第141章 外室子 五
变天了!
魏府内看着是井井有条, 伺候的下人往日一般规规矩矩,乍一看没什么不同。实则所有下人都在提醒相熟的人。
“不要惹公子,夫人对公子的态度变了!”
哪怕是消息不灵通的, 在顾秋实打发掉了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下人,又从中人那里选来了六十人……最重要的是,卖身契他自己收着了。得知了此事,众人也知道, 公子再不是曾经那个可以捏揉搓扁的小可怜了。
魏府下人都觉得很奇怪,夫人往日里对公子身上的事情恨不能事无巨细都盯着,如今怎么突然就撒手了?
要知道, 那些买人的银子可是中人去账房结的, 也就是说,夫人出钱让公子培养了自己的人手。
但凡府里的老人,都觉得这件事情跟天方夜谭似的。
有人打听到了富有面前, 富有不敢多说。
顾秋实将院子里的人敲打了一番后,这才放心将蝶舞独自留下, 而他则去了主院。
跟往常一样, 顾秋实刚刚到了门口就被守门的婆子拦住。
“等着吧, 奴婢去禀告。”
顾秋实似笑非笑:“你可要快点,本公子今日心情不太好,要发脾气的。”
能够在庄氏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是傻子, 婆子没有多说,跑去禀告的速度比往日快了一些。
“夫人,公子来请安了。”
庄氏:“……”这么客气作甚?
她如今真的承受不起这个便宜儿子的孝心。
“让公子回去,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婆子听出来主子并没有生公子的气, 反而有点唯恐避之不及的意思。重新面对公子时,话也说得客气。
“夫人免了请安, 公子请回!”
顾秋实振振有词:“那不行,母亲早前说过,我得每天请两次安,得站在旁边伺候母亲用早膳和晚膳。为人子女,孝心为要,你不让我伺候母亲,是不是想要害我?再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母亲商量。”
婆子又跑了一趟。
庄氏心里很害怕,但是不得不见魏志康,还得问人家要解药呢,她捏着鼻子请人进来,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稍后就把这个院子里的人手多加一倍。以后不许魏志康进门,如此,她应该就不用受那些苦痛了。
顾秋实进门,看见庄氏如往常一般坐在主位上,笑道:“母亲院子里的人好大的威风,没有您的允许,愣是不让我进。我这也不像是府里的主子呀,要不这样好了,把所有的人都换掉。就像是我住的那个院子,那些人换掉后,特别听话。”
他一步步靠近,庄氏伸手捂着肚子。她看过大夫了,大夫说她没有病,也没有中毒。可是,魏志康一靠近,她就特别难受,感觉自己随时可能会死过去。
一定是魏志康身上带了不该带的药味。刚好那药会诱及她毒发。
“志康,有话你就说,不要再靠近了,我好痛!”
顾秋实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母亲,你忘了?以前你最喜欢我跪在这里,你好坐得高高地俯视我。”
他伸手摸着身下那比别的地方稍微秃一点的地方:“这块虎皮是你入冬之前铺上的,你看这地方……我进来的时候,不用抬头,就知道该跪在哪里。”
庄氏听出来了,他在记恨自己。
“志康,以前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那样苛待你。”庄氏是真的有点后悔没有将魏志康压服,她当初应该下手更狠一点,让这个孩子生不出反抗之心。
“但是,你得理解我呀。我生来就是庄府的嫡长女,双亲宠着长大,想要什么都有。我嫁的夫君也是城里有名的年轻后生,我本来就应该和夫君相亲相爱,生三五个孩子,然后夫妻俩互相扶持……可是你爹是怎么对我的?我才刚刚进门不久,他就把你娘接到外面养着,很快就生下了孩子,那之后更是连我的房间都不进。我做错了什么要让我独守空房?这些都算了,你爹这样,让我沦为满城人的笑话,我……”
顾秋实满脸讥讽:“你的意思是,都是我们母子的错了?”
男人在外头乱来,她不想着教训男人,反而怪外头的女人会勾引人。典型的挑软柿子捏!
庄氏真心认为是蝶舞的错,可看便宜儿子的神情,她不敢承认这话:“不不不,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却半天也说不出来。
顾秋实也不想跟她掰扯谁对谁错,他自己心里自有一杆秤。想了想道:“按道理来讲,我是这府里唯一的公子,这家应该让我来当。我到现在没有和任何一个管事接触过,这些都算了,毕竟长辈还在嘛,你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府内府外井井有条,觉得我年轻,不放心让我管家也是正常的,但是……我连好多地方都进不得,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庄氏:“……”
“以后我这个院子,你想进就进。稍后我就吩咐下去,让他们不要拦你。”
她实在不敢惹恼了魏志康,还得问他要解药呢。
顾秋实摇摇头:“今年我也十九了,记得去年冬日里的时候,母亲帮我娶了个媳妇。成家了就该立业,当然了,我没有接手府里的生意,母亲肯定不放心直接交给我。但是,我总要学着长大,学着理事,先把这个宅子交给我管吧。稍后再把中人找来,让他们把手头所有的人都带上。回头呢,我把这院子里里外外的人全部都换过……”
全部换掉?
那怎么行?
庄氏如今中了毒,不得不暂退一步。可要是府里的人都不再听她的话,她还算什么主子?
“不用这么麻烦,回头我让管事都来找你。不听话的,你再换掉就是了。”
顾秋实起身,靠得更近。
“母亲,这府里的下人许多都羞辱过我,一看见他们,就要想起自己曾经那些不堪的处境。一想起就会生气……”
因为距离拉近,本来就痛苦不堪庄氏更是难受得吐了出来,她手捂着脖子,只觉呼吸不畅,仿佛下一瞬就会被憋死过去。她不想死,艰难的伸出手来推顾秋实:“好!”
顾秋实后退两步:“那么,富贵……我要杖毙了他。”
庄氏惊了。
顾秋实本来不想解释富贵做的龌龊事,可又想知道到底是富贵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是庄氏本来就知情。
“那个混账欺辱我娘,当着我的面就敢对我娘动手动脚。我要杀了他!”
庄氏面色微变,好半晌才想起来解释:“我不知道这件事情。”
看她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对视,顾秋实就知道,这是庄氏知情,甚至……富贵兴许是得了她的授意才敢这么干的。
顾秋实霍然转身:“让那些中人赶紧来,今天之内我就要把人挑好。”
他带了四个新买的随从过来,出门就吩咐:“你们去把府里的管事富贵抓来,就在这个院子里杖毙!”
富贵腰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正哎呦哎呦叫痛,希望主子得知他痛苦不堪,尽快给找个高明的大夫看看。结果没有等来大夫,反而等来了几个生面孔。
那些人直接就把门给踹开了,富贵吓一跳。伺候他的两个半大小子上前,被那几人直接推开。
“公子有令,富贵管事做了错事,杖毙!”
富贵脑子嗡的一声,船上的时候他虽然昏迷,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清醒的。他最清楚主子身上发生了什么。这种时候如果魏志康铁了心要自己的命,主子一定不会护着。
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拉到前院后看到廊下的魏志康时,想也不想就开始求饶。
“公子饶命!小的……小的对您不恭敬,那都是夫人的意思。”
到了此刻,他也顾不得维护主子了。没把话说得太明白,是为了维护蝶舞。
顾秋实听明白了,气得冷笑,一挥手,四个人拎着棍棒上前。
院子里的其他人没得到主子吩咐,便不好上前阻止,都悄悄别开了脸。
富字辈的管事总共有四人,都是庄氏的陪嫁。庄氏在府里的地位无人撼动,她就是天!
而庄氏最信任的就是这四位管事,因此,富贵几人在这府里的地位仅次于庄氏,都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
富贵好色,府里好多美貌的小丫头都遭了他的毒手。这件事情有一次闹大过,两个丫鬟住一屋,富贵夜里过去,大概丫鬟反抗了,被他打得浑身是伤,翌日早上,两个丫鬟一起自尽,但是夫人只是罚了他半年的工钱就抛开了。
像富贵这样的管事,平时巴结他的人多着,捧着银子送上门的不在少数。他本来就没有把那点工钱放在眼里,这个惩罚于他而言,压根不痛不痒。那之后被他欺负的小丫鬟要么受不了自尽而亡,要么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倒霉事。
此时富贵趴在地上惨叫连连,心疼他的人几乎没有。不过大部分人都别开了脸,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不想被记恨。
别看富贵已经被惩罚,公子也说要杖毙,但他可是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如果夫人出声要保,很可能留得一条命。他若不死,看着他挨打的人都要遭殃!
富贵的求饶声一开始还挺大,后来渐渐变小。再后来,他只剩下了哀求,最后,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有人过来把他拖开,还有人拎着水桶过来刷地。从头到尾,不管富贵如何哭喊,庄氏都没有冒头。
府里……真的要变天了。
一时间,院子里伺候的这些下人个个都紧张起来。尤其是曾经给魏志康难堪的那些人,恨不能自己就没存在过。有好些人悄悄往外溜,想着赶紧赎身,赎身银子没攒够的,也想着找些门路把自己挪到偏院去,先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庄氏不想听外面的动静,可是那些动静直往她耳朵里钻。她忍不住瞄一眼,就看到了满地鲜血。
魏志康……真的会杀人!
她突然就特别害怕,因为这个府里只有她一个主子,除她之外,就只剩下魏志康。如果她死了,魏志康可以顺理成章接手府邸和生意。
这绝对不行。
忽然,窗户被粗暴地推开。庄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吓得身子都抖了抖,看见出现在窗外的魏志康,她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志康,什么事?”
顾秋实食指敲着下巴:“母亲,我忽然想起来那个富有,经常在我受伤之后拿盐水给我擦伤口,说是为了我好。盐擦伤口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能把人痛死,我受伤最严重那一次,感觉自己都被盐腌入味儿了,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第142章 外室子 六
庄氏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对你。”
顾秋实呵呵, 这纯粹是胡扯,富有几人做的事,庄氏可能不知道么?
哪怕不是她吩咐的, 至少也是默许,富有几人乐此不疲的折腾魏志康,不就是因为庄氏喜欢?
顾秋实点点头:“我猜你也不知道,毕竟, 我好歹算是主子,他们只是下人。记得我那一次是起得太早,头有点晕, 从你这里请安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门口的丫鬟。结果你说我想占丫鬟的便宜, 此风不可长,必须要惩罚。那一次我挨了二十板子,被人抬回去的, 富有私底下让人加了五板子,后来还让人送来了不少盐水, 说是要给我洗伤口。”
这么一说, 庄氏想了起来。
“富有确实不对, 你把人找来教训吧,不用问我。”
庄氏原先还想着把魏志康哄好从他手里拿到解药。但是,魏志康居然借着她中毒威胁她换掉所有的下人, 如果不能掌控府里,那她还算什么当家主母?
在这个府里没有了话语权,生意也早晚被魏志康拿去……就现在魏志康张口要,她还能不给?
不能这样下去!
顾秋实吩咐人去抓富有, 这一次动弹的人就更多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庄氏一家独大的日子已经过去, 以后得听公子的话。
富有简直不敢相信魏志康居然针对到自己头上,两人说是主仆,实则怎么回事富有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落到了魏志康的手里,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被七八个人摁着,根本挣扎不动。眼瞅着是到了主院,富有眼睛一亮:“夫人,小的对您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哪里做错了,还请主子看在我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宽恕一二。”
这番话既是求情,也是威胁。
庄氏脸色很难看,四个富字辈的管事,富贵是她的心腹,有一些不好做的事情那都是让富贵去办,这个院子也归富贵管。富有是府里的大管事,上上下下所有下人的吃喝拉撒还有各个园子的修剪,包括府里主子的膳食,都是富有看着办。也因为此,富有欺负魏志康最狠,且都是奉她的命。
此时富有说的是他自作主张,但如果她不救人,他肯定会说是奉命行事。
到时,本来就恨她的魏志康,怕是会直接把她弄死。
“志康……”
顾秋实不接受她的求情,也不听她废话,直接一挥手,让人收拾富有。
富有被打了三十板子,痛得死去活来。他这些年一人之下,在府里很有脸面,本身就是半个主子,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算是养尊处优。三十板子打完,整个人都昏过去了。
这期间,自然没少说自己的身不由己,虽然没有明着指认,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顾秋实没打算放过他,让人找来了一桶盐水……半桶盐兑水,然后直接往他身上泼。
许多人看不下去,闭上了眼睛。
顾秋实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眨眼,当初魏志康被盐水洗伤口不止一次,这才到哪儿?
富有痛苦不堪,趴在地上滚都滚不动,因为喊痛声音都吼哑了。后来喊都喊不出,只能轻声哼哼。
庄氏不敢看这么血呼啦的场面,直接躲进了房中。
顾秋实似笑非笑:“母亲放心,到底是伺候了你多年的得力之人,我不会害死他的。回头就让府里的大夫来给他诊治……说起来,当初我不管受多重的伤,都是几个药童来包扎,偶尔大夫到了,也是站在旁边指点,从不亲自上手。富有只是下人,总不可能比我一个主子还尊贵。”
他侧头吩咐,“去请三位药童来,其他人不许帮忙。”
魏志康受伤时,药童包扎,也没有下人帮忙。不过,不是药童不需要人帮,而是没有人愿意帮。当然了,也可能是那些下人不敢靠近,因为伤得太重了。
富有能不能活,全看他的命够不够硬。
庄氏胆战心惊,看见重新进门来的便宜儿子,吓得往后挪身子。
顾秋实好笑地问:“母亲,您怕我?我是您的儿子,您怕谁也不该怕我呀。这可是当初您冲我说过的话,完了还让我跪好。过去那些年,我因为没有跪好被您罚了不少次,但如今我的跪姿是最标准的,这和您多年悉心教导息息相关,儿子心里,您的份量重着呢。”
他越是尊敬,庄氏越是害怕,只觉得周围阴森森的,冷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抖着声音道: “要是没事,你就赶紧回去歇着。”
“那不行。”顾秋实一口回绝,看了看天色道:“这已经过了用晚上的时辰,今天发生了一些事,耽搁了这么久,母亲肯定是饿了。让丫鬟送饭菜来,儿子要亲自伺候您吃。”
庄氏肚子痛得厉害,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来,哪里还吃得下去?
再说,院子里先后打了两个人,血腥味那么重,庄氏想到那样的情景都想吐,别说今天晚上,怕是往后两天都没什么胃口。
“我不吃了。”
“不行的,儿子必须看你把饭吃了才走。”顾秋实看向门口的丫鬟,“快点去送饭菜来呀,傻站着作甚?”
庄氏的贴身丫鬟,当然是看她的脸色。被顾秋实一催促,还是没动。
此时庄氏只想吃了饭后把这个煞星送走,点点头。
丫鬟这才挪动,顾秋实不满:“没眼力见儿,果然还是该换一批人,中人什么时候到?”
庄氏心弦一颤:“好多下人世世代代都是魏府的人,这一部分人很难得,把他们送走了,你一时半刻找不到那么多的人来顶上。有一些要紧的地方必须得放自己的人手,就比如厨房,如果不是对主子忠心又知根知底的下人,做出来的饭菜你敢不敢吃?”
其实庄氏这话是对的,但顾秋实要当家,就不能留着她的人,张口就来:“母亲放心,以后这些下人进出都要搜身,我也会养一堆兔子来试毒,不会让你被毒死的。”
庄氏:“……”
“可是,好多下人的家人都在铺子里帮忙,万一他们全都撂挑子不干,生意还怎么做?下人的事情牵扯甚大,换也不能像你一样满府上下瞬间换掉。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顾秋实忽然笑了:“母亲,身为主子还能被下人给威胁住了?天底下能干的人那么多,只要有钱,不怕请不到人。还有,你可真会睁眼说瞎话,过去那些年你名为教养我,实为虐待我,我不说你就当真以为自己是慈母了?你要是不害我,这世上也没人会害我。这些人呢,必须要换,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只是告知你一声!不过你放心,回头新管事入门之后,这种小事我就不会拿来烦你了。”
庄氏惊了,这是真的打算架空她,把她当个吉祥物一样养起来。回头她在这个府里就是眼瞎耳聋的废人,什么都做不了。等着别人投喂,给什么就吃什么,要是不给,她就只能饿死。
那样的情形太可怕了。
庄氏绝对不允许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本来打定主意不与魏志康翻脸的她此刻也忍不住板起脸来:“魏志康,如果不是我,你就是一个花楼女子生的低贱杂种!我是对你严厉了一些,但你也学了不少东西,并且,府里只有你一位公子,以后你是要做家主的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偏要这样对你呢,你待如何?”顾秋实一步步逼近。
庄氏脸色突然就变了,想要起身逃走都不能,只能无助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顾秋实其实不爱欺负女人,可是庄氏做的事情太恶!
“母亲,关于你身上的秘密,我不希望让太多的人知道,如果庄府敢过来插手,对我指手画脚。那我就只能……和庄府断绝关系了。反正,咱们府里和庄府唯一的牵绊就是你,只要你没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登门。”
庄氏太难受,又吐了出来。听到这话,身上的鸡皮疙瘩冒了又一层又一层。
她只恨当初下手不够狠,没有把这个杂种直接弄死。
顾秋实见状,侧头吩咐这个院子里的新管事:“我母亲胃口不好,今天都吐了两次,方才也没吃什么东西。这种时候,得控一控肚子,今天晚上除了茶水之外,什么都不要往里送。要是我母亲吃多了病情加重,拿你是问!”
管事一进门,就知道自己的卖身契在面前这位公子身上。谁捏着契书,谁就是主子!闻言忙不迭答应了下来。
顾秋实一直忙到了天色将晚,从中人那里挑来了一百五十人,替换了原来在府里伺候的一百八十多人,除了几个庄氏的死忠,还有魏志康妻子贺氏的陪嫁之外,其他的人全部都让中人带走了。并且吩咐过,先把这些人关押三个月,三个月后,即刻送走,他不想在城内再看见这些人。
府里的下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对魏志康伸出援手,当然了,下人身不由己,不敢做多余的事。帮助魏志康就是忤逆主子,将心比心,他也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搭上自己的命。
可理解归理解,魏志康做不到再用寻常心对他们,继续让他们留在自己眼前,这里面有不少人曾经顺势踩过他,对他说风凉话的更是比比皆是。
魏志康不打算计较,只希望离他们越远越好。
顾秋实心里清楚,有了他的那番话,中人们会把这些人全部送往外地。三个月时间,就是想看看有没有那种曾经欺负过母子俩却被赶走了的漏网之鱼。
事情办完,顾秋实打算回去歇一晚上,刚刚出门,就碰上了路上的贺氏。
贺氏一身红裙,在这冬日里添了几分热烈活泼,感觉她身边都不冷了。听到他的脚步声,转头望来,福身道:“夫君。”
顾秋实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名为夫妻,实则比陌生人还不如,成亲后,魏志康还没有与她圆房就受了伤,之后小伤不断,大伤常有,贺氏在娘家不得宠,到了婆家后,看见夫君处境不好,她试着在婆婆面前争取了两次,发现毫无效果后,就沉寂了下去。
贺氏上下打量他:“夫君这……看起来比往日鲜活了不少。”
“再不鲜活,要被弄死了。”魏志康的处境如何,贺氏最清楚不过。
“方才母亲身边的红豆来找我,让我劝一劝你,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贺氏不敢忤逆婆婆,不想来也得来。
第143章 外室子 七
不过, 贺氏站在这里的时间里,又听身边的丫鬟打听到了府里的一些新鲜事。她认为,自己以后可能不需要再惧怕婆婆了。
当然, 在夫君最难的时候她没能帮上忙,如今魏志康一朝翻身,可能也不会多看重她。
想到此,贺氏有些心虚, 起身道:“我就是帮母亲带话而已,话说完了,夫君早点歇着。”
语罢, 拔腿就跑了。
顾秋实没有回魏志康住的院子, 自然也就没有与贺氏同房,他还是去找了蝶舞。
现如今蝶舞喝的药是他去外头“求”来的方子……反□□里所有的人都认定魏志康之前在未雨绸缪,私底下做了不少事却瞒着所有人。
至于他什么时候做的, 谁也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 府里的夫人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了。
蝶舞看到进门来的儿子, 急忙起身, 她喝了药又喝了汤后有了一些力气,只是脾胃还很虚弱,吃不下多少东西, 饶是如此,她也让身边的丫鬟准备了一桌饭菜,就是想让儿子多吃一点。
“志康,我听说你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赶走了?”
顾秋实点点头:“有这回事, 以前的那些人都看不起我,还对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我不想与他们计较,但是也不想再看见他们。再说,如果不换人的话,我们母子在这个府里大概连茶水都不敢随便喝。”
蝶舞听到儿子耐心跟自己解释,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我以为自己这一次会死,志康,活着真好。夫人那边,你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太大了,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可是夫人出身名门,庄府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得不明不白。”
“娘,这些事情我心里都有数,你放心,谁死了我们都不会死。”顾秋实说着,又给她盛了一碗汤,“这算是药膳的一种,里面加了许多补身的药材,您再多喝一点,也能好得快些。”
蝶舞特别想养好身子,哪怕不想喝了,也还是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志康,娘不求别的,只求咱们母子平平安安。”
*
又是一夜过去,顾秋实洗漱过后走在园子里,很直观地发现他的处境已经不同。
不管走到哪里,底下的人都恭恭敬敬,还隔着老远就开始行礼,再没有了以前当着魏志康的面嘀嘀咕咕或是翻白眼的情形。
此时天才蒙蒙亮,庄氏还没起身,察觉到肚子有点不对劲,她想到什么,瞬间翻身坐起,然后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下人请安的声音。
要不要这么早?
顾秋实站在门口,慢悠悠道:“母亲,儿子来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脚下那一块比旁边光亮的青石板,心下冷哼。请安的时辰是庄氏定下来的,魏志康每一次都要在这里站上一个时辰才能进去。要是不好好站,同样要受罚。
庄氏躺不住了,慌慌张张起身,她都没发现以前自己给魏志康定下了那么多的规矩。这才什么时辰,外头天还没亮呢,那么冷,她哪里起得来?
可是魏志康就在门外,她不敢把人晾在那里,只能飞速起身收拾。
红豆知道主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忙活,梳头时,忍不住道:“夫人,若是一直这样过日子,您……奴婢心疼您。”
也心疼自己,主子在府里的地位不高,下人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不会一直这样的。”庄氏并不是甘心受委屈的人。再说,她身上还中了毒,得过且过也要把毒解了再说。
屋中暖意融融,顾秋实进门后只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忽然笑道:“记得晚上的时候把火盆撤了,小心被烟呛死。这可是有先例的,母亲对我那么好,若是被烟熏死了,我这心里会不好受。”
原先庄氏就以疼爱儿子,怕儿子出事的由头,直接撤掉了魏志康屋中的火盆。
冬日里的苏城特别冷,不点火盆的屋子就跟冰窖似的,被子不够厚的话,冻死人都有可能。
庄氏敢怒不敢言。
没过多久,贺氏也到了。
她和魏志康一样,每天早晚都要给婆婆请安。不一样的是,她晚上那一趟不来的话庄氏不会计较。早在贺氏发现自己怎么做都讨好不了婆婆之后,她就直接停掉了晚上的请安。
庄氏不敢再拿大,热情地邀请二人一起坐下用早饭。
她不敢不客气啊,魏志康突然暴起反抗,动作迅速,庄氏根本就没来得及查出他翻脸的底气来源,如今她唯一能够求助的只有娘家。
可是昨天晚上红豆已经去府里的大门偏门试过,无论哪个门,她都出不去。就连原先听说过专门给下人偷跑出去买东西的狗洞,都已被堵住了。
“志康,过两天是你外祖母的生辰,我想出去给她准备一些礼物,咱们府里就得这一门正经的姻亲,可不能怠慢了。”
顾秋实端着碗:“母亲不饿么?不饿的话就让人把你的碗筷撤下去,中午再吃。”
这没有答应,那就是拒绝了,庄氏不甘心:“今儿是初五,咱们铺子里会新来一批货,我想去挑。”
顾秋实直接把碗一放,发出轻微地砰一声。声音不大,庄氏却吓了一跳。
“母亲,现如今家里是我做主,亲戚要不要紧我心里有数。要不要来往也是我说了算,庄府的礼物,我会让人准备,你就不用操心了。”
庄氏:“……”
那是送给他她亲娘的礼物!
她不操心,别人肯定不会送到她的心坎上。再说,她今天争取的可不是出去买礼物,而是过几天母亲生辰的时候顺理成章回娘家。
“我娘想见我……”
顾秋实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打断了庄氏未尽的话,顾秋实抬眼看她,道:“这人从母亲肚子里生下来之后,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人活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为难,不能随心所欲。母亲,这些话可是你原先跟我说过的,你都忘了吗?现在府里有点不方便,到了日子,我让人把礼物送过去就行了。如今的家主是我,庄府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有礼物收,代表两家正在来往,想这就足够了。”
庄氏脸色铁青,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曾经有一次魏志康求她,想要回去给蝶舞庆生。她就说了类似的话。
“老实点吧,不要想着请庄府来帮忙。别人再能体会到你的切肤之痛,也不可能替你痛。”
庄氏心弦颤了颤。
不管是谁来,只要魏志康不肯帮忙解毒,如果魏志康宁死不给,她就得一直忍受这样的疼痛。
贺氏在旁边听得胆战心惊,她嫁过来已经快一年了,跟婆婆相处的时间不多。却知道这是个很强势的人,在这个府里,没有人敢与婆婆顶嘴。
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
她听出了一点苗头,又看婆婆似乎在忍受痛苦,却不敢细问。
事实上,贺氏嫁过来之后,回娘家的次数很少。如今家里的男人做主了,她是不是可以回去看看?
庄氏因为身上疼痛,早饭没吃,顾秋实临走之前吩咐道:“一日三餐要定时定量。到了时间没吃,那就是不饿,等中午的时候再吃……母亲曾经说过,畜生才会随时饿了随时吃。除了茶水之外,不许送任何东西进去。”
红豆心里不愤,却不敢反驳。
走出院子,贺氏提出想要回娘家,顾秋实随口就答应了。
还没走两步,门房忽然来禀:“公子,外面有客人来访,说是家里的老爷。”
魏志康是在去郊外看望母亲的新坟头后,回来时从马车上被人推下。推他的人是很少见面的富全,当时他摔下来后身受重伤,没有立刻断气。富全勒停了马车,走到他面前,把他掐死的。
当时魏志康不想死,强调自己是府里唯一的公子。富全冷笑着告诉了他真相。
魏老爷当初去京城,根本就没有死,只是在京城那边做生意,又在那边养了个相好。庄氏一怒之下,才说家里的老爷没了……之所以要杀魏志康,就是因为老爷要回来了。庄氏不想让自己虐待外室子的事情被他知道。
—— 蝶舞病重撒手人寰,魏志康去探望后,回来的路上伤心过度从马车上摔下不治身亡。
这是庄氏想出来的应付老爷的话。
庄氏本就一直注意着便宜儿子的动静,听到这话从屋中冲了出来,脸色似喜似悲。
顾秋实面色淡淡:“请进来吧。”
庄氏带着那复杂的神情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她这才回过神,看向便宜儿子:“老爷回来了,他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对我!”
顾秋实好奇问:“母亲要怎么跟父亲解释之前虐待我多年的事?”
庄氏:“……”
第144章 外室子 八
庄氏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夫君, 自然是不愿意离开的。当即也不管顾秋实的神情,就赖在旁边。
实则上,魏老爷从外面进门时根本就不顾下人的阻拦。在他眼中, 这是自己的家,且他是家主。他想回就回。
下人们看到他强闯才派了一个跑得快的前来禀告,人才刚刚退下,魏老爷就已经进了院子。
魏老爷还不到四十, 没有中年男人的发福,一身月白长衫,料子细滑发量, 简单又不失富贵, 气质儒雅,神情温和,不像是生意人, 像是个书生。
他进门后,目光率先落在了顾秋实身上, 然后瞄了一眼庄氏。
“夫人, 别来无恙。”
庄氏对这个男人爱过, 期待过,恨过怨过,等待的时间越久, 心里就越恨,可是在男人与她见面后问出这话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这些年,你连个消息都不送回来, 到底是去了哪儿?”
魏老爷神情舒缓:“等有空了,我再慢慢跟你细说。这就是志康吗?我进城的时候已经打听过, 听说你这些年教养孩子费了不少心思,孩子被你教得从来没有在外乱来过。夫人,你辛苦了。”
庄氏哭得更凶:“老爷,你让妾身等了好久好久……妾身以为要等不回你了……”
她兀自哭得伤心。
顾秋实是理解不了她这番激动的情绪的,别说他了,就是真正的魏志康在这里,面对一个记忆中容貌都模糊了的父亲,大概也不会哭。他瞄了一眼庄氏,眼神一转:“母亲,你确定这人是父亲?之前你不是说父亲已经没了?”
庄氏哭声一顿。
“在呢。”
顾秋实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全城的人都知道父亲的船在水上出事,连尸身都没找到。”
“我那是气急了胡编的。”庄氏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哀怨地瞅了一眼自家老爷,“当时老爷弃我而去,无论我怎么求老爷都不肯回头,所以……”
魏老爷皱起眉:“所以你就说我死了?这不是咒我吗?”
他勃然大怒,“我说在外头表明身份之后,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奇怪呢,原来根子在这里!”
其实送他回来的车夫在进城的时候已经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不敢提。反正主子早晚都要知道,不管是从哪里得知,绝对不能由他说出……人到中年,都会渐渐开始信命,开始怕死,想也知道,主子得知此自己被诅咒多年后肯定要生气。
果然,魏老爷问出这话后,怒气越来越甚:“庄氏,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编排我?”
庄氏被他的怒气吓一跳,她最近受了不少的委屈,男人回来丝毫不体谅,没有试图帮她报仇,甚至没有问过一句,张口就是责备,还说没有地方对不起她……她本来就不是个能忍的,当即就大吼出声:“你没有对不起我?那你扪心自问,你什么时候对得起我过?我嫁给你二十多年,帮你送走了双亲,你说守孝,不愿意与我圆房,这些我都忍了。可是,嫁过来的第三年你在外头就有了一个女人,连孩子都整了出来。你可以跟花楼女子生出孩子,就是不愿意与我生。现在我已人到中年,膝下空虚,想生也生不出来……你一走这么多年,府里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管着。寡妇门前是非多,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闲话?”
她一激动,加上靠近魏志康后腹中疼痛,忍不住大喊大叫。
魏老爷皱了皱眉:“我对不起你,你就可以胡乱诅咒我?庄氏,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为何不愿意与你亲近吗?就因为你这睚眦必报的坏脾气!做人一点都不坦荡,一点都不真诚。”
听着他的责备,庄氏泪眼模糊,本来还指望男人回来帮自己撑腰的,瞧这架势,不帮着魏志康踩自己就是好的了。她眯起眼,忽然就有了个主意,看了一眼便宜儿子。
“来人,将这个招摇撞骗的混账赶出去,我家老爷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没了,这是满城人都知道的事,此人仗着和我家老爷长相相似,登门来胡说八道,甚至意图欺辱于我。”庄氏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说到后来,已然底气十足。
魏老爷:“……”这不胡扯么?
他就站在这里,怎么就不是魏继东了?
“我有路引……”
这就要伸手掏。
庄氏看也不看,接了东西顺手一抛,动作丝滑地将东西丢入了不远处的风水池子中:“假的!”
顾秋实:“……”啧!
厉害啊!
不愧是凭借女子之身也能将魏府生意做这么多年的人。
魏老爷都傻了。
那张路引,上面记载了他这些年走过的地方,对他的容貌和身量都有描述,算是一个身份凭证。
顾秋实虚握拳,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走到风水池子边,伸手将那份路引捞出,只见上面的字迹和公章都已经糊成了一团,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两个简单的字。
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害了原身母子。顾秋实不愿意让他们任何一方坐大,势均力敌才好。想了想道:“这玩意儿,衙门应该有存根,可以补办的吧?”
确实可以补,就是有点麻烦,离这里最近的府城坐船也要三天。奈何魏老爷没去,他上一次出的府城是在六百里开外,那里有前朝诗人写出的漫天红枫,景致绝美,所以他才跑了一趟,一路游玩回来,花了一个多月。如果要去补办路引,来回一点不耽搁也要半个多月。
只有赶路的人才知道赶路有多辛苦,魏老爷这一路都想着到府里就能好好歇一歇,此时只觉浑身乏力,哪里还愿意出门奔波?
“疯子,我懒得跟你说。”魏老爷一甩袖子,“来人,给本老爷准备一个院子,将外面的女眷好生安顿。”
一言出,没有人动,所有人都悄悄盯着顾秋实的神情,等着他发话。
当初庄氏恼恨男人离开,想要以女子之身接手家中生意,虽然长辈已经不在,可是,任何人都是贪权的,底下的好几个魏府干了多年的管事并不服她,各种阻拦。
庄氏本就是逆我者亡的性子,颇费了一番心思,将那些管事关的关,打的打,吓得一批胆小的主动离开,胆大的也被她出面撵走。哪怕有几个特别识相主动投诚当时被她留下,也在后来的这些年里找机会给换掉了,也就是说,如今魏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是魏老爷的人。
而府里就换得更厉害,不说庄氏有私心,将原先的下人换过,到了顾秋实手中,又已经从上到下全部换过一遍。能够认识魏老爷的,大概只有庄氏身边有几人。
但那是庄氏的陪嫁,是她的死忠,绝对和她是一根肠子。她说不认识此人,说他是骗子,那几个人必然也会附和,绝对不可能站出来说主子撒谎。
眼看没有人动弹,魏老爷回头看向母子俩:“府里是谁当家,管事卖身契在谁手中?”
庄氏根本没有把这话听入心里,还沉浸在他口中的“女眷”上,质问:“你带了女人回来?”
“嗯。”魏老爷倒也坦荡,“白兰伺候我多年,我们感情很深。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也不求名分,不会与夫人相争,希望夫人不要为难她。”
庄氏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冲得她理智全无,再次质问:“你这些年不回,就是一直和她在一起?”
魏老爷颔首:“若不是长辈阻挠,她该是我的妻子才对。”
庄氏简直要被气疯了,语气尖酸:“照老爷这么说,我要是懂事的话,该直接自请下堂,将这个魏夫人的位置给她坐?”
谁都看得出来庄氏在生气,也都听得出来她这是气话。魏老爷叹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如何,你是父亲为我指定的妻子,又替我为双亲守孝,如果你要留下,我不会赶你。”
庄氏:“……”这话的意思是,如果要走,他不会拦着?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肚子,一时间分不清是肚子更痛还是心更痛。
“魏继东,你怎么对得起我?”
魏老爷皱了皱眉:“我走了这么多年,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改嫁。我也没拦着你啊!”
顾秋实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后,道:“母亲,你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不拦着你改嫁,你也不能拦着他找新欢。”然后,他看向魏老爷,“你是这个意思么?”
魏老爷点点头。
庄氏:“……”
她真觉得自己这个月简直倒霉透顶,这都是什么事。
做了这么多年的家主,庄氏不是个草包,不过是被气糊涂了,情绪激动才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事情已经这样,发脾气无济于事。而魏继东这也不像是愿意跟人讲道理的模样,她垂下眼眸:“你在外头这么多年,可有生下孩子?”
魏老爷点点头:“有二子一女!”
庄氏一口老血梗上喉头,险些吐出来。
“志康,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你爹,咱们把他赶出去吧……反正我是觉得他是个骗子,这还带了儿子回来,这分明就是想抢走属于魏府的财产。你认为呢?”
人都有贪欲,庄氏认为,没有人愿意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送给别人。魏志康应该也是一样的,现如今她中毒了,整个魏府都是魏志康的囊中之物,只要他不傻,一定会答应她的提议。
将这个男人赶出去,打死不认他的身份,那么无论魏继东在外头生多少孩子,都不会动摇魏志康的身份。
顾秋实一本正经:“父亲长什么样子我早已忘了,母亲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庄氏一喜,哪怕知道魏志康会答应,也没想到会这样爽快。她扬声喊:“来人,把这些骗子丢出去。如果他们还敢纠缠,直接给我打。只要不打出人命就行,打伤了我请大夫治!”
魏老爷:“……”
“庄氏,你疯了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路引丢了,虽然麻烦一点,但那玩意儿是可以补办的!”
庄氏寸步不让,冷着脸道:“那你就去补啊,东西拿来了再说。”
大不了到时再给他丢进水里,补去吧!
与此同时,外面已经有管事和几个壮府卫进门相请。
“这位客人,请吧!”眼看魏老爷不动,补充道:“主子要不高兴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魏老爷都气笑了。
“你们等着!”
语罢,拂袖而去。
第145章 外室子 九
庄氏追了上去。
一来是她想离开魏志康, 越远越好。二来,她想要见一见那位得了魏继东宠爱的白兰到底长什么模样。
顾秋实不疾不徐,也跟了上去。魏府正院对面是一大片空旷的地方。府里的人上下马车多半都在那处, 因为魏老爷吩咐车夫直接往里闯,加上他对于自家府邸很是熟悉。因此,他的马车也在那处。
魏老爷冷着一张脸催促马车旁边的几人上车 ,伺候的人上了后面两架马车。
是的, 魏老爷一连带了三架马车回来。
白兰同样一声月白,举手投足间和魏老爷特别亲近,离得远, 看不清她的容貌, 只看行为举止,应该是个美人。至于二子一女,全都长大了, 身量和魏志康差不多,女子纤弱, 跟她那个娘很像。
看着马车离去, 庄氏指甲嵌入掌心, 都掐出了血来。
“志康,这家里的生意不能交给外人。所以,咱们不能真的把人认回来。”
顾秋实一脸无所谓:“母亲看着办吧。”
庄氏扭头看他:“我确实有些事情要做。只是你如今管束我太紧, 我身边没有人手,什么都做不了!实不相瞒,路引这种东西,不止一处府城留存, 本人没有亲自去,也能由别人帮忙补办。还有, 之前有过案例,但凡惹上官司的人,有需要的话,衙门里的大人就会去把他之前的路引找出来。老爷如果有心,甚至都不需要派人去外地,就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些都是事实,顾秋实沉默听着。
庄氏冷冷道:“本夫人习惯将一切威胁都扼杀在萌芽之中,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我。所以,我准备派人带他们去取路引的路上动手,他十多年前已经丧命水中,这十多年来都是多活的,早该去死了。”
顾秋实:“……”真狠呐。
“我不做这种事,也不允许我的人去做。”
庄氏瞪着他,质问:“你想跟在我身后捡现成的?”
“母亲可以不让我捡啊。”顾秋实挥挥手,“我得去书房瞧瞧,这些年的账本都还在吧?我记得是富全管事收着的,他要是不听话……母亲的管事可都已经去了两位,希望他是个聪明人,不然的话……”
他吹了一下手指,“我也不想沾血的,被逼无奈而已。”
庄氏面色大变:“富全与你没有恩怨。他整日那么忙,从来都没有针对过你。”
顾秋实没听到这话似的,到了书房之后,直接命人将富全给摁住捆了关起来。
人活在世上,都会分个亲疏远近,富全娶了妻,也有许多妾室和女人,但是没有生出儿女,于是他收养了十多个孩子。如今那些孩子都已经长大,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就做了铺子里的大掌柜。
顾秋实接过账本之后,找了人将富全儿女的差事都接了过来。不管位置要不要紧,手头的活计一撸到底。
富全就被关在书房的暗室中,得知此事后,气得大叫:“公子,你这根本就是针对,那些孩子里有性子踏实的,你看也不看……这种做法,会弄出大乱子。”
“我就是针对啊。”顾秋实摆摆手,“把他的嘴给堵住。就凭母亲这些年对我做的事,我针对一下有何不可?”
富全:“……”
之前庄氏有派人教过魏志康学算账,但也只是算账而已。生意上的事情一点没教,更别提让魏志康管事了。
不过,顾秋实从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表明了自己在暗地里安排,那么他会做生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当日他把所有的管事都叫了进来,对他有敌意的全部换掉,哪怕是铺子关张也在所不惜。发现账本有问题的全部送到衙门,一点情面都不讲,不接受任何人求情。
短短半天,魏府的管事和伙计就经历了大变动,有七间铺子直接开不起来了……庄氏为何能把生意做顺,正是因为她对于手头的蛀虫不怎么严厉。毕竟魏府生意遍布衣食住行,每个月的盈利有很多,被那些管事贪墨之后,剩下的也根本花不完。
顾秋实送到衙门的管事足有二十一位,因为庄氏宽松,富全收了好处也不会细查,他们的账目上错漏百出,大人那边的师爷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午饭顾秋实就在书房吃了,回院子的时候,天已近黄昏。
他溜溜哒哒走在路上,忽然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红豆。
此时的红豆急得满头大汗,慌慌张张跪下道:“夫人忽然腹痛难忍,府里的大夫奴婢请不动,请公子看在夫人照顾您多年的份上去看看吧。奴婢求您。”
说着就要磕头。
顾秋实忽然想起今儿已经是庄氏吃下药的第三日,一拍额头:“我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还没有准备药呢,前面带路吧。”
光是待在他身边疼痛可不够,之前不过是跑去请安故意让庄氏难受而已。如今这才是正经的中毒。不然,庄氏找到机会把他害死,岂不是可以解脱了?
红豆眼皮一跳。
主子发觉身子不适,就猜到是自己中毒的缘故。没想到还真是……这可不妙。
之前公子去请安的时候,主子靠近了才会难受。只要想法子避开了公子,日子就还能过。这要是没看见公子也会疼痛……该怎么办?
此时的庄氏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仪态,痛得滑落在地上打滚。顾秋实不愿意让太多的人伺候庄氏,倒不是想苛待她,而是人越多就越容易被钻空子,只留了红豆一个人在屋中伺候,其他的人是不许进这间房门的。
红豆一走,就只剩下了庄氏,哪怕她痛得死去活来,也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庄氏在一片疼痛中,叫声越来越大,听到外面有下人的脚步声和低声说话的动静,但就是没有人推门进来。她越想越害怕,很怕自己痛死在这里。
听到门推开,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便宜儿子。
“志康,我……我好痛……”
顾秋实叹气:“母亲,我一回来就这么多的事,忙忙碌碌的,都忘记给你配药了,你先痛着。我尽快给你把药配出来。”
庄氏:“……”
“要多久?”
问出这话,她已经痛得满脸是泪。
“大概…明早上吧。”顾秋实转身离开,“母亲最好省点力气,要是把嗓子吼破了,可就再也养不回来了。”
庄氏方才想叫人进来才那么大声的,痛都要痛死了,她哪里还有力气去喊?
关键是,配一个药,快的话只要一刻钟,怎么就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她感觉自己随时随地会痛死,一刻钟都熬不过去,哪里能熬到明早上?
“志康……志康……我对不起你……不该拿你来撒气,不该苛待你母亲……”她痛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你原谅我,你想要什么赔偿直接说……只要能够……我能够办到……一定不会推辞……啊……好痛啊……”
顾秋实转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听着她喊痛,笑着道:“过去的十多年里,我们母子经常遭受你这样的疼痛,说不定还没有你痛苦。这才到哪儿?忍着吧。”
庄氏大喊:“我忍不了……我……我要死了!”
“忍得了,不至于去死,就是痛一点而已。”顾秋实摆摆手,“我曾经被你教训了那么多次,经常躺在床上七八天下不来床,有时候一躺就是几个月,你连安神药都不给我喝,有个大夫看不下去悄悄给了我止疼的药丸,结果你把人打得半死,还逼得人家离开苏城。我常常一痛痛一宿,一宿都没法睡。那时候我就想着,要是你能体会到我的疼痛,应该就不会这么过分了。母亲,忍着吧,从现在起,你每喊一声,我就推迟一个时辰给你吃药。啊对了,我这个也是跟你学的,以前我痛得不行,你也不让我喊来着。”
他缓步踏出主院,身边的下人看到他都会行礼,神情态度都比往日更恭敬了几分。
一整个晚上,庄氏的屋子就没有消停过。红豆险些要被折磨疯了,她被疼痛的夫人咬了好几口,最严重的一处,手臂上都看到了森森白骨,那块肉都被咬了下来。
翌日天亮,顾秋实一大早就过去了。直接递出了一个瓷瓶:“从今天起,每日早上辰时你都要吃药,如果没吃的话,就会发病。”
庄氏浑身狼狈,头发凌乱不堪,像个疯子似的,连滚带爬上前抢过瓷瓶,将那里面的红色小药丸倒出来放进嘴里。
不是她对魏志康没有防备之心,而是痛了一晚上的她简直恨不能直接一头撞死。哪怕这个不是解药她也认了,被毒死了至少能够解脱。
药丸入口即化,庄氏很快就察觉到身上的疼痛渐渐退去,随之蔓延上来的是无力。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皮也重得厉害,就想睡觉。
“明明……明明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才会痛。”
顾秋实笑了:“那个啊,那也是在给你下毒。你闻得越多,就越疼痛。如果你能忍住疼痛在我身边待上一天,毒就解了。”
庄氏:“……”不早说!
早知道的话,她也不会把人往外头撵了。
身上不痛了,庄氏也有了几分精神:“我要出门。你都不知道魏继东有多恶劣,可能你会想认亲爹,但我是不打算容忍他的!我得把他弄死在路上!”
顾秋实往后退了两步:“母亲,你这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好吓人啊。”
庄氏:“……”
这两天杀人最多的不是他么?
第146章 外室子 十
顾秋实要不要杀人, 什么时候杀,这种事情当然不会跟庄氏商量。
不过,这次他确实不打算动手。庄氏做当家主母多年, 在这个府里说一不二。说不准有什么后手。
这一次,庄氏铁了心要对魏继东动手,顾秋实不愿意帮忙的话,她只能动用后手。
庄氏见他这样的态度, 气得直跺脚:“魏志康,你在自寻死路知不知道?”
顾秋实慢悠悠道:“母亲,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痛, 你好完了么?跟我说话的时候还是客气一点。”
庄氏:“……”
*
蝶舞这些日子都在养病, 等闲不出门。顾秋实每天至少会陪她吃一顿饭。
其实蝶舞并没有顾秋实以为的那么软弱,到了陌生的地方,她没有抓着儿子不放, 转头就和小丫鬟一起研究新菜色。顾秋实每次去,都有她亲自做的饭菜。少有色香味俱全的菜, 多是各种怪味。
顾秋实很捧场, 不管好不好吃, 都会尽量多吃。蝶舞见状,愈发乐此不疲。
除了母子俩之外,要说这府里最悠闲的人, 就还有贺氏。
贺氏那天得以回娘家之后,发现自己出入时没有人过问。并且魏志康也没有找她谈话,她便每天都热衷于出去转悠。
这一日,顾秋实刚刚从外面理顺了一个铺子归府, 进门时他放在府里的管事大海立刻凑了上来。
“今日夫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哭了。”
顾秋实点点头,直接去了原先魏志康住的院子。
他一进门, 门口的下人急忙行礼,正房的门关着,有丫鬟守在门口,看见顾秋实出现,大声请安:“公子安。”
嗓门儿特别尖锐,意在提醒。
顾秋实瞅了她一眼。
丫鬟吓得胆战心惊,府里卖了好多人,她因为是夫人身边的人,所以逃过一劫,若是被公子记恨上,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门从里面被打开,顾秋实还听到了打开门栓的声音。出现在他面前的贺氏双眼通红,哪怕尽力用帕子擦过,也还是看得到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这是怎么了?”
哭都不愿意在丫鬟面前哭,应该也不愿在丫鬟面前说实话。顾秋实问出这话后,顺手就关上了门。
贺氏哀怨地瞅他一眼:“当初我们俩的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来的。当时你没有不愿意,可成亲之后,你总是在养伤,最近又总是在忙,从来没有抽出时间陪我。我们俩到现在还……还……还没有圆房。”
没有圆房这件事,魏志康有责任。但是贺氏也有,大概是女子的矜持,魏志康好不容易养好了上又有空回来想靠近她,她却在推拒。
魏志康因为自己的经历,本身就挺自卑的。毕竟在这个府里,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哪里能护得住别人?他觉得妻子看不起自己,嫌弃自己,不愿意与自己亲近都很正常。
再说,他心里还有点其他的想法,比如这圆了房就很可能会有孩子,他自己的日子都过成这样,有了孩子之后,也让孩子承受庄氏的坏脾气么?如果孩子跟他一样长大,那还不如不要来这个世上。
贺氏若愿意与他甘苦与共,他自然会对她掏心掏肺,贺氏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顾秋实想到她最近天天出门,应该没少回娘家,问:“岳父岳母催你了?”
贺氏低下头:“是!问我为何成亲这么久还没有喜信?”
也是因为,贺家的长辈看见魏志康最近开始当家做主,连生意都接了过来。俨然一副未来家主的模样。
这样情形下,当然要尽快生下孩子才稳妥。不然,在外头做生意的男人,不管是应酬也好,逢场作戏也罢,身边的美人绝对不会少。府里很快就会有新人。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男人尤甚。现在不生,以后就更不好生了。
顾秋实看着她的发顶:“你想跟我生孩子?”
闻言,贺氏面色僵硬,往后退了一步,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顾秋实。
“我……我还没想好。”
顾秋实点点头:“等我把这半个月忙过,铺子里的事情都顺了之后,我会去贺府表明立场,府里只要有我在,不管你有没有孩子,都没人能越过你去。”
按理说,这算是在贺府面前保证了贺氏的地位,应该能让贺家人宽心。有了这样一番话,贺家人就算再着急,也不会太过于催促女儿。至少能够消停半年到一年。
但贺氏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急忙推拒:“不用!”
顾秋实扬眉:“让岳父岳母宽心,本就是做女婿的应尽的本分,再说,没孩子这事,我确实是有些做不到的地方。”
看见贺氏这样抵触,顾秋实猜到了什么,侧头吩咐:“小海,你去告诉我娘,中午我会回去陪她用膳,晚上我就不回了。”他目光落在贺氏自始至终垂着头露出的发顶上,语气温柔了些,“晚膳我来陪你吃,吃完……”
“不不不!”贺氏后退了好几步。话都说出口了,才发觉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她眼神左看右看,“今晚上不行,我来月事了。”
如果这是个男人或者坏人,顾秋实一定会紧追不舍,不强迫她也会晚上来陪她用膳。但贺氏嫁进来后没有过上好日子,魏志康面对她时心里有愧,顾秋实便也不逼了,只要她不做对他有害的事,不伤害他人,都随她去。
就在顾秋实转身要离开之际,贺氏飞快道:“公子,我爹娘那里,我会哄好他们,你忙你的,不用去跟他们解释。”
顾秋实回头,贺氏往后退了一小步。
看她这么心虚害怕,加上不愿意圆房……顾秋是个大夫,大夫讲究望闻问切,他自然一眼就看得出贺氏并没有来月事,刚才那话分明是想要拒绝与他亲近的托词。他若有所悟,贺氏多半是起了离开的心思……如果她要留下,顾秋实登门表态对贺府而已是态度,对她也有好处。
哪怕日后纳妾蓄婢,也不能让她们跳到贺氏头上欺负她这种态度一出,算是给贺氏的身份添了一层保护,魏志康若是想要违背,贺府第一个不答应!
而贺氏拒绝要这份态度,就表示她不在乎。并且她是害怕顾秋实登门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贺氏已经生出去意,此时顾秋实登门肯定她的身份,会让贺府拒绝她和离的请求。
当下的女子,嫁人之后,如无意外都不会离开夫家。贺氏在过去的一年里做不了家里的主,甚至连出门都不方便,虽然庄氏过分了些,但是城里至少有一半的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管束儿媳的。贺府那时候也没有提出不满。如今女儿能够随意出门,以往少出现在人前还需要在嫡母面前小心翼翼的女婿现也当家做主,还上门表明了会善待妻子……这种时候贺氏想要和离,谁都会觉得她疯了。
也就是说,此时在贺氏的心里,他跑去贺府,不止不能帮她忙,还会帮她的倒忙,会增加她和离的难度。
对上顾秋实眼神,贺氏愈发心虚,浑身都是紧绷的。
半晌,顾秋实点点头:“依你。你知道的,过去一年里我没本事,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为了弥补,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帮忙。”
贺氏听到这话,心里一松,随即又有些发苦。和离没有那么容易,至少,没有几个男人在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人并且想要和离与之双宿双栖时会大度成全。
她不认为魏志康会是其中之一。
*
顾秋实跑去陪着蝶舞用了午膳,今天是煎出来的烙饼,面有点硬,这都不是弹牙,而是硌牙了。蝶舞大概也知道做得不好,又在边上煮了一碗面汤。
面汤用的是和烙饼一样的面煮出来的,居然煮来还是硬的。好在调味不错 ,顾秋实也不管东西好不好吃,秉着不浪费,一连喝掉了大半锅。
他这样爽快,看得蝶舞都有些不确定了,连连喊他少吃点。
“别撑着了,这可是面。”
顾秋实摆摆手:“挺好吃的,要是能做软一点就更好了。我还有事,你们先忙。”
他确实挺忙,魏府的生意遍布衣食住行,除此外还有十来艘船,后者才是魏府立足的根本。
光是府里的生意,每月的账本就有一大箱子。船上的事更是复杂,堆账本都有一个专门的库房。
顾秋实在书房看最近几年的账目,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海凑了过来:“庄老爷携夫人上门,说是来探望女儿。”
“请吧。”顾秋实想到什么,补充道:“请到这里来。”
此处是书房,算是魏府的要地,等闲人踏不进来。
顾秋实坐到了外间,外间是一套桌椅,专门待客所用,因为是用屏风隔出来的,隐约能够看得到里面的摆设。
庄老爷五十多岁,看着挺年轻,精神也好,走路龙行虎步,有点像是行武之人。
“志康,你母亲最近怎么了?怎么是你在视察铺子?富全呢?”
顾秋实站起身,心下了然,庄氏一个女流之辈想要把魏府的生意管的井井有条肯定不容易,多半是请了娘家帮忙,现在看来,富全搞不好是庄府的人。顾秋实一接手就把管事送的送,换的换,庄老爷能容忍才怪。
“母亲身子不适,不宜见人。”
庄老爷看向屏风之后,板起脸:“不可能,是不是你伤害她了?”
不然,女儿绝对不可能再没有和他商量的情形下就让便宜儿子接受生意。
“这话说的。”顾秋实一点都不生气,“两位去瞧瞧,亲自问一问就是了。”
庄氏小命被人捏在手里,哪里敢说实话?
看见爹娘,她泪眼汪汪。
庄老爷皱了皱眉,女儿不是爱哭的人:“出什么事了?”
庄氏:“……”出大事了!
碍于魏志康在旁边,她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没……没事,我好着呢。”
分明就是有事,庄母不满地瞪了一眼顾秋实:“志康,你们都先出去,让我们娘俩说说话。”
顾秋实颔首:“母亲,我就在外头,若是有需要,您尽管吩咐。”
庄氏心弦一颤,她很想把真相告诉母亲,让爹娘帮自己寻解药,可是……这不能说!稍有失误,丢的可是她的命。没有十足解毒的把握,她才不要冒风险。
人都走了,只剩下母女二人。庄母低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想的?居然把家里的生意交给魏志康,事前怎么没有与我们商量?”
庄氏硬着头皮:“老爷就只得一个儿子,不交给他交给谁?”
庄母惊讶反问:“不是说好了并入庄府?”
庄氏:“……”所以说有问题啊!
发现不对,赶紧查啊!
奈何母女之间没有默契,庄母特别生气:“女子外向这话果然没说错!”
庄氏:“……”
第147章 外室子 十一
庄氏冤得很。
“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之前她一怒之下说魏继东死了, 并不是想谋夺魏府的家产,只是气糊涂了随口一说。她没想到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全城,再想要澄清, 认识的人都说她太伤心以至于生出幻觉,都在劝她接受事实。
庄氏那时候想着,反正男人还没有回来,也不急着澄清。
后来有几个管事对她不敬, 她想要接手生意时又被许多人阻挠,一生气,便使了点手段, 跟父亲借了几个人把那些管事都换走了。
然后她发现, 所有人都对她尊重有加。越是凶狠,底下的人越是乖巧。
庄氏一开始还想着,等到男人回来了, 谣言会不攻自破。没想到一等这么多年,男人就跟真死了似的, 人不出现不说, 连个消息都没有。什么东西在手里留得久了, 感觉就跟自己的一样,魏府这些年不光喂饱了那些管事,还扶持了不少庄家的生意。
要钱就给钱, 要货就给货,至于货款……反正是没人催的。
庄氏对于家财落到谁手中是无所谓的,魏继东刚走的时候她还隐约知道他的行踪,后来这个人就跟消失了一样, 她就真的当他死掉了。
她只想着自己优渥一生,养着魏志康也不过是怕外人生出其他的想法。爹娘提出让她在合适的时候把魏府的家产一点点挪到庄府, 她是拒绝的,只是双亲不依不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道理也说了不少,她也是听得太烦了,才答应了下来。
庄夫人声音加大:“魏志康都已经做生意了,你跟我说还不是时候,接下来他就要把咱们的人全部赶走,说不定还要翻出过去十多年的账本让我们还钱……总之,不能让他接触家里的生意,如果他真的要管事,你又推脱不掉的话,就拿两间铺子给他练手!听见了没有?”
庄氏烦不胜烦,她都已经这样为难了,母亲竟然没有发觉丝毫不对。
顾秋实抬手敲门:“母亲,你们在吵架么?”
庄氏:“……”
“没!”
她霍然起身,故意做出一副畏惧模样。
庄夫人惊讶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女儿:“你怕他?”
庄氏眨眨眼,否认:“娘,别乱说!”
庄夫人气笑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魏志康,你给我滚进来!”
听到里面的喊声,顾秋实并不意外,因为庄氏习惯了颐指气使,不可能乖乖认命。他含笑进门:“庄夫人,何事?”
庄夫人上下打量顾秋实:“你做了什么?”
顾秋实一脸疑惑,问庄氏:“母亲,这话没头没尾的,什么意思呀?儿子不明白。”
庄氏:“……”
她有察觉到便宜儿子眼神变沉,吓得连连摆手:“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外祖母认为你还年轻,可能管不好家里的生意,想让你先拿两个铺子试手,其他的生意由富全看着。”
庄夫人就是这个意思,闻言点了点头。
顾秋实似笑非笑:“母亲,这里是魏府,庄夫人再是您的亲娘,也是姓庄的。家事怎么能让外人插手呢?”
“大胆!”庄夫人勃然大怒,“若不是我庄家的女儿,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讨生活呢,面对我们那么生疏,连一声外祖母都不喊,现在更是说我们是外人。不记恩情的玩意,简直畜生不如!”
魏志康在小的时候想要讨好庄府的人,所以称呼庄家夫妻为外祖父,结果一开口,就被好一顿冷嘲热讽。简单来说,就是庄家夫妻认为魏志康一个外室子,这样称呼是高攀。庄府不承认他是自家外孙。
因此,顾秋实从头到尾都很客气的称呼他们为庄老爷庄夫人,结果又惹得庄夫人不满了。
“养我的人是母亲,母亲是花魏府的钱财将我养大的。你们……哪里来的恩情?”顾秋实说到这里,一拍额头,朝着小海伸手,“之前我让你准备的账本呢?”
小海身后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上就是厚厚一叠账本。顾秋实端了过来,送到庄老爷面前。
“我发现有王刘周朱严五位管事的船上账本乱七八糟,许多货物都送到了你们庄府的铺子里却没有结账。这只是最近三个月的,我会尽快将这些账目理出来,到时咱们两家算一算……亲兄弟明算账嘛,银子这个东西,丁是丁卯是卯的算清楚,才不会伤了亲戚间的情分。”
庄老爷面色铁青,这些银子他从来就没有打算付过账。因为这些年许多货物都不用花钱买,家里的日子越来越优渥,花钱也不如以前那么省。也就是说,许多的银子都被挥霍了。再说,多年的账目全部累积在一起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看向女儿:“你要跟我算账?”
庄氏当然没有想跟双亲算清楚,顾秋实率先道:“母亲,哪有送货不给钱的道理,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说呢?”
他开口了,庄氏没胆子反驳,硬着头皮道:“志康说得对!”
庄夫人气急了,狠狠甩了女儿一巴掌,然后拂袖而去。
“你如果真要让人来要账的话,我们庄府从此以后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庄老爷怒极反笑,拂袖而去。
庄氏浑身的力气都没了,瘫坐在椅子上:“志康,非得这样么?咱们魏府又不缺那些银子……”
顾秋实面色淡淡:“再不缺银子,也没有平白送人的道理。现在我是家主,你也看到他们对我的态度了。大把银子花掉对我却没个好脸色,我可不欠他们的。”
“但你欠了我啊,如果不是我给你找夫子,你会有做生意的本事?”
找了夫子也没有这个本事啊!
凭着魏志康的那些东西,出去做个管事养家糊口是足够了,想要管魏府……很难。魏府真落到他的手里,生意会越做越小。
这些事,顾秋实没法解释,就让庄氏以为魏志康是个没有人教也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奇才好了。
*
顾秋实几乎每天都会出一趟门,铺子里一团遭,他打算每天整理一个。
这天刚出门不久,就察觉到身后有马车跟着自己,于是他没有直接去铺子里,而是去了魏府的酒楼之中。
刚坐下不久,果然掌柜就进来说有人找他。
上门来的人是魏继东,他打听到补办路引不用人亲自过去,就让手底下的人去办了。
等待的日子很难熬,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所以找上门来:“志康,当初这名字还是我替你取的呢。你们母子俩这些年过得可好?”
他问出这话时语气轻松,听说蝶舞已经搬进了府里,并且庄氏行事都要问过儿子,母子俩应该过得不错。
“不太好呢。”顾秋实似笑非笑,“我娘被虐待得只剩下一口气。我三天两头受伤,一年到头就没有几天安逸日子过,如今府里的老人都在一位姓周的中人那里,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去问一问。”
魏继东面色尴尬。
“我不知道庄氏会这么……”
“你知道的。”顾秋实打断他的话,语气笃定地道:“你就是不想管。”
魏继东哑然,强调:“你小的时候,我对你还不错。”
顾秋实呵呵:“那么,当初我娘跟你,是她自愿的吗?”
不是!
魏继东面色愈发尴尬,蝶舞出生青楼,偶然的机会下魏继东看到了她,瞬间惊为天人,提出要赎人。
别看蝶舞柔柔弱弱,她很小的时候就在花楼里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琵琶和二胡都有涉猎,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十二岁时已经凭借一手琴技扬名,想要听她弹琴,得捧着大把银子相请。交到画舫中的银子她拿不到,但是那些老爷的打赏她都能自己收着,到了十六岁时,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彼时她还卖艺不卖身,想赎身之后就去京城寻找自己的亲人。
不管亲人接不接纳,她都想找一找。
可惜,遇上了不拿银子当回事的魏继东。
当时蝶舞已经跟画坊的东家谈好了赎身的价钱,只等着交钱走人。结果魏继东出了双倍的价钱,拿到了卖身契,将她接到了小院子里藏着。
蝶舞要是逃了,那就是逃奴。
魏继东知道蝶舞不想伺候自己,他强调:“我又没有亏待了她。”
“你指的是你在家的那几年,这些年,你知道我们母子是怎么过的吗?”顾秋实一撩袖子,露出还没褪完的伤痕,“我是最近才翻身的。想要我帮你,做梦!”
第148章 外室子 十二
魏继东确实是来找便宜儿子帮忙的。
他在这城里有妻有子, 不管是谁愿意认他,回府这条路都能事半功倍。但要是母子俩拧成了一股绳,就算将路引拿来了。可能也还会起波折。
看到儿子手臂上的伤, 魏继东满脸惊讶,他这些天没有闲着,一直在外打听关于魏府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就是庄氏做主。魏志康也是庄氏找回去的。但是,没有人说魏志康母子在受苦。甚至蝶舞的存在几乎被抹掉了, 城里人都不知道魏志康的生母还在不在,又在何处。
当时他就觉得有点蹊跷,搞不好是庄氏那个女人善妒没有善待母子二人, 不过他又想着蝶舞已经住进了府里, 兴许庄氏还有点良知……如今看到儿子的伤,所有的侥幸尽去,在他走了之后, 母子俩就是没有被善待,以至于魏志康对他和对庄氏都满腹怨恨。
“对不住, 我不知道。”魏继东满脸歉疚, “你是我儿子, 若我知道你在受苦,一定会阻止。”
“儿子多了,我又不稀奇。”顾秋实摆摆手, “你当初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关于你的长相都早已忘了。你是不是我父亲,我说了不算。”
魏继东:“……”
他就是想让魏志康回去游说庄氏来着。
既不能动之以情,那就将利益摆在面上, 人都是贪心的,只要有好处, 一定会全力以赴。魏继东沉吟了下:“有句话你说错了,我并没有太多的儿子,亲生的儿子只有你一个。”
顾秋实一副你别骗我的神情:“你带回来的那些是什么?养子?”
他本是随口一问,魏继东却一本正经地点了头。
“兰娘身子虚弱,一直怀不上孩子。我怕她老来无依,所以收养了兄弟俩人,我最小的女儿月儿,那才是你的亲妹妹。”
顾秋实好奇:“不是不能生吗?”
魏继东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白兰的丫鬟紫衣一直伺候在她身边,有一回我喝醉了,酒后乱性,然后才有了月儿。白兰是个很大度的女子,她怜惜紫衣无依无靠,逼着我纳了她。”
顾秋实点点头:“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如果你不是我父亲的话,你有多少女人,生多少个孩子,都与我无关啊。”
魏继东无奈:“我就是想说,我带着他们一家子住进去,对你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魏府钱财很多,这两天你问庄府讨要银子的事情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讨回来的那些,分给我带回来的兄弟俩就行了。”
闻言,顾秋实气笑了:“府里银子再多,也没有平白送人的道理。我辛辛苦苦讨要的银子,凭什么分给他们?”
魏继东哑然:“做家主的人要大度容人,做生意嘛,有舍才有得。”
“舍不了。”顾秋实摆摆手,“这位老爷,你说的那些话我听进去了,但是呢,我母亲说你是骗子。我在母亲和你这个外人之间,肯定是相信我母亲的话。分家财这种事,还是等你回家后再决定吧。”
魏继东当初走的时候留有后手,在城里最大的钱庄存了不少银子,那个钱庄全国各大府城都有,他拿着凭证,不管在哪儿都能兑出银子来。因此,别看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却很少受苦,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风光无限的魏老爷。
向来被人追捧着的人,都不愿意伏小做低,魏继东都这样耐心了,便宜儿子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当即就怒了:“我就是你爹啊!庄氏那个毒妇胡作非为,你帮我一把后有你的好处。若不然,我回头把银子全部捐了,一个子儿都不给你留。”
说到这里,他满脸自得,就等着儿子来求。
顾秋实怎么可能求?
魏志康不是蠢人,这么多年被庄氏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可见庄氏的厉害。
魏继东想要回府做回魏老爷,还得庄氏点头,只这一步就不容易!
“东西是我父亲的,如果你真是我父亲,又愿意将家财捐掉的话,我无所谓。”顾秋实笑了笑,“我争这个家主,不是为了银子。你拿银子来威胁我没有用。”
魏继东好话说尽,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奈何魏志康油盐不进,当即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拍在桌上:“逆子!”
顾秋实冲他一笑,扬声吩咐:“来人,把这位客人请出去!”
魏继东:“……”
“我才是这个酒楼的东家!”
顾秋实似笑非笑:“我觉得你就算不是骗子,也是个疯子,发了癔症才胡说八道。”
言下之意,他也不承认魏继东的身份。
有掌柜推门进来,魏继东冷笑一声,不等掌柜相请,甩袖就走。
顾秋实确实是有事情要忙,用过膳后,过了半个时辰才出门,打算再去看一间铺子。结果出门不久,马车就被人拦住。
站在马车前面的人是白兰,她一身白衣,五官精致,整个人苍白瘦弱。也因为这份羸弱,让人论不清她的年纪,顾秋实看到她的脸后,微愣了一下,因为此人和蝶舞有些相似。
现如今蝶舞身子也很虚弱,两人至少有七成相似。
蝶舞身世未明,搞不好和这位白兰有些血缘。因着白兰的容貌,顾秋实盯她的时间有点长。
白兰低下头,提醒道:“魏公子,论年纪,我大概可以做你母亲了。”
顾秋实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看上你了?”
白兰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会错了意。男人看女人,如果细细打量,那绝对是上了心。哪怕白兰笃定,可魏志康否认,她也不好揪着不放,那样显得她自视甚高,对自己的容貌特别自信似的。再说,她站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老爷刚刚去找你,回来勃然大怒。听说是你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魏公子,我想说的是,你想要的那些东西没有人跟你抢。”
顾秋实立即问:“既然不抢,那你们回来做什么?”
白兰哑口无言,魏继东当初离开时带了一大笔钱,可再多的银子都有花完的时候,要是不赚钱,那就是用水瓢从缸中往外舀水,早晚都会舀个干净。
“老爷淡泊名利,是个文人雅士,不会花心思做生意。哪怕我们回了府,你也还是家主。”
顾秋实好笑:“好像你们吃穿不要钱似的。他要真是我爹,给我留了这么多的东西,我肯定愿意伺候他,把他当祖宗供起来都行。可他要真是骗子,凭什么让我伺候?”
“我们不是骗子。”白兰强调,“当初老爷是为了满足我想行遍天下的心愿,所以才离家的。是你母亲对他心有怨气,才故意这么说。老爷是不是魏府家主,你母亲心里最清楚。”
顾秋实知道白兰说的多半是真的,很可能当初白兰闹着要走,魏继东是后来追上去的,因为走得急,所以才什么都没有交代。以至于离开后庄氏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也没人出来反驳。
“你的意思是我爹娶了妻子之后又不愿意和妻子好好过,而是奔着你去。而且一去就是多年?”
白兰当初刚离开的时候有些不安,可是这些年两人在外过得逍遥,就和天底下的夫妻一样,渐渐地,她也就忘了当初魏继东抛弃妻子跟上来的不妥当行为了。
此时被一个晚辈问到面上,白兰哪怕不愿意承认,可这就是事实,到底还是点了头。
顾秋实见状,呵呵道:“那他不是活该么?你是需要人呵护的娇弱女子,我母亲还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更别提还有我娘……魏继东对得起你们,但是,他对不起我母亲和我娘!好叫你知道,当初我娘是想赎身回家,结果被魏继东抢先一步赎出关在小院子里。一步错,步步错,我娘当初没能自己赎身,所以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之前我以为是我们母子倒霉才遇上了魏继东这个不讲理的混账,今儿看见你,才知道一切的源头是你。”
白兰沉默。
关于蝶舞的存在,白兰早就知道,后来魏继东仔仔细细解释过养着蝶舞的缘由。她一开始不能接受,后来受不住他的磨缠,也原谅了。
虽然她没有看见过蝶舞,但是魏继东说过,蝶舞有一张和她很相似的容貌,所以他在求而不得,看她嫁人之后,偶然之间认识了蝶舞,想着得不到正主,找一个相似的放在身边也能聊以慰藉。奈何假的就是假的,魏继东始终不能忘了她,所以在得知她要离开苏城云游天下时,才会丢下一切追上来,死皮赖脸也只要留在她身边。
“关于这件事情,我很抱歉,当年的事情很复杂,不是我不愿意接受你爹……”
顾秋实就不爱听她扯这些:“你和魏继东两情相悦却没能做夫妻,肯定也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你受的那些苦痛和为难不要告诉我,因为不是我造成的。我只知道,我们母子受罪,是因你们二人就行了!”
白兰哑然:“老爷对不起你们母子,这些年在外偶尔也会提及。你把他接回去,也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弥补什么?
上辈子魏继东回来的时候,魏志康母子早已经变成了两抹冤魂。他拿什么来补?就算自尽而亡,母子俩受的罪也不会抹除,更不会活过来。
“还是那话,当初你们走的时候,我年纪还小,根本就不记得父亲的长相……再说,父亲当年也没有经常来探望我们母子,我能记得才怪了。”
白兰见他不愿意,急切地道:“能不能叫你娘出来辨认?”
顾秋实瞅她一眼:“凭什么?魏继东带给我娘的只有伤害,我娘看见他就会想起自己悲惨的大半生,你们要认主归宗也好,跟庄氏作对也罢,跟我娘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为了你们这些害了她半辈子的人重新让自己陷入痛苦之中?”
“你就是自私。”旁边巷子里马车上坐着的就是魏继东口中收养的兄弟二人,此时跳过来的是弟弟魏志勇,他真就如自己的名字那般,特别勇猛。冲过来的同时,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直冒,一副要把人打死的架势。
“我们兄弟又不跟你争家产,你凭什么不让父亲回去?你们这些年吃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父亲的银子?翻脸就不认人,没良心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魏志勇说话将要打人,白兰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哭着道:“志勇,不要打!你要是动手了,会让你爹更加为难。”
第149章 外室子 十三
魏志勇看着很凶, 其实一直都在距离顾秋实三步外的地方比划。
顾秋实冷眼瞧着,白兰几日的做法和魏继东一样,都是威逼利诱。
眼瞅着软的不成, 就想来硬的。而他们又知道真的把魏志康打伤后会更麻烦,干脆只是吓唬。
只看架势,若不是白兰,魏志勇真的会动手。
两人在那边一个要打, 一个要拦,还有个劝架,正忙活呢, 一回头发现马车已经走了。
*
顾秋实喜欢看戏, 可这种故意演出来了的,他没兴致。
忙了半日,回到府里, 立刻有丫鬟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用膳,还说了厨下有哪些新鲜的菜色。
“今儿有松茸, 还带着露水呢。公子可喜欢?”
顾秋实随口道:“做些吧, 我陪娘一起吃。”
丫鬟退下, 蝶舞走了出来,她眉眼间的愁绪淡了不少,端着一盘烙饼过来。
“快吃, 刚出锅的。”
顾秋实哭笑不得:“我刚吃了饭,这会儿不饿。”
话是这么说,还是伸出手去抓了一块吃着。蝶舞看儿子愿意捧场,眉眼弯弯地道:“这个院子里的丫鬟都尝过, 说味道不错,你觉得如何?”
比起上一次, 确实好了不少,顾秋实吃到一半,有人送来了甜汤。
甜汤的味道也不错,就是这又是咸的又是甜的,顾秋实不喜欢混着。蝶舞学东西很快,一开始厨艺不好,最近突飞猛进……可能她觉得从小学的琴棋书画,任何一样都帮不上儿子的忙,干脆就在厨艺上下功夫,让儿子吃点顺口的。
顾秋实感念着她的这份心意,于魏志康而言,生母将他看得这样重,也不枉费他过去受的那些苦,值了!
甜汤还没有喝完,小海面色复杂地过来,看了一眼蝶舞,似乎有话想说又不好说。
在蝶舞面前,魏志康不能有秘密,那样的话会让蝶舞担心,也会让她难受,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拼了命护着的儿子跟自己生分。这些事情顾秋实原先就已经强调过,小海还这样,可能是真的有话不好说。顾秋实疑惑地看过去,小海凑过来:“夫人到了门外,说事情要和您谈。”
顾秋实恍然。
贺氏要见他,这很正常。之所以瞒着蝶舞,因为贺氏自从蝶舞搬进来之后,从来没有主动登门请安,她没有正式见过这个婆婆。
直白点说,就是贺氏没将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她认得只有庄氏!
“让她进来吧。”
贺氏到了院子里,发现只剩下母子俩。她微微福身:“夫君。”
顾秋实伸手一引:“这是我娘,你可以称呼婆婆和母亲。”
贺氏沉默:“她没有名分。”
“在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娘。”顾秋实认真看着她,“你想在我这里得到足够的尊重,先得尊重我。忧我之忧,喜我所喜,厌我所厌。”
非要把庄氏当正经婆婆孝敬,那是不行的。
贺氏再次沉默:“其实我觉得,我认不认婆婆都不要紧。因为我今天是来跟你商量和离的事。”
她是鼓起勇气后才说的这番话,一开口便说得飞快:“魏公子,咱们俩成亲到现在,从来没有好生培养过感情。咱们就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陌生人,后来甚至还分了院子住。我也不瞒你,最近我天天出门,偶遇上了曾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他还没有忘了我,承诺要照顾我一生。所以……”
蝶舞在儿子要求儿媳妇称呼自己为母亲时就很是紧张。见儿媳妇不答应,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一转头,儿媳妇居然起了离开的心思。
她慌张扯着儿子的袖子:“志康,是不是因为我?”
顾秋实刚想否认,贺氏像是怕他不够讨厌她似的,接话道:“算是有一部分原因。魏公子,你如今看着是很风光,府里归你管,生意也归你管。但我刚好知道一点内情,并且父亲也回来了,你这一份风光只是暂时的,我希望……你不要拖着我一起去死。”
贺氏是无辜的,顾秋实本来打算好好养着她呢,没想到她真的心生去意。他沉吟了下:“你想好了?”
怕他不答应,贺氏立即点头:“想好了!”
顾秋实颔首:“让我放你离开也行,但我有条件。”
贺氏飞快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那些事情告诉外人,对我爹娘也不说,只是如此一来……你可能要背负一些骂名。”
无所谓。
在当下人眼中,女子嫁人之后没能过到头,虽然女子会被责怪,但男人同样也有错。尤其贺氏嫁人后没什么错处却被和离,那她的夫君一定逃脱不了外人的指责。
“既然你懂得我的忌讳,那么,你随时可以搬走,将你的嫁妆带上。”顾秋实不打算多问,可想到魏志康对妻子的歉疚,便多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贺氏有些紧张,怕他之后报复。可想到魏志康这四面楚歌的境地,就算想报复,大概也有心无力。她咽了咽口水:“是何府嫡长子。”
何府同样是城内的富商,比起魏府就差一些,拥有的船只大概要比魏府少一半。饶是如此,在这城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富户。
顾秋实循着记忆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我记得何府的大公子是娶了妻的。”
贺氏哑然:“他会对我好,不会让我受委屈。”
啧!
傻不傻啊?
奔着给人做妾,有几个得善终的?
蝶舞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影响儿子,因此,低头喝汤,只当自己不存在。顾秋实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那你觉得,假如我们俩人不和离,而我又喜欢一个女子将其纳了进来,她的日子会不会好过?”
贺氏一脸莫名其妙,不过看他不像是玩笑的样子,摇摇头:“做你的妻都不好做,更何况是妾!”
顾秋实提醒:“我记得何家的夫人是继室,和你喜欢的那位公子不是亲生母子。说起来,母亲对我的态度很恶劣,且她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这份厌恶,你认为何夫人会不讨厌何公子么?”
“你说这么多,就是不想放我走,想在日后被府里赶出去的时候能靠着妻族继续过优渥日子。”贺氏有些激动,“我都已经快二十岁,能够为我自己的决定负责!”
顾秋实并不生气,若有所悟:“你爹娘不让你和离?”
贺氏咬唇。
很明显,顾秋实说中了。
还是那话,一般姑娘家嫁出去,是好是歹都是一辈子。和离再嫁,不说会毁名声,也嫁不好。而贺氏找的下家,人是不错,可这身份只是妾,魏府的未来当家主母不做跑去与人为妾,长辈只要不蠢,都绝不会答应。
“我刚才说了,你想要走的话,我有条件。”顾秋实想着,看在魏志康对她的歉意上,试着伸手拉一拉,如果还拉不回,那就随她去。
“一是你不许把知道的那些事说出去,二是你从这里离开之后,两年之内不许嫁人,也不许你和任何男人亲近。”
贺氏瞪大眼:“两年?凭什么?”
顾秋实笑了:“就凭我不答应和离,你就不能和心上人双宿双栖。哦,你们俩算不上双宿双栖,而是不知道几人一起宿几人一起栖……”
贺氏瞪他。
“魏志康,你竟然是这么恶劣的人。”
“实话不好听,但你去了何府,这些就是你要面对的。”顾秋实提醒:“你可别说过分的话,我要是生气了,就不放你走了。这天底下有男人会把妻子在家里关到死也不许人离开,甚至男人自己变了心,另外娶妻之后还不许原配妻子嫁人。我愿意放你走,不拦着你改嫁,已经很不错了。”
贺氏瞪他:“我今天就要搬走。我会做到你说的条件,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和离书写完了还要去衙门取婚书,顾秋实向来是个面面俱到的,他将两样东西一起亲自送到了贺府。
贺家夫妻听说女儿闹着要和离,简直都要气疯了。正想找个机会去跟女婿解释一下,没想到女婿已经答应,甚至还把婚书都送了回来。
“志康,阿莲还是个孩子性子,一会儿恼了,一会儿又好了,你千万别跟着她胡闹。”
顾秋实含笑道:“贺姑娘跟我强调过她已经想好,强扭的瓜不甜。最近魏府乃多事之秋,我也很忙,没时间陪她,既然她执意要走,我不好拦着。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她。”
贺家夫妻隐约知道女婿在府里的难处,但是,现如今都熬出头了啊。
顾秋实没有多说,很快告辞离开,贺家夫妻揪着女儿不放:“你脑子怎么想的?”
“魏府的当家主母哪里不好?你居然要奔着给人做妾去,你知不知道与人为妾不能随便回娘家,娘家人想登门都得问过你主母,登门了也得矮人一头?”
第150章 外室子 十四
贺母看着低着头一个字都不说的女儿, 心头气急,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夫妻两人说半天,看这样子, 女儿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般男人是不会愿意放妻子和离的,魏志康登门送和离书一点都不勉强,也不见丢了男子尊严的不甘和怒气,搞不好是这丫头捏住了人家的把柄。
贺老爷质问:“你们夫妻俩成亲一年多, 按理说应该是情浓的时候,他为何愿意与你和离?”
贺氏不想说夫妻之间的那些事,也不愿意将魏志康如今的处境告诉这二人, 因为她答应过不说出去。
“爹, 您就别问了,我们夫妻俩没有你们看上去的那么好。”
“胡扯!”贺母大怒,“志康跟你一起之后, 从来没有听说跟哪个女人走得近,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最近这段时间, 我都听说有几位老爷想给他送美人的事, 他通通都拒绝了, 有人甚至直接送到了府上,他都把人送走了。什么爱不爱的,他愿意守着你一个人过, 这就是诚意。知不知道这天底下想找一个不在外头养女人的一家之主有多难?魏府哪里配不上你了?”
贺氏张了张口,有种想要告诉夫妻二人真相的冲动。魏志康如今的处境一点都不好,跟庄氏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还不认亲爹……可真的就是真的。魏老爷回不去府那只是暂时的, 但凡让魏老爷回了府,或者庄氏靠着娘家一翻身, 魏志康能得个全尸,都是他们大度!
现在看着是风光,最多也就风光两三个月。说不定一会儿就要倒大霉。
她就是不想被魏志康拖着一起死,所以才跑得这么快。
眼看双亲都在劝说她赶紧回去找魏志康认错,贺氏开始发疯,直接把桌子都掀了:“谁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你们如果非要逼我回魏府的话,我现在就去死。”
贺母惊着了。
“至于么?”
贺老爷反应过来后,大吼:“你这个死丫头,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姓何的给迷了心窍了。老子自己是男人,对女人,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几个男人能够说到做到。万一你去了何府之后受委屈怎么办?”
贺氏梗着脖子道:“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是甜是苦我自己尝。不需要你们操心。”
贺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丫头,这天底下谁都可能害你,唯有我们不会!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要去就让她去。”贺父烦躁不已,“我贺家就没有这样的女儿,你如果非要奔着与人为妾,以后就没有娘家,没有亲人!”
“没有就没有。”贺氏吼完,哭着跑走。
何家的公子听说贺氏得以恢复自由身,特意派人送了信过来,约她在茶楼见面。
贺家夫妻得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让女儿出门。男女之间单独相处,要是这婚事能成,自然是无所谓。夫妻俩是一万个不愿意让女儿去做妾的,这一去,毁的可是女儿的名声。
贺氏铁了心要去,夫妻俩无奈,干脆跟着一起。他们也想看看女儿的决心,如果真的非要奔着何府去,干脆就当没生过。
结果,贺氏看到了何家的那位公子之后,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贺老爷心里一沉。
何瑞平看到贺家夫妻前来,心头有点慌,不过早晚都要面对,他努力镇定:“贺伯父。”
贺老爷冷哼一声。
贺氏嫁入魏府,算是高攀,实则贺何两家的生意差不多,之前也经常往来。当初贺母还有意把女儿嫁入何家,只是才试探着提及,就被何夫人挡了回来。
看不起谁呢?
何家不愿意,她还不想让女儿在继婆婆手底下看人脸色呢。
贺母立刻就打消了与何家结亲的念头,女儿嫁入魏府,贺母狠狠得意了一把。却没想到女儿闹着和离也要奔着何家的公子去……何家那女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得意。
“如果二老放心将闺女交给我的话,我会尽快上门提亲,一个月之内就会接莲儿过门。”
贺老爷还没说话,贺氏忙道:“不行!”
何瑞平惊讶地看着她。
贺氏不好说这是魏志康的要求,两人都已经不再是夫妻了,她再遵守和魏志康之间的约定,何瑞平肯定会多想。
“就是……太快了,我才和离呢,魏志康还没有再娶,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和离是他的错,如果我这么快嫁给了你,那……那外人会怎么看我?瑞郎,为了我的名声考虑,婚期往后推一推吧。”
可何瑞平着急呀,他皱了皱眉:“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魏志康一辈子不娶妻,你就要一辈子不进门?”
“不会的。”贺氏立即道:“两年!我们等他两年,如果两年之后他还没有娶妻的话,我那时候再嫁人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们早有来往。”
这不是何瑞平要的。
不过,贺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执意提前结亲,岂不是表明他不在意贺莲儿的名声?
两边分别时,气氛有些尴尬。贺家夫妻觉得有点不对劲,女儿明明就是奔着何瑞平来的。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又和他们大吵一架,这种时候当然是尽快入何府不至于夜长梦多才好。怎么何瑞平都提了,她还要推迟呢?
贺老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没发觉不对便罢,发现了不对劲,自然要查清楚。
“莲儿,你为何要等两年?”
贺莲儿知道瞒不过双亲,她也怕双亲背着自己与何瑞平定下婚期,干脆实话实说。
贺家夫妻得知是前女婿的要求,心里生出了几分感激。
两年不长,可对于一个家中有妻有妾的男人来说,这期间会生出许多的变故。比如会多几个孩子,又比如会多几个女人,这些都会让即将与他为妾的女人打退堂鼓。
于是,顾秋实收到了一份贺家夫妻送来的礼物。
他忍不住笑了笑,看到里面多是补养身子的食材和药材,就知贺老爷用了心,吩咐人将东西送到了蝶舞那里。
庄氏因为被盯得太紧,始终找不到机会对魏老爷下毒手。忍不住又找上了顾秋实。
“现在必须把他摁死,不然,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顾秋实似笑非笑:“母亲,你太急躁了,这满城的百姓可不是瞎子。你有把握瞒住所有人吗?若没能瞒住,人又被你弄得半死不活,到时你会有牢狱之灾,还会牵连上我,因为在别人的眼中,咱们母子是一体的。我还有母亲要照顾,不想去吃牢饭,有我在,你别想乱来!”
庄氏瞪着他:“你就不怕手头的东西被夺走?”
顾秋实笑容更深了几分,反问:“夺我的东西?”
对上他自信的笑容,庄氏恍然,魏志康能够拿出这么高明的药,那自然有收拾魏继东的法子,大不了,再来一粒。
可是,她不行啊!
魏继东回来后,一定会休了她给那个女人腾位子的。
顾秋实每天早上都会过来送药,顺便看庄氏无能狂怒。
庄氏看着便宜儿子离开,急得在屋中团团转,良久,咬牙道:“红豆,去厨房,找那个哑婆,然后把这个交给她!”
她掏出了一包药粉递给红豆,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顾秋实虽然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给发卖了,但也有例外,比如身有残疾之人,出去后大概只能挨饿受冻,如今已经立冬,他不会做这么缺德的事。
没想到这留下来的一个哑巴婆子就是庄氏的眼线。
不得不说,庄氏很高明,明明手中握有全府上下,却还是买一条暗线。
顾秋实的眼线也多,红豆将东西放在收走的碗碟之中,他就知道了。
“不拦。”
哑婆身后还有好几个人,当天夜里,魏继东上吐下泻,折腾一宿后脸色都不对了。他怀疑自己是中了招,却又没有证据,只能慌慌张张在城里请大夫。
值得一提的是,魏继东当初走的时候带了几十万两银票,这些年挥霍过后所剩无几,因为手头渐渐拮据,他才想起来回家。
此时他生了怪病,喝了大夫的药没有好转,只能换大夫诊治,折腾到中午,钱财去了一大半,人已经奄奄一息。
魏继东痛苦不堪,闭着眼睛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想死,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吩咐:“去贺府!”
贺府有大夫,但凡有一分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这一次,顾秋实将庄氏放了出来。
庄氏听说魏继东找上门来,也想看看他中毒后的情形如何,魏继东不死,她就不能安心!
夫妻俩是在大门外见面的。
庄氏最近想方设法解毒,办法没想出来,人已经消瘦了不少,天天关在屋内,她眼神渐渐阴鸷。
魏继东醒来就看到妻子用那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顿时吓一跳:“是你!”
庄氏微微仰着下巴:“这位老爷,你有事吗?这里是楼府,所有的下人都刚刚换过,你要找的人肯定不在这里,还是赶紧走吧,省得门房赶人。”
“本老爷找你!”魏老爷虚弱不堪,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翻身而起,一把拽住了庄氏大红色的裙摆。
庄氏往后退,退不开后吓得狠狠抬脚去踹。踹了好几下才拔出了自己的裙子。
她踹人的动作很是粗暴,魏继东人都翻滚了半圈,趴着半天翻不回来。白兰看不下去了:“你未免也太恶毒了,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呢?”
“若杀人不犯法,本夫人都想拿刀砍他了。”庄氏瞪向白兰,将白兰瞪得后退一步,逼上前道:“这里是魏府,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这样对他。”
白兰眼睛一亮:“你承认我们的身份了!来人,快把你们老爷扶进去。”
没有人动。
庄氏冷冷道:“当初你说走就走,如今一不要回来!”
白兰手头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还要承担这么多人住酒楼的花销,他们一行人这些年从来都是有好的就不要差的,如今住的是城里最好的酒楼,每日的房钱和饭钱都不是一笔小数,今日看病花了许多,若是再没有银子,他们最多两日后就要露宿街头。
今儿必须进去!
住在魏府,几乎能成全城的高明大夫上门看诊,不用折腾魏继东到处奔波。
实在是,现如今魏继东已经站不起来了,虚弱得水都喝不下几口。
“进!”
魏志勇兄弟二人要抬着父亲往里闯,顾秋实出现在门口,吩咐道:“打出去!”
府卫们拿着棍棒跃跃欲试。
魏继东:“……”这倒霉孩子!
若早知道,当初就不生!
第151章 外室子 十五
魏志勇认为, 父亲确确实实是魏府的家主,没有被打出去的道理。府里的人绝对只是吓唬他们!
兄弟俩对视一眼后,闷着头往里闯。
顾秋实手一挥, 府卫朝着父子三人冲了过去。
棍棒加身,三人都没有受过这种苦,在地上滚来滚去,可怜魏继东因为生着病, 身子虚弱,滚也滚不动。兄弟俩眼瞅着在他边上能躲一躲,就都过去了, 后来因为实在太疼, 会把他抬了放在身上盖着。
顾秋实看见这情形,顿时乐了:“我是不是不孝子轮不到你们评说,但是你养的这两位,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继东:“……”
“放……”本来想说放屁的,可是志勇兄弟俩干的事情实在太气人了, 话到嘴边, 就改成了, “放我下来!”
“滚吧,如今我是家主,我说不许进!那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都进不去。”顾秋实面色淡淡,“不怕死的话,你们可以再试一试。反正,魏府银子很多, 打伤了我会尽力医治!”
魏继东生来富贵,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只要没有把人打死, 认错态度良好,又愿意出钱给苦主治伤,那就算是闹到公堂上,问题也不大。再说了,如果苦主不要钱也要告状的话,还可以说是下人会错了意,做主子的没有吩咐打人。
“走!看大夫!”魏继东又吐了,他真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昏过去,且昏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他不想死。
一行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抱着非进不可的想法。走的时候灰溜溜的,因为府卫盯着,像是落荒而逃。
庄氏有些惊奇,因为她发现魏志康的胆子比自己以为的要大很多。
这世上的狠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暗地里狠,表面上会装腔作势,绝不在人前落人口舌,面上笑嘻嘻,背地里下狠手。另一种是当面就狠,一点儿不怕人记恨,也不怕人报复。便宜儿子是后者!
而这天底下许多的人都会惧怕后者,轻易不敢得罪。
“母亲,看什么呢?今天你都站到了大门之外,也算是放过风了,赶紧回院子去吧。”
庄氏站在这里,不太想回自己的院子,她这些天险些被闷坏了。此时她有点想回家去找爹娘商量应对之策。
这一次哑婆做的事情能够这么顺利,娘家那边出了不少力。他们肯定已经知道魏继东已经回来的事了。
庄家夫妻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吓了一跳,他们和女儿的想法一样,这种时候如果不能与魏继东冰释前嫌,无论如何也要把魏继东给摁下去。
本来二人在吩咐底下的人去办事之后立刻就要来找女儿的,可惜刚好有一位外地的客商前来,便只能先去应付客商,并且他们也认为这边动了手立刻就去找女儿的话。回头魏继东之死闹出来,很容易惹人怀疑。
于是,二人隔了一天登门。
到了府门之外,看到母子两人似乎正在争执,庄老爷心中一喜。
女儿厌恶了魏志康,多半就会把魏府的生意交到庄府手里了。
“有事情好好说,不要争吵。”
庄氏刚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双亲,但是她和双亲见面的时候,魏志康都守在旁边,如果要是她敢吐出一字半句,搞不好明天早上就没有解药,那样痛得让人恨不能死去的疼痛,她真的不想再来一回。
“爹,您怎么来了?”
顾秋实接话:“庄老爷来得正好,这些日子我多找了几个人算账,总算是把账目理了出来。庄府欠楼府铺子里的银子总共是白银六十二万六千五百七十三,今儿既然碰上了,我也省得再跑一趟。稍后还请庄老爷爽快一点把账结了……抱歉,我说话可能不好听,但是,有一些账是十多年前的,这么久都不给钱,在我看来庄老爷这是想耍无赖。”
庄老爷登门是来跟女儿商量关于魏继东中毒之事,可不是来还账的。他目光落在女儿脸上,意思是让女儿出声阻止魏志康。
结果,庄氏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父亲。
庄老爷气笑了:“这两天手头紧,银子数目太多,容我回去筹……”
多筹一段时间,女儿肯定能想通,要是还顾着魏府非要让还钱……他就不还,魏府能怎地?
“看在多年亲戚的份上,给你们三天,如果三日后没有清账,那我就只好请衙门帮忙了。”
顾秋实突然又想起之前魏继东说的,从庄府收的银子均分给魏志勇二人……这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一人三十万两,魏继东可真大方。
与其说他对养子大方,不如他是对白兰好。
此时多年来一直你侬我侬从来没有红过脸的夫妻却正在争执,白兰呜呜呜哭着,声音悲悲戚戚。
如果是魏继东身体康健的时候,会心疼她,还会耐心的哄。但此时他感觉自己下一息就要痛死了,再听这个声音,就觉得她在哭丧。
“你能不能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魏志勇痛得呲牙咧嘴,正在跟哥哥互相看身上的伤。闻言不满道:“娘这是担心你!”
魏继东的心一瞬间就凉了。人在生病的时候,身子越是虚弱,心里就会多想!他为了和白兰在一起,哪怕没有孩子也在所不惜……其实在和白兰和好之前,他就感觉自己可能会在这个女人身上纠缠一辈子,所以才会在蝶舞有了身孕之后让其生下来。若不然,现在连魏志康这个儿子都没有。
养着魏志勇兄弟,也是白兰的要求,她说想让两个孩子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便依了。
凡是白兰要求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答应下来,养着两个孩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天方夜谭,但对他而言就是多花点银子的事,因此他从小就要求兄弟二人对白兰尊重有加,不止一次强调过如果不是白兰的话,他绝对不会收养二人。目的也是想让兄弟两个多多孝敬白兰。
如今是母子三人一条心,他在几天之前对此一直挺欣慰,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我只是想让她别吵,我太疼了。”
魏志勇不以为然:“跟谁不疼似的。”
兄弟俩都受伤了,魏继东忍不住道:“兰娘就不疼。”
“娘是女子,需要好好呵护!”大哥魏志文出声。
魏继东:“……”合着他就该挨打?
哪怕没有多少银子,一家人还是先去了医馆拿药包扎。魏继东试着让大夫给自己治病,大夫同样包了几包药,可这药……跟昨天那几位大夫包的差不多。苦得稀奇,却一点用没有。
*
庄老爷听到便宜外孙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又见女儿不肯帮腔,转身就走。
看外孙那样子,也不像是愿意让他们父女单独相处,既然不能私底下说话,那还不如改日再来。
庄氏见父亲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不帮忙。
“志康,老天都在帮我们,魏继东生病了,看这样子,应该活不了多久。”
顾秋实似笑非笑:“老天可真有眼。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是现在。”
庄氏心里发虚:“我想去见见我娘。”
“不行!”顾秋实侧头吩咐,“来人,夫人身子弱,扶夫人回去歇着,没我的吩咐,不许夫人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见她!”
顾秋实早就这么吩咐过,不过今天刚把庄氏放出来一下,以防万一,他又嘱咐了一遍。
他每天都要出门,今儿也一样,最近他已经让人去打听白兰的身世,得知她家人就在城内,当初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只是白兰嫁进去三年就守了寡。
一嫁从父母,二家从心,白兰守寡三年后,从夫家离开,开始云游。如今回来了,人却没有回白家。
白家不算多富裕,也算是衣食无忧。他们家在早些年丢过一个女儿,按年纪算,和蝶舞年纪相仿。
蝶舞不知自己的身世,自然也不知自己确切的出生时辰。
顾秋实回到家,跟蝶舞说了这件事。
蝶舞正在摆饭,她今天又新学了一些菜色,想让儿子尝尝。听到儿子的话后,动作越来越慢,半晌轻声道:“志康,我想回去看看,不管他们认不认我,我都想见一见自己的亲生爹娘!”
说到这里,她落下泪来,“我很害怕自己是被双亲抛弃不要的孩子,听你这意思,家里不是养不起,那么,我肯定是被人偷走的,对不对?”
听说白家丢了孩子后,还找了好久,顾秋实点点头。
蝶舞再忍不住,呜呜呜哭了出来。
第152章 外室子 十六
魏志康如今是魏府的家主, 这身份很拿得出手。
蝶舞这是在改变了身份之后第一回出门,一路上都很好奇,一直掀帘子看着外面。
眼瞅着周围越走越偏, 蝶舞心里明白,应该是快要到白家了。
白家住的是三进院子,小海敲开门之后,门房是个年纪有点大的男人, 瞧着五十岁左右,腿有点跛,看见母子俩, 他的目光落在蝶舞身上, 惊讶道:“大姑娘?”
蝶舞欢喜:“你认识我?”
顾秋实知道门房认错了人,他见过白兰,知道白兰和蝶舞有多相似, 说起来白兰已经十多年没有回来过,认错了也有可能。
“这是我娘。”
门房有些意外地瞅了顾秋实一眼:“二位有什么事?”
“我想见见你们家里的老爷, 有事情商量。”顾秋实又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我姓魏!就是码头上拥有二十多艘船的那个魏府公子。”
门房又是一惊, 急忙侧身让开,伸手一引:“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快请进!”
顾秋实缓步踏入,门房已经用眼神吩咐一个小童去报信,蝶舞很紧张,一路走一路观望, 说实话 白家的景致不错,但是比起楼府就差得远, 她最近在楼府随处可去,已经看多了各种美景。她看见这些并不觉得稀奇好看,只是心里慌乱,想要找点事做。
到了正堂之中,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主位上六十岁左右的胖老头看见顾秋实后,立即起身:“今早上我是被喜鹊跟吵醒的,当时就知道肯定有好事发生。也没想到魏府的公子会上门,快请进。看茶!”
顾秋实扶了一把蝶舞。
堂中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蝶舞的容貌,忍不住面面相觑。为首的老头儿瞅了一眼:“这位……”
“这是我娘,之前一直住在城里。”顾秋实不想让他们错认蝶舞为白兰,算年纪,白兰应该要年长几岁。
白老爷惊讶地问:“没离开过?”
白夫人已经起身,颤抖着手过来拉蝶舞的手:“你……今年多大?”
说着,推了一下蝶舞手腕上的衣衫,看到了她手腕骨旁边的一块疤。
白夫人伸手摸索着那块疤,眼泪落了出来,喃喃问:“怎么变成疤了?”
蝶舞情绪激动,嘴唇颤抖,根本说不出话。
顾秋实好奇:“这里本来该是什么?”
“该是一块深色的胎记,长这样。”白夫人眼圈红红,用手指画了一块云朵状的东西。
白老爷若有所思。
除开夫妻二人之外,这屋中还有六个人,像是三对夫妻。此刻其中一个年轻的妇人忍不住道:“母亲,您的意思是这是走丢的五妹?”
白夫人看着蝶舞的眉眼:“再不会错的!一定是她,我有感觉,这就是我的女儿。”
“不会是骗子吧?”年轻妇人嘀咕。
此话一出,白老爷脸一沉,呵斥道:“魏公子跑到咱们家来骗什么?不会说话就少开口,将要说的话先在脑子里转三圈,别跟个蠢货似的。”
年轻妇人被骂,立刻委屈地拽了拽自家男人。
男人是白老爷的第三个儿子白棋玉,闻言立即辩解:“父亲,佩儿这担忧也不无道理……”
蝶舞听见这话,想要将手从白夫人的掌中抽出,奈何白夫人抓得紧,她抽不出。
顾秋实见状,上前一把抢过,掐住白夫人手腕。
白夫人吃痛,只能撒手。
“娘,我觉得这些不是你的亲人,咱们还是再找找吧。”顾秋实说完,拉着蝶舞就走。
蝶舞没拒绝,不欢迎自己的亲人,没有认的必要。
白夫人不愿意,扑上前:“梅儿!”
顾秋实侧身将蝶舞藏在身后,面色淡淡:“白夫人,今日我们来得冒昧,就当我们没来过吧。”
白老爷也上前阻拦:“老四,给魏公子道歉。”
白棋玉不以为然:“魏公子,我说话不中听,但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说是我妹妹,我们总要问个清楚啊,不可能人一出现我们就认……”
“我看见了白兰。”顾秋实打断他,“我娘这些年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刚好她和白兰的容貌相似。又打听到你们白家在多年前丢了一个女儿,似乎还找了好久,恰巧年纪也对得上,所以才带着我娘登门。认亲这种事,两边都认那才是亲人。既然不认,我们母子又不靠着你们家吃喝,不认就算了。还是那话,就当我们没来过吧!”
蝶舞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她用手狠狠擦掉:“志康,我们走吧。”
白老爷撵上来:“魏公子,这件事情很大,老四那话虽然难听了一些,却也有理,总不可能你们一登门,我们就认了啊,总要问一问你娘今年的经历,小时候都在什么地方,咱们也好对一对……”
“可你们没有问,张口就说我们是骗子。”顾秋实瞄了一眼老四的那个妻子。
“老四媳妇,过来道歉。”白老爷厉声呵斥。
胡佩不情愿地上前:“魏公子,我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啊。”
顾秋实嗤笑一声,带着蝶舞离开。
白老爷一路追出了门,他却还是没停下。是亲的又如何?不喜欢蝶舞,没必要往上凑,就方才,除了白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泪眼汪汪,白老爷急切的想要和他拉近关系之外,三兄弟和三妯娌都不像是想要蝶舞回家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蝶舞一开始还流泪,后来变得沉默,等到下马车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志康,一会儿我给你做一道川菜,听说味道不错,特别开胃。来之前我都备好了料,你先去忙,最多半个时辰就得。”
顾秋实笑着答应:“娘辛苦了。”
“不辛苦。”蝶舞笑了,“娘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我想做菜给你吃。”
到了魏府门口,蝶舞除了眼圈还有些发红之外,已经看不出丝毫伤心的迹象。一到院子里,立刻就张罗着专门陪她做菜的小丫鬟去厨房忙活。
蝶舞看着软弱,但经历了那么多还能活到现在,她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弱,是个很刚强的性子。这样的人,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难处,都不会想着寻死,而是努力跨过去。
顾秋实没有安慰她,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反而会让蝶舞难走出来。因此,他转身去了外书房,仿佛去白家一趟的事不值一提。
等他忙到天黑,准备回去陪蝶舞用饭时。大海抱着一摞帖子过来,这些都是想要找魏志康的。
“放在那里,一会儿我挑一挑。”顾秋实随口道。
大海沉吟了下:“有一张是贺府送来的,门房不收,人家撂下就走。”
顾秋实点点头:“稍后我会去和他们说清楚,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来送了。”
魏志康与贺氏做了一场夫妻,如今两人和离……在当下人的眼中,夫妻之间若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都不至于和离。既然已经分开,各过各的,就没有再来往的必要。
这些道理,贺家夫妻是懂的,所以顾秋实就不明白他们为何还要送帖子来。
那一摞帖子里有一大半都是想要和他做生意的,少部分是想要维持两家关系。顾秋实最先赴贺老爷的约,到了地方才看见贺夫人也在,男人生意上的事情,都不乐意让家里的女眷多插手,很明显,夫妻俩今日是为了私事。
“贺老爷,点菜了么?”
贺老爷急忙招呼伙计:“还没,就是想问问你的口味。”
顾秋实笑道:“我现在还不太饿,你们有什么事?”
贺母没想到前女婿都不愿意和夫妻俩一桌吃饭,心里沉了沉,不过,好不容易约到了人,也不想就此放弃。
“还不是莲儿那丫头,天天关在家里,我们让她定亲吧,她说跟你有约定……这些日子我们夫妻就劝她,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像你这样从来不在外头拈花惹草的男人很难得,莲儿她有些动摇了,所以我们夫妻就想约你来说说……”
顾秋实打断她:“贺姑娘不会动摇的。”
“她真的想回魏府,就是姑娘家脸皮薄,也矜持,不好意思说。”贺老爷急切,“志康,你对莲儿肯定也有感情,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挑拨,就坏了一桩好姻缘。”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贺姑娘心里是什么想法我很清楚,她将要和离的原因都告诉我了,并且求我放她走。这里面还有一些事情你们不知情,所以……如果是为了这种事情的话,没什么好说的,再聊下去,也是耽误大家的时间。”
顾秋实起身就走。
贺家夫妻俩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有点生气。
为什么呀?
原配夫妻好聚好散,想要争取重新在一起,本来就很正常,不愿意的话拒绝就是,何必这么拒人千里?
夫妻俩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些事情,于是二人马不停蹄赶回家中。直接入了贺莲儿的院子。
贺莲儿正坐在花树下黯然神伤,因为何瑞平的一个妾室昨天传出了喜信。她心里特别难受,夜里都没睡着,枕头都被泪水打湿了。
“莲儿,今天我们去找志康,他说什么也不愿意重新接纳你。你们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莲儿特别伤心,已经在考虑不要给何瑞平做妾,但是,她也不会考虑魏志康。
“你们为何要去找他?”她气也要气死了,怒火冲天的质问,“都说二嫁从心,你们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那是我的下半辈子,你们都不与我商量,直接就去找人家说,万一人家答应,你们是不是又要把我送去魏府?”
夫妻俩就觉莫名其妙,贺母直接反问:“你什么意思,魏志康还配不上你了?人家是家主,有能力有容貌,挑得中你,那是你运气好!”
贺莲儿愤怒之下,脱口道:“要嫁你嫁,反正我不嫁,我可不想找死!”
“找死”这话一出,夫妻俩对视一眼,贺老爷上前逼问:“你跟在魏志康身边怎么可能会死?”
贺莲儿察觉自己失言:“你们不要问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并且,我不如你们想的那么蠢。何瑞平不是良人,以后我会冷一冷他,如果他的诚意不够,我不会答应与他做妾!但是,你们记住,不管我以后嫁给谁,给人做继室或是与人做妾都好,我绝不会回魏府。”
贺母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魏府有人为难你吗?还是有人威胁你?”
“你不要问了。”贺莲儿大吼,“反正我就是死,也绝对不要回魏府。”
第153章 外室子 十七
贺莲儿激动成这样, 夫妻俩也不好再多说,看这架势,就算是他们说动了魏志康重新接纳女儿, 女儿也不愿意回去。
夫妻俩离开女儿的院子,心里都有点郁闷,好好的婚事不要了。何瑞平那边又不靠谱,关键是还有两年的约定, 女儿在这两年期间怕是也不好去相看……相看了,人家也不可能等她两年啊。
顾秋实和夫妻俩分别之后,猜到何瑞平那边应该是出了让贺莲儿后悔的变故, 干脆吩咐小海跑一趟, 说了只要不是嫁何瑞平就不用遵守两年约定的话。
贺老爷得到消息,送走了小海后,先去了女儿的院子, 看着坐在那儿伤心的闺女,他心里也挺难受。
“莲儿, 人家志康是为了你好才定下两年的约定。刚才已经派人来传话, 只要不是嫁给何瑞平, 你随时都可以嫁人。”
贺莲儿毫无触动,只点点头。
贺老爷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这么好的夫君不要, 不知道她要选什么样的!
*
最近不少人都想要帮魏志康说亲,其中不乏身份容貌都不错的姑娘,顾秋实通通都拒绝了。
这日,他出门不久就遇上了白老爷的马车。
白老爷在那天之后连下了几张帖子, 顾秋实直接抛到了一边不予理会。没收到回帖,白老爷就去他帖子上说好的地方等, 一连等了几日,都没有看到魏志康出现。
顾秋实不打算搭理他们的,结果他准备离开时看见了眼睛红肿的白夫人。眼白处全是血丝,眼底都是青黑,很明显,白夫人这些天都没睡好。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是瞒不过大夫的,顾秋实忽然就觉得这一家子有趣得很:“去前面的吉祥酒楼吧,我在那里等你们。”
吉祥酒楼是魏府的生意,顾秋实选了一个空着的雅间,刚坐下不久,白家夫妻就到了。
白夫人进门之后,细细打量着顾秋实的眉眼:“你跟你娘有点像。”
顾秋实冷冷淡淡:“我娘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小的时候在花楼之中要学习各种技艺,学不好就要挨打。她如今也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大了之后运气不好,准备赎身离开时遇上了魏老爷,然后被关在小院子里。后来魏老爷和白兰离开,她就落入了庄氏那个疯女人手中,能够活到现在,纯粹是运气好。”
白夫人哭得伤心至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就在城里,不然……我一定去那些地方找……”
白老爷面色复杂:“现在她住在哪儿?”
“住在魏府。”顾秋实似笑非笑:“白老爷,既然不打算认亲,也就不要打听这么多了,我会说我娘的以前,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因为你们的疏忽让自己的孩子吃了多少苦。至于以后,我会照顾好我娘,不会再让她被人欺负。”
白夫人哭声渐大,突然一巴掌拍在白老爷的肩膀上:“我都说让你去那些地方找一找,梅儿从小就长得好看,流落到花楼画舫实在太正常……你非不愿意,说是闺女落到那样的地方会让你丢脸,现在你后不后悔?后不后悔?”
白老爷生生受了妻子的打,安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现在咱们找到了自己的闺女,还有了外孙。目前最要紧是让闺女认祖归宗,别哭!孩子找回来是好事,有什么好哭的?”
“可怜我的梅儿受了那么多的苦,她那么小,那么软,怎么扛过来的?”白夫人一说起这些,又泣不成声。
她哭成这样,谁见了心里都不好受。
顾秋实看得出来,她的伤心难受都是真的,本来不打算询问当年之事的他,看见白夫人如此,忍不住问:“我娘丢的时候几岁?白家那么多的下人,她为什么会丢?”
“她四岁,当时是八岁的兰儿和老四带着她出门,说是一转眼就找不到了。”白夫人哭得伤心,“都怪我,那时候我一心照顾大的几个,就怕别人说我做得不好,我要是不顾及名声,不怕别人说我没有善待姐姐留下来的孩子,而是亲自带着梅儿出门,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呜呜呜……”
顾秋实听出来这里面有内情,因为白兰和蝶舞相似的容貌,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现在看来,白兰和蝶舞似乎不是一个娘。
白老爷有些不自在:“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要再说了。咱们找到了梅儿,把人接回来认祖归宗,以后你要是放心不下他们母子,多去魏府陪着住几天就是。”
说到最后一句,他看向顾秋实,意思是让顾秋实也劝几句。
顾秋实没有贸然出声,如果赞同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把白夫人接到魏府去住,拉近两家之间的关系是必然,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来了,白老爷似乎很想和魏府亲近。甚至都不打算多问蝶舞就要认下这个女儿。
与其说是认闺女,不如说是想通过蝶舞和魏府拉亲戚。
白老爷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这份尴尬,他没话找话:“你说看到了白兰,并且说白兰和你娘长相相似?我确实有个女儿叫白兰,已经离家十多年,我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哪儿?”
顾秋实似笑非笑:“你们不用特意去找,只要派人盯着我,就能找到白兰的行踪。”
*
魏继东熬了这两天后,彻底下不来床,整个人瘦的跟皮包骨一般,眼睛都脱了眶,并且,他说不出话来了。
一家子到了现在也没有放弃回魏府,奈何魏府两位主子不承认他们的身份……现在白兰手头已经没有银子,开始典卖东西度日。
好在魏继东手头一直挺宽裕,他们置办的东西都挺贵重,一架马车就换了百多两银子,又能熬上几天。
可是他们要的根本就不是熬日子,而是要回魏府,照此下去,魏继东根本就等不到下人取来路引就会撒手人寰。
白兰因为发愁,愈发消瘦,整个人也越来越虚弱。
白老爷想要找到女儿,可是派人在魏志康身边蹲了三天,什么都没发现。
一转眼,已经到了顾秋实与庄老爷说好的三日之期,但是却不见庄府的人送银子来。
说到底,庄老爷不认为女儿真的会问自己要债。
顾秋实没有登门去要,而是让大海直接将状纸和账本递到了衙门。
衙役都登门了,庄老爷才得知发生了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魏志康那个混账真的会跑去告自己,瞬间怒火上涌,险些喷出血来。
越是富贵的人越是要面子,庄老爷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欠债而被衙门找上。
“这些货物是女儿做主给我的,这早就说过当是孝敬我这个爹。这算是家事,回头我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
衙役不吃这一套,非要带他走。
无论庄老爷怎么说,衙役就是不肯先离开,随着纠缠的时间越来越长,衙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庄老爷最后还是被叫到了衙门,衙门里的几位官员轮番劝说,让他赶紧把债还上,并且强调如果不还,他们会让师爷强制接管庄府铺子,一直到把债还上为止。
“魏公子说了,如果由我们帮忙追债,他愿意捐出一半银子修桥铺路。”
庄老爷:“……”
走出衙门,他险些没被气死,怒火冲天地往魏府去。
这次和以前一样,根本进不去。
要是不还债,家里的铺子都要保不住了,庄老爷无奈,在门口发了一场脾气后回家开始筹银子,可是庄府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现银,再说他不可能还了债生意就不做了,为了留住一点儿现银,最后卖掉了一半的铺子才总算是把银子凑足。
庄府根基去去了一半,庄老爷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堵。他捧着一大堆的银票的门,顾秋实让人接了他进来。
庄老爷冷哼:“魏志康,你个没良心的……”
顾秋实瞄了一眼他怀里的银票:“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去衙门告你伙同管事偷我楼府货物!到时,你就是把银子还来也脱不了身。”
庄老爷:“……”
“你好样的,给我等着!”
到了此刻,他猜到女儿应该是被魏志康给握住了把柄。不然,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出面见他!
“让你母亲出来。”
魏志康摇摇头:“她身子不适,不宜见外人。”
庄老爷愈发笃定闺女被威胁:“我是她爹,不是外人。”
“庄老爷,做人最要紧是有自知之明,你欠着府里这么多的银子,我母亲却避而不见,你还不明白么?”顾秋实张口就来,“这银子是我母亲想要追回来的!你还是想一想自己做了什么惹了我母亲生气吧。”
庄老爷一头雾水,心里泛起了嘀咕。
第154章 外室子 十八
拿到了银子, 顾秋实没耐心再和庄老爷纠缠,直接让人请了他出去。
庄氏很快发现,帮她做事的哑婆被赶走了。然后她在这个府里就真的变成了聋子, 别说外面发生的事,就是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也一概不知。
顾秋实早上都会过去给她送药,这日也一样, 不过,除了带解药之外,他还带上了一匣子银票。
“呐, 这些都是你爹给的。”
庄氏面色复杂:“你真要来了?”
顾秋实颔首:“当然, 如果不给的话,衙门会强行让他们还。怪你们当初太不谨慎,如果不想还这个账, 早点把账抹平呀。账本大喇喇放在那里,瞎子才看不见。”
庄氏哑然, 过去那么多年, 魏府都是她当家, 谁能想到魏志康会突然冒出来接手生意?
长期的安逸会让人失去警惕,这话一点都不假。
“志康,我想过了, 以后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给你做主,我全部都不管。我甚至可以搬出这个院子住到偏僻点地方,但凡是你做的决定,我都不会反驳。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把毒解了, 让我安享晚年。”
顾秋实摆摆手:“解不了。卖药给我的人已经不见了。”
庄氏:“……”
她耐着性子说好话,奈何魏志康油盐不进。
“你最近有打听魏继东那边的消息吗?”
顾秋实颔首:“听说病得很重, 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庄氏面色复杂:“我就不该出手。”
反□□邸不是她的,生意不是她的,魏继东回不回来,都与她无关。她跑去下狠手,纯粹是瞎操心!
顾秋实发现白兰可能不是表面上的那么清高淡雅,魏继东爱的不就是她的纯粹么?那么,他最好还是多活几天。
“他中的毒,你有解药吗?”
庄氏摇头。
顾秋实一脸惋惜:“我还说让他多活几天,好看看白兰的真面目呢。”
便宜儿子都已经出了院子,庄氏还站在窗前。
于是,本来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魏继东,在喝了一位大夫送的偏方后,竟然呼吸粗重了不少,整个人也精神了一些,勉强喝了半碗粥。
*
白老爷巴心巴肺的想要和外孙拉近关系。奈何顾秋实不爱搭理他。
很明显,这些年蝶舞受的那些罪,他算到了白家头上。
白老爷觉得委屈得很,当年小女儿丢了,他也费心找过,后来没找到人,也不是一无所获。他细查过后,发现了一些疑点。
值得一提的是,白老爷在白夫人之前娶过妻,那位是白夫人娘家同父异母的姐姐,夫妻俩生了三子一女,就在大儿子五岁时,先白夫人生了重病,前后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
白夫人临走前,经常让妹妹来照顾自己。在她走后不久,现白夫人就嫁入白家,听说这件事的人,都觉得现白夫人是在姐姐还没走的时候就暗地里跟姐夫勾搭上了。
当然了,这只是众人的猜测,内情到底如何,只有当事者才清楚。毕竟众人也不可能问到人的面上啊!
白家兄妹几个长大之后,就觉得这些谣言是真的。毕竟继母是真的在母亲离开后很快就嫁了进来,并且,小五生下来的日子,算起来还是在母亲离世之前就怀上的。
兄妹几个面上很疼爱妹妹,其实都很讨厌小五。白老爷看在眼中,也不强求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相亲相爱,不是一窝生的,要是强求几人互相照顾,那是为难兄妹几个,也是为难他。只是,他查到小五的丢失,好像是大女儿和老四故意这么做,其他的几个孩子也出了手。
事情查到这里,他哪里还敢查?
要是查清楚了,家里得闹翻天。
白老爷以为,这些秘密一辈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果他带到了棺材里,那就只有做这件事情的兄妹几人知道。
如今又出了变故,当年的真相不翻出来,魏志康就不可能和白家交好!
白老爷一个人在屋中转圈圈,评估着得失,忽然有人推开了门。
“老爷,打听到了大姑娘如今的住处。”
白老爷一喜:“在哪儿?”
当年大女儿和魏继东好上,他满心以为这门婚事能成。结果魏家的长辈嫌弃白家门楣太低,只说等魏继东婚事定下后可以纳白家女为妾。
白老爷当时也意动,但是女儿说,她对魏继东有把握,她不肯做妾,魏继东也有很大可能会娶她为妻。
于是一家人赌了一把,结果,赌输了。
不过,女儿的想法也不算是错,魏继东在得知女儿守寡后,抛家舍业追了出去。这一去就是十多年。
“在悦来酒楼,他们住在最好的房间。”
白老爷听到后一句,微微放松了些。能住在最好的房间,证明手头不缺钱。很可能魏继东离家多年也没有放弃家里的生意,小事别人做主,大事还是他在管。
“准备马车,我这就去一趟。”
*
白兰看见好转起来的魏继东,忍不住喜极而泣,正高兴呢,就听到了敲门声。
兄妹三人都在,站在门口的魏志勇开了门,看见是一位富贵老爷,疑惑问:“您找谁?”
“找白兰!”女儿一去不归,白老爷很生气,找到人就算了,亲眼看到女儿安然无恙,满腔的怒火压都压不住。
“白兰,你个死丫头,给我出来。”
白兰听到父亲的声音,先吓一跳:“爹,您怎么找来的?”
想到什么,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白老爷皱眉上下打量女儿:“怎么瘦成这样?看你这样子,之前还哭了?”一步踏进门,又闻到了满屋的药味,“谁生病了?”
当他看到床上瘦脱了相的魏继东时,惊讶问:“病成这样了?怎么不回魏府呢?”
魏志文义愤填膺:“那个魏志康不认咱们。”
白老爷:“……”
他满脸不可置信:“这是他亲爹,他怎么可能不认?”问出这话,他看向兄弟俩,“你们是谁?”
“是我收养的孩子。”白兰叹息,“爹,这么多年没见,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咱们去楼下慢慢说吧。”
白老爷只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女儿有了二子一女,但是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全都是有点亲又没那么亲的。
关键是魏继东回不去!
想到此,白老爷突然觉得棘手。两个女儿之间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果他选择了魏志康母子,那肯定就得坐视大女儿被欺负。若是选择了大女儿……又要和魏志康做对。
不说是姐妹之间,就是魏家父子都不和……如今魏府是魏志康在做主,但是他不肯接纳魏继东,父子俩是绝对不可能好好相处的。他夹在这二人中间,必须要选一个来站队!
白兰手头的银子已经不多了,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再变卖东西。本来她是打算陪着魏继东回城一趟,拿到了银子之后再离开这里,此后一辈子都再也不回。两人都商量好了,年轻的时候多走走看看,年纪大点就找一个山清水秀又方便的地方买个宅院彻底安顿下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和家人相认,谁知道会出这么大的变故?
半个月之前,魏继东还跟正常人似的活蹦乱跳,这才几天呀,人就奄奄一息。关键是苏城不是什么偏僻的小地方,这城内的大夫已经很高明,这些天她花费银钱无数,请了不少大夫,对他的病情都束手无策。
白兰有种预感,就算现在魏继东回到魏府,得到了很好的救治,可能也还是活不了多久。
这样的情形下,她必须要为自己打算以后,年轻时她貌美如花,除了魏继东之外,还有许多的公子想要娶她。可现在……她容颜老去,想要找个对她一心一意百依百顺的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最好的结局,就是让魏继东回到魏府,然后她也住进去,让魏继东临终之前嘱咐儿子好好待她,或者,干脆给她一大笔银子。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前提是魏继东得回去。白兰想通了这些,也想了不少让魏继东回去的法子,此刻看到父亲,她又有了个主意。
“爹,您一定要帮我的忙。”白兰一把抓住父亲的袖子,满眼殷切,“你登门去跟魏志康说,让他认下亲爹。如果不认,就把事情闹大。靠着魏府养大却不认长辈,他一定承受不起外人的指指点点。等女儿入了魏府,一定会给你足够的好处。”
她压低声音,“魏继东是个很大方的人,我们这些年在外头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别看咱们四处奔波,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吃过苦受过累。”
白老爷忍了忍,没憋住:“既然你得了这么多的好处,为何不拿点回来?”
白兰沉默,她找着机会就给自己攒点私房,别看她如今在变卖东西,其实攒下来的几万两银子还没有拿出来。
这银子是她的底气,她绝对不可能给别人,亲爹也不行。
“爹,不是我不想给,而是我不好送消息和银子回来。只要我住进了魏府,肯定会想法子送好处给你,不给你现银,也会帮你牵线搭桥,让你和魏府做生意……对了,我回来的事情,不要告诉丁家。”
丁家也是城内的生意人,是她先前的夫家,她嫁的是次子。白老爷选女婿,家世人品包括身子是否康健都在考量之内。丁家的二儿子之前看着挺好的,知道白兰嫁进去没多久就开始生病,拖了几年还是没能熬过来。
白老爷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虽然生意没什么起色,但也让白家安稳了这些年,不多赚多少钱,守成是足够的。他听人说话,最是能抓住重点。女儿态度看起来诚意十足,说话的语气也真挚,可是,真正承诺的实事,一件都没有。
等于给他描述了一番美好的未来,但这未来能不能实现,还得努力去拼。
“你容我想一想。”
白老爷确实想要和魏府拉上关系,可不一定非得从女儿这里。魏志康可是亲外孙,和他有实实在在的血缘。这几位……谁知道哪里冒出来的?
白兰怕父亲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强调:“爹,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白老爷随口安抚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然没能达成目的,反而惹恼了魏府,白家可承受不起魏府的针对!帮你可以,我得先保全自己。”
白兰松了口气。
只要父亲愿意帮忙,魏继东回府的路就会顺畅许多。
第155章 外室子 十九
白老爷心里存着事, 出了酒楼后直奔家中。
这么大的事情,他却没法儿找人商量。如果按照白夫人的意思,肯定是帮小五, 若是去问几个儿子,他们绝对选白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不会客观的对待这件事。
只有他,才是真真正正为了白府的以后打算。
想了一宿, 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大早,白夫人就找上门来,自从知道女儿还活在这个世上后, 她没有了原先的精气神, 整个人憔悴不堪,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老爷,我想给魏府下帖子。”白夫人一开口, 语气里带上了哭音,“哪怕别人说我不要脸跑去高攀亲戚, 我都认了!”
“去嘛。”白老爷叹息, “找到闺女是好事, 你别哭哭啼啼的。见到了女儿,说话注意一点,就算不能拉近关系, 也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我才不会跟自己的闺女吵架!”白夫人情绪有些激动。
白老爷若有所思:“那天我看梅儿对咱们没有多少感情,志康呢,也因为他娘这些年受的罪不喜欢跟我们来往,这也怨不着他, 毕竟梅儿确实是因咱们照看不周吃了苦。”眼看白夫人又要哭,他一脸无奈, “别哭啊,我心里琢磨着这事呢。既然是咱们的闺女,那就一定要认回来。人家不愿意,咱们就只能另辟蹊径。比如,给志康寻一个合适的媳妇!你娘家那边有姑娘吗?”
白夫人的娘家姓罗,生意做得没有多大,但是在这城里很吃得开,他们家人丁兴旺,每一代嫁出去的姑娘没有二十也有十几。总之,只要娶到了他们家的姑娘,与这城里的富商都有了亲戚关系。平辈扯不起亲戚,上数三代一定是亲戚!
“我回去问一问吧。”白夫人只有白梅这一个女儿,她当然要想法子跟女儿拉近关系。志康是个好的,她想着要寻一个特别好的姑娘与之相配。如此,她能够和女儿更近一步,魏志康能够娶到好姑娘,女儿也不用为了儿媳妇的人选操心。
皆大欢喜!
顾秋实知道有很多人都想给自己说亲,但是他总有拒绝的理由。反正,没有人能够逼迫他!
这一日,他从自家的铺子里出来,忽然看见了一抹倩影,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也挪不开目光。正想绕到前面看看有没有认错人,就见四个男人吊儿郎当地凑上去。那几个人衣裳不好好穿,露出大片胸膛,一看就是混子。
“你们要做什么?”
在何玉宜开口之前,顾秋实已经冲上去将她拦在身后。
何玉宜发觉情形不对心里正害怕,面前人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影。不知怎的,她忽然就觉得安心。
丫鬟冲上前:“你谁呀?我家姑娘不认识你,少套近乎。”
“你是蠢还是毒?”顾秋实回头怒斥丫鬟,“这个人想要欺负你家主子你没看见?”
他看向何玉宜,“把你这个丫鬟卖掉,她没安好心,不是真心伺候你,还想害你!”
何玉宜哑然,两人今天才认识,才说几句话,他就开口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稍后我就卖!”
顾秋实哪怕凭一己之力能够应付十来个壮汉,但是魏志康什么也不会,如非必要,他都不想亲自动手。所以,身边除了小海之外,还带着好几个好手。
此时众人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前护主,混子见状,一哄而散。
何玉宜安全了,急忙行礼道谢,顾秋实执意要送她回府,才得知何家不算富裕,但是却特别疼女儿,家里只有一个煮饭的婆子,还给女儿专门买了一个丫鬟伺候。
第一天认识,顾秋实不好太急切,何家人得知女儿险些被人欺负,后怕之余,特别感激顾秋实,非要留他用晚饭。
顾秋实正愁没有机会靠近佳人呢,推辞两句就坐了下来。话里话外,对何玉宜赞赏有加。
一个男人对一个姑娘家特别热络,那有很大可能是看上了人家。何家夫妻只得这一个女儿,听出了顾秋实的意思后,道:“我这闺女是好,她娘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就看上了,非要求去做儿媳,我们已经定亲了。”
顾秋实笑容微敛,怎么能定亲呢?
他做不出毁人姻缘的事,可要是就此与何玉宜错过,那也不成!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何玉宜才出现,她没有和顾秋实多说话,一副矜持羞涩的模样,敬了顾秋实一杯酒以表谢意后,就再也不出声。
顾秋实往回走时,天已经黑透了。刚到巷子口,就看见有个姑娘在那儿探头探脑,模样鬼鬼祟祟。
他心中一动,干脆让马车停下,没多久,何玉宜的丫鬟躲躲藏藏摸了过来,二人凑在一起,钻进了边上的小巷子。
一刻钟后,二人出来,似乎都有点不高兴。
顾秋实想了想,吩咐小海:“去把那个丫鬟绑了。”
小海:“……”
主子行事一直挺有章法,如今竟然要绑人?
他打了个哈哈:“公子,这事犯法。”
顾秋实摆摆手:“我觉得何姑娘是个好人,不希望她被人欺负,我也不对那个丫头做什么,就是想让她伺候好自己主子。”
小海是鼓起勇气才说了一句,见主子执意,只能带着人跑一趟。
顾秋实在二人见面的死巷子里等着,丫鬟被装在麻袋里抬了进来,整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脸色都是青的。
看见顾秋实,她反而镇定了些,呜呜呜表示自己想要说话。
顾秋实弯腰看她:“本公子问,你答。要是说不好或是不老实,我杀了你!”
丫鬟面色更白几分,顾秋实见她点头了,才拿掉了她口中的布:“白天那几个混混是谁找的?”
闻言,丫鬟咬紧了牙关。
顾秋实嗤笑:“刚和你见面的那个丫鬟是谁?本公子全部都看见了,你要是不说,这辈子都不要再开口了,回头我去找那个丫鬟问话,结果也是一样的。”
“是江姑娘身边的人,她……她想要嫁给林公子,就是我家姑娘的未婚夫。”
短短一句话,顾秋实就明白了这里头的算计,呵呵冷笑:“原来如此。”
每一次何玉宜的命都不太好,都会有人算计她,这一次应该就是那位江姑娘了。
看丫鬟吓得瑟瑟发抖,顾秋实坦然道:“我不杀你,但是你得回去把江姑娘所有的算计告诉何家人,要是漏说一个字……哼!”
因为这个事耽搁,顾秋实回府时天已经黑透。刚到大门口,就看见难得出门的蝶舞在那处急得团团转。
“娘!”
顾秋实下了马车,上前去扶,摸到了蝶舞冰凉的手腕,他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怎么没有穿披风?”
其实都不该出门,蝶舞最近没有生病,那是因为养得好,受这一场寒,怕是要发热。
“没事,你老是不回,我放心不下。”蝶舞上下打量他,“没出事吧?”
顾秋实扶着她往回走,又吩咐人去准备火盆和热水,答道:“是出了点事。”
蝶舞惊呼,急声问:“什么事?我猜到肯定是有事,不然,你就算不回也会派人回来告诉我一声。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白兰找你了?还是魏继东又为难你?”
“都不是。”顾秋实冲她一笑,“我帮你寻到儿媳妇了。”
蝶舞一愣,反应过来后大喜:“真的?哪家姑娘?”
问出来后想到自己被关了十多年,并且也不认识这些富贵人家的姑娘,忙问:“长得好不好?脾气好不好?”
“都挺好。”顾秋实拉着她,一路走,一路耐心地道:“现在只是你儿子看上了人家,回头要是有戏,定亲前,我让你们俩见一见。”
蝶舞哑然:“还是不要了吧,我这个身份,人家怕是看不上,到时让你为难。”
顾秋实心下叹息,蝶舞一辈子都在为儿子操心,为儿子考虑了太多太多。
蝶舞见儿子不说话,知道他还没有打消让婆媳俩见面的想法,又连声拒绝,一会儿说自己不爱出门,一会儿又说不想出现在人前,总之,她不去见!
顾秋实认真道:“您必须得去,不然算骗婚。都要成亲了,我肯定要让人家姑娘知道我亲娘是谁呀。”
蝶舞:“……”
隔日,顾秋实正盘算着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后就出门去寻何玉宜,白家夫妻带着个姑娘找上门来。
来的人不止是那位姑娘,还有姑娘的双亲。
顾秋实听说这件事后,直接让人将他们赶走。
门外,白夫人看见门房不冷不热的态度,心知这一次的事做错了。
第156章 外室子 二十
白老爷带来的是妻子娘家堂兄一家。
罗家人丁兴旺, 来的这位是罗家五房长子,也是知道要和魏府结亲,所以才兴冲冲跑来, 本以为白老爷的登门提这件事,就是重视的意思,这婚事很大的可能会成,因此兴冲冲推掉了手头所有的事带着妻女赶来。
结果, 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这和冬日里烤得暖烘烘却被人兜头一盆凉水有什么区别?
罗大银的脸色不太好看,白老爷得罪不起他,勉强笑道:“志康肯定是不在府里, 他如今生意做得大, 行踪成迷。要不,改日再来?”
门房从主子那里得了吩咐,不用对白家人客气。因此, 听到这话后出声:“我家公子在呢,正在陪母亲用膳, 就是单纯的不想见你们。”
罗大银:“……”
这婚事别说八字没一撇, 简直就是没影儿的事, 一时间,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庄户人家的姑娘尚且如此, 更何况是罗府。
罗府在这城里姻亲遍布,在富贵人家住的那一片,无论哪条街上都有罗府的亲戚。罗家的女儿也根本不愁嫁,不说有那么多的姑姑和姑奶奶帮着说亲, 本身也有许多人想要和罗家人扯上关系。
罗大银一直没有答应别人求情,结果上这儿来贴了个冷脸, 能不生气才怪。
“走吧,还是杵在这里做甚?”罗大银冲着妻子没好气道:“回头赶紧把闺女的婚事定下来,省得让人以为我家姑娘嫁不出去才需要上赶着。”
罗夫人也很生气,都没有搭理白夫人,拽着泫然欲泣的女儿上了马车。
罗家人走了,白夫人站在门口,整个人失魂落魄。喃喃问:“怎么会这样呢?我是亲娘啊,绝对不会害自己的孩子,梅儿怎么会不见我?”
白老爷听到她念叨,心下叹气:“走吧。”
“老爷,梅儿不见我……”白夫人泪眼汪汪。
“先回去再说。”白老爷见妻子不动弹,皱眉道:“你总说拿棋玉他们当亲生的孩子,这个不认你,你身边也不缺孩子,用得着这样么?”
白夫人脱口吼道:“那怎么能一样?”
闻言,白老爷脸色沉了下来:“合着在你的心里,梅儿和其他孩子是不同的?你说拿他们当亲生,原来都是假的。”
白夫人:“……”
“老爷,你非得在这时候跟我吵这些么?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他们兄弟几个了?他们的婚事和饮食起居,哪样不是我操心?我怕对不起姐姐,也怕外人说我后娘虐待孩子,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白老爷看她越来越激动,皱眉道:“原先你总强调说几个孩子在你心里都是一样的,如今说几个孩子在你心里不一样的也是你,我不过就质问一句。你发什么脾气?”
“我女儿不认我啊,我还不能难受,不能生气么?”白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大家夫人身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得顾忌着自己和府里的脸面,白夫人只是接受不了女儿不肯认自己,才在这里大喊大叫。那股劲儿一过去,理智立刻回归。她清楚站在这里吵闹很不合适,一边哭,一边往马车上爬。
*
门口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入了母子俩的耳中,蝶舞面色复杂,问:“你说白夫人是继室,只生了我一个孩子?”
顾秋实点点头:“他们打听到的消息确实是这样。并且,白夫人每年都会捐一笔银子到慈幼院,经常买肉和粮食送去不说,每到换季都会给那些孩子送去不少新衣,可能……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落到那样的地方后有饭吃,有衣穿。”
蝶舞沉默下来。
“如果想见白夫人的话,可以把她接进来。”顾秋实想了想,“让她来陪你住一段时间,反正这里是魏府,她来了也是客人。你要是不喜欢她,随时都可以让她走。”
蝶舞满脸期待:“可以么?”
顾秋实心里叹气,他其实不想和白家人来往,之所以会这么提议,也是看出来蝶舞想要和亲娘亲近。
白老爷是个势利眼,先把白夫人接进来,她要是拎得清,就可以和蝶舞多来往,若是个拎不清的……让她和蝶舞断绝关系的法子多的是。
看蝶舞毫不犹豫从白家出来的态度,白夫人如果想要利用她,那她绝对会疏远母亲。
“可以的。”顾秋实侧头吩咐,“小海,你亲自带着人去白府,接了白夫人来,记住,只接她一个人。”
*
白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女儿会派人来接自己,那一瞬间她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似的,行李也不收,衣衫都没换,慌慌张张就往外跑。
跑到一半,白夫人想到什么,回房抱了一个匣子。
白老爷也想跟着去,奈何小海只接一个人,他亲自送着妻子上了马车,嘱咐道:“你去住一晚就回,那里是魏府,千万别没分寸。”
白夫人胡乱点点头,其实根本就没听清楚男人说了什么。
到了魏府时,天色已暗,魏府中处处亮堂,但灯笼的位置都特别有讲究,哪怕是晚上,景致也很不错。
比景致更吸引白夫人的是站在拱门前的蝶舞,她快走几步,上前想要握女儿的手,又感觉太过唐突,想握又不敢握。
蝶舞伸手拉住了她:“进屋说。”
两人确实是母女,顾秋实没出现。别看蝶舞活了三十多年,但因为大部分的时候都被人关在院子里,哪怕到了魏府随意出入,她也不爱出门转悠。因此,不管是府内还是府外的事,她知道得都不多。
别说蝶舞在花楼之中长大,后来又在庄氏手底下讨了多年日子,本身就不是个蠢人。就算她蠢到什么都说,对顾秋实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母女俩当夜是睡在一起的。
白夫人哭了许久。
蝶舞当年到花楼的年纪太小,一开始挨打受骂,她根本就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家人的。
白夫人细查过,当时是下人们都有事情做,只有三个孩子在。白兰年纪最大,那时候九岁,她说一转眼妹妹就不见了。
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在妹妹丢了之后哭得昏了过去,白夫人身为继母,本身也不太好苛责。
“我早就怀疑你流落到了那种地方,因为你小的时候就长得很好看,像仙童似的。我跟你爹商量,让他去花楼找一找,他不肯……非说你要么是被送到了外地做童养媳,要么就已经没了。”白夫人说到这里,收住的眼泪又开始决堤。
*
翌日早上,顾秋实去陪蝶舞用早膳时,就看到了眼睛红肿的母女俩。
看这样子,相处得还不错。
顾秋实天天都有事要忙,最近他要去找何玉宜呢,值得一提的是,何玉宜本来就要卖掉的那个丫鬟在受了顾秋实的威胁后,不敢不回去说真话。
当何家人知道女儿险些遇上混子是被江家姑娘所害,气得不行,立刻就上门质问。
江姑娘不承认,何家夫妻扬言要告状,并且立刻就要坐马车去府衙。
江家人肯定不愿意呀,自家姑娘干了这种事要是传开,以后还怎么嫁人?因此,夫妻俩把人拖住,江姑娘跑来哀求何玉宜,让她网开一面。
何玉宜甩开她的手:“如果那几个男人围上来,我哪里还活得下去?你也是一个未嫁姑娘,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将心比心,如果你被人这样算计,你会原谅吗?”
“会!”江姑娘哭哭啼啼,“我是一时想岔了,其实吩咐了丫鬟之后我就后悔了,第二天就让丫鬟让他们收手。是他们看到了你的容貌之后见色起意,不信你把人找来问,他们一文钱的好处都没有拿我的……”
何玉宜真心觉得一家人来这一趟就是多余,因为江家人根本不讲道理。
江家比何家要富裕得多,养着的下人都有十多位。他们要走,江家主子不许,下人们就难在了门口。
看那架势,若是何家不答应不计较,就不放人离开。
还是何玉宜掏出匕首放在脖颈之间:“不放我们走,我就死在这里,到时你们家摊上人命。看你们怎么收场!”
江家夫妻也怕闹出人命,无奈之下,只得让他们出门。不过,也着实不能让何家人去告状,便坐着马车一路追。
顾秋实去找何玉宜,被人堵在了半路上,掀开帘子,就看见三架马车停在路上纠缠。其中就有何玉宜,她正拿匕首放在脖颈之间,一副决绝赴死的模样。
“这是做什么?”顾秋实心肝都颤了,“姑娘,有事慢慢说,千万别动刀子。”
何玉宜看见他,不知怎的,满腔的委屈再也压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们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何玉宜又有婚约在身。顾秋实不好与之太亲近,只道:“既然他们敢当街拦人,肯定也有自己的道理。公说公有理的话,咱们就去衙门嘛。”
何家夫妻一开始打定主意非要为女儿讨个公道,如果张家不肯赔礼道歉,他们就去衙门告状。但是,他们此时已经被江家人说动了,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女儿受了委屈,是女儿被人所害,可要是真的闹大了,外人会怎么说女儿不是他们能控制的。照着江姑娘那样的说法,传言绝对是女儿自己长相好招来了歹人,江家只是被迁怒了。
到时候,名声被毁的人是女儿,江家反而成了受害者。
这天底下的事情,有时候真的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人活一世,许多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何家夫妻俩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听见顾秋实的话后,他们没有义愤填膺,此时闹着告状,不过想让江家人妥协,再给一些赔偿。
其实他们不想要赔偿,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赔偿才能让江家心痛,让江家知错,让他们的心里稍稍有点安慰。
何母眼睛通红:“魏公子,多谢你救了我女儿,只是……”
“玉宜。”人群被分开,走进来了一位身形修长,长相俊秀的年轻人。
何家人已经知道女儿会遭受这一番倒霉事纯粹是因为未来女婿所起,此时看到未来女婿,两人都没个好脸色。何玉宜看见是他,语气那挺好地问:“你怎么来了?”
林公子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有些不太自在:“咱们去边上的茶楼坐下慢慢说吧,这种事,不好让太多的人听,对你们俩的名声都不好。”
何玉宜顿时怒了,质问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护着我的名声是应该。她害了我,你竟也要护着?”
第157章 外室子 二十一
何玉宜是个温柔的女子, 等闲不会在人前大喊大叫,此时实在被气着了,才会大声质问。
林公子却觉得丢脸, 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我都说了,有事情咱们进茶楼坐下来慢慢说。你吵闹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自己的名声有瑕,麻烦你做事考虑一下后果, 看看场合!”
何家夫妻听不下去了,何母出声:“我女儿还没有嫁给你呢,你就这样嫌弃她。既然你这么看不上, 那这婚事作罢。”
“作罢好啊, 本来华哥哥也是听从父母之命,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嫁的。”江姑娘跳了出来。
林华颇有些不自在,却没有反驳。
两人会定下这门婚事, 是因为何母和林夫人是闺中密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感情很深。刚刚成亲就约定好了要给孩子定娃娃亲, 林夫人嫁得要好一点, 且林家这些年都在走上坡路,在两个孩子定下婚事的时候,林家已经从拥有一间商铺的人家变成了有十多间商铺, 还和一位富商约定好了一起买船。
苏城有一个大码头,全国各地的货几乎都要从这里周转。只要有船,那就是财源滚滚来。这样的情形下,何母清楚自家和林家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当时就对这门婚事打了退堂鼓,是林夫人执意上门提亲, 还表明以后会善待何玉宜,且还会压着儿子好好对待妻子,聘礼和平时送来的礼物都诚意十足……能够给女儿选一个长相好,家世也好的公子,何家夫妻又怎会拒绝?
此时看到林华这样的态度,又看见江姑娘和他拉拉扯扯。本来就对这门婚事犯着嘀咕的何家夫妻,愈发觉得这婚事不好。
“阿华,你说!”
林华有些尴尬,却还是道:“我听我娘的!既然我已经和玉宜定了亲,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我的妻子。”
这话说的,好像他对何玉宜有多包容似的。
而事实上,何玉宜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是被江姑娘给害了。怎么就需要他包容了?
但是林华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何家夫妻心里憋屈得很,何母道:“稍后我会去找你娘退亲。现在,你和我们家没关系了,我们与江家之间的恩怨你不要掺和,站远一点。”
“我对玉宜那么好,你们为何还要退亲?”林华一脸不解。
这语气,好像何家人不识好歹似的。
何父气得够呛:“滚远一点!老子生的女儿,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对玉宜好,她就非得嫁你?”
林华沉默,忽然瞅了一眼一直没有出声的顾秋实:“是不是因为魏公子的出现,你们才改了主意?”
顾秋实这个暴脾气,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做错了事,非说是人家的错。他准备撸袖子揍人。
“不管有没有魏公子,我都不会嫁给你。”何玉宜用眼神制止了顾秋实出手,看着江姑娘,“祝二位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她转身:“爹,我们去衙门告状吧。名声……我不要了,只要能给我一个公道就行!”
何家人抬步就走。
江家夫妻本来就想与林家结亲,看见何家主动退亲,心里欢喜得不行,可一转眼何家要去告状……这不成!
只要告状,女儿的名声肯定会蒙上一层阴影,林家不会考虑娶一个这样的儿媳。
“不不不……”江夫人慌慌张张上前阻止。
何玉宜气得不行,余光忽然瞥见对面的魏志康伸手摸着腰上的钱袋子,眼神意味深长,她福至心灵,回头认真看着江母:“想要我不告状,送一万两银子来。否则免谈!”
江家夫妻惊呆了。
江家所有的积蓄都没这么多,房子和铺子包括货物卖掉,大概也只能凑齐一半。
“能不能商量商量?”
何家夫妻看出来了江家人的为难,便一口咬定非要这个数。
两家互相僵持,再闹下去,好像何家人在讹诈人似的。
顾秋实看出来何玉宜不想自己此时出面维护,转身退走,然后让身边的人去请了何家人喝茶。
不过,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江家,除非必要,他都不会为难女子。可江姑娘干的事情实在恶心人,子不教父之过,他准备让人悄悄去将江老爷揍一顿。
何家人刚好想退场,奈何走不动,有人请喝茶,自然是转身就走。喝茶时一家子都气鼓鼓的,根本就喝不下去。何母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女儿的婚事,可到底是忍不住,道:“现在就去找乐姐儿退亲!”
何父赞同,一家人匆匆离开。
乐姐儿就是林夫人,得知小姐妹要退亲,她是极力挽留,可何家人铁了心,林夫人如今日子优渥,本来就是守着曾经和小姐妹的约定才执意继续这门婚事,私底下也没少被自家男人埋怨,眼瞅着小姐妹还怨上自己,她也生气了,退就退!又不是娶不上媳妇。
于是,何家夫妻拿着婚书回了家。
好好的姑娘退了亲,婚事肯定会受影响。夫妻俩心里都有点愁,结果就在自家的小巷子之外,碰见了一个不认识的车夫。
“这些是我家公子送给何姑娘的礼物,几位千万别拒绝。”
说完,车夫就跑了。
何玉宜糟透了的心情瞬间好转不少,何家夫妻面面相觑,就算女儿最后没有嫁给魏公子,可魏公子此时出现,代表女儿哪怕退了亲也还是有好人家求娶,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至于礼物……可以退回去嘛!
然后他们发现,这礼物退不了。因为送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各种成衣和配套的鞋袜首饰,且都是一家三口的尺寸。
送的礼物这样贴心,何母心里就更放松了。因为她看得出来,魏志康是个有心人,不是那种有钱就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富家公子。
稍晚一些的时候,江老爷被人打得跟猪头一样的消息传来,何父狠狠吐了一口恶气。
何玉宜莫名就觉得,这件事情是魏志康干的。她有点心虚,说魏公只是为了自己,好像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似的。她让自己不要多想,兴许是江老爷的仇家刚好在这时候动手……可是心思总在这件事情上转悠,控制不住地想起魏志康。
本来顾秋实以为自己有何玉宜定亲的日子得往后推一推,毕竟两人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又有林华质问的话,若是何玉宜刚退亲他就上门提亲,还真就印证了林华说的那话,何家是有了更好的选择才退亲。哪怕事实不是如此,可这世上人云亦云者多矣,人言可畏。
因此,他打算等上一段时间,三个月到半年之后,再上门提亲。
结果退亲不过三日,林华就和江家定了亲,且何玉宜要的一万两银票也送到了何家。
而江家在此之前没有卖房也没有卖铺。很明显,这银子是他们借的,或者说,是林家给的。
拿到了银票,本来对小姐妹还有点歉意的何母瞬间觉得,退亲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凭林华短短两天就愿意给江家出一万两银子,女儿嫁过去,不知道日子得多堵心。
何玉宜退亲了,有好多人家都有意娶她。只是,在林华定亲半个月后,本来悄悄给何家送礼物的顾秋实直接将自己做的事情摆在了明处。
一位富家公子,见天儿的往何家送贵重礼物,谁敢登门?
众人不止一次看到何家夫妻站在门口拒绝,奈何拒绝不了。人家说了,这就是比着他们家买的东西,如果他们不要,那就只能扔掉。
何家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富裕一点,哪里舍得真将这些扔了?
再说,魏志康不是纨绔公子,不是随意欺辱女子的风流公子,还是人家自己找上门来的,这么好的婚事,他们为何要拒绝?
*
魏府在苏城的东面,整个府城的布局,越往东越富贵,往西就越来越穷。
而林家最近住的位置已经靠近东面,因此,顾秋实在街上和林华偶遇上,是很正常的事。
林华身边带着江姑娘,大概是为成亲做准备,二人身后的下人手中捧着不少匣子。隔着一个大堂看见顾秋实,林华特意挤了过来。
“魏公子,那天我在街上看见过你。”
顾秋实颔首:“有事?”
林华面色复杂:“听说你往何家送礼物了?”
“对啊,何姑娘是个特别美好的女子,我第一次见她,就想要娶她,奈何她那时候有婚约,我不好打扰。说起来,还要感谢林公子的不娶之恩。”顾秋实真心实意地道:“如果不是你退亲,我还没有讨好何姑娘的机会。”
林华面色愈发复杂:“玉宜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对她。如果让我发现你亏待了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秋实听到这话,顿时乐了:“林公子,若是没记错,你旁边这位是你未来妻子,你说这些话时,也瞧瞧她的脸色。”
江姑娘确实生气,很生气,袖子都要被扯烂了。
第158章 外室子 二十二
看见二人相处情形, 顾秋实心情不错。
这位林公子,似乎是个惜花之人呢,但凡这天底下所有受苦的姑娘, 他都想要护着……这种性子没什么不好,但是身为他的妻子,大概要受许多闲气。
“玉宜是我的未婚妻,有我在, 她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操心。”顾秋实甩开二人,直直离开。
林华还想要追,江姑娘不愿意, 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眼看男人狠狠瞪了过来,她心头一惊,下意识装作崴了脚的模样, 做出一副痛苦神情。
看见江姑娘脸色变了,林华惊讶问:“你怎么了?”
“脚疼。”江姑娘弯下腰。
林华见状, 慌忙将人打横抱起, 立刻跑去医馆求助。
*
顾秋实不着急定亲, 定亲太快,会让人怀疑何玉宜是嫌贫爱富才退亲。
最近,魏继东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 他自己是不愿意离开的,白兰也找了高明大夫吊住他的命,因此,他如今是想死又不甘心, 不死又不能好好活着的状态。
白兰手头有几万两的私房银子,但是她不愿意拿出来, 眼瞅着手头的银子越来越少,一家子衣食住行加上魏继东的药钱,每天都有一大笔的支出。白兰认为自己得未雨绸缪,她不舍得再继续变卖手中不多的东西,干脆跑回了娘家。
白老爷这几日心情不错,哪怕他还是进不去魏府,但只要妻子进去了,就离认亲不远了。
魏府的家主是他的亲孙子!
哪怕魏志康对他没有感情,不愿意出手拉拔白家,但只要愿意承认这个身份,白家就有享之不尽的好处。
事以密成,在魏志康没有承认白家的身份之前,白老爷不敢露出丝毫得意之色,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往外说。
他要是表露的太得意,认亲之事怕是不会顺利。毕竟,这世上真心希望白家好的只有他自己,世上很多人就爱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要是有人跑到魏志康面前胡说八道,那就完了。
不能对外说,白老爷干脆就在家里准备了好菜,小酌几杯。
正喝得熏熏然,听说女儿回来了。
白老爷很希望回来的人是白梅,但是,哪怕他此刻喝多了,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她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
随从身为下人,哪里敢多问?
“请进来吧。”白老爷一心想要认下魏志康这个外孙,这样情形下不适合与白兰亲近,可直接把人拒之门外也不行,最好是父女之间有默契……这也算是他留的后路,万一最后是魏继东赢了呢?
白兰还是一身雪白的衣裳,料子细滑,从打扮上,看不出她已经缺钱。
“爹,喝酒呢。”
白兰问出这话,看到父亲脸上的惬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爹,您的日子倒是过得好,都不知道女儿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
白老爷假装不知道她的困境:“等到魏继东的路引拿回来,你们回了魏府,就不会受苦了。”
话是这么说,但白兰心里却明白,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没有人愿意把到手的大把好处交出来,将心比心,她自己都不愿意,又怎么能指望魏志康和庄氏等人大方?
她心里反驳,嘴上却道:“爹说的是,可惜继东生了病,怕是熬不到那时候了。他只希望将我好生送入魏府,有人照顾我,他再安心离去。”
白老爷皱了皱眉:“真的这么严重?”
白兰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我感觉是怪病。明明是上吐下泻,可是大夫配的药丝毫用处都没有。有大夫说,很像是疟疾。”
听到这话,白老爷想起身离女儿远一点。那种病可是会传染给别人的,他虽然一把年纪,却还没活够呢。
“但是,我们几人却一点症状都不见,应该不是疟疾。”白兰用手擦了擦眼泪,“今日我回来,就是想问父亲借一点银子,等到继东回到魏府后,到时会加倍奉还。”
于白老爷而言,到手的银子就没有拿出去的道理,如果真正能帮上魏继东,那他一定当仁不让。因为这笔生意绝对是赚的。
可是,魏继东都只剩一口气了,万一死了都还没能回去呢,他问谁要钱去?
如果魏继东死了白兰都还没有进入魏府……搞不好这闺女还得砸到自己手里。
“我最近手头有些紧,周转不开。”白老爷也不好意思说不借,下意识就找借口推脱。
可是白兰受教于父亲,没出嫁的时候也跟父亲学过做生意,父亲耳提面命不能借钱给别人。最敷衍也最好用的借口就是最近手头紧。
“爹,曾经你说过,生意人嘛,手头紧正常,拿这个借口回绝别人借钱,不会有人怀疑。”白兰一脸不高兴,“在自己女儿跟前,就不要撒谎了。我也不要多,给我个千两就行。”
“嚯!”白老爷惊得站了起来,“你跟着魏继东这些年过得不错呀,张口就要一千两,可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之后两个月之内都进不了货。你这不是问我借钱,是来刨我的根基。”
白老爷这话带着夸张,但一千两银子于他而言 确确实实不是小数目。
白兰一脸无奈:“那你给多少嘛?”
白老爷一个子儿都不想给。他眼神一转,又有了主意:“你拿这些银子是为了一家人吃喝拉撒对不对?”
见女儿点头,他道:“那你们一家子搬回来住嘛,有钱是有钱的过法,没钱是没钱的过法呀。家里有地方住,又不用房钱,每天让厨房多做点饭就行,至于药钱……大夫上门看诊,到时让账房结账。账目记清楚一点,回头魏继东再补上就是了。退一步讲,就算他不补,看在他这些年对你那么好的份上,这账我认!”
也就是说,只要白兰带着一家人搬回来,他虽然不借钱给他们,也绝对不让白兰为了生计操心。
其实白老爷是故意怎么说的,他想要认下外孙子,怎么可能跟白兰这一群人亲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他笃定女儿不愿意搬回来住!
果然,白兰不愿意,当即就露出了难色:“爹,我又不是魏继东的妻子,他要是跟我来住,算什么事?事情不能这么办,我要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住在哪里都行,但这是他最艰难的时候……不说我们过去那么多年的感情,功利一点打算,患难时才见真情。我此时不离开他,日后他才会更喜欢我,给我的好处也会更多。”
白老爷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在想着别的事,看女儿不愿意,他摆了摆手:“反正我没有银子给你,你要是愿意呢,就带他们一家子回来住。不愿意回来的话,那我帮不上你的忙。”
白兰听到这话,很不高兴:“爹,我不可能回来住。这银子是借的,又不是问你要的!”她眯起眼,“你该不会是为了想要亲近魏志康,所以故意为难我们吧?”
“老子就是不拿银子给你而已,这算什么为难?”白老爷暴脾气上来了,一拍桌子,“真要是为难你,老子会直接把你逼得在这城里过不下去!”
白兰有些被吓着,后退了两步:“爹!”她一脸不满,“说话就说话,你拍什么桌子,女儿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都要做祖母的年纪,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没有!滚!”白老爷装作醉醺醺的模样,直接撵人。
白兰这些年被养得心高气傲,压着脾气上门问父亲借钱已经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眼看父亲撵人,顿时气急,拂袖而去。
*
魏志康不止没有接纳魏继东,反而还对外放出消息,说如今城里出现了疑似魏继东的人在招摇撞骗,还煞有介事地说谁家被骗了跑到魏府要银子,结果被撵了出来。
消息不是从魏府传出,而是由外面的那些人传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并且,他还让人传了白兰也跟他在一起的事。
最先找上门来的不是白兰和她的儿女,而是丁家。
丁家人来时,顾秋实正陪着蝶舞摆饭,白夫人在这里住的挺习惯的,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陪着女儿在厨房研制新菜,她也学了不少,打算以后回家去做给白老爷吃。
祖孙三人正在用膳,顾秋实听说丁家人找上门后,不管母女俩,直接吩咐人请他们进来。
白夫人在这城里过了大半生,对于城里的富商不说如数家珍,至少也是全部都听闻过。
“兰儿的夫家在她走了之后跟我们家几乎没有来往了。那边也姓丁,当初兰儿刚走,一家子还找上门来,在外书房跟老爷闹得很凶。”
顾秋实吃着蝶舞特意炸出来的五香花生,这玩意味道调好了就不难吃,算是蝶舞学了这么久的拿手好菜之一,听到这话后,随口问:“为了什么吵?”
白夫人总觉得外孙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害怕自己主动和外孙交谈会被撅回来,平时都从不主动招呼外孙,听到外孙子问话,她有些受宠若惊,摇摇头道:“不知道。”
顾秋实嗤笑:“那你知道什么?”
这话很不客气。不说蝶舞察觉到儿子不高兴,就是白夫人都感觉外孙子那语气是在嫌弃自己是个废物。
不过,这是自己的亲外孙,别说她只是怀疑外孙在嫌弃自己,就算外孙真的嫌弃,她也不会生气。
“外头的事我没怎么管,白兰那个丫头,小时候还与我亲近,稍微大点,看我就跟看仇人似的。我也懒得管她的事,她嫁给丁家,除非必要,我一般是不出现的!”
第159章 外室子 二十三
白夫人一副白兰不爱和她亲近, 她也懒得管白兰的模样,顾秋实看在眼中,心下不赞同。
“去把夫人也请过来。”
庄氏府内的存在就是一个禁忌, 下人们平时提都不敢大声提。小海有些意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转身跑了一趟。
蝶舞面无异色,白夫人已经从女儿那里知道了女儿这些年的境遇, 听见外孙这话,忍不住道:“好好的日子,请她来做什么, 扫兴。”
顾秋实若有所悟:“白夫人, 我总算是知道白老爷为何不让你帮忙了。你这个性子,知道得越多,对白家越没好处。”
白夫人张了张口:“我平时知道谨言慎行, 可这里没有外人呀。”
顾秋实似笑非笑,他没认亲呢, 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庄氏难得出门一趟, 听说要到蝶舞的院子, 颇为意外。不过,她还是想出来散散心,走在熟悉的园子里, 只觉恍如隔世。
蝶舞所在的院子本来就离主院不远,庄氏到了地方,还有些意犹未尽。
“坐吧,看戏。”顾秋实伸手一引。
庄氏受宠若惊, 魏志康从翻身之后,对她就没有好脸色, 哪怕是笑,也是讥讽嘲笑。她乖乖坐下:“有客人来?”
话问出口,已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走进来的一双夫妻,年纪和白老爷差不多,看起来比白夫人还要老上几岁。夫妻俩身边还跟着一个比魏继东大几岁的中年人。
“魏公子,今日来得唐突,还请谅解。”
对着他们,顾秋实懂得待客之道,命人送来了茶水和点心,两边分宾主坐下。他才问:“几位有事?”
“确实有事。”丁聘起身,“听说你们找到白兰的下落了?”
白夫人从几人进门起就将脸给别开了,当初她就不爱和丁家来往,如今白兰都已经离开了丁家,白丁两家再无关系,她更不打算与之交谈。
丁家几人也没有管白夫人,作为儿子的丁聘问出这话后,夫妻俩都挪了挪身子,明显是急切的想要知道白兰所在。
“就在城里最好的那间酒楼,好像是王家开的,不过,我猜他们手头的银子越用越少,大概住不了几天了,你们要找人的话得抓紧。”
丁老爷立即起身:“我这就去找。多谢魏公子告知。”
白夫人还是那副万事不管的模样,蝶舞比较好奇:“你们找她做什么?”
于丁家人而言,他们以为上门之后会被刁难,甚至可能进不了门,毕竟两家的家境悬殊巨大,魏府不让进门也在情理之中。结果魏府好声好气将他们请进门,还特别客气,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就告知了白兰下落……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应该隐瞒。
丁聘在白兰走了之后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下落,并不愿意让她逃离,人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如果白兰再离开的话,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回来,到时天大地大,他们又到哪里去寻人?
“爹,您和娘就不要跟着奔波了,儿子带人去,这次一定会把人拦下。”
语罢,冲着顾秋实一礼,然后飞快离开。
丁老爷想要去追,可儿子跑得太快,他没能追上,干脆也不耽搁儿子的时间,重新坐了回来。
丁夫人叹口气:“家门不幸,我们和白家算是门当户对,当初两个孩子挺好的。我是真心把白兰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别家的婆婆儿媳妇一进门就会催生孩子,我从来都不催,也没有往儿子房里塞人。老大媳妇就跟我相处得不错,不说把我当亲娘,至少也是真心的尊重和孝敬。可是白兰……她真的辜负了我们夫妻的信任和疼爱。”
“那丫头看着柔柔弱弱,其实生着反骨。”白夫人摆摆手,“我做她的后娘,没少被她气着。那丫头也就长了一副勾人的模样惹男人怜惜,其他的,简直一无是处,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
说到这里,她接触到了外孙子的眼神,立刻就住了嘴,尴尬地解释道:“我知道在外说继女的不好会让人诟病,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但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么?再说,丁家人是知道我不愿意和白兰亲近的。”
顾秋实没说什么,白夫人都五十多岁的人,寿数不高的话,最多还有十来年好活。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指望她改这些毛病。
丁老爷叹息:“那时候她们母女感情不好,我还觉得继母不容人呢,白兰真的很会欺骗人。她入门一年后,我儿子就生了病,后来病情越来越重,请了许多大夫医治,花了不少银钱,始终都没有好转。成亲刚刚三年,我儿子就去了。那之后,白兰还装着一副情深的模样在府里颓废好久,我和他娘觉得亏欠了她,对她各种照顾,结果,三年一到,她说走就走。当时我也没想把人拘在府里一辈子,毕竟人才二十出头,不可能为我儿守一辈子……白兰消失在城里,我都没有多想。直到……我们打开了儿子的棺椁。”
当下人讲究入土为安。
人死了安葬过后就不宜动坟,他们居然还开棺。
白夫人有些被吓着了,随即觉得不对,天大的仇怨也不该把人挖出来啊,她好奇问:“为什么呀?”
丁夫人开始啜泣,她也知道在别人家哭泣不好,努力深呼吸好几次,压下眼角的泪意,只是,声音里的泣声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
“我儿去了两年多,我夜里经常梦见他。他说自己很冷,说自己骨头疼,其实梦境大多数都是他在孝敬我,给我倒茶,带我出去游玩之类,可也经常露出痛苦之色,他爹知道后,就说找个道长来看看。”丁夫人越说越伤心,“道长说,安葬他的位置太阴,他在那里不得安宁,给他打棺椁用的木料也不合适……为了让儿子安宁,我和他爹商量过后,决定给他迁坟,顺便一起用上道长给的棺椁,结果,棺椁一打开,他的骨头……骨头竟然是黑灰色的!”
丁夫人再忍不住,呜呜呜哭了出来。
白夫人用手捂住了嘴:“这是让人给下毒了么?谁干的?”想到一家子在寻白兰,她惊讶问,“是白兰?”
丁老爷脸色难看:“后来我才想起来,白兰说走就走的时候,正是我们和道长商量迁坟换棺事宜之时。她离开之前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要走,从决定走到消失在我们眼前,连一天时间都不到。如果不是她,还有谁?再说,我们家虽然是生意人,却从不与人结仇,更不会与人结下生死大仇。”
“我就是想问问她,我们丁家哪里对不住她,我儿哪里对不住她?当初我们家可没有强迫她嫁过来,并且,我知道,若孩子没有两心相许想要相守一生,那是为难人。定亲之前不止一次让他们单独相处。”丁夫人努力不让自己哭,哽咽着道:“她要是不愿意,早说啊!这两天我才听说,她竟然是和魏家老爷一起离开的。”
庄氏沉默,半晌道:“当年老爷也是说走就走,临走之前没有丢下一字半句。只是带了一大笔的银子离开,这一次回来,应该是那几十万两银子被挥霍殆尽……”
说到这里,她惊觉自己失言。魏继东确实是回来了,但是,她不认他!口口声声说他是骗子来着。
庄氏急忙改口:“我家老爷离去得快,我想着船只沉水,他应该没有受多大的痛苦。这一次跟白兰在一起的魏继东,绝对是假的,我之前见过。”
她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此时心绪不定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丁家夫妻心里也乱着,既担心儿子拦不到人,又要想着质问白兰的话术。没将庄氏说的话放在心上。
庄氏眼看二人似乎没在意,心下忽然松了口气。
就算那个人是魏继东又如何?
白兰为了和他在一起,可是毒害了人的。两人运气好点,白兰一个人扛下杀人之罪,要是运气差,两人都有牢狱之灾!
想到此,庄氏险些笑出声来。
白夫人则是满心后怕,她只知道白兰脾气不好,没想到她的心肠居然这么狠。
杀人啊,那得是多大的胆子?
反正她是不敢杀人的!
顾秋实起身:“这事情和我父亲扯上了关系……我送二位去酒楼吧,顺便也去看一看。”
庄氏霍然起身:“我也去!”
话出口,对上便宜儿子的眼神,立即打了退堂鼓,小心翼翼道:“我不去了,这就回房歇着。”
第160章 外室子 二十四
庄氏想去不能去。
白夫人是真的不想管继女身上的那些事, 当初她嫁进门的时候,几个孩子还小,她是真心想和几个孩子好好相处的, 可惜她进门不久就有了身孕,几个孩子听信了外头的传言,认为她勾引姐夫气死了他们的母亲,对她一直不亲近。刚开始那几年还能维持面上的感情, 自从她女儿丢了后,那些孩子一个也不愿意亲近她。
她是个有些傲气的人,你不亲近我, 我也不会来讨好你。
因此, 这些年来白家,她可以说是孤家寡人。唯一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就是白老爷。
“我不去。”
顾秋实不管她去不去, 起身换衣,蝶舞看着他的动作, 沉吟了下:“志康, 我想出去走走。”
蝶舞搬进了魏府后, 吃穿不愁,又有人伺候,没有丝毫的烦心事, 但是,顾秋实看得出来,蝶舞心里是自卑的,她别说出府门了, 甚至连院子门都不爱出。
愿意出去走走是好事,顾秋实笑着答应了下来。
白夫人能够待在这里, 纯粹是因为女儿,如今女儿都出门了,她一个人尴尬得很:“梅儿,白兰那么狠毒,咱们别管她的事了,过好自己的日子。你也别什么热闹都凑……”
顾秋实忽然扭头看她,见白夫人无知无觉,还在继续劝说,他忍不住出声:“白夫人!”
白夫人察觉到外孙子的不悦,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疑惑:“怎么了?”
“我娘今年已经三十有五,不是孩子。她独自在外求生已经有三十年,在她不懂事最需要有人指点她该怎么做的时候你没有出现,如今她儿子都大了,自己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就别在这里指手画脚。她想出门,我答应就行,不需要经过你的允许。”顾秋实面色淡淡,“我娘愿意接你进来陪她住,可不是为了找个长辈压在自己头上束手束脚的。”
白夫人惊呆了。
这是什么话?
“志康,我是为了她好。”
“收起你的好心。”顾秋实拿起披风给蝶舞裹上,“白夫人要是看得惯呢,就继续住几天,如果看不惯我们母子,听不惯我的语气,还是回家去吧。”
白夫人:“……”
登门做客,被主人家这样说。换做白夫人以前的脾气,真的会甩手就走。
可她来此的原因是自己多年没见的亲生女儿在这里,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当即僵在了原地。
蝶舞已经扎好了披风,看见母亲如此,道:“娘,你要是住得不高兴,还是回家去吧。”
白夫人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蝶舞却没有安慰她,前面三十多年的经历让她看了太多的人流泪,这世上可怜的人真的太多太多,蝶舞自身都难保,自认为救不了别人。
论起来,白夫人在她遇上的那些苦命人中一点都不起眼,虽然丢了女儿,这些年也没见她怎么寻找,甚至没有追究当初女儿不见了的真正原因。
蝶舞没有寻到亲人,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总想找一找。如今找到了,跟母亲朝夕相处这些日子,又觉得没必要对长辈期待太多。
比起母亲,她更愿意护着儿子。
白兰杀了人偷跑,魏继东偏偏是跟她一起离开的……说不定会被定为同犯,搞不好他就是同犯!
亲爹是杀人凶手,对于儿子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蝶舞跑这一趟,不是为了看白兰倒霉,只是为了确定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儿子的日子。
白夫人泪眼汪汪,看着母子俩离开,一直到走出院子都没有回头安慰自己。她冲着身边伺候自己的丫鬟哭诉:“我对梅儿还不够好吗?就是嘴上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我要回家!”
于是,白夫人开始收拾行李。然后她发现,那天马车上门接人的时候,她出门急,几乎没有带行李。此时准备回去,根本就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些天吃喝拉撒用的都是魏府的东西。许多用具,都是魏志康给亲娘准备的,她是沾了女儿的光。
并且,吃穿上好多东西还是她以前舍不得买或是没有见过的,上马车时,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半生坎坷,遇人不淑,却生了个好儿子。罢,她有这样的儿子孝顺,我也不用担心她了。”
*
顾秋实和丁家夫妻赶到酒楼时,白兰正在大堂中与丁聘争辩。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说我杀了人,证据呢?”
丁聘在发现弟弟被人害死时,心中怒气冲天,一回头发现白兰已经消失,这份怒火便一直被压制在心底,此时看到了凶手,根本就忍不住。若不是当着人前,白兰又是个女人,他真的会出手。
“我已派人去报官,二弟去了多年,但也不至于什么都没剩下,他的骨头应该还在。之前我就派人打听过,衙门中有专门的仵作,可以验出人骨生前是否中毒!”
白兰面色不变:“夫君去了那么多年。你们却要把他撅出来,可真是他的好哥哥。”
丁聘不为所动。
丁夫人一进门就听到白兰这番指责的话,这话里话外充满了挑拨之意,也是在白兰走了之后,她才发现这丫头心机很深,说的许多话都颇有深意。挑拨兄弟感情也不是第一回,她冲上前:“白兰,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你没有对我儿子下毒?”
“我敢啊!”白兰坦坦荡荡,真就举手发誓。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纷纷指责丁聘欺负人家柔弱女子。
魏志勇兄弟两人陪在白兰身边,紫衣母女站在楼梯上,也一副护持白兰的模样。
顾秋实左右看了看,吩咐小海:“多找几个人,把魏继东抬出来!”
小海转身去办,顾秋实找了个视线好的位置,拉着蝶舞坐下。
蝶舞和白兰在经历了半个月后,原先八分的相似已经只剩下五分了。毕竟,白兰这些日子忙得心力交瘁,蝶舞有母亲陪伴,儿子又在身侧,一天三顿的喝补汤吃药膳,纤瘦的身形都微微胖了点。
没多久,魏继东被挪出了房门,放在二楼的廊下,他的位置,能将大堂中的情形一览无余。
丁聘说是去报官,其实并没有去。他顾虑的也是白兰所说的那话,弟弟已经去了多年,如果报官的话,非得开棺木查看骨头,还不一定能够查出真相。
弟弟已经被打开过一次,如非必要,他不想再打扰他的安宁。
白兰本来就不想和丁家人纠缠,一回头看见魏继东出来了,立刻开始怒斥小海:“做什么?我夫君病了那么久,都不能下床,你把人挪出来,是不是想害死他?”
她越说越怒,眼神喷火一般瞪着顾秋实,“魏志康,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不认亲爹就算了,还想把亲爹害死,你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亲爹?”顾秋实从来都不怕与人争吵,冷笑着道:“若是没听错,方才你称呼这个男人为夫君?但我父亲明明是娶了妻的,现如今他的妻子还在府中静养呢。如果他是我父亲,你算哪门子的妻?连妾都算不上,分明是无媒苟合!”
白兰面色惨白:“我们已经成过亲了,在外地。”
顾秋实好奇问:“可有长辈做主?不知是哪一位长辈?好叫你知道,母亲当初可是亲自守孝送走了我祖父祖母,这是三不去之一,我父亲是不可以休她的!她一日是魏夫人,一辈子都是魏夫人!再说,我父亲在十多年前就已经随着沉船消失在大河上,这是满城人都知道的事情,你非找一个跟我父亲相似的人上门来认亲,我们不认,就说我们没良心,说我们想要霸占家产……那我受教于母亲跟前,父亲离去前只有我一个儿子,这家财不给我,难道给你不成?”
白兰:“……”
她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没找对人,魏志康口舌厉害,她吵不过!
她当机立断换人:“丁伯父,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你是准许的,那时候没说我杀人,现在却来指控我杀你儿子。丁礼明明是自己病死……”
丁老爷看着她,真的是吃人的心都有。
“你院子里的丫鬟指认,当初你成亲之后还在与其他男人暗中来往,并且,那公子也在一次酒醉后承认了此事……现在我只想知道当初我儿去的真相,若你还不肯说实话,别怪我将你和那位公子的奸情说出!”
廊上“砰”一声,是魏继东踹的,他情绪激动得很。不过,他在病中,力道不大,这点动静并没有引人注意。
丁家夫妻在得知小儿媳妇在儿子死之前就已经和其他男人过从甚密,这才是丁家夫妻最生气的地方。他们自责没有早点发现端倪,否则,知道白兰有了外心,也会心生防备,儿子也许就不会死了。
“我儿在死之前,整整病了三年,临走的时候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丁夫人满脸悲伤,泪水根本止不住,声音凄然,“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又没有害你,你为何要这样狠毒?”
白兰抿紧了唇。
多说多错,就比如方才她说自己和魏继东成过亲……两人确实是在京城过的那几年里正儿八经成亲拜堂,这十多年来也以夫妻相称,她潜意识都忘了庄氏的存在,所以才会脱口而出。
而当下的婚事,除了媒妁之言,最要紧是得有父母之命。庄氏给魏家长辈披麻戴孝,确实不能休!除非她死,魏继东才可以再娶,才可以有新的魏夫人。
顾秋实一脸惊奇。
就是蝶舞都满脸意外。
而廊上奄奄一息的魏继东此时却激动起来,不停地挪动,他身子一歪,狠狠砸在了地上。
顾秋实:“……”看来魏继东不知道白兰和那位公子之间的事。
“丁老爷,晚辈多嘴问一句,那位和白兰来往的老爷是谁?”
丁家人还没有开口,白兰已经情绪激动地大吼:“你们还要污蔑我的名声吗?若是再胡言乱语,我就死在这里。”
说着,她掏出一把匕首,一脸决绝地将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丁老爷皱了皱眉:“是贺林!就是贺家的三爷。”
众人一片哗然。
这位贺三爷今年已经四十有三,算起来比白兰大不了多少,可贺家长辈长寿,现如今还是贺三爷的父亲当家,贺三爷本身没怎么管事,众人之所以听说过他,是因为他对妻子感情很深,从来不肯纳妾。只是听说……刚成亲那段时间糊涂得很,跑去花楼中包养花魁,还为了那位花楼女子和人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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