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拖油瓶大哥(完)
众人来来往往打水灭火, 周家院子里的那口井出水太少,位置还不好,一时间根本没人考虑去井里打水。
顾秋实还听到了何三月的惨叫声, 其中一间厢房还有她的身影,人就在门口,却门口火势很大出不来。
他猛然冲了进去,众人反应过来, 都想伸手去拉。
但谁也没有抓住他。
火势很大,烧得人呼吸困难,鼻子像是被人堵住了似的, 大口大口呼吸也缓解不了胸口的憋闷。顾秋实直奔何三月所在的厢房, 狠狠一脚将门踹开,将手伸进了火中,不管不顾狠扯一把。
何三月几乎是被他拖出来的, 这会儿她身上衣衫不整,好些地方都被烧着了, 头发几乎烧光, 背上和脖子上还有大片水泡。
江小月也在人群之中, 再恨母亲不护着自己,也还是心疼地直掉眼泪。
顾秋实那一脚将门踹开后,那一整面房子都摇摇欲坠。他懒得多管, 救出了何三月后,将人扛在肩上一路急奔,跟着去打水的人一起很快到了村里的小河边,他站稳后, 直接把昏昏沉沉的何三月放进了水里,只留头脸在外面。
众人:“……”
打水的人很多, 火势却控制不住。有人好心提醒:“大年,天太冷了,你娘这么泡着,容易着凉。”
“烧伤严重肉会烂,水泡了会好许多。”顾秋实补充一句,“我岳父说的。”
听了这话,没有人再劝。
之前白玉宜下山找活干,就是因为他爹受伤很重需要救治,后来有了江大年这个女婿,白家人也没有请大夫,那伤是他们自己治好的。
也就是说,白父会医术,白玉宜也会一些……村里人都愿意接纳白玉宜这个媳妇。不说治大病,头疼脑热这些,如果白玉宜能抓把药,总比去城里方便。
周家的院子是三合院,左边厢房住的是周常平,厢房旁边的柴房里周柳树一个人住,连着厢房的正房是周家老两口,这些是烧得最严重的,何三月的屋子挨着老两口,同样被烧了个精光。区别是何三月被揪出了火海,周柳树凭借自己爬出来,全身烧得黑乎乎,还有一口气。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周常平夫妻俩那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而老两口一直没声音,不知道是已经被烟熏晕,还是被吓死了。
那惨叫声由大变小,直至消失不见,听到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半个时辰后,火势扑灭,整个周家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值得庆幸的是,村里的宅子和宅子之间离得比较远。周家烧个精光,到底没有牵连了旁人。
周家二房三房没多大伤,周柏树脸和肩膀烧伤一大片,本来可以避免的。他想要去正房救老两口,可这火势乘风而起,他扑到了火中被吓退,当时腿都软了,还好院子里人多,把他给拖了出来,要不然,一条命都得搭进去。
村里的人都过来了,外面的路上都挤不下。却没什么说话的声音,一下子五条人命,包括陈云朵生的那个还没满月的孩子,全都葬身火海。
院子里有二房三房悲怆的哭声,杨彩云满脸黑灰,整个人愣愣站着。
周绵绵还没有回家,还是住在两个堂妹的屋子,大火烧了过去,但她运气好,带着俩孩子逃了出来。
这会儿也傻呆呆的,跪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
老两口和周常平的屋子烧得最惨,杨彩云除了狼狈一些,一点伤都没有,方才已经有人好奇询问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自己说是出来上茅房,因为床上太挤,心里憋着火气,便在茅房多蹲了一会儿,没指望腿受了伤的周常平出来找她,只想让他们知道她生气了。
结果这一蹲,房子就着了。
没有人怀疑杨彩云。
众人都没有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
天渐渐亮了,村里的人都过来帮忙。出了人命得办丧事,同村住着,即便家里有天大的事都得先放下,还有人去城里请擅长治烧伤的大夫,周柳树嗓子都熏哑了,发出难听的嗬嗬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夫说,养两天可能会好转一点,说话应该不成问题。但他烧伤很严重,不一定救得活。
院子里有很多人,都替周柳树惋惜,这一把火烧得,唯一的儿子没有了,孙子也没了,杨彩云逃出来,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落胎。
也就是说,除非周柳树好起来再生个孩子,不然,他这一脉算是断干净了。
可周柳树这模样,多半好不了了。
顾秋实本来可以不在周家帮忙,但他心里有事,也到了院子里,但他没有做事,而是在那烧成了残垣断壁的几间屋子里转悠。
杨彩云也在转,她行尸走肉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
很快,顾秋实就在老两口的屋子里找到了像火折子一样的迷烟筒,这玩意儿他手头也有一支。他弯腰去捡,察觉到有人掠过来想要抢,他眼疾手快一把抓起。下一瞬,一双白嫩的手伸手就抓了过来。
顾秋实起身,后退一步,皱眉看着面前的杨彩云。
杨彩云对那迷烟筒势在必得,厉声道:“把东西给我。”
顾秋实又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我要不给呢?”
杨彩云瞪着他,左右看了看,发觉有人在看这边,她知道这不是说正事的时机,但她怕错过这时候就再找不到机会,咬牙低声道:“你不也恨周家人吗?我这是帮你的忙,你要不把东西给我,回头我就说是受你指使。”
这件事情她做得很隐秘,除了周柳树,周家人谁也没有怀疑。但周柳树只剩下一口气,活不了几天。
只要周柳树一死,就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
当然,江大年看到过这个迷烟筒,可能会怀疑她……凭着两人之间的恩怨,那是恨不得对方去死。
杨彩云感叹着自己时运不济,想到的对策就是将江大年一起拖下水。
如果她好不了,江大年休想好!
顾秋实才不会被她吓住,捏着那个被烧黑了的小圆筒似笑非笑:“本来我还只是怀疑你是凶手,现在看来,这事儿真是你干的。果然最毒妇人心,周常平对我可真好,居然想把你放在我枕边。 ”
杨彩云咬牙切齿:“东西给我。”
顾秋实不止没有给,反而还转身就跑,他直接奔到了周柳树身边,狠狠将人摇醒:“我找到了这个,杨彩云非要拿走,你……”
这迷烟很是厉害,就连江大年这个常年在林子里干活的壮年闻了后都逃不出,更何况是周家这些人年纪大了的人。
周柳树目眦欲裂,不过身上疼痛,抬手去取。
周家的屋子都被烧完了,此时周柳树一个人躺在角落,院子里人多,顾秋实跑过来的动静不小,好多人都看了过来。
众人觉察到不对,立刻七嘴八舌问:“大年,这是什么?”
“那就是个火折子,是不是有人拿着火折子放火啊?今年又不算干,怎么着起来了?”
周柳树眼神凶狠地瞪着杨彩云,像是要吃人。
杨彩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是我的陪嫁,江大年不还我。”
顾秋实呵呵:“这又不是火折子,你在拿这东西害人。”
杨彩云头皮一炸,下意识反驳:“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请大夫来看了就知道。”顾秋实看向众人,“不瞒大家,周家父子的伤是我打的。他们拿着这迷烟筒丢进我的房里,想要把我捆了要钱,我一个人住,也怕有别有用心之人夜里跑来打劫,对此早有准备,所以没有中招。我家的那只米烟筒现在还好好放着,一会儿我就去取来。周常平跟我说过,这玩意儿是杨彩云亲爹做的。”
周常平当然没有说过这话,不过,死无对证,谁还能问他不成?
地上的周柳树已经说不出话,他压根不在乎江大年说的这两句谎话,此时满心满眼就想让杨彩云付出代价。
村里人看向杨彩云的目光都不对了,周家二房三房跟周柳树生出了不少矛盾,但那是一家人关起门来的事,对外,他们还是亲兄弟。再说,周家老两口也没了。
周槐树立刻跳起,一把掐住了杨彩云的脖子:“我弄死你。”
众人急忙上前去拉。
“报官吧,报官吧。或者把杨家的人找来商量。”
杨家人已经在来的路上,得到消息后就急忙赶来,没想到刚到院子外就看到自家女儿被夫家长辈欺负,杨家夫妻俩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到院子里,杨父去扒拉周槐树,却被气急了的周柏树一拳打倒在地。杨母哭着要上前护女儿,被周家妯娌二人和周绵绵一起又抓又扯。
院子里乱做一团。
杨家人是隔壁村的,在这村里算是势单力孤,在知道杨彩云干了这么缺德的事后,拉架也没那么用心。等到两边的人终于分开,一家三口已经到处是伤。
当然了,周家人再恨,也没有下死手,杨家夫妻只得了一些皮外伤,只是看起来特别狼狈。
这么几条人命,即便村里人不敢和他们打交道,也还是去报官了。
如果是失火烧死了几口人,大人或许不会过问,但有人刻意纵火死了五口人,其中甚至还有个没满月的娃娃,大人得到消息,立刻就带着仵作和师爷前来,查验一遍后,发现柴房和几间房门口都有桐油的痕迹。
也就是说,真的有人故意纵火。
杨彩云一家三口都被带走,还请了顾秋实问话。
大人主要是想查问出那个迷烟筒的来历,顾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全部都实话说了。
“当时我想报官,不过我母亲对周家的感情很深,如果事情闹大,她一定会不高兴,并且会恨我……大人可以去村里打听一下,这些年来,我因为母亲退让了多少。周柳树那混账,根本就不是个人,利用我们兄妹,如果不是我幡然醒悟,现在还在周家当牛做马呢。”
于是,好不容易能说出几个字的周柳树也被盘问了一番。
周柳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刚好他也说不出话,便问什么都不答。
不过,人证物证都在,他抵赖不得,也被抓进了大牢,只是他受伤很重,很快就发起了高烧。甚至没能送双亲最后一程,到了大牢里,蹲了两日就去了。
周家嫌他丢人,没去收尸。就连周绵绵也从头到尾没露面。
而杨彩云连伤这么多人命,被判了立即问斩。
游街时,许多人都不相信,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心肠居然会这么狠。
而杨彩云浑浑噩噩,在被砍头之前已经半疯,叫嚣着说自己没有错,她也是被人所骗。
杨彩云确实是被骗了,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一切都是周常平咎由自取。
就是,可怜了那个没满月的娃娃。
*
事情告一段落,何三月才清醒,虽然她的烧伤不重,但这伤很容易留疤,她到底还是留下了疤痕。头上有一片地方再也不长头发,脖子和后背都有伤,好在伤得不重,伤痕并不深。
顾秋实都以为她以后会跟自己住在一起,结果,养好伤才几天,他婚期临近,何三月居然又要改嫁了。
这人天天住在家里,什么时候起的念头,什么时候与人相看的,因为顾秋实忙着筹备婚事,竟然是一点儿不知道。
他去了那想要娶何三月的人家看过,比周家人要厚道些,只是那男人的孙子有好几个,都五岁以下,想也知道娶何三月进门是为了什么。
“他们想让你帮着干活。”
何三月满脸不以为然:“我这样的出身,嫁到哪家不用干活呢?”
顾秋实还想要说话,何三月已经起身,拿着包袱道:“那边已经在摆酒,一家子都等着我。大年,我对不住你,以后……如果你遇上了难处,需要人帮忙,可以来找我。”
她拿着个小包袱头也不回走了。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顾秋实不明白何三月为何在亲生儿子已经要娶妻的情形下还非要改嫁。
他只知道,江大年兄妹俩,永远都指望不上亲娘。
何三月改嫁后,又是新一轮的忙碌,那户人家也想凑上来占便宜,不过胆子比较小,来过一次发现顾秋实不爱搭理他们后,就收敛了心思。
半个月后,顾秋实大喜。
白家父子还住在山上,只是将原先的房子整修了一番,白玉宜一身大红嫁衣,看向顾秋实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周家的那些事,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没有人提了。不过,一场大火烧死几人,到底还是让村里人警醒了不少,此后众人用火,都是慎之又慎。在娶儿媳妇时,也会更注重姑娘本身的品行。
第422章 被迫的小白脸 一
出现在顾秋实面前的江大年浑身黑成了一个球儿, 唯有一双眼睛晶亮,他上前两步,冲着顾秋实一礼:“多谢您帮我照顾妹妹。”
他语气里带着无限惋惜,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及时洞查周家人的想法,害我妹妹嫁给了刘健飞。我知道刘健飞品行不错,可他是个瘸子, 如果不走大运,我妹妹就得吃一辈子的苦。周家太狠,简直畜生不如。”
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戾气, 满脸都是释然, “真的谢谢你。”
从头到尾,没有提母亲。
可见何三月这个亲娘,在他心里是一点位置都没有。
*
顾秋实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黑,只能看见朦胧的光亮。手脚都被捆着, 还被捆得很紧, 分毫挪动不得, 嘴也被堵住,这样的情形下,几乎没有脱困的可能。
他耳边传来车轱辘走在路上的声音, 听这动静,走的是石板铺好的路面,他身子随着马车一摇一晃,正想接收记忆, 就被人踹了一脚。
“老实点!”
一脚结结实实踹在顾秋实的肚子上,他没有硬扛着, 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顺势离那人远了点,这一挪动,反方向又来一脚。
顾秋实:“……”
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以为那边没人来着。
“你说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看上你,多大的体面,换一个人早就凑上去了,你可倒好,死活不干。跟着姑娘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非得闹,害得我们兄弟跑一趟。我劝你还是听话点,你自己不想活了,难道你爹娘和你妹妹也不活了?还有你那娇滴滴的未婚妻,他们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就看你的选择了。”
顾秋实趴在地上,准备接收记忆,忽然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这开门声绵长,门应该挺大。
马车停了停后,又重新驶动,这一次速度放慢了许多。没多久再次停下,顾秋实感觉自己像被人拎麻袋似的扯了下去,他狠狠摔在地上,来不及喊痛,又被人拖着走。
初来乍到,没有记忆,他不好妄动。
不过,被拖着的感觉实在不好,贴着地的那一面肌肤已经火辣辣的疼。再这么拖下去,他要发脾气了。
恰在此时,刚才最先开口的男声道:“咱们还是抬吧,万一把人拖坏了,姑娘要不高兴。”
拖他的人接话:“姑娘喜欢的是这张脸,又是皮肉。”
先开口的人不赞同:“你傻啊!姑娘把人接回来,可不只是为了看脸的。还是抬着吧!”
然后,两人改拖为抬,一路鬼鬼祟祟……顾秋实有感觉到,他们在避着人走。
没多久,他再次被放下,口中的布团被人拿走,紧接着就是一碗药汤灌了进来。
“这玩意儿喝下去,每个月都得吃特制的解药,如果你想死,那尽管闹。”
两人说完,解掉了蒙着顾秋实眼睛的布,他才看清楚了周围的摆设。
可是他躺在一张虎皮毯子上,屋中桌椅屏风齐备,干净得一尘不染,处处奢华贵气,不远处还有个小熏香炉正燃着烟,闻得到黏腻的香味。他的位置隐约看得到屏风后的床铺,料子鲜艳,此间应该是女子所住。
顾秋实是个大夫,自然一下子就闻出那是助兴的香。
原身这是被强抢民男了?
外头有丫鬟在低声说话,此外再没有其他的人。顾秋实闭上了眼睛。
原身孙博俊,出生在梁城一个普通人家,父亲会做木工,长年在一个家具铺子做工,手艺人越老越吃香,工钱越来越高,孙母擅长做凉菜,在一个酒楼里做厨娘,夫妻二人年轻时吃了一些苦,但有了孩子后,日子是越过越好。
孙博俊是长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夫妻俩对儿子寄予厚望,花了大价钱送他读书。
不过,孙博俊怡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学了四年后,孙父就想办法把他塞入了一间医馆之中做账房先生的徒弟。
依着孙家夫妻的想法,儿子学会了算账后,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碗饭吃。那间医馆有三个坐堂大夫,不算大也不小。孙博俊十岁去的,十四岁那年,账房先生被另一间医馆重金聘走。孙博俊抓住这个机会在医馆站稳了脚跟,从账房先生的弟子变成了独挡一面的账房,工钱也由每月一钱涨到了三钱,一年后变成五钱,也就是半两。
这工钱不少了,和孙母差不多。要知道,他才十四,而孙母配了半辈子的菜。
孙博俊出身不高,没想过一步登天,他自己的日子很满足,每日去医馆上工,得空了还跟着药童辩一辩药,十七岁时,由孙母找到的媒人牵线,跟同住在外城的钱家三姑娘定亲。
两家约定好一年后成亲,孙博俊以为,等成亲后生两个孩子,把孩子养大,看着孩子成亲生子,他这辈子就差不多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定亲半年后,出了变故。
某一日一位大家千金带着丫鬟进来抓药时,刚好一个药童请假,剩下的那个去了茅房。因为孙博俊已经学辩药几年,且他认字,几乎认识所有的药材,此前已经有帮药童抓药许多次,这会儿他不忙,自然而然顶上。
从他走到柜台后开始,他就察觉到那位大家千金一直盯着自己。孙博俊知道自己长得好,之前也有闺秀看中他,只是孙家不富裕,连吃穿都不能随心所欲,那些闺秀到底是没有和他谈婚论嫁,有两位找上门的,确实想让他做赘婿。
孙家没有穷到让唯一的儿子做赘婿的地步,孙博俊全都婉拒了。察觉到大家千金的目光,他努力装作没看见,反正抓了药之后就多半不会再见。
他哪里想得到,面前的这位大家千金是个胆子大的,脸皮还厚,完全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那之后三天两头就来找他,还说要请他吃饭。
孙博俊看出来了她的心思,都是能躲则躲。一度到了看见她马车出现就藏起来的地步。
饶是如此,也还是没能躲开。两个月后,大家千金也就是沈彩玉成亲,他以为至此后就能彻底摆脱她,没想到那才是开始。
成亲之后的沈彩玉简直是豁出去了,几乎每天都来堵他,孙博俊躲归躲,但还有正事要办,有一次没能躲开。沈彩玉找到他,说是要和他好……私底下的那种。
就算光明正大来往,孙博俊都不会答应,他即将娶妻,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
他当场一口回绝。
之后沈彩玉又来找他几次,他都心意不改。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眼瞅着婚期临近,孙博俊在有一次出门准备聘礼时被人打晕,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衣架摇晃的马车上,他从绑他的人口中得知,绑他的就是沈彩玉。
这也太荒唐了。
孙博俊当然是不愿意的。
但是沈彩玉用他家人和未婚妻来威胁,如果不从,孙家和他未婚妻就会有大麻烦。
孙博俊从来都不想把自己惹的麻烦带给家里人,他心知自家受不起沈彩玉的为难,一咬牙从了。
他以为沈彩玉敢做这种事,至少跟自己的夫君商量过,或者大家心照不宣。结果,来往的第二次就被捉奸在床,当时孙博俊被打得半死丢回了家。
孙家夫妻不敢相信儿子会做这种事,未婚妻与他退了亲,很快另嫁他人。
彼时孙博俊已经被废,再也不能让女子有孕,饶是如此,孙家夫妻也没有放弃他,到处给他请大夫治病。
但是他伤得太重,压根好不了。
孙家夫妻花费了不少银子,短短时日之内就憔悴不堪,而沈彩玉夫妻俩却还不放过他们,很快孙父在干活回家的路上被人暴打一顿,接回家后养了几天就撒手人寰,而孙母被人诬陷说贪墨大笔银子,直接被送入大牢,因为人证物证不够,孙博俊又主动卖掉了宅子凑了银子“还”了酒楼的亏空,酒楼放弃追究,孙母在关了一个月后被放出来,但是大牢这一行对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是一大折磨,回来后整个人疯疯癫癫。
彼时,孙博俊强打起精神想要做事,妹妹孙冬雨又被歹人欺辱,回来后受不了外面人的闲言碎语,一根绳子挂上房梁,随父而去。
孙博俊也想去死,奈何母亲还活着,他放不下。再次打起精神去上工,有天算账到一半,有人在井中发现了孙母的尸首。
他知道这一切不是意外,都是沈彩玉夫妻俩的算计……他们夫妻感情越来越好,就想抹除了孙博俊的存在。
他存在一天,都代表了沈彩玉的不忠。
孙家人只剩下了孙博俊自己,但他还是不想死,他想过段时间,等风头过了之后,再找机会给家人报仇。结果,有一次帮医馆去郊外收药材时,路上遇上了打劫的混混,他再也没能回来。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顾秋实趴在地上,先看见了踏进来的粉色绣鞋,鞋尖上缀着珍珠,裙摆逶迤,走动间尽显雅致。
顾秋实垂下眼眸,不管面前的女人有多美,都掩盖不了她的蛇蝎心肠。
沈彩玉一人进来,丫鬟在外将门带上。
她款款而行,走到顾秋实面前面前蹲下,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眼神里满是痴迷。
“你就从了我吧。”
上辈子孙博俊一口回绝,再次严明自己有未婚妻,请求沈彩玉放过他。
“我已经有未婚妻。”
沈彩玉冷笑:“我又没让你不娶,回头不碰她就是了。”
顾秋实摇头:“那不是骗婚吗?我做不到!”
话音未落,下巴已经被人掐住。
沈彩玉的指甲狠狠嵌入了肉里,她冷笑道:“你以为本夫人是在跟你商量?要么你现在去洗漱,然后乖乖伺候本夫人,要么……你全家都要倒大霉。”
不伺候要倒霉,而事实证明,即便是伺候了,孙家人同样讨不了好。
从被这个女人看上的那天起,孙博俊就已经倒霉至极。
顾秋实垂下眼眸不说话。
沈彩玉以为他默认,顿时乐了:“来人,准备热水。”
丫鬟推门而入,四五个人拎着水去了小间,很快就兑好了水出来。沈彩玉叫住其中一人:“过来给他松绑。”
过来的丫鬟叫红果,她轻柔地解开了顾秋实身上的绳子:“公子随奴婢来。”
顾秋实的手腕和脚腕都痛得厉害,实在是绑得太紧,时间太长,手脚都是麻的。他跌跌撞撞起身,扶着桌子看沈彩玉。
此时的沈彩玉手里端着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怎么,还没想通?本夫人的耐心有限,若你不从,你是喝了药的,回头绝对会死的,并且,本夫人保证你死了也白死,不会有人知道你是中毒而亡。”
顾秋实扬眉:“沈姑娘,你就这么缺男人?”
这话对一个女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沈彩玉怒极,霍然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顾秋实手还是麻的,但反应很快,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屋中点着熏香,上辈子孙博俊此时从来没有碰过女人,进来后热得厉害,本就有些冲动,沈彩玉一威胁,他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就进去洗漱了,结果出来之后面对几乎光裸的女子,浑浑噩噩就成了事。
熏香可不认主,沈彩玉进了有一会儿了,此时双颊绯红,浑身都有些软。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抽不动,当即娇斥:“放手!”
顾秋实没放:“夫人不是想要与我……只是抓个手而已。”
沈彩玉又羞又气:“混账,你这一身又脏又臭,没洗漱之前不要碰我。再不撒手,你全家都会倒霉。”
顾秋实松了手,却没有去小间,而是坐在了椅子上。
沈彩玉催促:“你快点!”
顾秋实呵呵:“夫人急什么?”他食指撑着自己的下巴,“我听抓我来的那两个人说,夫人是看上了我的脸。犹记得我和夫人第一次见面,当时夫人一见我就失神了,那眼神恨不得当场将我扒光……”
沈彩玉怒极,呵斥道:“闭嘴!再污蔑本夫人,你休想拿到解药,我不跟你开玩笑。”
顾秋实呵呵:“夫人先别急,听我说完嘛。那时夫人还是未出嫁的闺秀,不至于急色成这般,我猜,夫人心底有个求而不得的人,我是刚好跟那人长相相似。对么? ”
孙博俊不知道这些,也是后来一家人死的死,伤的伤后,他才得知此事。
此处是沈彩玉的夫家万府,她嫁的是万家的二公子万启文,实则她喜欢的是万家长子万临安。
万临安无论长相还是手段,都比弟弟优秀,还是正经的万家少东家,可惜他心里只有生意,别说娶妻,连个丫鬟都没有。沈彩玉本就喜欢他,看见他如此洁身自好,就更是放不下。
后来愿意和万启文定亲,也是看他和万临安相似。定亲后遇上更相似的孙博俊,她就念念不忘。
沈彩玉心里的秘密被说中,顿时恼羞成怒:“你敢胡说毁本夫人的名声,当真是不想活了吗?”
顾秋实看向熏香:“夫人的熏香不错,但我那里有更好的,闻了就会让人把持不住。赝品终究是赝品,长得再像也不是真的,夫人和我亲密,还会失了贞洁名声,夫人确定要退而求其次? ”
沈彩玉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杀意。
“夫人,我体内还有你下的毒呢。”顾秋实姿态悠闲,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着。
他不怕沈彩玉不答应,毕竟,这女人疯到睡不到正主,也要睡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如果让她得知有个机会能和心上人亲密,她会放过才怪。
半晌,她才沉声问:“真的?”
顾秋实放下茶杯:“我的医馆已经快有八年了,所有的药材都认识,也能治一些简单的病症。这方子是秘方,夫人若是不能得偿所愿,再找我麻烦不迟。”
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沈彩玉才道:“姑且信你一次,方子呢?”
顾秋实一脸莫名其妙:“谁会把这种东西带身上?夫人放我回去,明天派人去取香粉就是。”
沈彩玉半信半疑:“如果你敢诓我,后果自负!”
“不会。”顾秋实起身,端起茶杯将香炉浇灭,“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沈彩玉看向香炉,这种香粉可以助兴,虽说效果不好,但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也是她千挑万选后留下的,她沉声问:“你的那个药,会伤身子么?”
顾秋实随口答:“中药之后只要与人圆房,就不会伤身。还是那话,我体内还有夫人下的毒,不会欺骗夫人。”
沈彩玉终于满意:“来人,送他出去!”
第423章 被迫的小白脸 二
顾秋实转身出门。
沈彩玉却有些不放心, 威胁道:“你最好别耍花样,别忘了你体内的毒。如果你敢做对我不利的事,即便你死了, 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家里人。”
孙博俊一个小小的账房,哪里敢和堂堂沈家姑娘作对?
沈府是城内的一流富商,和万府门当户对。只是,沈彩玉应该嫁给万家长子, 做当家主母才对。
万临安长相好,家世好,本身能力又不错, 还洁身自好, 是城内不少未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沈彩玉从懂事起,就觉得这万府下一任当家主母之位非她莫属。
想来要什么有什么的千金闺秀,突然有一样得不到的东西, 就会念念不忘,甚至成了执念。
顾秋实头也不回:“夫人放心, 我还不想死。”
红果亲自送他从偏门出去:“外头的马车会送公子回家。”
这大晚上的, 要是一个人在街上走, 遇上巡逻的官兵还会被盘问,顾秋实也不是个爱吃苦的,没有拒绝马车。
上了马车后, 他闭上了眼睛,方才的药虽然压了下去,却不代表不存在。
从万府到孙家所在,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而孙博俊所在的医馆离孙家坐马车连一刻钟都不要……这么一算,他确实挺倒霉。如果不是沈彩玉阴差阳错之下跑到外城的医馆里抓药, 孙孙家也不会有这场大灾。
孙家的院子不大,总共只有三间房,兄妹二人各一间,孙家夫妻住一间。此外南面修了茅房柴房和厨房。当然,家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活计,厨房几乎不开火,柴房也就是个摆设。因为住城里不种地,没有种地需要用的各种物什,柴房根本就是空的。
顾秋实下了马车,目送马车离开之后,这才推门而入。
即便他尽量放低了动静,用了许多年的门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吱嘎声。只这么一点儿声音,孙母就醒了过来。
一家人都知道孙博俊被一个大家千金纠缠的事,孙母一直都在等儿子回来,她都准备睡了还没看到人,就总觉得要出事,眼皮一直跳,睡都睡不安稳。
听到开门声,孙母扑了出去,看到儿子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责备道:“我听医馆说你天还没黑就已经下工,这么半天你去哪儿啊?出门好歹跟家里打个招呼啊。”
孙家夫妻一直在外头上工,小时候两个孩子都是丢给家里的长辈带,孙博俊启蒙那年,两个老人先后离世。一开始夫妻俩还轮流抽空接送儿子,后来孙博俊执意要自己走,夫妻俩有些不放心,暗地里盯了几日见无事发生,便也随他了。
从那时候起,孙博俊就比较独立,不管是后来学算账还是上工,从来不要夫妻俩操心。
小时候都没有夫妻俩管,孙博俊今年都十八了,偶尔去两个药童家里夜不归宿也是有的。所以,孙家夫妻发现儿子没回,也没有立刻去找。
顾秋实并没有隐瞒:“那个疯子派人绑我,好不容易才脱身。”
孙母脸色都变了,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迟疑着问:“那你有没有……哎呦,都说大户人家乱,这话真的一点都没错,咱们普通人家的姑娘都没有这么不要脸,就不知道那些大家闺秀怎么这般不知廉耻。她都已经嫁人了,你都定了亲了,怎么还放不下呢?”
两人纠缠不清,毁了名声事小,关键是孙家小门小户,掺和不起大户人家小夫妻之间的感情恩怨。
儿子要是真的被那个姓沈的给欺负了……落在外人眼里,那是儿子引诱了人家。并且,万府可不是好相与的,儿子让万府的二公子做了活王八,早晚要倒大霉。
“我想了个办法脱身。”顾秋实告诉他们真相,不是让他们为儿子担忧,而是让他们知道如今形势险峻,行事小心一点。
“娘那女人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兑你们下手,回头你们仔细一些,别让人给暗算了。”
孙母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姓沈的对儿子势在必得,儿子不肯妥协,那女人搞不好就会对孙家下手以此来威胁儿子。她气得拍大腿:“当真是不要脸了,真就这么缺男人吗?天底下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她这是疯了疯了……怎么她家里长辈就不管呢?”
这大晚上的,孙母即便生气,也没有被气得失了理智,还知道要压低声音。
顾秋实安抚道:“娘,要不……你们告假去外头躲躲?你和爹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外祖家小住,回去住一段时间吧。”
躲开确实是个法子,但是孙母不放心把儿子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行,要么我们大家一起走。再说,还有两个月你就要成亲,之前大家都忙,什么都没买,我得帮你准备成亲事宜,好多东西要提前预定……”
顾秋实垂下眼眸,这门婚事成不了的。
那个钱家的三姑娘钱美凤上辈子悔婚后给一位公子做了妾,过门后“早产”,七个月生下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成亲的事情先不急,我身上还有这么大的麻烦呢。”
孙母不赞同:“你娶了妻,那边兴许就不纠缠了呢。”
顾秋实摆摆手,打破了她的侥幸:“刚才我说了要成亲,沈姑娘说没拦着我不成亲,只要我不碰新婚妻子就行。还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听话,就后果自负。”
孙母哑然。
既然甩不掉,那这婚期还是得往后推。如果钱家那边不答应,干脆退亲算了。自家儿子被那么一条毒蛇缠着,勉强成亲了,也是害了人家姑娘。
但这儿媳妇是她千挑万选后定下的,娘家在此之前已经来往了大半年了,送出去的礼物花了不少银子,她有些舍不得。
主要是……婚事一退,自家就彻底沾染上了麻烦,似乎留住这门婚事,就能留住她原先为儿子规划好的安宁日子。
白天的活计并不轻松,大晚上的,孙母挺疲惫,这么大的事也不是母子俩三言两语就能定下的。于是,二人各自回房睡觉。
翌日,顾秋实醒来时,孙母已经去上工,孙冬雨在院子里洗衣。
值得一提的是,孙冬雨在四岁多时因为孙家长辈不在,白天被夫妻俩送到了孙母的弟弟那里。
孙母的弟媳妇会绣花,孙冬雨在绣花上有天分,小小年纪就能似模似样,于是一学多年。
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孙冬雨的活计由自己随意安排时间。
孙父从屋中出来,看到女儿,想到早上妻子临走之前说的话,吩咐道:“没事不要出门去,想要买绣线也等着我回来送你。”
孙冬雨不是三岁孩子,小小年纪就在亲戚家里学绣花的她很是通透,再加上她也知道哥哥身上的麻烦,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爹放心,娘已经说了会给我告假,从今天起,我在家里绣花,哪里也不去。有人敲门我也不开。”说到这里,又看向顾秋实,“哥哥我给你绣了青竹的花样,你喜不喜欢?”
即将成亲的男女都会准备几身新衣,除了必要的红衣之外,也会有几身常服。
顾秋实笑着道了谢,父子俩一起出门。
到了医馆中时,天才大亮,三位坐堂大夫来了一位,剩下的两个要辰时末才会到。孙博俊是医馆中的账房先生,因此在两个药童打扫时,他不需要帮忙。
顾秋实啃着路上买的包子,一个包子还没啃完,门口就来了人,来的人是红果。
红果不看任何人,直接走到他面前,敲了敲桌子:“东西呢?”
她姿态高傲,顾秋实面色平淡:“我还没有时间准备,你过一个时辰再来吧。”
“你是不是想耍花样?”红果的脸色阴沉下来。
顾秋实怡然不惧:“听不懂话吗?让你一个时辰再来,那玩意儿需要很多东西来配,除了药之外还需要许多香料,昨晚上我半夜才回家,早上起来才赶到这里。你现在就是把我逼死,我也拿不出来。”
如果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威胁道:“主子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别找死。”
语罢,怒气冲冲离开。
顾秋实起身去了干料铺子,里面有各种干花,他买了一些回来,又从药柜里取了几种药材开始研磨。
身为医馆中的老人,如果只是取几粒不贵的药材,不用算钱,直接拿就是。但贵重的就不行,顾秋实找到了坐堂大夫,说了自己要取的麝香等药材。
安大夫和孙博俊相识多年,一听就皱眉:“这些是助兴的。”
顾秋实颔首:“人家要的就是这个。”
一切挺顺利,红果掐着点来,拿了香粉后立刻离开。
沈彩玉做梦都想要和心上人亲密,拿到药后一刻也等不及,立刻点了试闻,这一闻,更是面红耳赤心猿意马,她再忍不住,伸手将巴掌大的香炉藏进了袖子里,去了对面万临安的院子。
她真觉得老天都在帮他,往日里这个时辰早已出门的万临安今儿还在。
“大哥!”沈彩玉一脸肃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得单独说!”
万临安知道弟媳妇对自己的纠缠,但他以为弟媳妇成亲之后就已经打消了那些念头,看她一脸认真,他一点没怀疑:“进来说。”
沈彩玉一进门就看向了屋中的三个清秀小厮:“你们先出去。”
几人没动,下意识看向主子。
万临安摆摆手:“去吧。”
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沈彩玉上前两步,在万临安惊讶的目光中,从袖子里取出了那个香炉,直接放在了他的鼻端!
第424章 被迫的小白脸 三
香炉上烟雾缭绕, 毫无防备的万临安吸了两口才反应过来,他想要往后退,却见面前的女子一甩宽大的袖摆。
一股烟雾被甩出, 万临安急忙屏住呼吸,饶是如此,身子也已经有了反应,他的脸和耳根红了一片, 呼吸也有些急促。
沈彩玉一路过来,香炉虽然是放在袖子里,但也有丝丝缕缕冒出, 这会儿她周遭一片都是攒下来的烟雾, 此时只觉周身发热,软手软脚,她丢掉香炉, 猛地朝着万临安扑了过去。
“临安哥哥,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猝不及防之下, 万临安被她抱个正着, 下意识就想要把人推开。
沈彩玉八爪鱼一般抓着他, 死活不肯退开,娇软的身子还在他身上蹭。
万临安对外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 他再怎么,也不可能跟自己的亲弟媳妇亲密。
“放开!”
声音暗哑,已然带上了几分情欲。
沈彩玉心中一喜,孙博俊果然没骗她, 那药很霸道,此时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扒光自己的衣裳, 察觉到面前的男人还在推拒,她心中有些恼,当即抱得更紧:“临安哥哥,这院子里的年轻女子只有我,此药如果不及时疏解,会要命的。你推开了我,就只能和那些一把年纪的老婆子……啊……”
最后一声是惨叫。
男女的力气悬殊很大,沈彩玉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压根经不起盛怒之中的万临安狠推。
她摔倒在地,冰凉的地砖让她找回了两分理智,却也让她更加愤怒,愤然质问:“万临安,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万临安被她抓得衣衫不整,白皙的脸颊上绯红一片,身子也有些软,一看就知动了情。但他看着地上沈彩玉的眼神却是冰冷的,说出的话也很冷:“水性杨花的贱人,来人,给我把她扒光了丢出去。”
沈彩玉大惊:“万临安,你不能这么对我。”
屋子外面只有一个红果是沈彩玉带来的人,万临安身为少东家很有威望,他一声令下,三个小厮立刻上前,真的开始扒沈彩玉的衣衫。
沈彩玉惊恐万分,努力想要推开他们,奈何她手臂软绵绵的,根本不可能推开几人。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是沈家姑娘,你们敢如此欺辱我,回头我不会放过你们!”她眼神喷火,已然怒到了极致。
小厮们已经拉开了她的衣衫,冰肌雪肤露出,几人眼中却没有半分情欲,看着她的眼神中只有厌恶。
沈彩玉接触到他们那样的眼神,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是男人吗?
早在这些人扑上来,而万临安没有半分动容时,沈彩玉忽然就想起来了孙博俊的话,这药很好用,但必须要及时卸了药效,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沈彩玉还怕这些人趁机欺辱自己,堂堂沈家姑娘如果和下人厮混,传出去她还怎么见人?
如果对她有情欲,不可能不占她便宜。没想到,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在扒她的衣衫。
“你……你……”大户人家的千金闺秀,在成亲之前不会接触多少关于男女之间的龌龊事,但沈彩玉从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姑娘,该知道的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自己投怀送抱,万临安温香软玉在怀,又中了那么烈的药,却还能冷静地将她推开,不给她留半分面子地要把她的衣衫扒光……根本没有一丁点男人面对女子时该有的怜香惜玉。
再看那边的万临安已经受不住要药效,抓了其中一个小厮揽入怀中奔往内室,还没走到屏风旁,手已经伸入了小厮的衣衫内。到了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临安根本就不是外界传言的洁身自好,他……他不爱红颜爱蓝颜,有断袖之癖!
沈彩玉的脑子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但凡大家出身的公子,在晓事之后,家中长辈都会安排两个貌美又懂规矩的丫鬟伺候,为的就是不让自家孩子被女人所惑。
而万临安身边从来就没有过通房丫鬟,她以为他是在为妻子守身如玉,原来他是喜欢男人!
屋中就有三个清秀小厮,个顶个的俊秀漂亮,不比通房丫鬟差。沈彩玉原先以为万临安只是喜欢貌美的人在身边伺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选丫鬟的时候,也喜欢选长得好看的。
听着屏风后传来欢好的动静,沈彩玉面色煞白,眼神里满是惊恐。
万临安有了缓解药效的人,她怎么办?
万启文昨晚上压根就没回来!
这一时半刻,沈彩玉又要去哪里找人?她身上特别热,急需有人帮自己,下意识抓住了面前的清秀小厮。
小厮皱眉,狠狠一把将她推开,还将齐踹了一脚:“不要脸!”
沈彩玉:“……”
她心中恨极,一个下人而已,能被她选中是福气,他居然敢拒绝,还骂她?
“本夫人不会放过你。”
小厮恨恨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有点自知之明的女子在被公子拒绝过后就会收心,你可倒好,嫁人了还不消停。居然还得公子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另一个小厮上前就去抓沈彩玉光裸的胳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已经只剩下一个肚兜和一条中裤。
“别跟她废话,直接把人丢出去。今日过后,再不要脸的女人都该死心了。”
沈彩玉被拖着往外走,她看到屏风后交叠的人影,恶心地吐了出来。
“万临安,你个骗子!既然喜欢男人,为何不早说?”
话音刚落,她被丢到了院子里的石板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又因为这了药,眼睛都是血红的。沈彩玉不想死,虽然名声很要紧,但和小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沈彩玉一把就抓住了扑过来其中的下人,死死揪住不放。
*
万府内发生的事,即便再荒唐再奇葩,只要没有刻意散播,大部分的普通百姓是不会得知的。
孙博俊这份活计,就每天早晚核对药材比较忙,此外还有月初月底做账需要忙碌几日。今儿月中,顾秋实核对完药材后就坐在独属于账房先生的书案旁收银子。
三位坐堂大夫,忙得时候饭的时间都没有,但那是少数,一个月也没有两天。大部分时候都只有零星几个病人,他们都不忙,顾秋实就更闲了。
安大夫擅长治妇人之症,和孙博俊相处得不错,也知道他被沈彩玉纠缠的事,这会儿没有病人,他笑盈盈凑了过来:“早上你配的那个药,是万府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来取的,你们是不是已经……”
“没有。”顾秋实一脸严肃,“我用那个药换得自己脱身。堂堂沈家姑娘,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她执着于我,如果是我与她心上之人长相相似,那人身份高,她不能像对我一样对那人随心所欲,如今我给了药,她自然不会再要我这个赝品。”
安大夫看他眉眼,就知道这个年轻人面对沈姑娘的撩拨从来就没有动心过,他心情有点复杂。不是谁都能抵得过一个大家闺秀的倾慕的。
旁人不觉得孙博俊惹上了麻烦,只觉得他运气好。
“那她以后还会来找你吗?”
顾秋实随口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对咱们这些出身普通的人来说,沈家姑娘就跟那喜怒无常的贵人一般,谁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话是这么说,顾秋实却知道,沈彩玉早晚还会找上门。
因为万临安不是洁身自好,而是不喜欢女人。他身边围绕着美貌小厮,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上辈子沈彩玉在发现了万临安不爱红颜爱蓝颜后,瞬间恶心得不行,也收回了多年爱慕,认真与夫君万启文过日子。
夫妻俩和好了,孙博俊这个原先与沈彩玉暗地里苟且的人走成了二人的眼中钉。
顾秋实第一天上工,不感觉累,一切都挺顺利。其中一位陈大夫前两天娶儿媳妇,他那段时间天天告假,也不好将医馆中所有的人都叫去喝喜酒,于是早就放下话,等他忙完了再单独抽时间请医馆中众人喝酒。
下工后,三位大夫并两位药童还有顾秋实一起一起离开。
顾秋实也没忘了请在附近上工的邻居帮忙带话。
上辈子的今日,孙博俊没能逃脱,今儿告假了 ,也没能赶上陈大夫家的喜酒。
顾秋实在去的路上还抽空准备了一份合适的礼物,跟着众人一起有说有笑。陈大夫家就住在医馆后面的那条街,街上的院子都不大,但这边位置不错,院子价钱都不便宜。
院中已经摆了一桌,顾秋实跟众人一起吃吃喝喝,天黑时起身告辞。
他一个人出门,带着几分酒意,出门后风一吹,酒意尽散。正准备离开,却见有城里最常见的青蓬马车过来。
这不是正街,路面不宽,顾秋实往边上让了让,却见马车走过去几丈远就停下了。
他随意撇了一眼,然后身子顿住。
那马车上下来的女子于孙博俊而言特别熟悉,这是他定亲大半年的未婚妻钱美凤。
此时的钱美凤和记忆之中不同,孙博俊每次和这位未婚妻见面,她都一身朴素,最好的衣裳就是细棉和丝棉,此刻她一身粉色衣裙,纤腰楚楚,脸上涂了脂粉,头上梳着精致的发髻,更添几分娇媚之态。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钱美凤望了过来,然后面色大变,不敢再看,急匆匆入了院子。
第425章 被迫的小白脸 四
顾秋实没有追过去。
孙博俊一开始对这个未婚妻特别上心, 以为两人会结为夫妻。但他后来被沈彩玉缠上,又发现自己摆脱不了这个女人后,心里对未婚妻就满心歉然。
再后来, 他和沈彩玉在一起后被其为难,钱家上门退亲,他心里只觉愧疚,也明白能够弥补的唯一办法就是放手让她离开。
孙家爽快地接受了退亲, 孙博俊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找好了下家。
顾秋实一路上没耽搁,直接回了家。
最近孙家多事之秋,一家人干完活后从来不在外头磨蹭。顾秋实到的时候, 全家人都已经在了。
“今天我去陈大夫家里喝喜酒, 然后碰上了钱美凤。”
听到这话,孙母满脸好奇:“她家在那边有亲戚吗?你该不会是直接提退亲了吧?”
“没有,她穿一身粉色衣裙, 还上了妆梳了头,看见我后好像很害怕, 直接进了那边的一个院子。”
顾秋实不打算瞒着他们, “我觉得, 她是去赴男人的约会。”
此话一出,孙家人都看了过来。
孙母脸色不太好:“没证据不要胡乱揣测,那姑娘应该不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孙父一脸严肃, “这婚事反正也不成,不用管她去做什么,如果他们要退亲,咱们应了就是。”
孙母擦了擦眼泪:“当初我托了不少人才定下了这门亲。”
钱美凤是家里老三, 前面两个哥哥,后面两个弟弟,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学了绣花,算是有手艺傍身。
一家有女百家求,钱美凤从十三岁起,就有不少人上门提亲。
她本身长得好,又能绣花补贴家用,很多人想要将她聘回……事实上,即便钱美凤长相一般,又什么也不会,只凭着她那些兄弟,就有不少人丁单薄的人家上门求亲。
当下许多人认为,女儿随娘,如果娘能生,那女儿同样能生。
“只能怪他们没缘分。”孙父安慰,“博俊如今这样,成亲是害了人家。不管钱家姑娘是不是个好人,咱们自己要有底线,绝不能坑人!”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顾秋实又买了个包子当早饭,然后直奔医馆。刚坐下不久,红果就到了。
此时的红果脸色很不好,两边脸颊上还有五指印,眼睛也是红肿的。
看样子,她在来之前哭了许久,且还挨了打。
“主子在对面的茶楼等你,快点,不想死就别磨蹭。”
撂下一句话,红果转身就走。
顾秋实昨天离开的时候已经盘点过药材,但早上这一轮也不能省,主要是看夜里有没有招贼。相比起下午,早上要简单得多。
小半个时辰之后 ,顾秋实办完了手上的事,又不紧不慢啃了包子,正准备起身,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红果,她满脸怒气地在门口探头。
顾秋实这才出门。
红果咬牙切齿:“我看你是找死。”
“你们主仆一天没事干,我不一样,得做工养家糊口。”顾秋实走在她前面,“你还别跟我甩脸子,逼急了我,回头我就让沈姑娘赶紧走。”
红果一脸不信:“我跟姑娘从小一起长大,你算什么东西?想挑拨我们主仆,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茶楼。沈彩玉在楼上的雅间,也不要伙计带路,二人直接往楼上走。
雅间中的沈彩玉脸颊上也顶着两个巴掌印,看样子是男人打的,施了脂粉也盖不住。
顾秋实进门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开口就报喜:“恭喜沈姑娘夙愿得偿。”
沈彩玉本就不好的脸色又青了几分:“闭嘴!”
顾秋实一脸疑惑:“姑娘为何不高兴?难道是那药不好用?”
沈彩玉脸色特别差。
就是因为那药太好用,她一点退路都没有,被万临安丢出门后,万启文又不在,她就近抓了一个下人……可那个下人同样是万临安的房里人,后来她被丢出了院子之外,浑身燥热难耐,她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到有人正在修剪花草,宽肩粗腰,是个高壮男人,她不管不顾扑了过去,抓到就不放。
有人要上前阻止,被沈彩玉喝退。
她险些在万临安院子门口就与人……红果让那个男人将她送回了院子,然后将院子里的人全部撵走。
事成了,沈彩玉捡回了一条命。
但她做的那些事压根瞒不住。
按照她一开始的设想,她和万临安在一起后,万临安为了维护自身名声,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事实也是如此,万临安抓着身边的小厮荒唐了半天,一点消息都没传出。
因为沈彩玉的男人不是他,他就没有封锁消息。于是,这边沈彩玉还在床上跟男人交缠,她干的那些事儿就已经全部传了出去。
下人们窃窃私语,万府的主子气得够呛,万夫人直接跑到二儿子的院子里,一脚把门踹开,直接将沈彩玉堵在了床上。
那个跟她在一起欢好的男人被拖出去打了几次板子关进柴房,而她……被骂了一顿后关在屋子里反省。
之所以没被休,是看在她娘家的面上。两家从定亲之后就开始合伙做生意,手头都捏着对方的货物都银子,一时半刻还分不开。万启文得到消息赶回,咽不下这口气,抓着她的头发,啪啪甩了她两巴掌。
沈彩玉越想越恨,昨晚上一宿都没睡着,今儿一大早就过来找人算账了。
“孙博俊,你故意的是不是?”
顾秋实就是故意的,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包括万临安在内。
万临安一直不说自己喜欢男人,最近还在相看,他不喜欢女人也还是要娶妻生子。并且,他做生意的手段较阴狠,凡是想要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拿到。
当然了,做归做,顾秋实不打算承认:“什么故意?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还请姑娘明示。”
沈彩玉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明白这事怪不着孙博俊。
孙博俊只是给了药,给药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清白。归根结底,必须得她自己把那些香粉放进香炉,才会让人把持不住。
顾秋实还作死地好奇问:“姑娘这样不高兴,难道事情没成?不应该啊,这方子特别好,闻到那个药,圣人也会把持不住。姑娘,难道对方真的扛住了?那您扛住了吗?”
每一句话都在沈彩玉的心上猛戳,她再也受不住,怒极之下,一抬手将桌子给掀了。
顾秋实故作惊惧:“姑娘,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这茶楼里的东西可贵,砸坏了要赔的。”
沈彩玉眼神凶狠:“孙博俊,因为你的药,我跟一个洒扫的粗使……”
她说不下去了,成亲后,她不爱和万启文亲密,还试图保全自己的清白之身,但万启文是个混不吝的,知道她心里有人,也还是强行与她圆了房。
因为此,沈彩玉将人给赶了出去,再不肯与他同床共枕。
顾秋实哑然:“那男人死了吗?用了我的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沈彩玉听到这话,心中的仇恨又添了几分,她绝对不会放过万临安。
绝不!
她霍然起身,走到顾秋实面前,抬手就要打人。
顾秋实再次捏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扔:“沈姑娘,动不动就打人,可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沈彩玉瞪着他:“本夫人不会放过你的。回头……本夫人送你一个好妹夫!”
上辈子,孙冬雨被人欺辱后自尽而亡。
看来,沈彩玉又要故技重施。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顾秋实今日可不是单纯地来赴约,他一抬手,猛然掐住了沈彩玉的下巴,弹了一颗药丸到她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沈彩玉想要吐,只感觉喉咙被人掐了一下,她呛咳了一声,然后发现那药已经被咽下。
她立刻找了勺子抠喉咙,还不忘质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姑娘之前喂了我一碗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把小命交到姑娘这样的人手中。”顾秋实似笑非笑,“咱们互相交换解药,如何?”
沈彩玉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孙博俊这儿栽跟头,被婆家训斥,今儿一大早跑出来,是为了避开娘家爹娘的质问。她面色铁青:“不想死,就赶紧把解药送上。”
“说的好像你想死似的。”顾秋实姿态悠闲,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
沈彩玉看到他这模样,心中更添几分愤怒,正想训斥,肚子里传来一阵绞痛。她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孙博俊,你下的什么药?”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姑娘要是扛不住痛,就先把解药拿来。”顾秋实朝她伸出了手。
养尊处优的沈彩玉确实受不了这样的疼痛,看着伸到面前的大手:“我没带解药。”
顾秋实眼神一厉,孙博俊中的毒平时不难受,但只要一发作,喉咙就会肿,如果不吃解药,半刻钟之内喉咙就会肿得堵住气道,让人窒息身亡。
这样的情形下,沈彩玉出来见他不带解药,分明是不顾他的死活。
也对,沈彩玉从来就没有将孙博俊当一回事,又怎会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那我也没带解药。”顾秋实起身,“医馆里还忙着,我领着工钱,不能耽搁太久,失陪!”
他要走?
沈彩玉本就疼痛心,知他走了之后这疼痛没法减轻,瞬间怒火冲天,说话也很不好听:“你要是敢走,稍后我就找到你的东家,让他将你辞退。”
顾秋实摆摆手,满脸的无所谓。
眼看人就要踏出门,沈彩玉再也扛不住:“我让红果去给你取解药,你把解药拿来……什么事都好商量。”
最后一句,很是不甘。
沈彩玉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痛,想要晕又晕不了。
顾秋实取出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味道奇差,闻着臭臭的。
红果面色有些古怪,到底还是取过来送到了自家主子面前。
沈彩玉看着那黑药丸,皱眉道:“你确定这是解药,而不是牛屎捏的?”
顾秋实呵呵:“只有这个,不吃就算了。”
人的底线在疼痛面前会一步步降低,如果沈彩玉没有中毒,像这种东西她绝对碰都不碰,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绝不会入口。
但此刻她顾不了那么多:“晾你也不敢耍我。”撂一句狠话后,她迫不及待地将那药放入了口中。
这解药不好吃,入口后根本不化,还得嚼,那一言难尽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险些把沈彩玉恶心得吐出来。
她拼命嚼了几下,总算是将药咽了下去,然后腹中的疼痛果然在慢慢减轻,她缓缓起身,理了一下已经被冷汗打湿的头发,咬牙切齿地吩咐:“红果,去叫护卫来,把这个混账给我捆回府。”
今儿的孙博俊姿态很高,沈彩玉很看不惯,就想扯掉他脸上的得意,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求饶。
顾秋实扬眉:“姑娘,你要是把我捆回去,我就做不了解药了。”
闻言,沈彩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刚才那药没有解了我身上的毒?”
顾秋实颔首:“没解干净。”
沈彩玉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脑中一片空白:“孙博俊,是不是想死?”
“我正是因为想要活下去,所以才留了后手。”顾秋实叹息一声,“沈姑娘,你也别怪我,这都是被你逼的。我一条贱命是死是活都无所谓,谁让我倒霉被你看上了呢,但我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却还是被你记恨上了。我把话放在这儿,如果我的家人出了事,不管是不是你动的手,我都会要你陪葬!”
沈彩玉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出身普通的男人给威胁了,她瞪大眼睛:“孙博俊,你找死!”
“你这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我哪儿敢把钱要全给你?”顾秋实语气温和,“沈姑娘别生气,以后每三天,你就让人过来取药,只要按时吃药,你就不会再承受今儿这样的疼痛。”
他转身离开,这一次,沈彩玉心中更恨,却再不敢阻拦。
顾秋实都走出门了,回头道:“我很讨厌这个叫红果的丫鬟,姑娘最好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后果自负。”
原先沈彩玉特别喜欢用“后果自负”来威胁人,这会儿成了被威胁的那个,心里要多呕有多呕。
红果面色难看:“孙博俊,你什么意思?”
顾秋实撂下话要走,闻言看向沈彩玉:“麻烦姑娘帮我教训一下她!”
红果是沈彩玉最信任的丫鬟,没有之一。
沈彩玉要教训她,就得防着她狗急跳墙,当下只点点头。
顾秋实很顺利的出了茶楼。
而楼上雅间中,红果蹲在主子面前告状:“主子,您不会真的要为了他教训奴婢吧。”
沈彩玉摇头:“先回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的疼痛尽去,仿佛方才那痛到感觉自己会死的经历是做梦一般。
红果没有多想,她不认为主子会为了孙博俊一句话就教训自己。
回到府里,沈家夫妻已经在了,沈彩玉甩开红果:“你先回去把熏香给我点上。”
熏香这么要紧的东西,从来都是红果亲自收着,听了主子的吩咐,她没有多想,立即回了院子。
沈彩玉看着红果背影,侧头吩咐自己身边另一个丫鬟:“红叶,你带人去将红果打二十大板……打人之前,先灌一碗哑药给她!”
当红果被摁在地上,板子上身,想要求饶又被迫喝下一碗药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该得罪孙博俊。
第426章 被迫的小白脸 五
红果也明白, 为何孙博俊只一句话,自己就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知道太多主子的隐秘,主子承受不起她的背叛, 只能……让她闭嘴。
*
主院之中,除了上门做客的沈家夫妻,万家夫妻俩也在。
万老夫人今年五十多,养尊处优多年, 看着一点都不老,此时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闲着的手不地拨弄佛珠。
众人的脸色都不好。
沈彩玉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沈父看到女儿, 张口就大声骂:“孽女!跪下!”
此时的沈彩玉一点都没有在孙博俊面前的威风, 乖巧跪下:“爹,女儿是被人给算计了。”
她从小受宠,也没有那种非要独挡一面的想法, 在外头受了委屈跑回家告状,在她看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再说, 她和一个下人险些在院子里就……这是事实, 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 她很可能被休回娘家。回了娘家也不会有好下场,送到郊外庄子上必然。若是爹娘动了真怒,清理门户都有可能。
沈万两家如今在合伙做生意, 这门婚事不能出意外,不管沈彩玉不是真的被人算计,这样的一番话说出来,那就给了万家一个台阶。
沈父面色微松:“谁敢算计你?到底怎么回事, 从实说来!”
沈彩玉沉默了一下,她如果把所有的事情往孙博俊身上推, 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他……她活到这么大,不会天真的以为双亲会为了她放弃利益。为了保全家族颜面,让她去死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果父亲太生气,直接把孙博俊弄死,到时她上哪儿去拿解药?
旁人再心疼她,不可能替她痛。
沈彩玉很快就有了决断:“说起来这是个误会,我和……夫君成亲之后,感情一直不睦,夫君经常不回来睡,我……我就想买一些助兴的药,找到了医馆的账房先生,也就是孙博俊。他给了我一份药,跟我说药效霸道,让我慎用。回来之后我想试一试,又有事情找大哥,一不小心就把香炉抱到了大哥的院子里,然后……大哥中了药,拉了身边小厮,我也中了药,夫君夜不归宿,那时候还没回来,我……药效太霸道,我一开始还有两份理智,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爹,女儿不孝,给家族蒙羞,求父亲责罚。”
说着,深深磕下头去。
沈母一听就知道女儿没有说实话,不过,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
女儿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夫妻俩都很不喜。不过,能不送女儿去死,还是不送的好。清理门户也是告诉众人沈家的女儿做了错事。
夫妻俩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沈母一拍桌子,呵斥道:“启文夜不归宿,你怎么没有派人回来说?”
万夫人的脸色也不好,长子洁身自好过了头,从来不肯近女色,甚至不要丫鬟伺候。而次子是另一个极端,简直风流过了头,快成亲时收敛了一段时间,成亲之后夫妻二人不睦,三天两头的吵架,之后二儿子就一直睡在外室那里。
她想管的,将儿子叫到身边训斥了一顿,但儿大不由娘,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后来还是经常在外头睡,她看儿媳妇都不在意 ,也懒得管了。
谁能想到儿媳妇会突然在亲家面前告状?
“启文是有事……”
沈彩玉知道自己成亲后又与下人苟合这件事情很难让万府原谅,此时只能一口咬定是万启文先对不起她,才有继续做万二夫人的可能。
不回娘家,她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母亲,夫君是家中次子,大哥那么能干,生意上的事情从来都不要夫君帮忙,他明明就是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说到这里,沈彩玉满脸是泪,“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一直没有提,不过是想维持一份面子,也不想让爹娘操心。”
沈家夫妻立刻就着女婿养外室这件事情冲着万家发难。
万家只得道歉,捏着鼻子原谅了沈彩玉。
沈彩玉松了口气,留在万府,她还是二少夫人,只要沈家还在,她就能安然度日。如果被迫回了沈家,沈家的某些人会想方设法要她的命。
*
孙家院子里,白天只有孙冬雨一个人。
钱家想要退亲,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动静。只能回家,等着傍晚时全家人都下工了再登门商量。
今儿顾秋实没有事情耽搁 ,是最早回家的。厨房里孙冬雨正在炒菜。
之前孙家人不在家里开火,但现在不同,孙冬雨一天到晚都在家,非必要不出门,吃饭只能自己做。
顾秋实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道:“妹妹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明天我帮你带回来。”
“家里有菜。”孙冬雨说着,将蒸好的馒头端到了院子里的桌上。
与此同时,有人推开了门,孙家夫妻一起走了进来。
孙家都是勤快人,夫妻俩看到桌上的饭菜没有露出丝毫意外之色,都去洗了手准备吃饭。
还没开始吃呢,钱家人就到了。
来的人是钱家夫妻。
钱父今年四十有二,养了几个儿子,要给儿子成亲,他平时颇为操劳,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
这两年儿女的婚事解决了一半,夫妻俩面上不见愁苦之色,进门后看到桌上饭菜,也不客气地坐过来一起吃。
孙冬雨白天在家并没有闲着,忙完了家务后都在绣花,也就是说,做饭都是她挤出来的时间。若不然,人家是有正事干的。
得知了钱美凤干的那些事,顾秋实可不打算对钱家客气。
“伯父伯母可是有事?”
钱家也没有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既然要回答,那就只能先放下手里的馒头。钱母叹息一声:“我听美凤说,最近有一个大家闺秀经常来找你?”
“是有这回事,不过,万夫人是为了买药。”顾秋实故作疑惑,“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钱姑娘从哪儿听说的?”
钱父皱了皱眉:“只是为了买药?我怎么听说,是那位姑娘心悦你呢?”
“伯父,这话从何说起?”顾秋实一脸莫名其妙,“沈姑娘是大家闺秀,如今还是万府的儿媳妇。咱们普通人家,要是毁了她的名声,那可要倒大霉的,还请伯父慎言。”
沈彩玉从来没掩饰过对孙博俊的觊觎,但她还是要脸,除了医馆之中的几人,无人知道此事。再说,做这种事都会扯一层遮羞布,沈彩玉不缺银子,但头上有几层长辈,不可能随心所欲,每次到医馆,都会买一点药欲盖弥彰。
钱父皱了皱眉:“你被一个出身富贵的女子纠缠上是事实,我女儿是无辜的,可不敢跟大家闺秀抢人,咱们两家之间的这门婚事还是算了的好。 ”
孙家本来也想退亲,如今钱家先提出来了……如果不知道钱美凤私底下干的事,夫妻俩也就认了。但孙父今天去那条街上打听了一下,要么是不知道里面住了什么人,而知道的都说那是一个富家老爷租下来跟情人私会的地方。
说这话的人是那条街上住了几十年的老人,不可能有假。
孙父都气笑了:“你们说我儿子不检点……”儿子就是因为太检点了,所以才惹上了大麻烦。
“你们钱家的姑娘三天两头就去后街十七号跟男人相会,我们说什么了?”
此话一出,钱家夫妻的脸色很难看。
钱母看向顾秋实:“美凤不是那种人。”
“她是哪种人,不是嘴上说出来的。而是要看她怎么做。”顾秋实强调,“她去那个院子是我亲眼所见,这亲事你们不退,我也是要退的。多说无益,你们把之前收到的礼物送回来,大家好聚好散。”
这到了兜里的东西,哪有拿出来的道理?
夫妻俩才娶了两个儿媳妇,剩下的两个儿子还没着落呢。
银子多少才算多?
如果手头拮据,那就娶一个家境普通的姑娘,手头富裕一些,出得起聘礼,就娶个家境好点的,到时会有丰厚的嫁妆,儿子成亲后,日子也好过。
夫妻俩来这里退亲,登门之前就已经商量过,一口咬定了孙博俊跟那个大家闺秀纠缠的事,言明是孙家的错才毁了这亲事。
男女定亲之后,若想要退亲,那都是谁错谁补偿对方。既然是孙博俊的错,孙家也不该让他们归还之前送过去的礼物。
但现在看来,孙家不想做这个冤大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想到了未来女婿的承诺,到底还是狠下了心:“博俊,我跟你伯父是真的拿你当女婿来看,但……儿女都是债,美凤不肯听我们的,自己在外头找了一个,她说是非君不嫁,如果我们敢拦着,她就要寻死。我们就得这一个丫头,做不大眼睁睁看她去死,再说你这边……我们也不认为你能照顾好美凤,这门婚事就算了吧。然后我们回去算一下礼物,过两天把银子补过来。”
钱父起身,一想到要拿出来的银子,心里就有点痛,不满道:“博俊要是多放几分心思在我女儿身上,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言下之意,是孙博俊对未婚妻不够上心,所以钱美凤才会被别人感动。
孙母不满:“咱们普通人家过日子,那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博俊那份活计工钱不错,总不能为了守着媳妇不干活吧?真不干活,一家人喝西北风?美凤要是嫁进来,也不可能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我就没见过哪对夫妻是靠着情爱过完了一辈子。有情饮水饱,那是戏文里才有的事。”
这话很不客气,钱母本想着好聚好散,不和孙家争吵,但不过人家,退婚这事上要破财她就不高兴,这会儿还被人奚落,她忍不住反驳:“美凤现在认识的那个男人就不错,就差把她捧在手心了,他也没有要求过美凤做事。你们自己没本事给儿媳妇请丫鬟,不代表旁人也不行。”
语罢,轻蔑地冷哼一声。
孙母气够呛:“你们想把女儿往高了嫁,当初别跟我们相看呀!看了就说不合适,大家谁也不耽误谁,既然答应了定亲,美凤就是我们孙家的媳妇,那就不该在外头与人勾勾搭搭,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好不容易捞着了一个眼瘸的,又回头说我们孙家的不是。滚滚滚,好在这门婚事没成,不然,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儿媳妇进门,那才是倒了大霉。”
男女之间退亲,很少真的能好聚好散。
钱父不服气,又呛了几句。
把孙父气够呛,直接拿扫帚把夫妻二人打跑了。
钱家夫妻离开了孙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后,还气得不轻,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匆匆赶回了家中。
钱美凤看到爹娘回来,立刻起身,期待地问:“如何?”
钱母摆摆手:“别提了,那一家子不讲道理,还能扫帚赶人。老娘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回见变脸这么快的人。”
另一边钱父奔去厨房找吃的,翻得噼里啪啦:“又穷又抠,一顿饭都舍不得请。好歹美凤还给他们家做了大半年的未来儿媳妇。”
他语气里满是抱怨,钱美凤看了看母亲,试探着道:“那这婚事商量成什么样了?是不是好聚好散?”
“一开始说好了的,后来才开始吵。”钱母摆摆手,“放心吧。”
钱美凤看到夫妻俩这个态度,哪里放心得下来:“那你们有没有让孙博俊帮忙保密?”
“说了好聚好散,那就是默认不损毁对方名声。”
钱母一脸理所当然,“他们答应了的。”
钱美凤险些被气死,跺了跺脚:“你们就豁出脸面直接把话摆出来能怎的?孙博俊亲眼看到了我进那个院子,说不定已经打听到了我和老爷的事,他要是想坏事,实在太容易了。就算不闹到夫人面前,直接把这事儿往外一说,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钱母哑然:“那我现在再去一趟?”
“我去吧!”钱美凤起身,“孙博俊之前对我不错,经常给我送礼物。就怕他因爱生恨,做出不利我的事,我亲自去一趟,把话说清楚。”
*
孙家人用过晚膳后,锅里的水已经热了。
顾秋实正准备打水洗漱,外面有敲门声传来。
最近孙家多事之秋,夫妻俩就怕有人敲门,听到这动静,顿时开始紧张。顾秋实倒是不怕,怕又没有用。他一脸坦然过去开门,看到了门口一身浅绿色衣裙的钱美凤。
这身衣裙的料子和那天的粉裙一样,上面还有精巧的绣花,这样一身,至少要三两银子。
“孙大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秋实没请她进来,颔首道:“说吧,你最好快点,再耽搁一会儿,我的水要凉了。”
钱美凤瞬间就感觉到了落差,以前两人还是未婚夫妻时,孙博俊对她特别耐心。有一次她这个时辰来找,他同样是打好了水准备洗漱,但压根没有惦记水,陪着她聊尽兴了,还会把她送回家门口。
“我想……请你帮忙保密,关于那天你在后街看到我……我那是在找一个小姐妹,不是与人私会。”
顾秋实摆摆手:“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说到底,我这边也遇上了点麻烦,稍后让你爹娘把礼物归还,咱俩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只要你们家退亲后果自己的日子,不再胡乱挑衅,我不会管你是做妾还是做外室,那些都与我无关。 ”
钱美凤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心里有点惋惜。家中兄弟多,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对她还算疼爱,谈婚论嫁时,是双亲先挑了一遍,确定可以结亲,才会让她见。
孙博俊在她相看的那些年轻后生中长相最好,活计也不错。她是真的想要嫁给他……可惜,孙博俊工钱再不错,也只是不错,不能供她挥霍,更不可能让她呼奴唤婢。
如果老爷有孙博俊年轻,有孙博俊的长相就好了。
“那么,我走了。”
钱美凤以为,孙博俊会像她一样对这门婚事满心不舍,兴许还会最后再送她一次。
结果,那只是她以为,在话音落下后,门砰一声就关上了。
速度之快,力气之大,门板险些拍到她的脸上。
钱美凤气急,跺了跺脚,这混账……还真的是说翻脸就翻脸。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来了孙母的声音:“谁呀?客人上门,怎么没请进来?”
紧接着就是孙博俊的声音:“不是客人。”
那声音冷漠至极。
第427章 被迫的小白脸 六
钱美凤听到那样的声音, 心里有些惆怅。
她明白,自己和孙博俊的感情是彻底回不去了。
虽说不后悔,但还是觉得可惜。
孙博俊真的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家里兄弟姐妹不多,本身长相不错,平时上工不忙,工钱还高。原先爹娘跟她说, 选这么一位,以后孩子稍微大点,他还可以带去上工, 而不是将孩子全部丢给她一个人带。
钱美凤小时候也带过两个弟弟, 没少听母亲抱怨孩子多了带着烦躁……她过的是苦日子,原先相看的时候,也将男方有没有人带孩子这件事纳入了考虑范围。
好在, 如今她选的这一位,生多少孩子都有人带, 也不怕养不起。并且, 她过门后也不用干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想到此,钱美凤心里的惋惜之意尽去, 又觉得孙博俊说抽身就抽身更好。不然,他黏黏糊糊,不舍得放手,说不定还要影响了她的婚事。
钱美凤这一番复杂的心思, 顾秋实是不知道的。
孙博俊对于他如今的活计特别满意,顾秋实则不然。他还想在有余力时帮助更多的人, 靠着每月半钱银子,只能勉强养家糊口,这可不是他要的。
于是,顾秋实上工时,又将自己那天做出来的香料制出了一些。
安大夫跟他关系好,取过来后细瞅了瞅。
“这药效中和得不错,确实不伤身。”安大夫有些纠结,“就是这药效太烈了,一般人扛不过去。”
其实顾秋实跟沈彩玉把药效说得过猛,真正中药了不找人也不会死,只要能扛过去,影响不大。
“安大夫,您觉得这个方子可以换钱吗?”
听到这话,安大夫满脸意外,医馆是为了治病救人,但也有人采了药拿来卖,偶尔也有人来卖房子。安大夫从来没想过,医馆中的账房会卖方子。
他又细看了看:“东家应该会收,就是这价钱,谁也说不准。”
有些人喜欢杀熟,就是越熟的人越不愿意出价。
顾秋实笑了笑:“随便东家给吧。”
如果给得少,剩下的那些银子就当是偿还了过去那些年东家对孙博俊的照顾。
孙博俊得了这份活计,走出去得人尊重,不少人都会高看他一眼,虽然也是他尽力争取来的,但东家本身也是个能容人的,要知道,当初孙博俊的那个账房师父可是被别人重金聘走,走之前一句话没提,东家为此还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如果不是东家能容人,也不会聘孙博俊。
东家一般不常到医馆来,除了这家医馆之外,东家还在城里另外的地方开了三间医馆,其中有一间最大的里面有六个坐堂大夫,东家一般都在那边守着。
顾秋实不用亲自去找东家,安大夫代劳,拿着那张方子,安大夫跑了一趟,半下午的时候带回来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这个价钱不算高,也不算低。东家按的是市价。
在当下,五十两银子可不算少了,现如今孙家人住的那个院子,也就值这么多钱。
顾秋实分了五两给安大夫。
“这事儿还要多谢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安大夫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也就是帮着跑跑腿。”
闲来无事,谁也不会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啊。多做多错这话可一点不假。安大夫跑这一趟,那是纯粹是帮忙。
顾秋实执意把银子放在了他面前,小小的一个银锭,却够一家五口吃喝一年。
“安大夫,您必须收下,这是我的心意。”
他诚心诚意,让安大夫觉得自己不收这银子都不好意思。
顾秋实拿到了这些,却并不满足。
他心里还在琢磨着其他的方子,并且,打算下一次亲自去跟东家谈。有了这张方子做敲门砖,想来东家应该会坐下来耐心听他说一说。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下工,已经没什么病人了,顾秋实起身去盘点药材,正忙着呢,有个清秀小厮进门来找他:“我家主子找你有要事相商,请你务必走一趟。”
顾秋实在他那清秀的容貌上扫了一眼,猜到了他的主子是谁,应该来者不善。
“我要半个时辰之后才小工。”
小厮有些不满,并不想让主子等那么久。
“我家主子事务繁忙,平时谈的生意都是千两银子起。”他看了一眼大堂中的其他人,“你就不能告个假吗?”
其实是可以的,但麻烦都找上门了,顾秋实也不想让他好过。
“盘点药材是我一个人的事,如果你是中午来,我还可以立刻给你走一趟,这会儿不行。如果等不及,那就约到明天中午吧。”
小厮听到这话,都气笑了:“一个小小账房,见面要跟你约时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说话这么不客气,其他人也看出来了他来者不善。安大夫得了五两银子,心里正热着呢,走过来低声道:“要不你去一趟吧,这里我帮你看着。省的人家等太久发脾气,再找你的茬儿。”
顾秋实同样低声回:“不管我什么时候去,该找茬儿还是要找茬儿。不急。”
他慢悠悠盘点了半个时辰,将几个账本一一整理好,又把用的毛笔洗干净晾着,这才在小厮杀人一般的目光中起身出门。
在过去的半个时辰里,小厮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都跑好几趟了。
同样是对面的茶楼雅间,巧合的是上一次沈彩玉也是这一间。顾秋实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的万临安。
算起来,孙博俊现如今还没有见过他,也不认识他。所以,顾秋实进门后,恰到好处得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
“公子找我?我们之前不认识吧?”
万临安上下打量他:“沈彩玉找过你?”
顾秋实面色大变,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往后退了两步:“还请公子明查,沈姑娘找我……我一直都是拒绝的。实在是拒绝不了,沈姑娘她……”
他顿了顿:“我要说沈姑娘太缠人了,你可能要生气,但是这就是事实,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攀高枝,从头到尾都是沈姑娘不放过我,她……她……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
万临安看着他的眉眼,微微皱眉:“你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顾秋实垂下眼眸,孙博俊自己都发现,他和万临安长相至少有六分相似,如果衣衫和气质都相似,那至少有八分。
这世上那么多人,人有相似也正常。可相似到这种地步,还没有有血缘,真的是有点巧。
万临安问这话很明显是怀疑上了孙博俊的身世。其实顾秋实也有点怀疑,只是,这种事孙博俊身为儿子,不好直接开口问。
顾秋实说了自己的住处,也说了家里的人,然后又问:“我听说,公子想请我用膳?”
这只是借口而已。
不过,万临安也不在乎一顿饭钱,侧头看向小厮:“让伙计送几样菜来。”他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长相相似的年轻人,总觉得两人可能有些血缘关系,补充了一句,“多上肉菜。”
普通人家即便手头比较宽裕,也不会舍得大吃大喝。
顾秋实坐在了万临安对面。
万临安有些意外,见多了对他战战兢兢的人,这位的胆子倒不小。
桌上鸡鸭鱼肉都有,这里是一间茶楼,里面的菜色不多,味道也一般,大概是万临安习惯了摆一大桌,足足有十多道菜。
万临安尝了几口,大概是不合胃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他看着对面年轻人的吃相,并不是大家公子那种细嚼慢咽,吃得很快,却又不让人反感。
“我想知道,沈彩玉手上的那个香料是不是从你这里拿的。”
顾秋实颔首,有些不好意思:“我用这个香料换了自由,若不然,那天晚上被绑到府里,大概就保不住清白了。”
听到这话,万临安脸都黑了。
饶是早有猜测,他也没想到沈彩玉居然这么疯,在外找野男人就算了,还敢把野男人搬进府里……说不定还是她和二弟的新床上。
这女人简直是疯了!
“当时我看出来他喜欢的不是我,只是我刚好长了一这样一副容貌。”顾秋实说到这里,饭也不吃了,抬眼看着对面的万临安,“她该不会是喜欢你吧?那个药……药效很霸道,你没事吧?”
万临安脸色难看,一来是这会儿让他想起来了那天发生的事,二来,这种事情并不光彩,对于万府而言算是家丑,传了出去,于万府名声有损。
弟媳妇和大伯子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万府的人□□不堪。
“孙博俊,我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外人知道。”
顾秋实颔首:“本来我也没有说出去 ,就是看见你的长相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主要是药是我拿的,如果害了旁人,我这心里会不安。”
饶是万临安不愿意多解释,也忍不住道:“她没有害到我。”
顾秋实一脸轻松:“那就好。”
万临安今日来这一趟,本来是想教训一下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但看到这年轻人的长相后,他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说到底,万府年轻一辈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他是原配妻子所生,万启文是继室所出,二人年纪相差了两岁。
他母亲难产而亡,算算时间,是他母亲一走了不到一年,万启文亲娘就入了门。好在他外祖家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家,所以他才能平安长大。
万启文的心越来越大,万临安与他计较,显得自己肚量小,可万启文经常给他添麻烦,又不能把人拍死,忒恶心人。
万临安今日看见孙博俊之后,忽然就有了个念头。
万启文敢到处蹦跶,就是吃准了他很可能没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再多一个弟弟……万临安唇角勾起一抹笑,早已忘了自己的来意,很快起身告辞。
顾秋实看他没为难自己,颇觉意外。
桌上好多菜动都没动过,孙博俊跟这间茶楼也算是熟识,万临安离开后,他也不吃了,让伙计将饭菜打包。
他带着两个食盒出门,如果不熟,这食盒还需要押金,孙博俊也来过几次,店家知道他在对面医馆上工,就没收押金,还以为这生意是他带来的,对他很是客气。
顾秋实抓着两个食盒回家,孙冬雨饭已经做好了,看到哥哥的食盒,扑过来打开,满脸欢喜:“原来有好吃的,哥哥要是早说,我就不做饭了。”
孙母瞅一眼:“怎么买这么多?”
“有人请客。那个万府的少东家过来问话,说了请我吃饭,结果他点了一桌菜自己却不吃,问完话后又急着走,我就把饭菜带回来了。”顾秋实一边洗手,又问,“爹呢?”
“应该快到了。”孙母看到桌上的大鱼大肉,大部分都没动过,鸡还是整只,摇摇头,“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么多的肉,说不要就不要了。”
孙父回来,看着桌上饭菜,又问了一遍。
得知万临安摆了一桌菜,很快就离开后,微微皱眉:“总不可能是跑到外城来只为了请你吃一顿饭吧?”
顾秋实想了想,试探着道:“他一开始应该是过来找我算账,但看到我的容貌后愣了愣,后来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问沈彩玉用的香料是不是我配的。然后就走了。”
闻言,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本来还对一桌菜兴致勃勃的两人似乎突然就没了胃口。
见状,顾秋实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孙家夫妻生了一儿一女,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世道,孩子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毕竟已经有一个传宗接代的男丁。有些人为了上工,不愿意多生孩子,会在有了儿子后就喝下避子汤。
原先孙博俊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看这样子,搞不好孙博俊真是夫妻二人捡来的。
“爹,你怎么不说话?”
孙父正在喝鸡汤。
酒楼里炖的鸡汤和家里炖的不同,前者为了味道好,不往里添乱七八糟的菜,鸡汤炖得金黄,香味浓郁。家里炖汤多半都要往里添点萝卜白菜,香味被分饱了,味道就会差些。
“这汤挺好喝的。”孙父又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对面的妻子,“有件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以前想着等你大点再说。后来又觉得这不重要,便一直没提。”
孙母揉了揉眼睛,眼圈都红了。
孙冬雨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什么事啊?娘,你怎么哭了?”
“他娘,这没什么好哭的。”孙父安慰了一句,才道:“博俊,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我和你娘的第一个孩子确实是个男娃,但刚满月的时候,你娘带孩子回娘家,回来的路上淋了一场雨,她病了一场,孩子就没留住。”
说到这里,孙父抹了一把脸,“你娘奶胀得难受,同住一条街的有个姓周的妇人抱着你过来讨奶喝,三天两头的过来,一开始守在边上,后来把孩子一放,喂好了她再来接,再后来……就没来接。我去问,邻居说她去走亲戚了,我们想着,走亲戚三两天就回来了,最多半个月。结果,一直没回来。”
孙母接话:“后来我们去打听,才发现她刚搬来,并且从来不与周围的人来往。谁也不知道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形,都有些什么人。那时候你很乖,我越看越喜欢,就想着把你养着,等人回来了再还回去。”
“她说你才一个月大,我们看着,可能不到一个月,那时我们以为是没奶喝,所以你看起来又瘦又小。”孙父叹息,“后来人一直没出现,我们也就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养了。对了,一开始我们租房住,后来才买下这个院子,搬了几次家了。我们不是故意搬,每一次搬家都会跟邻居说搬到了哪里,这些年却一直没人找。”
孙博俊从来没有过自己不是他们亲生孩子的想法。
夫妻俩对他不错,还送他读书,发现他读书不成,又费心思给他拜师。亲生爹娘也不过如此了。
顾秋实若有所思:“你们意思是,我有可能是万府的孩子?”
夫妻二人摇头。
到底是养了多年,孙母便是将孩子不是亲生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也没有与孩子生分,劝道:“你可别抱太大希望,虽说你不是我们亲生,但万府那样的人家弄丢孩子的可能性不大。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不想让你难受。”
顾秋实颔首:“我记住了。”
夫妻俩就觉得这孩子沉得住气,换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富家公子,概都做不到这么平静。
孙冬雨面色复杂:“大哥,原来你不是亲生啊!”
语气有些怪异。
顾秋实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孙博俊长得好,皮肤又白又细腻,晒也晒不黑,是这周围一片有名的俊俏后生。姑娘家爱美,孙冬雨的长相也不错,但和孙博俊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她要是和孙博俊长相差不多,不说是绝色,也是难得的美人。
不是亲生兄妹,就能解释孙冬雨长相不如他了。
孙父叹息:“博俊,我还真的希望你出身普通人家,那万府……在我眼里跟个龙潭虎穴也差不多了。 ”
“你别吓着孩子。”孙母呵斥,“那里有博俊的亲人,原先不知道便罢,知道了亲生爹娘是谁,还是要认祖归宗的。”
她看向顾秋实,“你别害怕,虎毒不食子,长辈肯定会护着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能让你保证温饱,但万府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如果你真的是万家的孩子,回去后好好过日子。不要惦记我们,我和你爹这些年也攒了一些积蓄,足够我们养老了。再说,还有冬雨呢,她会孝敬我们的。”
顾秋实看得出来,她说这番话是真心的。也就是说,夫妻二人养了孙博俊一场,从来就没指望过他的报答,甚至是没想让他养老送终。
孙父有些失落:“我还以为咱们有一辈子的父子缘分呢,现在看来,只有十几年。”
顾秋实拍了拍他的肩:“爹,不管我在哪儿,都不会忘记你们。以后,我会给二老养老送终。”
人到中年,都会为自己死后做打算。孙父听到这话,满脸的欢喜,连连摆手:“你有这份心意就行,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孙母瞪他一眼:“你别把话说得太满,兴许博俊不是万府的孩子呢?我总觉得,那样的富贵人家,应该不会丢孩子。”
第428章 被迫的小白脸 七
孙冬雨得知哥哥不是亲哥哥, 心里很慌。
头上有个哥哥,她能任性,不想干了可以歇会儿。可要是哥哥走了, 随着双亲年纪渐大,全都要指望她……她想想就怕,赞同道:“对啊,大户人家的公子有十来个人伺候, 奶娘都要两个,怎么可能流落在外没奶喝?”
孙父若有所思:“多半是出了意外。”
孙母是个乐观的人,凡事都喜欢往好的方面想:“博俊是万福的公子也有好处, 至少那个姓沈的疯女人不敢再纠缠他了。原先博俊出身不好, 只能任由她欺负。如今不同……算起来,你们还是一家人,即便她还要发疯, 长辈也绝对不允许。你事是万家人,她是外头来的媳妇, 长辈肯定是站在你这边。”
顾秋实没反驳。
事实上, 长辈看中谁不看中谁, 喜不喜欢是其次,主要还是得看利益。谁给的好处多,长辈就会偏向谁。
这么多的菜, 四人吃不完,孙冬雨将剩下的菜收回厨房,天不算热,放一晚上也不会坏。
一夜无话。
孙家夫妻肯定睡不好, 顾秋实则没想这么多。
去不去万府,他都不怕。
他照常去医馆中上了一天的工, 又拿出了一张方子。
安大夫看过后,一言难尽:“早知道你在医术上有天分,当初拜我为师多好。 ”
顾秋实笑了笑:“或者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而已。你觉得这张方子如何?东家会不会买下?”
安大夫沉吟了下:“如果真有你说的药效这么好,还能制成丸药,东家肯定会买,应该还会给一个不错的价钱。毕竟,这种药买的人会很多。”
这张方子专治男人床上有心无力,当下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都会纳妾。这种药,一直都挺畅销。
顾秋实亲自跑了一趟东家所在的医馆。
东家看到他,颇为意外:“有事吗?”
顾秋实看了一眼边上守着的随从,东家秒懂,立刻把人打发了。
等到屋中只剩下二人,顾秋实才掏出了那张方子。
东家听说是方子,面色慎重几分,看过后颔首:“如果真有你说的药效,这张方子我要了,他们都是熟人,价钱都好商量。前提是真能制成药丸,且药丸一定有效。”
“药丸有。”顾秋实摸出了一个瓷瓶,“只是这价钱,我想要分成,分两成盈利。”
东家满脸意外。
医馆买方子,那都是一次性买断,还从来没有跟人分成过。
“你这么有信心?”
若不是信心十足,也不会提出分成。
顾秋实颔首:“东家可以考虑几日。”
说着就要起身告辞,东家看着自己面前的药和方子,忍不住道:“方子都给我了,不怕我赖账?”
东家不是那种人。
做生意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东家都愿意按时付工钱,这位人品还不错,上一次得知方子是自己铺子里的账房琢磨出来的,他也没有刻意压价,由此可见,东家人品还行。
顾秋实从医馆出来,买了一只城里有名的烧鸡,孙博俊不常往这边来,每次来都会买点。
他的工钱高,家里又没负担,一家几口各花各的,且都花不完。他不用像别人家那么省。
*
接下来两天一起如常,那晚上孙家人商量的关于孙博俊认主归宗的事,随着时间过去,一家人都觉得万府可能不会来认,也可能孙博俊跟万府没有关系。
三天后,顾秋实正在桌案后打瞌睡,就听见周围传来一阵惊呼,他睁眼就看见了上一次来请他的小厮。
小厮对他的态度大变,都不是殷勤,而是谄媚了。
“我家公子在对面的茶楼等您,这会儿不需要盘点,您有空么?”
顾秋实颔首,起身去了对面。
还是上次的屋子,万临安坐在窗边:“我查过了,你是我你生下来就流落在外的三弟,昨天得到的消息,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今儿过来,是接你回府的。”
顾秋实好奇:“万府的孩子怎么会丢?”
万临安看他一眼:“你不是在生下来之后丢的,而是生下来之前,你的生母发现有人要害她,独自悄悄溜了。将你生下来后,又发现城里在排查刚生的孩子,以为有人找她,干脆把你托付给了一个亲戚。”
顾秋实若有所思:“没认错吧?我从小到大虽然没吃什么苦头,但过的日子也不算宽裕,这万家公子的身份对我而言算是一步登天,别等我爬到天上了又给我一脚踹下来。真那样做,正常人都要被逼疯。”
万临安乐了。
“没想到,三弟居然是这样风趣之人。你的活计不用做了,我已经让人跟你的东家打了招呼,你爹娘那边我也派人去说了,这就跟我走吧。等回头安顿好了,你再回来跟他们叙旧不迟。”
顾秋实也没说要收拾行李,堂堂万府的三公子,哪怕是个庶出,衣食住行上也不会用得上原先孙博俊的那些。
是的,庶出。
方才万临安提及孙博俊的娘,说的是你的生母,而不是夫人。
两人同坐一架马车,万临安的马车处处精致,料子都是难得的苏缎。这种料子细滑有光泽,顾秋实还伸手摸了摸。
万临安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就把这马车送你。”
“不用。”顾秋实收回手,“我还是喜欢新的。”
万临安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边上的小厮看不惯:“三公子,我家公子这架马车用的是上好的楠木,苏缎作帷,不说价值千金,至少也要值百金。你张口就要新的,未免太不懂事……”
顾秋实一点都不生气,还夸赞道:“说得好。我在普通人家长大,什么都不懂,还得你们这些府里的老人教导一番。”
小厮面色微变。
堂堂公子,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下人教训。
万临安呵斥:“闭嘴!出去!”
小厮咬了咬唇,挪到了外头去坐。
“三弟,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万临安用手撑着额头,“回头我让人给你准备新的马车。我想告诉你的是,嫡庶有别,这话虽然残忍,但却是事实。凭你的身份,坐不上我这么好的马车。人活在世上,靠人人跑,靠山山倒,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价值,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帮助。你懂我意思吗?”
顾秋实当然听懂了。
万临安这是有事情要让他办。
顾秋实装作一脸乖巧:“大哥有事尽管吩咐,要是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看不到的,说了也没用。
万临安一合掌:“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咱们兄弟之间,就该互帮互助。”
接下来一路无话,万临安闭着眼睛,微微斜靠,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
顾秋实也没有问要帮什么忙,并没有危襟正坐,也找了一个闲适的姿势靠着。
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到了万府,没有在门口停下 而是一路长驱直入,停在了主院外的空地上。
“这个时辰,爹应该不在家,你跟我来。”
万夫人三十有八,看着三十岁左右,目光淡淡落在顾秋实身上:“这就是小三?”
万临安微微颔首,看了一眼顾秋实:“这是夫人,你先跪下磕个头。我让人准备好了接风宴,晚上父亲回来了,你再认识一下家里的人。”
说完这些,他转身就走。
如今的万夫人是继室,也是万启文亲娘,看着顾秋实的眼神满是挑剔,毫不掩饰她的不屑。
“你这张脸,有几分像你娘。怎么,我不配让你跪拜吗?怎么这么半天了,你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秋实一脸无辜:“大哥不是说,等晚上再一起认人?”他打了个呵欠,“昨晚睡得太迟,我能回去歇着吗?”
万夫人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可能在庶子刚回来时发难。再说,当年也是因为她下毒手,才逼得孙博俊的姨娘不管不顾往外逃。
“没规矩!”
顾秋实颔首:“我在外头长大,没地方学规矩。夫人多担待。”
万夫人瞪着他,气得胸口起伏,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摆手道:“滚!”
滚是不可能滚的,反正孙博俊不懂规矩嘛,顾秋实临走之前也没行礼,而是转身就走。
“站住!”万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呵斥 ,“你身为晚辈,临走之前该给夫人行礼。”
顾秋实一脸疑惑:“大哥也是晚辈,刚才也没行礼。”
万夫人噎住。
那能一样么?
万临安是原配嫡长子,等老爷看重,有强有力的外家,不尊重她,她也没法儿计较。
“你们不一样。”
顾秋实更疑惑了:“我们是亲兄弟呀!同样都不是夫人的孩子,哪里不一样?”
万夫人:“……”
“回头我就找个懂规矩的管事去教你,你什么都不懂,在外人面前会闹笑话。”
顾秋实不置可否,她找她的,学不学是他的事。
丫鬟领着顾秋实在园子里穿梭,事实上 ,除了万临安和万夫人身边贴身伺候之人会狗眼看人低外,府里其他的下人面对顾秋实时,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给了足够的尊重。
“这是大公子的院子,前面那是二公子,您的院子在大公子院子的后面,那里有片竹林,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但这并不是夏天。
夏天都阴凉的地方,冬天会更冷几分。
顾秋实心里明白,万老爷对他这个丢失了多年的儿子也没多上心,不然,不会把人往竹林里塞。
再是庶子,流落在外多年,想也知道吃了不少苦,这时候难道不该弥补一二么?
可能,这整个府里上上下下,只有万临安才真心希望他回来。
即便是万临安,接他回来的原因也不是为了一家团聚,而是要利用他。
到了院子,看着还算雅致,就是这边的屋舍,总共只有六间房,亭子倒多,前院有俩,后院有仨。
“公子先休息,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热水。”
顾秋实不打算休息:“我已经不困了,想出去转转。”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园子里的沈彩玉。
时隔几日再见,沈彩玉明显不知道家里接回来的庶子是孙博俊,看见顾秋实出现,她跟见了鬼似的,脱口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万临安还不放过她?
当初沈彩玉可是把人捆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准备强行与之亲密的。这件事情要是被两家的长辈知道,她肯定会被责罚。
如果传了出去,她那本就不好的名声会更差。
她惊慌无比,连声质问:“是不是大哥大哥让你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429章 被迫的小白脸 八
顾秋实看她满面惊慌, 一脸惊奇:“原来你也会怕?”
沈彩玉顾不上计较他的阴阳怪气,再次质问:“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把话说清楚!”
她已经下意识认为这是万临安在报复,扭头吩咐丫鬟:“红叶, 你把他带走,直接从偏门丢出去。”
红叶知道主子做了什么,也明白主子的惊慌,忙上前训斥:“这里是万府!你和主子之间的事情如果传出去, 主子固然会倒霉,但你绝对活不了!如果不想死,就跟我走, 动静小点, 记得躲着点人。”
说着就转身带路。
顾秋实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身后的丫鬟。
丫鬟忙上前解释:“二少夫人,这位是三公子。”
沈彩玉脑子懵了一瞬,才想起来好像府内确实要接一位公子回来, 她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那个孩子是你?”
简直是冤家路窄, 天都要亡她!
顾秋实颔首:“是大哥接我回来的。算起来, 我该称呼你为二嫂。”说到这里, 摸了摸自己的脸,“原先二嫂与我第一次见面,就想要与我春宵一度。那时候我就看出, 二嫂应该是拿我当替身了。就我知道的,我和大哥二哥都有几分相似,和大哥最像,不知二嫂是将我当做了谁?”
沈彩玉面色煞白。
不管是将孙博俊当成了谁, 她都不能在自己是有夫之妇的情形下再去外头找男人。
“你闭嘴,那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不是真的!”沈彩玉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是万府的二少夫人,是沈府的嫡出姑娘,孙博俊有什么?
当初的姨娘早已不在,孙博俊这么多年流落在外,跟这府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感情,再说,他还只是庶子,等于毫无根基。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最好闭紧了嘴。否则,我一定弄死你。”
她眼神凶狠,语带威胁,顾秋实似乎被吓着了,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沈彩玉见他怕了,终于满意。
顾秋实转身,急匆匆就回了竹林里自己所住的院子。
红叶见状,得意道:“主子,他以后绝对不敢再跑到你面前来蹦哒了。”
沈彩玉浑身放松下来:“去将他身边伺候的人敲打一番,将他的行踪报来。”
*
接下来半天,顾秋实门都没出,在屋中睡了一觉。
还别说,孙博俊再怎么不得宠,这睡的床铺还是比在孙家时好多了。
在床上雕着花朵,还用红漆涂了。床上铺的被子也又软又暖和。睡觉之前,他让丫鬟找了一个下人帮忙跑腿,去了孙家夫妻上工的地方,说了他回万府的事。
孙家最近多事之秋,如果不打个招呼,夫妻俩天黑之后没看见儿子,肯定会担心。
傍晚,晚膳时主院中丫鬟来来去去,原先摆在屋中的小圆桌换成了一张大的。顾秋实到的时候,万老爷已经在了,正和万临安一起说客商家中的闲事。
生意做到极致,做的是别人心里的想法。那么,打听一下客商家里个人之间的恩怨,对做生意本身有害无益。
看见顾秋实进门,父子俩收了话头。
万老爷看向门口站着的年轻人,不卑不亢,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明亮,与人对视一脸坦然,不见丝毫慌张闪躲。万老爷的心里顿时就多了几分满意:“小三,快过来坐。”
顾秋实从善如流,他可没有给人跪拜的想法,再说,孙博俊之死,还是万家人筹谋的呢。
“爹,您吩咐。”
态度自然,语气谦逊,万老爷愈发喜欢了,没有人会嫌儿子多,他又不是养不起,当年他以为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没想到站在面前的孩子比他还高半个头,当即一脸欣慰:“你这几天在外头吃苦了,以后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准备。谁要是不从,你可以直接将人交给管事发卖。”
顾秋实立刻上前道谢,院子里其他的人将这一切看着眼中,心思各异。
他想要哄人时,嘴很甜。万老爷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儿子:“都是一家人,你要是受了委屈,可以直接来跟我说。”
万家人安排的那个院子不太像样,即便已经不小了,顾秋实也不允许住的地方比旁人差太多。
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姑娘,从来不为自己争取,落在旁人眼里不是懂事大度,而是蠢!
“好。我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孙家的孩子之后,认识的人都格外有耐心。父亲对我太好了,只是……我没有受委屈。夫人安排给我的院子,又大又宽敞,院子里就有两个亭子呢。”
此话一出,万老爷眉头一皱。
什么正经院子还有俩亭子?
“夫人,你让博俊住在哪儿?”
万夫人面色有点尴尬,过去那些年,万老爷从来都不管后宅的事,她也没想到这个刚回来的便宜儿子居然会告状,还告得不着痕迹。
“我想着他住惯了小房子,住不来大院子。所以特意将避暑的院子给他腾了出来……”
说到这里,万夫人察觉到了自家老爷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心里明白,男人这是知道她干的好事了。
“老爷要是觉得不合适,妾身再让人去准备就是了。”
都说人前教子,人后教妻,万老爷再怎么不赞同妻子的做法,当着儿子们,还是给妻子留了足够的脸面:“北苑不错,收拾一下,让老三住进去。”
万夫人不敢耍花样,乖乖答应下来。转而又道:“这孩子,还没给我们磕头敬茶呢。”
顾秋实不想磕这个头,能赖就赖,赖不掉再说,他当即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还短促的啊了一声,像是被吓着了一般。
万老爷讶然:“你这怪模怪样的,想做什么?”
不知怎地,沈彩玉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狂跳,刚想要出声阻止,就对上了孙博俊意味深长的目光。
顾秋实找到了告状的机会,张口就道:“是二嫂,她让我没事儿别说话,否则这就要取我性命。”
万老爷气笑了,看上自己唯一的儿媳妇。
沈彩玉立即起身:“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当时三弟没规矩,险些冲撞了我……”
“你沈家的姑娘厉害得很,嫁人了之后不管自己的夫君在外头做什么,却管到了大伯子小叔子头上。”万老爷说到这里,怒到极致,一巴掌拍在桌上,“沈氏,你可知错?若是不知,本老爷这就让人送你回娘家去,好生把规矩学好了再说。”
沈彩玉才不要回娘家,立即解释:“父亲息怒,儿媳没有那个意思。”
别看万老爷事务繁忙,就沈彩玉干的那些事,他都知道内情。之所以没有出门休了沈彩玉,主要还是为了两家合伙的生意。
“没有最好,从今往后,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至于博俊他们,有我这个当爹的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他们。”
沈彩玉又恨又委屈,还不敢甩脸子,乖巧答应了下来。
万家的老夫人最后过来,她一出现,万夫人立刻上前去扶。
老夫人并不老,也没有老眼昏花,还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秋实。
“孩子,这些年你在外头吃苦哭了。”
顾秋实真心实意道:“我不苦。”
其实他真觉得孙博俊从小到大过的日子还行,如果留在万府,不一定能有这么自在。
“怎么不苦?”万老夫人叹息,“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
顾秋实辩解:“真的不苦。就是后来被沈……被二小纠缠那段时间日子不好过,二嫂总想让我伺候她……”
沈彩玉吓得头皮一炸。
那些事情做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挺出格,但一直想的都是把这事死死瞒着,绝对不传出去。如今她已经打消了跟孙博俊这样那样的念头,谁知道这混账胆子那么大,居然真的在长辈面前提及。
“没有的事,三弟可别乱说。”
顾秋实话被打断,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脸歉然地附和:“对,瞧我, 一高兴就说不合适的话。二嫂找我,不是想要和我亲密,只是看我在医馆干活,想让我帮忙配些药而已。”
提及配药,沈彩玉刚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狠狠瞪了一眼沈彩玉:“不知检点,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教的。脑子里整日里都是那些龌龊事。”她像是有了决断一般,突然扬高声音,“吩咐下去,从今日起,不许沈氏出门,每天抄一卷佛经供上,好生静静心,败败火!”
就差指着沈彩玉的鼻子让她不要再勾引男人了。
沈彩玉面色乍青乍白,忽然扭头看向身边,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万启文。
“夫君,你帮我说句话呀。”
夫妻一体,她被长辈训斥不知检点,他面上也无光啊。
万启文瞅她一眼:“我觉得祖母说的对呀,你最近就别出门了,在家多抄几遍佛经。”
沈彩玉气得伸手就去掐他的腰。
万启文一把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夫人,长辈们还在,你这是做甚?”
再次指责沈彩玉不知检点,在长辈面前就勾引他。
沈彩玉脸都气青了,红着双眼起身就跑。
万启文不以为意,顾秋实出声:“二哥,你还是去哄哄吧。二嫂之所以找我……买药,都是你陪她太少的缘故。”
“要你管?”万启文凶巴巴地道。
顾秋实低下头:“父亲,我还是走吧。住在这里,总觉得跟这这些贵人格格不入,他们从来也没把我当弟弟看。”
他委委屈屈,万老爷立即呵斥:“启文,你那是什么眼神,赶紧给我收了。”
万启文:“……”
第430章 被迫的小白脸 九
大户人家的老爷和公子, 都爱怜惜弱小。
在万老爷的眼中,小儿子在外吃苦受罪,好不容易回来了, 得吃好穿好,还要赶紧学会规矩,省得给家里丢人。
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本来就会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若是两个儿子再吓唬, 小儿子很可能就废了。
当然,这在外头长大的孩子,万老爷从来也不指望他有多出息, 只希望他能够站在人前不卑不亢, 即便是装的也行。
若胆小得跟个鹌鹑似的,到了人前不敢说话,那才是真的废了。
结果, 这才半天,沈氏把人吓唬一通, 二儿子那眼神还这么凶, 万老爷能高兴才怪。
这人年纪大了, 就喜欢看儿孙相亲相爱,大儿子在外头发现了疑似弟弟的人,立刻上报, 查出当年真相后,当即就把人接回来。这才是做哥哥的样子。
二儿子可倒好,不说当年这孩子流落在外本身就跟母子俩有关,人都回来了他还不放过, 动不动就瞪眼。越想越不高兴,万老爷呵斥道:“一天没个正形, 从今日起,不许在外头过夜!”
万启文哑然:“爹,我有时候在陪客商……”
“我说了,不许过夜。哪个客人会陪你胡闹一晚上?”万老爷板着脸,“陪完了即刻赶回来。”
老夫人出声打圆场:“别发脾气了,吓着小三。”
顾秋实表示,并没有被吓着。
万老爷住了嘴,扭头看向顾秋实时,眼神和语气都温和了几分:“你先去安顿吧,咱们府里的公子,都有自己的院落。之前你住的那处是用来避暑的,这才刚刚入冬,那里不合适。”
顾秋实嗯了一声,看了一眼万夫人。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安排。
万夫人被那一眼看得眼皮一跳,一抬头,果然就对上了老爷不悦的目光。
顾秋实起身离开时,跟老夫人还有万老爷行礼告退,至于其他人……反正他不懂规矩,不行礼也正常。
府里万临安这一辈,加上顾秋实总共三位公子,比起别人家少了许多,但有万临安这个能干的顶在前面,万老爷从不觉得自己的子嗣稀少。
孩子懂事,一个顶十个!
不懂事的孩子,要来无用,还会给家里惹麻烦。
值得一提的是,万临安有两个叔叔,但都是庶出,当年万老太爷一走,老夫人再不掩饰自己对庶子的厌恶,立刻分了他们一些财物,将那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姨娘扫地出门。
所以,住在府里的只有万老爷一房。
北苑位于万临安的院子斜对面,在万启文院子的旁边。
一个小院分两进,有单独的大门,前院小些,却也有十来间房。后院的屋子不多,但每一间都很大。
这院子没人住,因为位置好,平时也打理得干干净净。
*
万老爷在送走了母亲,又把两个儿子撵回去后,看向万夫人的目光中满是严厉。
“夫人,当初丽娘为何在即将临盆时离开,事情过去了多年,她人也已经再嫁,我不想多追究。我想说的是,小三是我亲生儿子,如今回来了,你必须要有容人之量,不求你拿他当亲生儿子,也别再针对他,不要故意下他面子。把人塞去亭子里住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万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我真的是为小三着想,怕他不习惯住大院子……”
“夫人!”万老爷厉声呵斥,“别把本老爷当傻子。”
万夫人脸上笑容渐渐退去:“老爷怕孩子受委屈,我能理解。毕竟孩子流落在外多年,老爷觉得他可怜,想要多照顾几分正常。但是,小三自己也长了嘴,他若是老实,也不会故意当着老爷的面说出来,跟他姨娘一样,惯会装可怜。老爷当真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
万老爷一巴掌拍在桌上:“古氏!只许你欺负人,还不许人告状是吗?”
言下之意,他看明白了三儿子的算计,但却不觉得三儿子有错。
万夫人闻言,脸色霎时苍白了几分:“又是这样,老爷又要偏心……”
“闭嘴!”万老爷一脸恨铁不成钢,“是你先出手在前,我在跟你讲道理,也没说要责罚你。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万夫人知道,再说下去自己就要受罚了。她不甘心地闭了嘴。半晌放软了语气道:“老爷,我只是习惯了跟您犟嘴,没有要针对谁……”
万老爷然不信这话,严厉的目光又扫了过去。
见状,万夫人急忙说了正事:“光搬院子还不行,堂堂万府公子,即便是庶出,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能少。还有,小三规矩确实很差,你看他今天连打招呼都分不清先后,我会找个懂规矩的人去教他。老爷就放心吧!”
“那个教规矩的人,性子别太严厉了。”万老爷一想到自己多个儿子,心里就很高兴,既怕有人在后头使坏,挑拨了父子感情。又怕孩子初来乍到被吓着,没信心和旁人相交。
万夫人心里颇不是滋味,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来请,说是老夫人有事情要吩咐,请万夫人去一趟。
万夫人立即起身,逃也似的离开。
老夫人看到儿媳妇,很是不高兴:“瞧瞧你今天干的那些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万府这样的门第,你居然想着克扣孩子的衣食住行?小三虽然不是你亲生,到底要叫你一声母亲,你是正室,不可善妒,对孩子要有耐心。”
“儿媳知道错了。”万夫人心里直骂,这死老太婆,自己都做不到大度,还非要勉强她……特么以前那两个庶弟在老太婆手底下就跟个鹌鹑似的,前脚办完丧事,公公刚下葬,后脚就把两个庶子扫地出门,连孝期都没过。
这事儿才过去几年,老太婆说翻脸就翻脸,如今跑来叫她大度。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夫人在这后宅里过了几十年,见识了不少阴私之事,这世上有太多让人哑巴吃黄连的法子,她伸手一指:“小三才回来,规矩较差,让素月去教教他。”
万夫人:“……”
母子俩都是一路货色,就怕她在教规矩的人选上做手脚。
虽然她也确实打算找个人好生教训一下那个野种。但母子俩这般……实在让人生气。
她就那么不值得二人信任?
“素月要伺候您……”
老夫人打断她:“我看小三是个聪明孩子,应该学不了几天。此事就这么定了。”
万夫人:“……”
儿媳妇干的那些事,旁人不知,她却是清清楚楚。从一开始还没定亲时,沈氏喜欢的就是老大。
沈家的嫡女随便嫁去哪家,那都是当家主母。不是主母,沈家不会许亲!沈氏和老大确实堪配。
她心里觉得沈氏有眼无珠,却又知道儿子娶了她是占了大便宜,于是想方设法将人聘了来。
在她看来,一个姑娘成亲前有个把心上人很正常,但嫁人之后都会守着夫君一心一意。尤其是心上人是自己的大伯子,那更应该早早收心,不能在人前露出分毫。
谁知道沈彩玉不按常理,成亲了还故意与老大偶遇,还专挑夜里。万夫人听说一次气一次,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姑娘。好在老大永远都不可能接纳她,她碰到头破血流就会收心。
但万夫人做梦也没想到,沈彩玉的执念居然这么深,老大不接受她,她居然跑到外头去找一个容貌相似的来……睡!
若不是孙博俊死活不愿意,她还真的会红杏出墙。
当然了,堂堂万府的二少夫人跟一个下人当众那什么,也没比她和孙博俊苟且好多少。甚至后者还没人知道,好歹扯上了一层遮羞布。
更气人的是,儿媳妇不守妇道就算了,居然还给她把当初逃掉了的庶子找了回来。
万夫人从婆婆院子里出来,心里很不高兴。她不好过,就不想让别人好过。于是,借口送素月去庶子的院子,到了地方后直接去了儿子的院落。
此时的沈彩玉脸色铁青。
本来她干的那些荒唐事随着时间过去,众人会渐渐淡忘。没想到孙博俊今儿又重新提起,甚至还强调了那些药。
“彩玉,你在想什么?”
沈彩玉坐在亭子里想事,听到婆婆的话,吓得身子都抖了抖,扭头看向亭子外的红叶时眼神特别凶。
为何不禀告?
红叶也委屈呀,门口的人就没来报信,她又不是有千里眼,上哪儿知道万夫人会过来?
“你们都退下。”万夫人走到了亭子里,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儿媳妇,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越想越气,忽然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出去。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沈彩玉伸手捂着自己的脸,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打我?我娘都不舍得打我,你凭什么?”
万夫人咬牙切齿:“若你好好与启文过日子,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个人来?”
沈彩玉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错,但她不愿承认,张口就道:“一个庶子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母亲把事情怪在我头上,未免太不讲理,人就在外城,这么近的距离,被找回来是早晚的事,不过是我倒霉,刚好和我有关而已。”
“伶牙俐齿,要不是看你娘家份上,本夫人早就替儿子休了你了。”万夫人怒斥,“以后你给我老实点,别在外头勾三搭四!”
沈彩玉狡辩:“我才没有。勾三搭四的人是你儿子,成亲几个月了,他才在家住几天?连父亲都看不下去,勒令他回来住……开头的狐狸精那么多,母亲就不怕他被狐狸精榨干么?”
“粗俗!”万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哪个正经的大家闺秀会说这种话?”
沈彩玉别开脸。
“本身我也是很懂理的人,变成这样都是被你们给逼的。”
万夫人忽然发现,来找儿媳妇并不是好法子,没能泄火不说,反而还更生气。
“你好自为之!”
沈彩玉其实不太敢跟婆婆呛声,毕竟她确实做了对不起万启文的事,实实在在和一个下人亲密过了。如果万府不管不顾非要给她休书,她也只能接着。
眼看婆婆气得不轻,沈彩玉立刻想要安抚,但万夫人不想看她装模作样,转身就走。
沈彩玉起身,亲自将人送到门口,目送婆婆远去。
她心里烦躁,还在想着怎么泄火,一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院子门口的孙博俊。
“你给我站住!”
两家隔壁住着,但因为各自的院子都挺大,大门跟大门之间的距离挺远,沈彩玉大踏步过去,质问:“孙博俊,你故意的是不是?”
顾秋实颔首,笑吟吟到:“对!”
沈彩玉噎住,她以为面前的人会否认,都想好了要怎么拆穿他,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故意给我添堵,可有想过后果?”
顾秋实一本正经:“我哪句说错了吗?哪句不是实话?你没想要与我春宵一度?还是你没有从我那里取药性霸道的香料?”
沈彩玉脸涨得通红。
做归做,她到底还是个女子。
“那些事情,家里的长辈都已经不再追究,以后你也不许再提。”
顾秋嗤笑一声:“都说长嫂如母,你又不占长,原先我是普通人家出身,被你欺负是命不好,现在我都已经成为了万府的公子,你怎么还想安排我做事呢?二嫂,你有闲心,多管管二哥吧,我和大哥的言行举止,实在轮不到你操心。”
沈彩玉怒极,抬手就要打人。
顾秋实照样掐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人狠狠一推。
他力道不小,沈彩玉稳不住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丫鬟扶一把,非得摔一跤不可。
“孙博俊,你给我等着。”
顾秋实呵呵:“放狠话谁不会?姓沈的,你也给我等着!”
沈彩玉:“……”
“这公子和公子是不一样的。你一个庶子,还想跟我作对?”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满脸讥讽之意:“不说我是婆婆的亲儿媳,我还是沈府的姑娘,你有什么?”
顾秋实扬眉,侧头看向素月:“婆婆,我有什么?”
沈彩玉眼皮一跳。
老夫人身边有两个得力的管事,二人和老夫人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几十年。即便是万老爷,也要给这二人几分脸面,她要是知道素月在此,也不会说这些话。
素月一脸严肃:“二少夫人可真威风。”
沈彩玉:“……”
“婆婆,我是嘴上厉害,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您千万别……”
话还没说完,素月已经往老夫人住的院子而去。
第431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
沈彩玉顿时就慌了。
比起婆婆, 她更怕老夫人,平时能不相处就不相处。于是,她狠狠瞪了一眼顾秋实, 飞快追了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把素月给追回来。
关于沈彩玉那番大言不惭,素月是亲耳所听, 也亲眼见到了沈彩玉的高高在上。因此,顾秋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叫去老夫人的院子,等到沈彩玉回来时, 身边多了一个丫鬟西风。
老夫人身边除了两个得力管事外, 就是东南西北□□最得脸。
素月回来后道:“主子说了,二少夫人每日抄两卷佛经,没抄完之前, 不能出院子门。 ”
顾秋实不置可否。
万家的人愿意帮他讨公道就已经很难得,顾秋实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这些人会偏向他。
“我想回家去一趟。”
素月皱了皱眉:“老夫人说了, 让你过几天再回。如今最要紧是赶紧将规矩学好, 过几日沈家有喜, 到时由老爷带着您赴宴。”
也是想告诉众人,万府多了一位三公子。
“我去去就回。”顾秋实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为谁改变, “对了,爹娘养我一场。万府该给一些谢礼,这礼物由谁准备?”
素月想了想:“容奴婢去问一问主子!”
老夫人也认为该给孙家一些好处,并且这好处不能简薄了, 多给一点,就当是还了多年的看护之情, 也省得他们仗着这关系找上门占便宜。
顾秋实当然不会和孙家断绝关系,但也不会拒绝了老夫人给的东西,东西准备好,天都已经快黑了。
依着老夫人的意思,第二天早上去一趟,用一顿午饭,回来也还早。
但顾秋实有自己的理由,说走就走,谁也拦不住。
人不能太乖巧了,得有点自己的脾气。不然,旁人会得寸进尺,若以为他是个软柿子,谁都想来捏一把,他虽然不怕事,但应付起来会很烦。
除了车夫之外,他只带了两个随从,饶是如此,当他出现在孙家人面前时,一家子对他都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
顾秋实等下人们把东西搬进院子之后,直接把几人都撵走了:“今晚上我就在这儿住,明天早上再来接我。”
两个随从面面相觑。
“可是您出来的时候没说过要在外过夜,若是老爷知道了……”
顾秋实打断道:“做人不能忘本。如果没有爹娘,当初我早就饿死了,即便父亲知道我在外留宿,也只会欣慰我重情重义。”
简直是胡扯。
两个随从都不赞同,不过,他们身为下人,可以劝导几句,但却绝对不敢跟主子对着干。眼看主子铁了心要留宿,两人也不再坚持。这种时候,赶紧回去禀告实情要紧。
等到下人们走了,院子门关上后,一家人终于放松下来。
孙父急忙上前,握住了顾秋实的手。
他即将握上顾秋实的手时有几分迟疑,存着试探的意思,握上去的动作并不快。给足了顾秋实闪躲的时间。
看儿子没躲,孙父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这两天过的如何?那些下人有没有欺负你?对了,那个沈彩玉有没有为难你?”
孙母也追问:“听说大户人家会准备一大桌菜,你合不合胃口?万一不好吃,还说你挑剔……我都听说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主子有许多让人有苦说不出的办法。博俊,你要是不习惯,就……就常回来住。”
话是这么说,其实夫妻俩都明白,想要让儿子跟以前一样天天在家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刚才那两个下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儿子想要在家住一宿,两人都各种阻拦,只是拗不过儿子而已。
如果万府的主子们不愿意让儿子和他们亲近,今日过后,儿子再想要回来住,大概只能想一想。
想到此,夫妻俩有些失落,但又为儿子高兴。
“我想过了,你回万府,怎么都要比留在这里要好?虽说你原先的活计不错,但一个月也只有半两银子,而身为万府的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到长辈离世,你还可以带着妻儿搬出来住。”
夫妻俩只是普通人,并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行为处事。如今说出这番话,可见在这两日内没少打听。
顾秋实笑了:“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夫妻俩还是不太放心,不过,却不好表露出来。
“我去街上买菜,咱们父子好好喝几杯。”孙父说着就往外跑。
孙母没阻止:“我给你烙糖饼吧,以前你很喜欢吃。虽说有些粗陋,但你不常回来,以后可能不太吃得到了。”
顾秋实笑了:“娘,儿子给您烧火。”
感受到了儿子的亲近,孙母脸上不自觉就戴上了笑,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意。
顾秋实看见了:“娘,我原先说过,要为你们二老养老送终,这话一定算数。过一段时间,我给你们找个好点的院子,再请几个下人伺候你们。”
孙母一惊:“不不不!我们都习惯了住在这里,不想搬家。还有,我跟你爹不需要下人伺候,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记得为你自己争取,不要再惦记我们。”顿了顿,她说了一句违心的话,“这天底下的爹娘,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对别人比对自己亲近,回头你还是少来看我们,别做让万老爷不高兴的事。”
“娘放心,我心里有数。”顾秋实会活跃气氛,也特别会说话。
等到晚饭上桌,一家子又恢复了以前的温馨。
由于做饭的时间比较迟,吃完晚饭后,邻居们都早已睡了,孙父今儿喝得有点多,沾床就睡。
孙母没喝酒,她看儿子真的很喜欢吃烙饼,便想多做一些,让他明天带回去吃。于是,大晚上的,让女儿帮忙烧火,她撸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顾秋实没拒绝,也知道拒绝不了。
他喝了酒,却一点没醉,在院子里帮忙拖柴火。
突然有敲门声传来。
来人似乎有些迟疑,敲门的声音不大,还慢悠悠的。
顾秋实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钱美凤,有些意外。
上辈子两人退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稍微一想,顾秋实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过来,也不怕出事。”
落在钱美凤的耳中,就是男人在关心她的安危。
“我听说了你回万府的事。”钱美凤心知,自己不能表现出对万府的向往,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话,故作一脸担忧:“你在外头长大,跟那些所谓的亲人一点都不亲近,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有啊!”顾秋实随口道:“但活着本来就很难啊。比起原来,现在的日子要好多了。”
钱美凤心里酸溜溜的,俩人退亲还没几天……早知道,就不退这个亲事了。即便孙博俊知道她在外头与人私会,最后她还是不能做万家的少夫人。但万府出面退亲,随便给一点,她都能享用不尽。
如果孙博俊对她的感情更深一点,不愿意退亲,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她一脸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不舍。
顾秋实像是没看见一般,问:“这么晚了,你有话就直说。”
媚眼抛给了瞎子看,钱美凤心里不是滋味:“博俊哥,其实我心里最想要嫁的人还是你。我之所以去那个院子,都是被我爹娘逼的。”
顾秋实颔首:“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着就要关门。
钱美凤急忙伸手去拦:“我话还没说完呢。”
“没什么好说的。”顾秋实直接将门关上,还将两个门栓都锁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说我不愿意娶你这个嫌贫爱富的势利眼,即便我愿意,万府也不会答应。你不想死的话,最好离我远一点。”
钱美凤心下一惊。
她和那位老爷暗地里来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两日发觉身子不适,看了大夫后得知她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这有了孩子,总要给孩子一个出身。她想要入府为妾,但老爷的意思是让她就住在外头。她不愿意,老爷就说了,回府后这孩子不一定能留得住。
也是到了此刻,钱美凤才真正认识到了大户人家中当家主母的狠绝。
她妥协了。
最近这些日子她没有在钱家住,就住在老爷安排好的院子里。今天是得知了孙博俊回来的消息,还听说他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她越想越不甘心,所以才跑了来。
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即便孙博俊现在还想娶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和那位老爷都是二人之间的阻碍。
两人想要再做夫妻,这辈子多半是没可能了。
钱美凤往回走时,整个人失魂落魄,摔了一跤才清醒过来,好在运气不错,没有伤到孩子。
*
顾秋实第二天在孙家人起床之前就已经把院子里打扫干净,还将孙母烙的饼装好。
听到动静,孙家人起身,他提出告辞。
孙父舍不得:“这两天铺子里不忙,我可以告假陪你。”
“不用陪!”顾秋实摆摆手,“万府也不远,你们就当我是在外头干活,不能天天回来睡觉。用不了几天,我就会回来一趟,三天两头跑一趟,说不定你们还嫌我烦呢。”
夫妻俩一想,如果真如儿子所说,那还真没必要这么舍不得。
孙父嘱咐:“总之你要是遇上了事,记得回来说一声。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出了事不要一个人扛着。”
顾秋实没有多留,将烙饼收拾好后,刚好马车也到了。他顺路捎上了孙家夫妻,打算把他们送到上工的地方再回。
属于万府三公子的马车,没有万临安的那么华贵,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孙父下马车时被一起干活的人看见,众人都挺意外的。
孙家夫妻的儿子是捡来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们也是看到孙父精神萎靡,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了此事。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孙博俊认祖归宗之后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他不光回来住,甚至还不打算疏远孙家夫妻。
“哎呦,你这儿子,一个顶十个。重情重义,老哥有福气啊!”
说这话的是东家,往日里东家对孙父还算客气,却也没有这样热情。
顾秋实还笑着与东家打招呼:“多谢东家夸赞,也谢谢东家这些年来对我爹的照顾。”
东家顿觉受宠若惊。他们和万府的管事都说不上话,这可是万府的公子……当即愈发热情地寒暄。
顾秋实又将孙母送到酒楼,这一次没有和东家打招呼,因为人不在,但是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孙母是怎么来的。
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顾秋实不求这两位东家多照顾二人,只希望他们不被人欺负,能拿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工钱。
回到府里时,已经快到午时,万家父子三人都不在,万夫人不爱搭理这个庶子,顾秋实回了自己的院子,用过午膳后,叫来了院子里的管事。
“我想在这院子里准备一间药房。”
管事一脸为难:“此事要问过老爷。”
“去问吧。”顾秋实把人打发了,闲着无聊,去了一趟老夫人的院落。
老夫人并不老,还不到六旬,多年来养尊处优,头上的白发只有几根。看见顾秋实进门,她没有多高兴:“有事?”
“无事。”顾秋实笑盈盈上前,“闲着无事,来陪陪祖母。”
老夫人顿时就乐了。
她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都说隔代亲,原先她很喜欢自己的两个孙子,奈何大孙子要学做生意,大了之后独挡一面。每天天走的时候她还没起,夜里回来时她已经睡了。
再喜欢大孙子,也不能耽搁了家里的正事,老夫人也歇了和大孙子亲近的心思。至于小孙子……从小就懒,做事不认真,见天儿的想往外跑。她一看到就想唠叨,偏偏万启文很不喜欢听她的话,平时都是能躲则躲。
说实话,老夫人是有点伤心的,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都说一辈不管二辈事,有了一个能干的大孙子,小孙子胡闹一些也无所谓。
老夫人这几年来很少和年轻人相处,没想到这个刚回来的更小的孙子居然这样有心。
“你的规矩可学好了?”
“婆婆说的我都记住了。”顾秋实上前,一本正经的行了个礼,看着似模似样。
老夫人愈发高兴:“我这里不好玩儿,你可能待不住。”
“听说您最近喜欢打叶子牌,我陪您打啊。”这玩意儿颇为有趣,打发时间还行。
老夫人很高兴:“好好好!”
有机灵的丫鬟已经去准备了。租孙俩和两个得力的管事一起,一打就是半下午,顾秋实会喂牌,老夫人赢了不少,一下午都在哈哈大笑。
素月原先对自己要伺候的这位小公子没什么想法,外头回来的年轻人不懂规矩,只希望他识趣一些,认真一些。
没想到他如此聪慧,待人接物和人情世故一点就透,居然还知道抽时间讨好老夫人。
这个家里,是老爷当家,后宅由夫人作主,但是,最说得上话的还得是老夫人。只看老夫人愿不愿意管而已。
到了傍晚,顾秋实还没说要告辞,老夫人就要留下他用晚膳。
吃饭时,顾秋实的规矩礼仪无可挑剔,老夫人是越看越满意,又问了孙家的事。
顾秋实没有隐瞒,说了自己会给二老养老送终:“他们现在还年轻,闲不住,就和原来的一样上工,我偶尔回去看看就行。等二老年纪大了,我想给他们准备一个小院,找两个人贴身伺候。”
豪富如万府,一个小院子和几个下人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老夫人颔首:“不错,有情有义。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确实该帮着养老。”
至于孙博俊跟哪边更亲……如果没有今天这一下午的陪伴,老夫人还是希望他与万府亲近,跟孙家那边疏远。
但现在,老夫人的想法已经变了,对着喜欢的晚辈,自然是要为晚辈着想。
孙博俊是家中庶子,又是在外头长大,跟家里人没什么感情。等到长辈们都不在了,他还是要出去自立门户,有几个亲近的人,对他有益无害。当然,前提是孙家真的疼爱他这个人,而不是喜欢他的银子。
“你爹那么忙,平时也没空教你,你只记住,凡事要多留个心眼,不管跟谁,都别太坦诚,财不露白,事以密成。记住了没有?”
顾秋实点头。
老夫人越看越欢喜:“你也不小了,只靠着府里的月银怕是不够花,这样吧……”她朝丫鬟伸出手,“把我的匣子拿来。”
匣子捧过来,老夫人打开,抽了其中一张房契出来:“这是一间酒楼,不算大,每个月盈利几十两,你收着吧,里面的管事很能干,不用你多费心思。”
顾秋实有些惊讶,不过也觉得正常,老夫人都这把年纪了,根本不用考虑旁人的好恶,凡事随心所欲。她那么多的契书和银子,反正也花不完,还不是给谁就给谁?
“祖母,我来陪你,可不是为了这。”
老夫人笑吟吟:“祖母疼你,补贴你的。收着吧!”
随着顾秋实拿着房契离开,这件事情很快在府内传开。
万老爷是无所谓,老人家收着的那些东西反正都是留给儿孙的,小儿子刚从外头回来,吃了不少苦,老人家想补贴很正常。
再说,那铺子也不大,不值多少。
但这事落到万夫人的耳中,简直气不顺,儿子在府里长大,老太婆经常说疼他,合着就嘴上疼?
这么多年,小儿子只从老太婆得到了一些小玩意儿,比铺子差远了……她越想越气,直接把桌子都掀了。
第432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一
万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丫鬟们战战兢兢,能躲则躲。
她心里不高兴,就不想让别人好过, 气鼓鼓坐下后,想到什么,吩咐:“之前我让买的人,接来了吗?”
丫鬟上前禀告:“来了, 昨晚上到的。”
“送去北苑。”万夫人眼神里满是恶意,“大家公子到了年纪身边都得有通房丫鬟,我这个做母亲的若是不安排, 还是我的失职。”
顾秋实除非是头一日太累, 一般是不睡懒觉的。起了个大早,找了一把剑在院子里练,练出了一身汗, 洗漱过后又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颇为意外:“怎么这么早?”
顾秋实笑吟吟:“祖母昨天才给了我铺子,若是我拿到好处就不来了, 那成什么人了?”
这分明是玩笑话, 老夫人哈哈大笑:“我今儿还给你一个。”说着, 又取了一张房契,“这件是买成衣的铺子,以后你要是吃不顺口, 就去自己的酒楼,衣衫也可以让成衣铺子里送过来。”
顾秋实若有所悟。
老夫人送这些,还是怕刚从外头回来的小孙子被儿媳妇针对。
克扣了饭食和衣物,面上看不出多少区别, 只有被针对的人才知道有多苦。
“多谢祖母。”
祖孙两人正用早餐,顾秋实的随从过来了, 一脸的欲言又止。
顾秋实瞧见了,问:“出什么事了?”
随从看了一眼老夫人,低下头道:“刚刚守在院子里的小通来禀,说是夫人给您送了两个丫鬟……通房丫鬟。”
顾秋实还没说话,老夫人已经皱眉:“把那两个丫鬟叫过来。”
随从立即应是,亲自跑了一趟。
丫鬟和丫鬟是不一样的,即便是通房,也分几种。最普遍的通房丫鬟就是原先贴身伺候主子的人,但是,也有人会去外头选貌美的丫鬟来伺候。
老夫人也认为小孙子身边需要有两个知情识趣的通房,省得不晓事被外头的女人算计了去。但也不能什么人都往小孙子身边放。
顾秋实不需要通房,得找理由拒了。
这种理由张口就来,他不过一个念头,脑子里已经有了几个充足的理由。不过,到底还是没用上。
因为随从领过来的这两个丫鬟……貌美风流。两人都挺瘦,但该有肉的地方并不小,凹凸有致,肌肤雪白,往那一站,天然就带着一股勾引男人的媚态。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一看就知这俩应该是从那些烟花之地寻来。她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去把你们老爷请来!”
万老爷刚刚起身,听说母亲有请,虽然猜到可能没什么大事,但还是不敢耽搁。
他赶到母亲的院子里时,先看到的是门口那一双穿着鹅黄衣裙的姐妹 ,从后面看,薄肩细腰,冰肌雪肤,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让人遐想。
“母亲,什么事?”
该不会是要赏美人给他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万老爷摁回去了。母亲已经许多年不管事,更不管他的房里事。
老夫人伸手一指那两个丫鬟:“这是你媳妇给小三准备的通房。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万老爷瞅了一眼那两个丫鬟的正脸,说实话,确实长得不错,让人一看就想要纳入怀中。
通房丫鬟确实需要美貌一些,但这二人……阅人无数的万老爷,一眼就看出这两人的来历并不清白,多半是出身花楼。想要为这二人赎身,绝对不便宜。
“母亲,我这就把人送走。”
老夫人并不满意,沉着脸道:“不急!大夫很快就到,让大夫给她们瞧瞧再说。”
听到这话,姐妹花脸色都变了。
顾秋实饶有兴致地看着,姐妹花变脸那么快,两人身上多半是有点毛病的。
花楼中的貌美女子很多,美成这样还没有伺候过人的清倌,价钱会很高。想也知道万夫人不会舍得在一个庶子身上花费太多的银子。毕竟,一个长得好又懂规矩的丫鬟,最高才二十两,用来做通房丫鬟的就挺合适。而花楼中伺候过客人的姑娘,赎身时会便宜许多。
万老爷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脸色不太好看。他不愿意把妻子往坏处想,但事实摆在面前,母亲也怀疑了妻子……只希望夫人别太恶毒。
没多久,大夫到了,立即给二人把脉。
半晌,大夫退后一步,离那两个美人远了些,才拱手道:“老夫人,这二位……都是有病的,烟花之地的女子易得的那种不好治的毒疮,若是与她们同,会染给旁人。”
老夫人早就猜到了,闻言闭了闭眼。
万老爷听到这话,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消失,满心都是对妻子的恨铁不成钢,连连摆手:“赶紧把这两个人扔到府门外去。”
两个丫鬟被拖走,都拖远了,还能听到二人的哭喊声。
顾秋实似笑非笑:“父亲别生气。”
万老爷没好气地瞅了一眼小儿子,深觉得是小儿子回来才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他不能眼睁睁看母亲罚妻子,或者说,他不想为了一个庶子让妻子难堪。
“母亲,这事有误会。”
顾秋实接话:“对,肯定有误会,夫人贤良淑德,对继子庶子都一视同仁。夫人给我安排通房丫鬟是好意,绝没有一点私心。至于两个丫鬟身上有病……夫人也是被花楼给骗了。至于为何要去花楼里选通房,夫人也是想让我这个在外头长大的穷小子见见世面,省得哪天被女子算计了去。”
万夫人进门时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她心里有点慌,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就想过可能会失败。而孙博俊说的这些,就是事败后拿来搪塞老太婆的托词。
她低下头,眼眸中满是阴狠。孙博俊比她以为的还要聪明,绝不能留。
“儿媳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没好气:“有你在,我就安不了。瞧瞧你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外头染了脏病的女人往家里带,还塞给你的儿子!我不指望你拿庶子当亲生儿子,但你也别这么作践人呀。要不是看启文面子,今天我非休了你不可。”
这话很重,万夫人变了脸色。
万老爷皱了皱眉:“何至于此?”他扭头看向便宜儿子,“小三,今日之事是误会,你母亲也是为你好。”
“是啊,我懂这个道理呀。刚才夫人还没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夫人肯定是被人给骗了,不然不能这么害我。”顾秋实一本正经,“父亲放心,我没有误会夫人的好意。只是……即便祖母不过问,那两个丫鬟我也不打算要。从小,爹娘就教我男儿立世要懂得责任,要敢做敢当。不能和妻子以外的女子亲密,父亲多年谆谆教诲,儿不敢忘。”
此话一出,万老爷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他这亲爹就站在这里,儿子却尊另一个男人的教诲,且那男人家世才华能力样样不如他……这混账是故意的。
顾秋实就是故意的。
为人父母,不护着自己的孩子,那两个女人身上有病,如果孙博俊没把持住,或者是被两个女人给算计……连命都要没了。
要知道,会医术的人顾秋实,孙博俊虽然天天在医馆,偶尔也帮着抓药,却并不会号脉。他压根不知道两个女人身上有病!
万老爷压根就没把孙博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也不在乎他的死活。
“你是万府的公子,不光可以有通房,以后还可以纳妾。”
顾秋实皱眉:“非得纳妾么?”他看向老夫人,“祖母,我办不到。如果身为万家公子必须要睡不止一个女人……我能不能回孙家去?”
万老爷:“……”这儿子是傻的吗?
花无百日红,再美貌的女子都会变老。除了那些家里娶不起二房的男人,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守着一个女子过一辈子?
院子里安静,没有人提罚万夫人,顾秋实耐心告罄,抬步就走:“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以后你们就当我没回来过。”
万老爷怒了:“站住!”
顾秋实继续往外走。
“你到底在闹什么?”万老爷面色铁青,“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别动不动闹要走,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不要纳妾。还有,这个女人想要我的命,即便她是长辈,也不能杀人吧?”顾秋实一脸冷漠,“不要扯什么误会,在场没有一个蠢货,是不是误会大家都清楚。她害我不是第一次了,当年我姨娘为何在快要临盆时还要往外跑,父亲应该清楚。我回来后,谁也没有提及当年之事,好像我姨娘该受那些罪,我们母子该骨肉分离,我该流落在外吃苦似的。说难听点,也就是孙家厚道,真心拿我当亲生儿子,换一个狼心狗肺的人家,或是更早之前我姨娘没有这么聪明,现在我还能站在这里吗?”
他伸手一指,在万夫人杀人一般的目光中沉声道:“她已经杀我第二次了,你还说我闹!我再留在府里,凭她的心狠手辣,肯定还会再动手。我能躲过第一次第二次,可不保证能躲过第三次。留在府里我会死,还请父亲看这血缘上怜惜我一回,放我回了孙家,好歹能多活几天。”
万老爷真心不觉得送通房是大事,不过由便宜儿子说出来,似乎妻子真的挺狠。
“事情已经发生,如今只能弥补。你想要什么?”
顾秋实满脸讥讽:“我要什么?真开口讨要了东西,那是我一个晚辈捏着长辈的错处讹诈,传出去也是我的不对。我可不敢要!”
第433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二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年轻人说这番话,明显是对万府有诸多怨气。
当即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包括老夫人。
老夫人拍了拍桌子:“小三, 这次的事儿是你受了委屈。你如果真想回家住,那你就收拾行李回孙家住几天。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不迟。”
万老爷一脸不赞同:“娘!”
“别嚎了。”老夫人起身,“你这些年愈发拎不清, 遇事不管谁对谁错,只顾着护母子二人。他们有如今的嚣张,都是你惯的。”
她一脸失望, 转身回房。
万老爷自知理亏, 做出一副恭送的姿态。
顾秋实转身就走。
万夫人早就看中了他手里的两个铺子,厉声道:“你走可以,把万府的铺子留下来。”
顾秋实还没有说话, 已经进屋的老夫人厉声呵斥:“那是我对孙子的一片心意!不管博俊以后在哪儿住,他都是万家血脉, 两个铺子而已, 本就是他的!”
言下之意, 哪怕是孙博俊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家再也不回万府,铺子也还是他的。
万夫人越想越怒,老夫人已经嘱咐:“临安他们是三兄弟, 以后分家,不能少了博俊那一份。听见了没有?”
这话是对着万老爷说的。
万老爷也没想过真就把小儿子扫地出门以后再也不闻不问,他要的是小儿子乖巧听话,奈何那是个倔驴, 又牙尖嘴利,他说一句, 那混账有几十句等着。
“小三,都是一家人,你今天走出万扶府大门,我们一家不合的消息就会传出去,家丑不可外扬,你就不能忍一忍么?这样吧,以后夫人再不插手你院子里的事,如何?”
顾秋实顿住:“父亲,您能说到做到么?”
回到孙家固然能过安宁日子,但凭着万夫人的小气善妒和万老爷对儿子的控制,顾秋实今天回了孙家以后孙家人别想有安宁日子过。
顾秋实不怕麻烦,却不想把麻烦带给他们。
眼看万老爷点头,顾秋实顺着台阶就下来了:“我去看看两家铺子,会在天黑之前赶回。”
语罢,扬长而去。
万老爷松了口气,看向身侧妻子:“夫人,这是最后一回,我再说一次,以后你不要在他们兄弟之间挑拨离间,你是长辈,要有容人之量,不得针对仨孩子!”
万夫人见他一脸严肃,不情不愿地低下头:“我知道了。”
*
老夫人给的两间铺子,管事都对他老人家忠心耿耿,顾秋实花了一些时间看账本,没有看出任何不对。
酒楼是两层小楼,因为厨子的手艺不错,生意还行,不是饭点也有几桌人。顾秋实吃了一顿饭,又选了一些成衣让人送去孙家,回府时天都快黑了。
刚进府里,就察觉到气氛不太对。顾秋实看向路旁站着的丫鬟,问:“府里出什么事了?”
丫鬟一脸紧张:“奴婢一直守在大门口,离后院太远,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明显是知道,只是不敢说而已。
顾秋实身边的随从已经被他交出来了,这会儿飞快跑了一趟,再回来时,面色有些古怪。
“是为了早上被赶出去的那两个丫鬟,二公子怜香惜玉,不舍得让那两位回花楼。”随从压低声音,“悄悄把那两个丫鬟带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养着,只是这事被门口的人看了去,二少夫人知道了,连派了几拨人去请二公子回来。中午就开始催,刚刚二公子才到,二少夫人一怒之下,把二公子的脸都挠花了。”
万启文是个好色的,上辈子沈彩玉跟孙博俊在一起了,后来偶然之下发现了万临安不爱红颜爱蓝。沈彩玉被恶心得够呛,很快就想通了,回头和万启文好好过日子。
但这一次有顾秋实插手,沈彩玉同样被万临安恶心,但因为沈彩玉偷人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万启文并没有要与她好好过日子的意思,经常夜不归宿。哪怕有长辈压着不敢在外头过夜了,也每天早出夜归,不肯和沈彩玉同住一屋。
顾秋实不紧不慢回自己的院子,期间路过万启文所在的院落,都没有进院,就听到里面在吵。他往里瞅了两眼,什么也看不见,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瞧瞧,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万夫人带着人到了。
她隔着老远就看到庶子在儿子的院子外停留,明显是在看儿子儿媳的笑话,当即沉下了脸来:“没规矩!你鬼鬼是谁躲在这里做什么,非礼勿听知不知道?”
顾秋实冷哼一声。
这一声哼,将万夫人气得够呛。她还想要教训几句,又听到里面传来尖锐的哭喊声。
“万启文,你不是人!你个畜生!”
紧接着就是万启文的声音:“本公子睡女人从来都光明正大,没跟你似的跑去偷人。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父亲都没有让我去死,你凭什么?”沈彩玉最不想让人提及的,就是她和下人在人前亲密一事。
平时也没人敢提,但万启文不怕她,哪里疼痛戳哪里,夫妻俩只要一起争执,他就会把这话拿出来说。
“我爹那是给沈家面子,你自己就不知道羞耻吗?纠缠我大哥,又纠缠三弟,还跟个下人滚做一床,还说花楼的女子不干净,你又比她们好多少?”万启文越吼越大声,“人家比你坦荡,至少是明明白白说了她们就是卖身!你呢?拿着银子贴补男人还被人嫌弃,你比她们差远了!”
沈彩玉气急了,冲过去跳起来扇万启文的巴掌。
万启文也不是乖乖挨打的性子,伸手一推,直接把人挥到了地上。
听着里面动静不小,万人来不及跟庶子计较,狠狠瞪了一样顾秋实后,带着人一阵风般奔了进去。
顾秋实见状,追着就进了院子。
无论府里的主子如何不将孙博俊放在眼中,他也还是个主子,下人们想要阻拦,被顾秋实狠狠一瞪,一个个就都老实了。
与此同时,老夫人得到了消息,也带着人往这边赶来。
顾秋实进了后院,一眼就看见了摔倒在地上的沈彩玉。
此时的沈彩玉头发凌乱,摔倒在地上了还不甘心,哭着闹着要起身。万启文一脚踩在了她的胸口:“你还想打我?泼妇!一会儿本公子就休了你。”
沈彩玉恨得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想要推开踩着胸口的腿,努力半天,发现推不动后,眼神一厉,伸手拔下头上的钗,狠狠扎了过去。
她心中恨极,下手利落,万启文惨叫了一声,急忙收回自己的腿,因为太过疼痛,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夫人看到儿子受伤,目眦欲裂:“沈彩玉,你给我住手。”
沈彩玉胸口痛,试着起了两次才爬起来。眼看万夫人要过来了,她怕自己没有报仇的机会,狠狠扑到了万启文的身上,手里的钗对着他的头脸猛扎。
她满腔怒火,扎得又快又狠,只想在婆婆赶到之前让这个男人得到教训。但她到底是个大家闺秀,没有见过血,扎人的时候都不敢睁眼睛,只感觉得到有温热的鲜血溅在自己的手背上。
万夫人奔了过来,一把将儿媳妇推开。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沈彩玉倒在地上撞着了头,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半晌都起不来身。
万夫人又气愤又担忧,一边扶儿子一边骂周围的人:“还不来帮忙?主子打架你们怎么不拉架?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一会儿叫中人来,全部给我发卖了。”
她越骂越激动,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落了满脸。
顾秋实已经看清楚了万启文脸上的伤,左右脸颊上都有好几个洞,当然了,沈彩玉力气不大,簪子最后都往边上滑去,于是就形成了血道道。
“哎呦,二嫂怎么下这么重的手?这哪里像是夫妻?仇人还差不多。”
沈彩玉这些日子被关在院子里抄佛经,她有空的时候就开始回想从前,真心认为是孙博俊害了自己,之前就想找机会过去跟孙博俊算账,这会儿人到了跟前,她哪里还会客气?
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她抓着簪子扑了上去,打算把人戳上几个血窟窿。
顾秋实眼疾手快,在她扑上来时一脚踹出,直接把人踹飞了回去。
沈彩玉狠狠砸在地上,背上受伤,喉咙腥甜,张嘴吐了一口血。再想要起身,却因为全身疼痛起不了了。
顾秋实嗤笑一声:“就这点儿力气,居然还敢跟我打架。二哥,你这身子太虚了,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他玉器里满是幸灾乐祸,万夫人忍无可忍,回头怒吼:“滚,给我滚!”她想到儿子会破了相,心中又怒又恨,“来人,把这个野种给我拖出去。”
“古氏!”老夫人厉声呵斥,“不要发疯,给我起来!”
万夫人在婆婆面前从来都不肯认输,此时儿子受伤让她大受打击,她起身跌跌撞撞扑跪在了婆婆面前:“母亲,帮启文休了那个贱人吧。她生性恶毒,要谋杀亲夫,再这么下去,启文会死的。求您给启文作主啊!”
老夫人看着面前情形,气得面色铁青。
府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已经有机灵的人跑去告诉了万家父子。
父子二人今天都在离家不远处的铺子里,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回。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万夫人的哀嚎。
万临安眼神一闪,故意慢走几步,落在了父亲身后。
万启文脸上有七八道伤,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肉里白惨惨的骨头。胆子小的人根本不敢看。
顾秋实看到父子二人赶到,感慨:“二哥运气挺好的。二嫂那么疯,闭着眼睛到处乱戳,都只戳到了脸上的肉,这要是抽到眼睛里,怕是要变瞎子。”
万夫人回头怒吼:“滚!”
顾秋实一脸无辜:“吼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
老夫人也觉得儿媳妇这个神情和态度不正常,呵斥:“闭嘴!”
万夫人满心焦急,这时候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最要紧是赶紧将儿子脸上的伤口给处理了。千万不能留疤。
“大夫来了没有?”
万老爷已经看到了儿子脸上的伤,回来之前也听说了夫妻俩打架:“你们俩是为了什么弄成这样?”
沈彩玉张口就告状:“他不要脸,将早上那一双姐妹花给收了放在外头的院子里。我虽然不希望自家男人有其他的女人,但若他光明正大纳妾,那我也没法拒绝,可他不要脸……”
“那对姐妹花被你接走了?”万夫人看着儿子,整个人摇摇欲坠。
老夫人面色铁青。
万老爷也知道二人有病:“不是把人送走了吗?你怎么……”
万启文脸痛得厉害,不想说话,但他身边的随从不是哑巴,立刻跪下禀告:“公子出门不久,姐妹二人跪在街上求公子收留。”
“赶走赶走!”万夫人只庆幸儿媳妇脾气不好,知道此事立刻就闹了出来,要不然,再过上两天,等儿子跟那两个女人滚到了一堆,到时就太迟了。
同为男人 ,万老爷知道自己的二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皱眉质问:“你家主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随从低下头:“就刚才……”
万夫人心头咯噔一声:“今天你们都去了哪些地方?”
随从吓一跳,不敢隐瞒:“哪里也没去,公子起床后想去街上用早膳,还没到地方就被两个姑娘拦住,然后公子就带着她们去了小院子……”
万夫人追问:“之后呢?是在小院子里一直耽搁到现在,还是又去了其他地方转悠?”
“公子说有些困倦,便在小院子里睡了。”话说到这里,随从发现几位主子的脸色都不太好,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万启文贪玩好色,一般不会过问府里的事,毕竟,管后宅的是他亲娘,有好事绝对不会落下他。
听到随从的话,万夫人摇摇欲坠,却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启文跟那两个女子有没有成事?”
随从点点头。
万夫人一头栽倒在地。
万老爷面色愈发难看:“一直胡闹到现在?”
老夫人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站都站不住了,好在丫鬟机灵,早已经搬了椅子在旁边候着。
恰在此时,大夫来了。先是给万启文把脉,确定都是些皮外伤后,又拿了伤药给他包扎。
比起脸上留疤,万夫人更想知道儿子有没有被染上脏病,她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将儿子身上的精力说了一遍,当然了,她没说是儿子见色起意收留人家姐妹,而是强调儿子被人所骗。
大夫一边包扎,眉头紧皱:“公子洗漱了吗?若是没有,赶紧弄点水洗洗。稍后我再配两副药。”
万夫人忙问:“喝了药后,就不会染病了是不是?”
她眼神里满是期待,大夫摇头:“这个不好说。兴许不处理公子也不会染病,喝了药只能降低染病的可能,并不能杜绝。”他叹息一声,“最要紧是洁身自好,我以为像二公子这样的身份,等闲女子都近不得身……”
是啊,万夫人也这么认为。
儿子贪花好色她是知道的,之前还跟儿子谈过,让他多拿点银子去那几个花楼,不要什么人都往床上拉。
谈的时候儿子答应得好好的,谁知道他荒唐成这样,大街上的女人都敢往床上拉。
万夫人只得这一个孩子,根本就接受不了儿子染上脏病,越想越害怕,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院子里所有的人脸色都不太好,下人们都低着头,乖得跟鹌鹑一样。顾秋实就不怕,似笑非笑提醒:“说起来,那双姐妹花还是夫人找来的呢。”
万夫人:“……”
她喉咙腥甜,胸口堵得厉害,紧紧咬着牙关,她怕自己一张嘴就吐出血来。
第434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三
万启文脸上到处都是伤, 额头上和发丝里都有,大夫仔细上了药,又用煮干净的布给他包了起来。
等到大夫收手, 万启文已经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头,整个头就像是个大白西瓜。
万夫人胸口堵得厉害,只觉呼吸不畅,她想让大夫把脉, 还没有开口,地上的沈彩玉已经出声:“大夫,帮我看看。”
沈彩玉脸色苍白, 一个女人当着公公和大伯子小叔子的面躺在地上实在不雅观。可见她是真的起不来身。
今天沈彩玉先是与万启文打架, 后来又被顾秋实踹了一脚。
在万家的长辈们看来,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男人打女人就理亏。于是, 沈彩玉要求看大夫,谁也没有出身阻止。
大夫仔细查看她身子, 男女有别, 大夫都尽量不触碰她, 可是伤筋动骨把脉看不出来,大夫到底还是上了手。
“大部分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行。就是腰伤比较严重, 从今天起,躺在床上养着,如非必要,都不要下地。”
大夫写了药方, 万夫人又请他把脉。
万夫人只是被气着了,也得了一副药。
送走了大夫之后, 老夫人的脸色很不好:“启文,今天早上我将那两个女人赶出去的事儿你不知道吗?”
万启文颔首:“她们跟我说了。但是她们没说自己有病……”
他的头被包得严实,说话时嘴都张不大。
万夫人哀嚎一声,滑落在地上嚎啕大哭,再无半分大家夫人该有的风采。
哭了一会儿,万夫人抽泣着道:“肯定是有人指使。”
说着,她目光落在了顾秋实身上:“是不是你?我被人蒙骗,以为我要让那两个女人害死你,所以你要报仇,就给了那两个女人一笔银子,让他们去勾引我儿。”
她越说越觉得这话有理,愤然吼道:“你给我滚,从今往后,我不要在府里看见你。”
顾秋实不慌不忙:“祖母,我没有做这件事,那两个女人走了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老夫人点点头,看向儿媳妇的目光中满是失望:“这些只是你的猜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这不是你胡乱发脾气的理由。”
万夫人嚎啕大哭:“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是真的没有让那两个女人去勾引谁。”顾秋实满脸讥讽,“当然了,你不喜欢我,恨不能让我去死,不管我有没有做这些事,都免不了被你算计。人在做天在看,你之前想让那几个女人来算计我,转头这事儿就落到了你儿子头上,做坏事会遭报应!你非要污蔑我,也随便你。”
语罢,转身就走。
万夫人也没有揪着不放,她刚才将这件事情往孙博俊身上扯,并不是真的认为他是凶手。不过是想找个出气筒罢了。
万老爷揉了揉眉心:“别哭了,把他们安顿好 ,稍后请沈府的人来……”
听到这话,沈彩玉大惊失色:“不不不,我不要见我爹娘。”
她将万启文戳成那个样子,很可能会被休回家。
“这由不得你。”万老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两家的生意正到关键处,最快也还要半年才能回款,在这之前,不管他有多讨厌这个儿媳妇,都得把人留在府里。
当然了,这里是万府,他想要怎么对待沈彩玉都行。
先把沈家夫妻请过来,吓唬她一番,之后把人丢到偏院去,等到了日子,直接将其送回沈府。
老夫人觉得头疼,她好久都不过问外头的事,这会儿也懒得多管,扶着丫鬟的手回院子。
出了大门,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假山旁的小孙子。当即叹口气:“小三,来扶我一把。”
顾秋实没有动:“祖母,我没有让那两个丫鬟去勾引二哥。”
“我知道。”老夫人叹息,“老二贪花好色,这次不栽跟头,也还会有下一次。他躲不掉的。”
顾秋实若有所思:“但我觉得,那两个女子身如浮萍,如果没有人指使,她们应该不会看上二哥。”
老夫人一愣。
“你认为有人收买了她们,目的是为了害启文?”
顾秋实点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如何,还需祖母派人去查。”
老夫人沉吟不语,万启文手头的银子很多,虽然贪花好色,却很少与人结仇。外人应该不会这样算计他,毕竟,他再不成器,也是万府的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算计他就是算计万府,这城里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起万府的报复!
既然不是外头的人,那就是府内的人了,恨万启文的,除了小孙子之外,还有大孙子。
想明白这些,老夫人懒得过问,侧头吩咐丫鬟:“去找了了老爷,让他好生审一下那两个女人。”
万老爷很害怕兄弟阋墙,但事情已经出了就得想解决之法,如果真的是兄弟之间互相算计,那他得想办法让兄弟几人握手言和。
他让人去接那对姐妹花,到了地方发现一进人去屋空。
接下来两天,万老爷派人到处寻那姐妹二人的行踪,最后却一无所获。
这一日傍晚,顾秋实又在准备东西送给孙家,万老爷身边的人来请。
顾秋实到了外院的书房之中,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万老爷枕着窗前赏花,看到他进门,招手道:“快点过来坐。”
顾秋实坐下不久,万临安就到了。
父子三人吃饭,万老爷偶尔会说一说生意上的事,顾秋实没有参与,接不上话,也懒得接话,只埋头吃饭。
不知道父子二人有没有吃好,反正顾秋实吃得挺满意。他放下碗筷时,父子二人早就已经没吃了。
丫鬟过来撤下碗筷,万老爷咳嗽一声。
兄弟俩都知道,他这是要说正事了。顾秋实端着一杯茶,等着他的下文。
万老爷叹息:“那双姐妹花跟从这世上消失了似的,几天了一点踪迹都没有。找不到人,也不知道是谁指使了她们,你们觉得这事儿是谁干的?”
顾秋实张口就来:“我在外头长大,跟家里的人都不太熟,更别提外面的人了,人活在世上,有几个仇人很正常,可能是二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人。”
这不是万老爷想听的话,他狠狠瞪了一眼。顾秋实:“少说两句。”
顾秋实瞬间就懂了。
说是父子三人谈事,其实是万老爷想拿这话来问长子……至于为什么要把顾秋实叫到这里来陪着,多半是为了敲打。
“临安,我想听实话,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干的?那天你们兄弟俩的行踪我都打听过了,小三和他身边的人没有分开过,而你身边随从那么多……”
万临安自然是不承认的:“爹不能因为我使唤的人多就把这事按我头上,您再是长辈,也要讲道理。若认为儿子做错,人证物证拿来再说。”
“你……”万老爷叹息一声,“启文骄矜自傲,又目下无尘看不起人,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这家我已经决定好要交给你。你没必要针对两个弟弟。”
万临安颔首:“我记住了。”
看着这样的长子,万老爷子只觉憋闷,谈的时候答应得爽快,回头照样为所欲为。
“临安,我希望你将精力都放在生意上。”
万临安再次点头:“儿子没有做坏事!”
万老爷脸色难看下来:“你是我儿子,我亲自养你长大,你是个什么脾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情我虽然没有找到证据,但我知道幕后之人就是你……别跟我扯什么人证物证,我没打算追究,只是你记住,以后不许再针对启文!”
“凭什么?”万临安身上冷气四溢,“他们一次次算计我,我就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就这种身上带病的女人,你以为夫人没给我送过吗?爹,儿子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你的偏疼,而是我自己的本事。还有,你愿意让我做少东家,也不是你疼爱我,而是你没有其他的选择。万启文就是个草包,家业交给他,早晚被败完了。一个草包一次次的针对你的少东家,你不管就算了,居然还不让我报仇。”
万老爷愣住。
他以为儿子会死不承认。
还有,他从来没想过儿子对他有这么大的怨气。
“你……夫人都做了些什么?”
万临安摆摆手:“我懒得说。以前不是没有跟你告过状,结果你都非要偏袒,非觉得那是个好的……既然你不许我伤害他们,好歹也劝劝他们不要再伤害我。”
说完后扬长而去。
万老爷气得胸口起伏,伸手指着儿子的背影,气得手指都在颤抖。
“这个逆子,他说的都是些什么?”
顾秋实起身就走,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个个的都不听话,气死我算了。”
*
顾秋慢悠悠往回走,看见万临安站在路旁,他没有迎上去,而是走了另一条小道,这边比较绕,但景致还行。
眼瞅着就要到他院子外了,忽然有个丫鬟冲上来跪在地上:“三公子,帮帮我家夫人吧!求您了。”
这丫鬟有点眼熟,顾秋实认出来是又来到沈彩玉身边的人。
“让开!”
丫鬟泪眼汪汪:“求您跟奴婢走一趟,主子说……只要您愿意去,什么都好商量。”
沈彩玉已经被挪到了偏远的院子里,这会儿应该很狼狈。原先孙博俊在她面前苦苦求饶,如今这身份和处境总算是调转过来了。
“前面带路。”
万府很大,但因为主子不多,许多院子都是闲置的,沈彩玉住的那一间位于最偏僻的地方,院子里杂草丛生,杂草将路都遮完了,一进院子就有一股霉味儿直冲鼻端。
守门的婆子本来想阻拦的,到底还是没敢上前。
府里的主子只说将沈彩玉禁足,可没说不许人见她。三公子再是庶子,也是府里为数不多的主子之一。
沈彩玉特别狼狈,她有腰伤,不敢随意挪动,但男女有别,她也不能躺在床上跟孙博俊见面,只能从床上挪下来,却因为碰着了伤,摔趴在地上后,就再动弹不得。
顾秋实进门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沈彩玉,这屋子里没有人打扫,她衣裙上全都是灰尘。
沈彩玉听到开门声,下意识抬头,看到门口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的孙博俊吗?
乍一看,似乎比万临安气质还要好,气势还要足。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她开门见山。
顾秋实嗤笑:“凭什么?凭你原先欺压我,拿我的家人威胁我?”
沈彩玉知道之前的事情是自己理亏,现在回头去想,她感觉自己就跟魔怔了似的,怎么就非万临安不可呢?
其实她早该看明白,一个正常男人的身边不可能没有通房丫鬟,万临安还带着那么多貌美的小厮招摇过市……她只恨自己眼瞎。为了得到他,反而把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被关到这院子里时,她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如果她没有执着于万临安,就不会在新婚之夜对万启文甩脸子,看在沈父的份上,万启文定会给她足够的尊重……万临安喜欢男人,兴许生不出孩子。那么,这万府的家财最后还是会落在她的儿子手中。
至于孙博俊……如果不是她求而不得,找出这么一个长相和万临安相似的人,孙博俊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认祖归宗。
“如果不是我,你也做不了万府的公子。”沈彩玉对上他满是讥讽之意的眉眼,补充道:“我不是说让你感激我,只是陈述事实。不管你承不承认,终究是因为我的为难才让你有了认祖归宗的机会,你或许不愿意回来,但享受荣华富贵的是你,你确实是得了好处的。我不是要你报答,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可以付酬劳。”
顾秋实不愿意帮她,不过,这女人特别能折腾,放她出来折腾万启文正合适。
“说来听听。”
“我想请你给我母亲带一个口信,让她来探望我。”
沈府可不是无名之辈,沈彩玉认为,只要自己的爹娘还好好的,她就不应该落到这种地步。
顾秋实颔首:“这容易,我让身边的人去送信。你打算怎么谢我?”
“条件你提!”沈彩玉咬牙。
顾秋实张口就道:“我要福喜酒楼。”
沈彩玉愕然。
“那……那是我陪嫁的铺子里最好的一间,你可真会挑。”每个月盈利几百两,就跟下蛋的母鸡似的,也是她陪嫁中最贵重的东西,占了她嫁妆价值的一半。
她舍不得,眼神一转:“我们俩之前本来就不清不楚,你还拿了我的酒楼,这……我的名声已经毁了,但你不一样,若是被长辈厌弃……”
顾秋实抬步就走:“看来你还是喜欢在这儿住,那住着吧!”
沈彩玉急了。
她被关到这个院子里后,只剩下身边一个陪嫁丫鬟。并且,那个丫鬟不能出府,与丫鬟接触的下人也不能出去,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才想到了孙博俊。
再是万府公子,他也过了十多年的苦日子,没有见识过太多的银子,只要许以厚利,不怕他不动心。
只是她没想到,孙博俊胃口这么大,张口就要她一半嫁妆。
“我答应你!”
顾秋实脚步顿住,用手摸着下巴,故作沉思状:“其实你的顾虑也对,我拿了你的酒楼,确实会惹人诟病。万一让人误会我跟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有关,那我就亏大了。反正我也不缺银子花,你自己留着吧!”
沈彩玉看他停住,心中一喜,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凉,看他走得头也不回,她大怒:“你耍我?”
顾秋实颔首:“对啊!”
沈彩玉:“……”
第435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四
沈彩玉急需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娘家人。
她一个人关在这院子里, 只有一个丫鬟伺候,平时连个鬼影都见不着,她真的很害怕自己哪天悄无声息就死在这个院子里了。
她不想死。
只要娘家人出面, 万府的人就会有所顾忌。如果爹娘提出让她搬回去住……万府再不甘愿也只能答应。
毕竟,比起家里人的这点儿恩怨,两家都更在乎即将赚到的银子。
可问题是,她见不到人, 其他下人对她的丫鬟避之不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愿意花费大价钱, 可凡是与她丫鬟接触过的下人都会被人看管, 不许再与外面来往。
这样的情形下,她除了孙博俊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你可以把酒楼卖掉!”沈彩玉满脸焦急, “卖了之后你再拿着银子重新置办产业,不会有人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话说得飞快, 好在门口的人停住了。
沈彩玉以为他动了心, 愈发急切:“只要你帮我传信, 酒楼就是你的。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立字据。”
顾秋实侧头看她:“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急。”
沈彩玉不想承认自己的窘迫, 却还是点了点头:“不会太麻烦你,你只要把消息送到就行,不需要你将万爹娘请来……”
“我不干。”顾秋实打断她。
沈彩玉脸涨得通红:“一本万利的生意,你是不是傻?”
“有钱了不起吗?”顾秋实呵呵, “原先你就拿银子来压我,如今我不受你这委屈了。即便金山银山摆在面前, 不干就是不干。”
沈彩玉气得要死,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
这一次万启文受伤不重,主要是脸上会留下疤痕。
大夫都说了,就算是这世上最好的祛疤药膏,也不能保证一点都不留疤。
顾秋实暗戳戳开了一间医馆,只有一个坐堂大夫,主要是卖各种药丸。
之前他拿给东家的那张方子,已经开卖。除了开头的两天,后来是越来越好卖,一个月的分成,足有二百多两。东家赚得更多,后来顾秋实认祖归宗,他还亲自送了银子过来。
关于顾秋实卖了不少药丸这件事,万家的人没怀疑,以为他是以前学的,而孙家的人也没多想,毕竟人在医馆里待了那么多年,琢磨出东西来很正常。
顾秋实这边越过越顺,又开始买祛疤药膏。
这种祛疤膏不管是新伤旧伤,只要有疤,就都能越来越淡。
城里王家的女儿小时候脸上长疹子,留下了疤痕,十七岁了也没议亲,主要是王家看得上的人家不愿意,愿意娶王姑娘的王家又不愿意。他们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可不舍得交给那些下三滥。
顾秋实铺子一开,里面药丸的药效都还不错。有了祛疤膏后,王家的下人想要讨好主子,便买了一盒儿奉上去。
王姑娘为了去掉脸上的疤,这些年用了不少药,都已经要死心了,不过,还是想再试一试。前后不过三天,疤痕就淡化了不少。她还以为是做梦,找来爹娘一瞧,夫妻俩都觉得好像是淡了。
一两个人这么觉得可能是看错,但都这么想,那就真的是祛疤膏有效。反应过来后,王老爷亲自去了医馆,一下子买掉了十盒。
十来天后,王姑娘的脸上只剩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用脂粉一盖,几乎看不出来。
虽说仔细瞧还是能瞧见,但这已经让王家人很惊喜了。再说,他们还有药膏,继续涂着,总有将疤痕淡化的那天。
王家的那个丑八怪不丑了,这消息在小范围之内传开。旁人听过就忘,但万夫人格外在意,备了礼物亲自登门拜访。
得知她是来问那个药膏的,王家夫妻脸色都有点微妙。
“我们是在城里新开的平安医馆买的。 ”
万夫人这些天守着儿子,哪里都没去,根本不知道城内多了一家吉祥医馆:“这铺子在哪儿啊?东家是谁?你们买了十多盒才淡化疤痕,铺子里的存货多不多?”
王家夫妻无意隐瞒,王老爷张口就道:“存货是不多,这两天众人都在抢,昨天我想再买点,已经拿不到了,要等下个月。不过,万夫人也别着急。别人买不到,你们一定没问题。”
万夫人一愣,脑子里开始回想是不是自己的哪个亲戚,听王家人这意思,东姐好像与她还挺亲近,可印象之中没有谁家有铺子新开张啊。真那么亲近,开张时自家该上门捧场。
“谁家?”
要是没去,真挺失礼的。如今还有求于人,该好生赔罪。
她心里思绪万千,却听对面人道:“这是你们万家自己的生意呀。”
万夫人:“……”
“啊?”
王夫人笑吟吟:“不愧是万家的血脉,即便是流落在外多年,回来后也照样能做出一番成就。让人刮目相看。”她眼神一转,“你们家老三今年十八了是不是?你没有张罗着给他相看?”
话中含着打探之意……两家算是门当户对,但孙博俊是个庶子,而王姑娘是嫡女,不相配。
王夫人也知道不相配,可这不是没法子吗?
女儿因为脸上的疤痕都耽误了议亲,同龄人中的好后生早就被挑走了。
这孙博俊虽然是庶子,但本身有能力。回来还没多久就从长辈那里接手了两间铺子,如今还自己开了一间,三间铺子的生意都还不错……退一步讲,能从老夫人手里拿到铺子,也是他的本事。
这看一个人的能力,不光要看他能否赚钱,还要看他的为人处世和他身边人对他的态度。
万夫人感觉自己在做梦,面前王夫人的神情和语气是有意相看小三?
让小三做王家女婿,他也配?
哪怕是一个毁了容的丑八怪,也轮不到他!
“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王夫人看她神情,解释:“我们夫妻上次去买药的时候看到过你家老三,感觉他还行啊。你有没有空,要不抽时间哪天我们两家坐下来喝杯茶?”
说是喝茶,其实就是让两个年轻人相看。
万夫人心里长满了野草:“你什么眼神,怎么能看上他呢?一个外头长大的野……孩子,什么规矩都不懂。”
“不懂可以学呀。”王夫人回想了一下医馆中柜台后面的年轻人,身长玉立,容貌俊秀,站在那儿如一抹青竹,气质儒雅,待人温和有礼,说话时不疾不徐,还耐心地跟他们说只需要涂薄薄一层,涂多了是浪费药材。
除了在外头长大和本身是庶子之外,真就没有其他缺点。她还特意带女儿去医馆买一次药,女儿见了人,当即就羞红了脸。
要知道,闺女的婚事拖到现在,不光是他们夫妻挑剔,就连闺女本身也不愿意将就。
如今女儿的脸好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王夫人就想着撮合一下。
但万夫人却接受不了:“他不光不懂规矩,还特别不讲道理,之前跟我那个儿媳妇……”话说到这里,她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还好她反应过来了,要是把这话说出去,那都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都说夫妻一体,儿子本来就不太成器,在外头名声不好。要是让人知道沈彩玉成亲后不守妇道去外头强抢民男,小夫妻俩的名声会一起变臭。
看见王夫人脸上的疑惑,万夫人及时改口:“两人一点都合不来,每次见面都要吵,你说一个男人跟一个女子斤斤计较,能是什么好人?更何况,我儿媳妇再怎么也是他亲二嫂,这……”
她说了这么多,王家夫妻都明白了。
不管孙博俊是真的这么恶劣,还是被万夫人故意抹黑,那都是一个意思,就是万家无意和王家结亲!
王家的女儿脸上有疤,这些年想嫁嫁不掉,早已变成了大户人家之间都笑话。夫妻俩很喜欢孙博俊,却也不会太上赶着。王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语气也不复方才的热络:“这样啊,那你可要好好教一教,毕竟,子不教父之过,他在外头丢了人,人家可不会说孩子不对,只会说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会教。”
万夫人故意苦着一张脸:“谁说不是呢?我也想让他赶紧成亲,这成了亲的人,再不懂事那也归他媳妇管,与我无关。”
她害怕王家夫妻还没有打消结亲的念头,立刻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万夫人气得把小几上的东西都扔出了马车。
“一个贱人生的贱种,还想配大家闺秀,我呸。”
万夫人很生气,把东西砸了也不解气,不过这件事情也给她提了一个醒,孙博俊皮相确实不错,万一勾引了哪家的闺秀,真让他娶了个家是容貌才华都不错的姑娘……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想让他娶好姑娘,光是拦着也不行,得赶紧帮他相一门婚事。
他定了亲了,旁人自然会打消念头。也没哪个大家闺秀会上赶着给人作妾。
这么一想,万夫人的心气立刻就平了。还暗自琢磨着选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给他。
依着她的意思,直接选一个又丑又不讲理的农女最好!但她是嫡母,事儿不能这么办,即便她不要脸,家里的老太婆和老爷不会答应。
她得好好想一想,首先,家世不能太差……至少要配得上万府庶子的身份,才不会被老爷和老太婆阻拦。
容貌才华和名声都是其次,反正孙博俊本来就是庶子,门当户对着,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迫在眉睫,不能让孙博俊找一个好岳家得以翻身。
顾秋实不知道有人想和他结亲被拦住,他铺子里的药丸卖得不错,有不少外地的客商前来谈生意。
药这东西,一直都是暴利。衣裳可以不穿,没有粮食可以吃草,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生病了就必须要吃药才能好。
更何况,药丸小,价钱却不便宜,做这个生意,不像是料子瓷器那么不好运,买上几百两银子的药丸,也就是几个瓶瓶罐罐而已。到这里来进其他的货,顺便带点,又不麻烦又能赚钱。
因此,顾秋实最近挺忙的,天天都有生意可谈,还要配药……药丸让别人熬制,但这药必须得他亲自配。
不是他不会偷懒,而是配药的时候,药材本身年份和品相也得严格要求,才能保证配出来的药丸有效。
这一日他回到家,刚进门就被请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还隔着正房老远,就听到了万夫人的声音:“这姚家的三姑娘还是嫡出,咱小三是庶出,算起来还是我们高攀。”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小孙子的短处,庶出这个身份实在拿不出手。跟人家的庶女结亲还行,想攀人家的嫡女,那就跟等着天上掉馅饼儿差不多。
万老爷也在,他眉头紧皱,抬头看到儿子进来招手道:“过来坐,在说你的婚事,过来听一听。”
顾秋实冲着老夫人行礼,然后坐在了下首。
万老爷没有注意儿子没给自己行礼这事,亲生儿子,他不在乎这个。
但万夫人就不这么想了,她才在王家夫妻面前说了庶子不讲规矩,这会儿看到孙博俊不对她行礼,她愈发理直气壮。
她又没说错!
庶子看见嫡母,本来就该行大礼。那些规矩重的人家,庶子每天早晚要给嫡母请安,每次请安都要磕头,嫡母不喊起就不能起。
这就是没规矩!
老夫人叹息一声:“小三,刚才你母亲提了姚家的三姑娘,这姑娘我两年前见过一次,长相不错,性子也文静,就是……被人退了亲,她的未婚夫在成亲头一日悔婚,闹着要娶姚府四姑娘,也就是要娶她的堂妹,还说她不守妇道,成亲之前和男人不清不楚,但其实是她在外头给父亲买药,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出门,让人家医馆给她送药上门……医馆的少东家顺路送药,两人之间没什么,就这事儿被人给拿捏住了,这姑娘也可怜,父亲是个病秧子,在家里说不上话,也没个亲兄弟帮衬,他爹和当家做主的长房不是一个娘,没有人帮她作主,名声越来越差。”
顾秋实沉默听着。
“我暂时不想娶妻,铺子里忙着呢。”
万夫人:“……”
那可不行!
她好不容易才找出了这位姚三姑娘,再想找一个这么合适的怕是不能。
“生意要紧,但你的婚事同样要紧啊,你们三兄弟,就只有启文成亲,你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白天要做生意,晚上还要为了你们干熬,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言下之意,不去相看就是不孝。
顾秋实似笑非笑:“难为夫人了。”
打听出这么一位,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万夫人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也懒得计较:“我是你母亲,帮你相看是应该的,方才我已经让人送了帖子,明日约在悦来楼喝茶。你爹好不容易抽出的时间,你可不能不去。”
那个姚姑娘之所以被人针对,就是因为她长得美,定的婚事也不错,惹得家里堂姐妹嫉妒,才被人算计。
男人都爱俏,孙博俊之前的那个未婚妻据说也长得不错,看了姚三姑娘,多半会答应。即便他不愿意,咱们婚事也必须敲定!
反正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博俊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们都商量好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顾秋实眼神一转,“大哥比我们都大,到现在也没定亲,长幼有序,大哥还没成亲,我先成亲不太好吧?”
万老爷拍板:“成一个算一个,你大哥那边我再看。”
顾秋实听得出来,老夫人也想给他定下这门婚事。不然也不会再三强调那个姑娘不好的名声是被人给污蔑的。
非要逼着他相看……也可以去,真不想结亲,多的是办法。
这结亲是结两性之好,得两家人都愿意。光是万家答应可不成。
若姚家死活不愿意,难道万家还能勉强人家?
“明天什么时辰,我好挪出空来。”
看他答应,万家夫妻心满意足离去。
老夫人握着他的手,叹息一声:“嫡庶有别,如果不是姚三姑娘的名声有瑕,这婚事也轮不到你头上。你要是不愿意,回头咱们就选各家的庶女。”
说到这里,她强调:“你养父母那边可能会想插手你的婚事,丑话说在前头,你是万府的三公子,不能娶那些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门当户对这话不是玩笑,必有一定的道理。”
第436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五
老夫人见孙子低着头不说话, 认为他不懂其中的道理,继续解释:“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平时谈的是上百两银子的生意, 想的是怎么管好下人,怎么让生意更好。而普通人家的姑娘,只会在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菜便宜了几文, 什么样的鸡肉比较多,哪种肉比较柴……”
顾秋实忍不住失笑。
“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老夫人强调, “我一把年纪了, 本来不想管晚辈的事,要是你不懂得做生意,那你娶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管, 只要你自己喜欢就行。但现在不一样,你的医馆生意那么好, 成衣铺子交到你手里, 赚得比以前还多。小三, 你是个能干的,你的妻子不求能帮上你多少忙,至少不能拖后腿。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 会顾全大局,不会跟泼妇一样在人前大吵大闹给你丢脸……你别怪老婆子话多,我是真心为你好。”
顾秋实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不过呢,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即便什么都不懂, 也可以学嘛。嫁过来最多十六七岁,大不了再花十六七年来学, 总能脱胎换骨。”
老夫人皱了皱眉:“这样你会很累。该不会是你养父母那边真的打算安排你的婚事吧?”
顾秋实摇头:“没有,最近我都没有回家,只是偶尔去他们上工的地方探望。”顿了顿又补充,“我很忙的。”
老夫人一想也对。
“明天中午,别误了时辰。”
*
顾秋实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亲自去医馆出了一批药丸,这才往悦来楼而去。
他到的时候,万夫人已经在了。
让人很意外的是,沈彩玉居然也在。
养了这些天,沈彩玉只是勉强能够走路而已。顾秋实瞅了她一眼:“二嫂的腰伤好些了吗?”
看着沈家人的面子上,万家不可能一直把人关在偏院,到底还是把人接回来好好养着了。
沈彩玉没好气:“不关你事。”
顾秋实颔首:“确实不关我的事,方才我只是想说,铺子里新来了一批止痛的药丸,据说效果不错。既然二嫂不需要,那就算了。”
孙博俊拍的那间医馆中,各种药丸的药效早已经有不少人试用过,效果确实不错,所以才引得不少外地客商前来定货。
沈彩玉一愣:“有止痛的?”
顾秋实一拍额头:“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沈彩玉:“……”他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吊她胃口。
她侧头吩咐丫鬟:“去医馆这问我买点止痛的药丸。”
顾秋实也不算是故意,他耳朵比较灵,刚才听到了楼下有人唤姚夫人。就想出门瞧瞧这一行人。
伙计带上来的姚夫人身形圆润,腰粗跟水桶似的,浑身华贵非常,这会儿一边走一边跟身后的两个年轻女子叮嘱着什么。
两位年轻女子,一个是成了亲的,头发全部盘了上去,着一身大红色银边衣裙,衣裙层层叠叠,同样华贵非常。另一个没成亲的穿一身粉色衣裙,这会儿正低着头。
年轻妇人低斥:“一会儿你可别装成个闷葫芦,今天的事情不成,你爹也用看大夫了。”
“要我说,早就不该治了,本来就是要死的,浪费银子。”说这话的是那位姚夫人,她人看着挺有福相,语气却刻薄,“玉宜,不是我这个做伯母的说你,你一天阴沉沉的,好像谁欠了你似的。这可不成,好歹带上点儿笑脸……”
顾秋实听不下去了,出声道:“姚夫人。”
姚夫人循声抬头,看到楼梯上靠着的年轻人,疑惑地问:“你是……”
顾秋实上前:“夫人跟我说,今儿我们家和姚夫人有约。”
夫人恍然大悟,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嘀咕:“皮相不错。便宜这丫头了。”
顾秋实伸手一引:“几位这边。”
他能感觉得到三人的胆量,姚夫人一脸严肃,年轻妇人一脸妒忌和不满,而姚玉宜看了他几眼后,对上他目光,羞涩地低下头去,耳根都红了。
顾秋实心下一笑,带着几人进了楼梯旁的雅间,还亲自给姚玉宜拉开了椅子。
“姚姑娘,小心。”
姚玉宜愈发羞涩:“多谢公子。”
顾秋实笑吟吟:“几位想吃什么?可有什么忌口的?”
姚夫人真心觉得面前的年轻人不错,而姚四姑娘姚玉萍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么好的年轻人,真要定给姚玉宜?
万夫人本来还以为孙博俊会使诈,毕竟这姑娘的名声不好,确实招人嫌弃。
没想到孙博俊对姚家人这么热情,处处妥贴,在伙计上菜之后,还起身把酸辣口味的饭菜全部都放在了姚玉宜面前……明明人家说了不挑嘴的。
姚夫人也挺满意。
她很不喜欢这个隔房的侄女,但要是选的人太不像样,她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不管长得再好看,再懂事,也只是一个庶子而已,瞧这八面玲珑的模样,也太殷勤了点……两个年轻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很明显,孙博俊就是看上了那丫头的模样了。
好色之徒,今天能三丫头一见钟情,明天又能对另一个女人生出感情。
“万夫人,我听说对面的成衣铺子最近多了不少花样,咱们看看去?”
万夫人又瞅了一眼姚玉宜,五官精致,脂粉未施也美得惊人。说实话,她不想让孙博俊得意,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丫头也就一张脸能看,其他……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家里一个爹都要病死了,也没个兄弟,这门婚事不会给孙博俊带来任何助力,还会让他因为姚三姑娘不好的名声而被人笑话。
想到此,万夫人含笑起身:“三公子,玉宜身子不太好,一吹风就容易生病,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话说得客气,其实就是想让两个人单独相处。
沈彩玉从头到尾没说话,她心里窝了一大股火气,原先她喜欢孙博俊的容貌,好话说尽,都把人抬到房中,助兴的药都使了上了,结果这男人死活不从。
现在呢,才第一次见人家姑娘,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我腰有点疼……”
万夫人不知道儿媳妇的想法,但她绝对不允许这门婚事出变故,当即眼神一厉:“那更应该出去走,你就是躺太久了,所以才腰疼。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太惫懒。”
她语气不容拒绝。
沈彩玉也不好说自己之前被摔得半死的事,起身扶着丫鬟慢吞吞跟在后面。
姚家母女走在前头,姚玉萍很不甘心:“娘,那个三公子长得还不错,对玉宜也好……”
“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姚夫人冷笑,“至于对她好就更不是事了,第一次见面就对一个女人如此殷勤,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你猜他这份感情能维持几天?”
姚玉萍不高兴:“有个长得好的夫君,玉宜也占了便宜。她该配一个又老又矮的丑八怪!”
姚夫人白了一眼女儿:“想让你娘我被人戳脊梁骨?男人长得好,更会招蜂引蝶,那又是个好色的……别多想了,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这婚事合适,你别给我出幺蛾子!不然,我饶不了你。”
说话间母女俩已经下完了楼梯,姚夫人回头,笑着道:“万夫人,我看两个年轻人挺投缘,你说呢?”
万夫人千挑万选了才找出了姚三姑娘,自然是乐见其成,见姚夫人这么说,笑吟吟道:“确实挺投缘,小三回来这么久,我还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这样殷勤过。过两天我就找媒人上门提亲,姚夫人觉得呢?”
姚夫人一笑:“我回去问问老爷,尽快给你回话。”
楼下几人的交谈雅间中的二人不知道,姚玉宜苦笑:“三公子,我虽是姚家的嫡女,但……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你有打听过我吗?”
姚家三房已然没落,如果有个儿子,兴许还能分得一份家业。但是姚三爷病得很重,大夫都说时日无多,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顾秋实摇头:“没有,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指望从妻族那里得到什么助力。我是家中庶子,算是高攀了姑娘,姑娘别嫌弃我就好。”
“不会不会!”姚玉宜感觉自己很奇怪,她虽然大部分的时候关在后宅,但偶尔也会出门赴宴,没少见同龄的年轻人,但没有哪一个让她这样脸红心跳,包括曾经的未婚夫,她每次见面虽然羞涩,却不会对其生出期待之心。
顾秋实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又将点心放在她面前:“那么,我不会辜负了姑娘的。”
几人说是让两人单独相处,但也不会让他们单独待太久,半刻钟之后就回来了。
大家聚在一起,又是一轮寒暄,因为这门婚事眼看着就要成了,大家都挺热情。
姚玉宜恍恍惚惚,都和万府众人分开了还半天回不过神来。
回去的路上,三人同坐一架马车。姚玉萍呵呵:“三姐,当初我娘就说过,给你选一个如意郎君。万三公子长得那样好,你以后可别一副怨妇模样。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姚三爷年轻的时候也是城里出了名的青年俊杰,得不少女子爱慕,还有一群关系不错的友人。姚玉萍的公公就是其中之一。两家定的是娃娃亲,只是后来姚三爷病重后,不怎么来往了而已。
姚玉宜垂下眼眸:“反正也由不得我,你们觉得好就行。”
她不能装得太欢喜,从小到大,凡是她喜欢的东西,姚玉萍都会想方设法抢走。
姚夫人冷哼:“得了便宜还卖乖。长相那么俊的人被你得了,你少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回去你就说愿意,要是敢给我闹事,你爹的药就不用喝了。”
姚玉宜低下了头:“是。”
见状,姚玉萍满意地笑了。
看着姚家的马车林去,万夫人笑道:“小三,刚才你那眼睛粘在人家姑娘身上都拔不下来,回头我可找人上门提亲了啊。”
顾秋实颔首:“多谢夫人。”
万夫人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真情实意,想再说几句,却见便宜儿子已经上了马车离开。
她冷哼一声:“有你后悔的时候。”
*
顾秋实确实约了客人,但也没那么忙,他亲自挑选了一些礼物让人送去姚府,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姚玉宜刚刚回府不久就收到了礼物,看着丫鬟捧进来的托盘,她心里欢喜不已,但内敛惯了,面上分毫不露。
脸色苍白的姚三爷正在问相看的细节,看到这堆东西,他瞄了一眼女儿神情。
外人可能看不出女儿的想法,但他不愿意,闺女分明是愿意的。
一时间,他心里既欢喜又失落。
欢喜的是女儿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嫁一个自己满意的郎君,失落的是好好的闺女就要被人抢走了。
“都怪我,要不然你的婚事不会这样仓促。”
姚玉宜伸手摸着面前的衣裙:“爹,他挺好的。”
姚三爷:“……”心好痛。
“万一那小子只是看中你的容貌……”
姚玉宜想了想:“我觉得不是。”
她长得好,也被好色的男人唐突过,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是纯然的欢喜,有情意但没有好色男人的那种恶心。
姚三爷不满,小声道:“你懂什么啊?肯定是被那小子给骗了。”
姚玉宜听到了父亲的嘀咕:“我愿意被他骗!”
姚三爷感觉胸口被扎了一刀。
他怀疑那小子是个好色之徒,想着悄悄派人再打听一下。
不过,见了女儿之后就送来这么多的东西,确实挺有诚意,算是个优点。
*
万老爷听说两个年轻人相看成了,皱眉问:“你确定姚三姑娘只是名声不好,而不是真的失身于人?”
万夫人不高兴:“老爷不信我?谁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凡出门,身边都会守着许多人。这位姚三姑娘因为父亲生病的缘故,平时我都不出门。她想要失身,也没处失去啊!老爷要是不信任我,我不管这些闲事还不成吗?”
“哎呀,我就问一句,你这么多话等着我。”万老爷摆摆手,“既然还行,那就赶紧定下,别再出了岔子惹人笑话。”
两天后,万家夫妻亲自带着媒人上门提亲,姚家接了,这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婚事一定,顾秋实立刻递帖子上门拜访。
前脚才让人将帖子送走,就听说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沈彩玉,顾秋实皱了皱眉,没有把人请进来,而是出门去见。
“什么事?”
沈彩玉打量他:“你很高兴?”
顾秋实颔首:“对啊!我有未婚妻了,不高兴才不正常吧?你到底什么事?”
第437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六
沈彩玉私底下跑来找孙博俊, 确实是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除了正事之外,她你心里有点儿不服气,自己哪里比不上那个姚三姑娘?当初她软硬兼施, 威逼又利诱,孙博俊死活都不从,宁愿献药也不肯和她亲近。
如今只和姚三姑娘见了一面,就送各种礼物讨好。
“姚三姑娘就那么好?”
顾秋实就觉得这女人有病。
孙博俊被他们夫妻害死, 要说沈彩玉对孙博俊有感情,那绝对是屁话。但凡有一分心软,孙博俊一家子也不会那么惨。
既然没感情, 孙博俊和别的女人定亲, 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顾秋实上下打量她:“你这模样像个妒妇似的,姑娘有多好,我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告诉你吧?有事说事, 没事滚。”
他态度很不客气,沈彩玉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里的愤怒:“不提你未婚妻了, 我有正经事要和你商量。”她左右看了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把你身边的人叫走。”
顾秋实似笑非笑:“男女有别,你不要脸面, 我还要名声呢。万一我未婚妻得知此事生了气怎么办?”
沈彩玉愤然:“谁不要脸了?这事对你也有好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你别犯傻!”
“你手头的好处可不好拿。”顾秋实摆摆手,不屑道:“真有好处, 你不应该给二哥留着么?”
沈彩玉愤然,她过来的时候, 身边的丫鬟已经被留在了远处。在场除二人之外,只剩下孙博俊的一个随从……她不愿意冒险,但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一咬牙,上前两步。
顾秋实见她进,立刻往后退。
本来二人之间大概三步远,这会儿变成了五步左右,沈彩玉咬牙切齿:“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是真的有事情跟你说。”
顾秋实讥讽道:“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本来就不是什么检点的人,动不动往我身上靠,你想做什么?滚!”
说着,转身就要回院子。
沈彩玉急了:“是关于万府家业由谁接手的事。”
顾秋实心下冷笑,嘴上道:“反正不会轮到我。”
“轮不到你,但可以……”她压低了点声音,“轮到你的孩子啊!”
怕面前的男人没有耐心,她自顾自继续道:“我也不怕你笑话,上次我下药之后,之所以事情没成,是因为万临安不爱红颜爱蓝颜。他都快二十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到现在了还不肯议亲,怀疑他根本就不可能让女人生出孩子……而母亲对家业势在必得,逼着我尽快生孩子,但万启文……讨厌他,不想生他的孩子。”
顾秋实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万夫人逼着沈彩玉生孩子,认为万老爷会掠过儿子直接把家业交到孙子手上。这想法……也不算是错。万老爷还年轻,再管个二十年不成问题,现在生下孩子,二十年之后万老爷退位,孩子正好长大。
府里万临安到现在也不肯碰女人,多半不能有孩子。那么,能生孩子的就只剩下万启文和他。
沈彩玉是嫡出儿媳妇,如果万老爷真的是想培养孙子,她接下来的孩子机会最大。
可问题是,万启文有病了。
沈彩玉要是和他亲密,很可能会染病……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享受不了。
不得不说,沈彩玉这脑子转得很快。
想来,上辈子沈彩玉和万启文这样一个好色风流之人夫妻情深,多半也不是真的情深,而是得知了万临安秘密之后,想要生孩子继任万府才不得不和他虚与委蛇。
沈彩玉见他不说话,试探着上前一步:“你懂我意思吗?我想和你生孩子……你放心,孩子生下来之后虽然不叫你爹,但我保证他以后接任万府!等孩子长大,你们父子相认后,你的好日子就到了。”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顾秋实,伸手就想要摸他的衣领。
顾秋实忽然抬脚,直接把人踹倒在地。
沈彩玉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摔在地上后还没反应过来。她本就有腰伤未愈,再这么一摔,痛得魂都飞了。
她抬头看向站着的男人,满眼愤恨。
“你打我?”
顾秋实嗤笑一声:“告状去啊!刚好我也想让夫人知道她的儿媳妇都干了什么!”
沈彩玉痛得惨白的脸又白了几分:“你敢!”
顾秋实抬步就走:“我这就去说。”
看他背影,沈彩玉简直要气疯了。
孙博俊绝对是蠢货。
这还算是男人?
她也算是个美人,美人投怀送抱,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世上九成九的男人都不可能拒绝她,更何况,跟她好了之后,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好处。这混账可倒好,直接就拒绝了。
“孙博俊,你一个穷小子,能做万家主的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疯了不成?”
她想要大声吼,又怕被别人听了去,刻意压着声音。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
顾秋实说告状就要告状,直奔主院说要见万夫人。
万夫人心情不好,不想见他,但又不想让他好过,于是说自己在忙。
让他等着!
顾秋实跑这里来告状本也是想给沈彩玉添堵,见万夫人不肯见自己,还试图让他在门口干站着等,眼神一转,就改了主意:“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夫人说。”
传信的人是万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秋水,她一脸严肃:“即便有天大的事,夫人也不得空见你。等着吧!”
顾秋实转身就走。
他走得这么利落,倒在秋水意料之外。想要喊吧,又觉得跌份,干脆随他去了。如果真有急事,他一定会再来。
这么想着,秋水又吩咐一个小丫鬟追了他一路,得知他是回了自己的院子,顿时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去找老夫人告状就行。
翌日,顾秋实穿着新做的深蓝色衣衫,头戴玉冠,手拿一柄折扇,本就长相不错,这么一打扮,有种浊世佳公子的气质,一路往外走时,引得路旁丫鬟频频观望。
马车早已备好,顾秋实指使着院子里的人将礼物装上,直奔姚府。
姚府如今是大老爷当家,也就是姚玉宜的大伯,老夫人还在,但早已不管事。
顾秋实算是第一回登门,给每一房都准备了礼物,礼物中规中矩,独独三房的东西有一大堆,每一样单拎出来都拿得出手,并不是胡乱凑数。
两家已经定亲,他并没有被为难,一进门就提出要拜访老夫人。
姚老夫人不大,算年纪比万老夫人还要年轻几分,不过,出现在顾秋实面前的确确实实是个老人家,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古井无波,无悲无喜。
看见顾秋实时,她眼眸微动。
顾秋实能感觉得到她在打量自己,算起来,这位是姚玉宜的亲祖母,他带上恰当的笑容上前行礼:“晚辈给老夫人请安。”
外面都在传万家这个才接回来的公子不懂规矩,经常与嫡母顶嘴,本以为会是穷人乍富后不知轻重的模样,没想到却这样有礼。举手投足之间和那些一直养在家里的公子也不差什么,甚至气质还更好点。
一路行来,不少丫鬟都偷偷羞红了脸。
姚老夫人点点头:“挺好的,以后好好待玉宜,老身已经遁入空门不管俗世,你去三房见见你未来岳父吧。”
顾秋实面上笑容未变,再次一礼,接着起身告辞。
但凡是大户,都避免不了各种争斗。老夫人是继室,当家的却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关在后宅不理俗务,说不定就是她的自保之法。
非要上蹿下跳,怕是早就没命了。
主要是姚三爷不得力,一个身子破败了的人,都活不了几天了,又没个儿子,争来又有何用?等他一死,手头再多的东西都会被另外两人瓜分殆尽。更何况,姚三爷身子那么弱,还比姚老爷小十岁……从小到大都被压制着,身子还拖后腿,根本没有翻身之力。
三房的院子比较偏,顾秋实来了的消息应该早就传过来了,门口有随从等着,恭恭敬敬接了顾秋实进门。
廊下站着姚玉宜,她心里有些忐忑,未婚夫一路行来,只要不瞎,就绝对能看得出来他们父女在府里的处境。
庶子的身份低,外头回来的庶子日子只会更难,他……结亲可能是想找一个能帮得上他的姑娘和岳家。
她是姚府嫡女,听着名头响亮……却也只剩下一个名头而已。哪怕才见一次面,她也不想从他的眼中看到失望和嫌弃。
那抹深蓝色的身影不疾不徐进门,看着走得慢,却很快就到了眼前。姚玉宜鼓起勇气,抬眼看他。
他脸上都是笑容,眼中还带着几分揶揄,姚玉宜的脸顿时就红了。
“来了,爹已经等着了,走吧。”
语罢,转身落荒而逃。
顾秋实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三姑娘,我观你气色不佳,准备了一些补气血的药丸,你可千万记得吃。”
姚玉宜伸手摸了摸脸,她确实气血亏损,但府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过问,就要进房的她鼓起勇气回头:“我……帮不上你的忙,还会拖你后腿。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顾秋实笑了,眼睛里缀满了星光:“我不反悔,也不允许你反悔。小定都下了,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
语气带着点霸道,姚玉宜却并不反感,她对上他的眼,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着火了,没伸手摸也知道烫得不行,声音细弱蚊蝇,噌道:“你说什么呢?”
顾秋实看着她通红的颊,语气温柔:“我还想说,你这身很好看,回头我将这种样式的每种颜色都给你送一身来。”
姚玉宜:“……”
她低斥:“败家的,之前你已经送了很多了,别送了。”
顾秋实轻笑:“都听你的。”
姚玉宜更羞涩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好在两人已经进了屋。
顾秋实瞅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姚三爷,面色苍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无,眼底青黑,整个人都很瘦,瘦得颧骨高高突起,眼神却是平和的,看过来的目光中,还带着点儿欣慰。
“晚辈博俊见过伯父。”
他欠身一礼,姚三爷见了,脸上都带上了笑。
他年轻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人,大哥大嫂不干人事,这一次,却着实干了件好事。
“不必多礼,过来坐!”
院子里伺候的人很少,送茶的就是方才带顾秋实进来的那位。
实际上,姚府收到了他要上门拜访的帖子后,才又安排了八个下人过来。不过,比起其他院落,这院子里伺候的人还是特别少。
姚三爷接下来问了许多,问他原先在孙家时候的事,读过什么书,都做过哪些工,反倒是回了万府之后的事一句不问。
顾秋实若有所悟。
每个人都不喜提自己的狼狈,姚三爷这是给未来女婿留面子呢。孙博俊一个外头长大的孩子突然回了万府,被排挤被奚落,甚至是算计都有可能。偏偏家中长辈和他不亲,不会帮他作主。那么,受再多的委屈和算计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第一次见面,顾秋实不好主动说太多关于万府的事……说实话,哪一件拎出来都算是家丑。他是想和姚父亲近,可要是第一次见面就什么都说,姚三爷不会觉得他坦诚,大概会认为这女婿是个憨憨,会不放心把闺女交给他。
寒暄了一阵,顾秋实就起身告辞。
恰巧正房那边有人来传话,说让他留下用膳,顾秋实婉拒了:“今日还约了客人,几日前就约好了的,实在不好改时间。还请姚老爷见谅。”
本就不是真心实意请他吃饭,随从很快就走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他顶着一个万府三公子的名头,连这番虚情假意都不会有。
要么说姚夫人有分寸呢,摆明了府里就是看不起三房的女婿,但又不会怠慢了万府公子,拿捏得刚刚好。
今日来的如果不是万府公子,不会有随从相邀,但如果来的是万府另外两位公子,不光在门口的时候大房夫妻俩会出现,也一定会用过膳才能离开。
不热络正好,顾秋实还不想应付他们呢。
姚三爷一直看着未来女婿脸上神情,见他没有变脸色,没有失落愤恨之类的神情,心下愈发满意:“留下来用膳吧,陪我喝两杯。”
顾秋实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这里面是一些养生的药丸,伯父先吃着,如果吃得好,回头小婿再送。至于用膳就算了,小婿真的有客人。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的是。”
第一次去岳家,送的是药,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姚三爷抽了抽嘴角:“行。”
顾秋实来之前就准备了解百毒的药丸,即便不对症,但只要是中毒,就多少能缓解一二。送药时,顾秋实又道:“小婿之前在医馆待了许多年,也学过把脉,不知能否……”
姚三爷也爽快,直接伸出了苍白瘦削的手腕。
孙博俊确实有学过把脉,他认识了各种药材后,已经能够胜任药童的活儿,又和安大夫交好,没事还拿着一位大夫的脉案看,也跟家里人还有药童把过脉。
当然了,医术博大精深,没那么好学,孙博俊平时还要算账,即便他费了不少心力,也只学了初浅的一点医术,治个头疼脑热或许能行,其他的就不成了,对外从来都不敢说自己会治病。
把完脉,顾秋实心下一叹,姚三爷这……天生就体弱,后来也没少被人算计,如果没有碰上他,大概只有两三个月好活。
姜三爷已经看开了,见女婿把脉后脸色平静,笑问:“如何?把出什么了?”
顾秋实瞅他一眼 :“没少被算计,好好养着吧,养身丸记得吃。回头我送点药膳来,小婿的一片孝心,伯父可千万别辜负。”
姚三爷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对女儿生出了感情,既如此,那就不会害他。当即点头。
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当着人前单独走动不算出阁,姚玉宜亲自送顾秋实出门,鼓起勇气道:“你已经送了很多东西,以后不要再送了,我吃的用的都有……”
“但我想让你吃好的用好的。”顾秋实握了下她的手,“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是……你希望你的未婚夫对你不闻不问?”
姚玉宜哑然。
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去,她喃喃道:“就是觉得运气好,还有点不真实。”
随着顾秋实离开,姚三姑娘的未婚夫长相俊俏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里。
*
顾秋实去见了那位早就约好的客人,又收了千两银子,然后去熬药的工坊将药配出,从医馆中出时,天都已经黑了。
回去的路上他有点困,便靠在马车上打瞌睡,马车入大门时有些颠簸,顾秋实醒了,顺手撩起帘子,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小门处有一个丫鬟出门。
他觉得有些怪异,多瞅了一眼,顿时就乐了。
那分明就是沈彩玉!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跑出门,一定不是干好事。他跳下马车,吩咐道:“我还有点事要办,你们先回去。”
大家公子走到哪儿,身边都得带着人,至少要带一个。
随从有些不赞同,顾秋实摆摆手:“回去准备好夜宵,我回来吃。”
他一个人沉入了黑暗之中。
沈彩玉晚上出门,本也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她没有走远,就去了万府两条街外的一个院子里,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长相……看不清楚。
第438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七
沈彩玉一进门, 就把手里的灯笼交给了那个年轻人,然后挽住了他的胳膊。
即便是夫妻,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这么亲近。
要说沈彩玉跟这个男人之间什么都没有, 顾秋实是绝对不信的。
胆子真大啊!
不过一想又觉得正常,沈彩玉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好女人,原先就觊觎大伯子,还在外头威逼孙博俊。
顾秋实离得远, 天又黑,看不清那男人的脸。不过,每个人走动时的摆动弧度不同, 他有信心在白日里也能把那个男人指出来。
看清楚了之后, 顾秋实也没多留,很快就跑回了万府。
他从偏门而入,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守门的人颇为意外, 心里再好奇,也不敢多问。
顾秋实回了自己的院子, 随着他在做生意, 府里的人再不敢小瞧他。不管心里怎么想, 面上是不敢怠慢的。
衣食住行都挺顺心,顾秋实早早就睡了。
翌日早上,他去了药房, 熬了一碗药膳,然后花费了半个时辰。熬好之后叫来贴身随从,让他亲自去一趟姚府。
把人送走了,他身上全是药味儿, 梳洗一番后用了早膳,这才不紧不慢的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做生意之后, 顾秋实有点忙,不可能再陪着老夫人打叶子牌。每天早晚过来一趟。
老夫人对他还算疼爱,但是没有偏爱。
几位公子都是他的孙子,大概是受不住万启文撒娇,后来还是拿了两间铺子给他,无论是铺子的生意还是位置,都和顾秋实那两间差不多。
“祖母,有我的早膳吗?”
人未至,声先到。老夫人听到这声音,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一抹笑容:“你个皮猴儿,两天不见,又想起我老婆子来了?”
顾秋实解释:“我昨天去探望未来岳父了,不是忘记您了。”
老夫人知道这事,本就是开玩笑,闻言摆摆手:“等你娶了媳妇,更要把老婆子我抛一边了。”
“那不会,姚姑娘会跟我一起孝敬您。”顾秋实已经吃过了,并不饿,夹起一个水晶饺子慢慢啃。
老夫人心情愉悦地用完了一顿早膳,见孙子还没有走,好奇问:“你今天不忙?”
顾秋实颔首:“下午再出门不迟。”
老夫人叹息:“你爹说是生了三个儿子,其实……你大哥那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二哥就不提了,以后家里的子嗣,还得指望你。要不我给你挑两个好生养的丫鬟?”
“我不纳妾!”顾秋实提醒,“我自己都过得不好,前十八年家里穷,有长辈疼爱。但往后半辈子,虽说不会少吃少穿,可一家人勾心斗角,实在是过得累。其实我还不敢抱怨,毕竟我是侥幸活下来的,几次险些丢了小命……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跟我一样。三姑娘很好,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待她。”
老夫人面色复杂:“可是……”
“祖母!”顾秋实态度强硬,“你要是早说接我回来后要给我纳妾生一堆孩子,我不会回来!”
老夫人知道触碰了他的底线,但她没想到,孙儿的底线是这个。
男儿好色,这男人只要没死就不会老实。她爹是这样,夫君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
温香软玉在怀,有几个男人把持得住?
见孙子一脸严肃,老夫人立即改口:“我这不是还在和你商量吗?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逼你。”
嘴上这么说,心里暗暗咋舌,都说那位姚三姑娘长得好,这孙子见了两面就决定要为其守身如玉,莫不是个天仙?
再美的花儿也有败的那天,现在孙子正心热着,等过上两年,绝对会改变想法,知道了女人的妙处,说不定还会吵着闹着要纳妾。
这世上跟妻子发誓会一心一意的男人太多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这么想着,老夫人面色柔和下来:“要是得空,看看你二哥去吧。到底是亲兄弟,他有再多的不是,也……生了那种病,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个人是个人的想法,三岁一个代沟,顾秋实眼瞅着跟老夫人话不投机,也不再继续留下:“我现在就去。”
老夫人挺欣慰:“这么听话,祖母有赏。 ”
说着,掏出了一张契书。
顾秋实若有所思。
这东西早就准备好了要给他……如果他不去探望万启文,老夫人说不定就会拿这个来收买他。
“多谢祖母。”顾秋实接了契书,带着随从直奔万启文的院子。
万启文脸上有伤,其实不耽误他行动,但他之前和那两个女人睡过,不知道有没有染病,这两天身上长出了疹子,也开始发热,大夫说……十有八九,是染病了。
堂堂万家公子,染上了这种病,传出去要笑死人。
万启文自暴自弃,都不爱出门。
这两天有人来探望他,他也要发脾气。
当然了,关于他被两个染病的女人骗这件事实在太丢人,迄今为止还没传出去。知道他生病的也只有府里几位主子。
“二哥,你好点了吗?”
万启文:“……”这病怎么可能好?
根本就好不了了,只看还没拖多久而已。这会儿的万启文心里满是后悔,只恨自己那天为何要那个时辰出门,如果他没有对那两个女人心软,如果没有见色起意,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顾秋实不答,直言道:“祖母让我来的,想让我们兄弟之间培养一下感情。我看你这精神头不错,应该没大碍。”
万启文冷哼一声。
他病得都要死了,还没事?
站着说话不腰疼,孙博俊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滚,我不想看见你。”
顾秋实也冷哼:“如果不是祖母让我来,你以为我愿意来?二哥,得了那种病,要清淡饮食,每天要喝药,还要泡药……啧啧,这也太惨了。换的是我,可能都不想活了。”
“话别说这么满。”万启文语气里满满都是恶意,“说不定哪天,你也染上了这个病。”
“那不会。”顾秋实张口就来。
万启文咬牙切齿:“会!”
“你咒我?”顾秋实已经听到了万老爷的脚步声,故意道:“你自己得了这种病,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你有没有为父亲想过,有没有为万家想过,大哥那样,你又这样,我要是也染病,万府怎么办?”
万启文气急,什么那样这样,忍不住讥讽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大哥只是不想找女人,不是不能让女人有孕,即便我死了,这家业也绝不会落到你手中。”
“老子还没死,轮不到你们分家业。”万老爷今日起迟了,反正铺子里也不急,就想来看看儿子。结果还在外头就听到两人在吵。
顾秋实接话:“爹,二哥巴不得我跟他一样。”
万启文:“……”
“爹,他故意来看我笑话。”
顾秋实辩解:“祖母让我来的。”
万老爷听着两个儿子争吵,只觉得头疼。都不是孩子,怎么还吵架呢?
“都给我闭嘴!”万老爷本就对二儿子恨铁不成钢,加上他知道母子俩心里怎么想的,更明白二儿子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夫人的算计。
“启文,大夫说了,让你好生静养!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要注意保养!以后不许再吵闹!”
万启文不服气:“我一个人也吵不起来啊。”
顾秋实再次强调:“不是我想来的。”
万老爷看向顾秋实的目光柔和多了:“我知道你忙,忙去吧,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除了万启文外,父子三人各有各的生意要做,别看同住一个府里,有时候三五天都见不上一面,万老爷眼看儿子要走,想起自己之前都打算,道:“去书房坐会儿,我有事情吩咐。”
顾秋实点点头。
万启文听到父亲的话,忍不住质问:“你是不是想拿铺子给老三?”
万老爷确实有这个想法,他自认三个儿子一视同仁,老大十三岁 ,他给了一间铺子,生意蒸蒸日上,他越看越欢喜,这才把人带在了身边。
之所以让他这么早就决定把老大带在身边,是因为万启文在十五岁拿到铺子后,两个月的时间,将铺子本身都亏没有了。
万夫人那时候一直说他偏心,因为长子十三岁就有铺子,而她儿子十五岁才拿到铺子……万启文亏完了铺子后,她不闹着让儿子帮忙做生意,而是想方设法将她娘家的亲戚往铺子里塞。
夫妻俩因为这些,感情越来越淡。
“是!你待如何?”且不说万老爷不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有错,即便有错,也轮不到儿子来指责。
万启文气得在父亲走了之后将自己手边能够摸到的东西全部都砸了。
*
顾秋实在书房等了一刻钟,然后拿到了两间铺子。
万老爷给出契书后,见小儿子不悲不喜,忍不住问:“你不高兴吗?现在给了你,以后分家也不会再把这两间铺子拿出来分……”
“高兴。”顾秋实张口就来,“我约了客人,要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起身离去。
万老爷看着小儿子的背影,心情格外复杂。兄弟几人中,论本身的能力是小三最厉害。但是,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他不可能越过长子将家业交到小儿子手中。
于是,万临安就感觉到了父亲的逼迫。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议亲?”万老爷开始老调重谈,“明年你就二十岁的人了,婚事要早做打算。”
万临安眉头紧皱,他不介意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回来传宗接代,但人进了门之后,就要给予嫡妻足够的尊重……到时她和那几个小厮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我还这么年轻,二十岁生孩子都不迟。”他装模作样算了算,“二十四成亲,二十三相看,合适!”
万老爷气得把手里的账本拍在了桌上,霍然起身:“你别以为万家非你不可!这个月之内,我会张罗着让你相看,你要是敢故意搞砸,我饶不了你!”
万临安看得出,父亲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父亲为何会这样急切。
*
顾秋实开的医馆挺忙,他几乎每天都要去,这日正趴在柜台后面算账,察觉到有人站在了面前,他懒得理会,反正医馆中那么多的伙计,怎么也轮不到他亲自出面招待散客。
“三弟,我们谈谈吧。”
听到这话,顾秋实抬头,就看到了脸色沉沉的万临安。他有些意外:“大哥,你这……出什么事了?我没惹你吧?”
万临安居高临下看他:“当初是我出面带你认主归宗,现在咱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我不求你报答,但你也别害我呀!”
顾秋实一脸莫名其妙:“这话从何说起?”
“父亲催我成亲了。”万临安皱了皱眉,“原先不愿意相看,他来不逼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顾秋实好奇。
“你就不该那么早定亲啊,你一回来就定亲。爹一看,老大的婚事还没着落呢……”万临安一脸不悦,“姚三姑娘并不是良配,你把这婚事退了,以后我帮你娶一个好的。”
顾秋实气笑了:“你不娶是你的事,我要娶啊。”
万临安若有所思:“你最好听我的,不然……当初怎么来的,我会怎么把你送回去。”
顾秋实心里很明白,万临安从来就没有拿他当过亲弟弟,之所以跑去接人,是想让他给万启文母子俩添堵。效果挺显著,这才多久,万启文都只剩下半条命了。
“那你送我回去吧,谢谢你。”
万临安:“……”
第439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八
现在想要把孙博俊送回去, 已经迟了。
在还没有认祖归宗的时候,万临安从头到尾不提这件事,家里的人不会知道还有个孩子流落在外, 那他一直瞒着,直到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那孙博俊不认祖归宗还行。
现在人都已经接回来了,孙博俊懂事有礼, 做生意也还行,甚至还定下了姚家的嫡女。这会儿想要说他不是万家血脉,再想把人赶出去, 很难。
如果孙博俊本身是个很不堪的人, 比如万启文那样的,屁事不干,还把自己折腾的只剩下一口气, 让万家长辈放弃他,假装他不是自家血脉, 这应该会容易点。
但事实已经证明, 孙博俊不是个贪财好色的, 美人都已经送到了嘴边他都不啃,天天都在外头走动,也没人管他的行踪, 他也从来不去花楼,有小美人投怀送抱也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这样的他,在万家只有三个儿子且已经有一个被废了的情形下让父亲放弃,肯定不可能。
万临安眯起眼:“倒是我小瞧你了。”
顾秋实扬眉:“大哥, 我等着你把我送回去。”
说完后,低下头继续忙碌。
万临安向来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特意腾出时间过来见人,他不想白跑一趟。
“三弟,你不想退亲也行,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张扬。比如这件医馆的生意,生意有多好,赚了有多少,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告诉旁人!见客的时候不要那么张扬。”
顾秋实一脸惊奇:“凭什么我得听你的?我是万府三公子,不管生意做多大,都不会有人敢打我的主意。”
“话是这么说,但大哥需要你帮帮忙。”万临安心里清楚,父亲一直都想让他成亲,但却没有像这次那么急切过。归根结底,是孙博俊太优秀,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婚事上还一切顺利,再生下孩子……两人都是同样优秀的孩子,后者那么省心,归根结底,父亲这是怕自己偏心,所以才想要把他的短处补起来,如此,两个儿子条件差不多,父亲就不会纠结到底要把家业交给谁。
万府的下一任家主,万临安势在必得!
顾秋实眼皮都不抬。
万临安心里有些恼这个便宜弟弟的不识抬举,不说孙博俊刚从外头回来,就是一直在府里长大,还有母亲可依靠的万启文,都不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罢了,他没时间纠正他态度,将人逼太紧,会适得其反。
“你只要低调一些,在父亲那里装得软弱一点,回头等我做了万家主,少不了你的好处。”
顾秋实扬眉:“比如呢?”
万临安心中鄙视,外头长大的人就是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得厉害。
“给你十间铺子,如何?”他眼神一,“我今天来找你,确实是因为父亲开始赏识你。但我想说,父亲的一点点赏识距离你做万府少东家的距离还远着,我七岁启蒙入父亲的眼,到现在已经十多年。”
顾秋实煞有介事:“我看父亲身子不错,随便再活个二三十年,我不急!”
万临安之前只是猜测他有跟自己相争的心,真正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不管你一天有多忙,好歹也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自己配不配与我相争。”
顾秋实寸步不让: “配不配,说了没有用,要争了才知道。”
“你……”万临安冷笑一声,“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做对手,只是不想被父亲找上而已,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别真以为我拿你当一回事了。废话别多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乖巧一点,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若你敢与我做对,继续这么张扬高调,继续在父亲那表明你有多能干多懂事,别怪我不客气。”
顾秋实呵呵:“二哥能活这么多年,是因为够蠢够笨吧?”
万临安皱了皱眉:“孙博俊,你别找死。即便你不怕死,孙家人和未婚妻也不怕吗?”
顾秋实沉声道:“你要是敢动他们,我必与你相争。”
“若你听话,我自然不会对他们动手。”万临安转身,“三弟,好自为之!”
顾秋实原先就打算让孙家人搬离城里避开万府争斗,毕竟沈彩玉真的比较疯。在他手里有银子了之后,就已经在距离府城四十里外买下了半个山头,又派人在那儿建别院。
最近已经建得差不多,当日,顾秋实早早收工,去了一趟孙家。
他很少回孙家院子里,每次探望一家人,都是去他们各自上工的地方。
一家人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家里不开火。孙母看到儿子回来,特别欢喜。
“我让食肆送点饭菜,你们父子俩好好喝一杯。”
顾秋实没有拒绝。
父子俩坐在一起喝酒,孙父看着面前俊逸的年轻人,真心觉得儿子长大了。
在顾秋实提出要将他们一家送往郊外别院时,他沉默半晌,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去住也行,但我不想变成一个废人,帮我准备点木料。”
顾秋实颔首:“好!”
当日夜里,送一家人出门的马车已经准备好,孙母没怎么睡,收拾好了行礼,翌日天蒙蒙亮,一家人坐上马车出了城。
孙母在酒楼后厨干了一辈子,于做菜上总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酒楼大厨不能糟践东西,一盘菜该是什么味就是什么味,不得有丁点变动。孙母早就想变了,这一次去郊外,还带了不少食材。
倒是孙冬雨干得够够的,想休息一段时间。
顾秋实给一家子送去了不少衣物料子,且打算半个月送一次。
看着孙家人的马车离开,顾秋实在外城再没了半点牵挂。
他回了内城,给未来岳父熬了药膳,然后早早睡下。
万临安快就知道孙家人搬走的事,至于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他发了好大一场脾气,身边的人被骂得跟鹌鹑似的不敢冒头。
“一个个都是废物,连个普通人都盯不住,你们都是瞎子吗?”
*
姚三爷在收到未来女婿送过来的解毒丸时,压根儿没当一回事。
他从记事起,就三天两头的瞧大夫。看多了大夫摇头,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多半是熬不过去。
反正都是要死的,吃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他不光吃了解毒丸,每日的药膳也没落下……就觉得吃了这些东西后很爱出汗,夜里的汗水能把被窝打湿。三天过后,他感觉自己浑身轻松,呼吸都没那么费力,走路也不像以前那般几步就气喘吁吁。
姚三爷很快就察觉到了身上的变化,他又不傻。
家里已经断了他的药,吃食上也多以清淡为主,整天萝卜白菜,跟养兔子似的,这样的情形下,病情不该有好转才对。
如今一日比一日好,肯定和未来女婿送来的药有关系。
姚玉宜每天都会去探望父亲,这日一进门,就看到父亲盯着一个药瓶发呆,她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酸涩之意。
“爹,别胡思乱想,您一定会长命百岁,以后您还要帮女儿养孙子呢。”
原先听到类似的话,姚三爷为了让女儿宽心,从来都笑着宽慰,此时却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我没多想,就是觉得这药丸是个好东西,我那女婿挺有心。”
姚玉宜有些意外:“这药有用?”
姚三爷颔首:“他的医术,可能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粗浅。”
姚玉宜心中一动,父亲的病看了不少大夫,家中伯父请来的那些不一定可信,但这些年她私底下也没少悄悄请,有一次连隔壁府城的名医都叫过来了……为此,三房手头的银子是越花越少。但他们父女却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隔壁府城的那位名医来得神不知鬼不觉,把脉后摇头,说需要□□。
姚玉宜还想去试一试,但是被姚三爷拒绝了。因为那大夫说了,即便是解毒,也会影响他的寿数,他活不了几天了。
这会儿把他中毒的事闹开,等于和家里的人撕破脸,女儿的婚事一定会被拿捏,嫁个瘸子傻子还是好的,就怕流落到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手中,这是将女儿送出去做妾,到时连个名分都没有,任人欺辱打骂。
不光是女儿,还有母亲,母亲原先也试图真争,可只要敢有动作,他就会遭罪,为了让他好过点,这些年一退再退,手头没有半分人脉,银子也被搜刮干净,就如那粘板上的鱼一般。
他反正都要死,不撕破脸,家主要脸,不会太亏待了母亲和女儿。
比如这一次和万府的三公子相看,虽是庶子,却也年轻有为。姚三爷看到未来女婿时,就知道自己的忍让是对的。
话扯远了,姚玉宜看着那玉瓶:“难道他的医术很高?”
姚三爷似笑非笑:“你大伯母总算是干了一件好事。”
姚玉宜心中一喜。
“婚事就如原先约定好的那样,越快越好。”姚三爷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有跟自己的大哥要求过尽快把女儿嫁出去,省得误了花期。
闻言,姚玉宜满脸羞涩:“都听爹的。”
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
在这两个月内,顾秋实十天八天就会上门拜访一次,三天两头就有东西送上门,药膳每日都有。
到了大喜之日,姚三爷脚步轻快,已经恢复得如同常人。只是他病弱惯了,不想让人知道他好转,涂了一些脂肪后,脸色惨白惨白的。
姚玉宜很舍不得父亲与祖母,拜别长辈时,哭得泪眼汪汪,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当下的出嫁女需要家中兄弟背着上花轿,但姚玉宜没有亲生的兄弟,大房二房儿子倒是多,但谁也不愿意,磨磨蹭蹭都不想上前。顾秋实见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姚玉宜轻呼一声,低声道:“爹请了二房的三哥,三哥答应了的,只是他不敢太冒头,得等其他人都拒绝之后……”
大概是真的伤心,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顾秋实低声回道:“不用他,一个个都不上前,我抱着你上花嫁,看看姚家好不好意思。大喜之日,别为了这些渣滓烦心。”
姚玉宜沉默。
这确实是将姚家兄弟不和,姚府的公子不疼爱堂妹之事直接撕开了遮羞布摆在了众人面前。
好面子或者心软的人会觉得这样做不好,但姚玉宜不觉得,姚家人都要拿捏她了,难道她还要为他们考虑不成?
唢呐锣鼓声宣天,一路上特别喜庆。
万夫人对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苛待庶子,婚事办得挺体面。
新人绕了半个城后回到万府,两人在喜婆的安排下拜堂成亲。
顾秋实成亲,万老爷有亲自过问。
万府庶子的婚事不会办得多盛大,但顾秋实的医馆生意很好,最近又烧出了一批精美的瓷器,引得不少客商纷纷下定。
这些想要买货的客人在成亲当天亲自登门贺喜,来不了的也会派身边的得力管事。万夫人想要随便糊弄,万老爷不允许,他怕丢人。
于是,成亲一切事宜都比照嫡子来办,万夫人不愿意,感觉排场太大了显得府里没规矩,嫡庶有别!更重要都是,她不想让这个自己一直想要摁死的小崽子太过风光。
夫妻二人各执己见,老夫人也出面了,更是直言,如果万夫人敢随便糊弄,那就回去歇着,她亲自布置。
此话一出,万夫人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请你把万老爷和老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果然到了大喜之日,城内有头有脸的老爷都亲自登了门,来不了的,来的也是身边最得力的管事,还一再冲着万老爷致歉。
万老爷心里特别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这番排场和面子不是他给的,而是儿子自己挣的。人到中年,再没有什么比儿孙出息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到了行礼时,万夫人磨磨蹭蹭,万老爷强硬得把人牵过来放在主位上,还威胁道:“你如果不愿意坐在这里好好接礼,那我就换一位,总有愿意的女子。”
这话把万夫人吓得心惊肉跳,她不敢再闹妖,吉时已到,一双新人被牵到面前,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客人。
在三拜九叩之前,喜婆要说一些吉祥话,把一双新人夸到了天上去,又祝一家子万事如意,夫妻举案齐眉早生贵子之类。
唱词押韵,寓意极好。
这时候,观礼的宾客都闭嘴不言,周围一片肃穆安静。
喜婆一句句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万夫人却开始如坐针毡,她……肚子疼!
此时夫妻俩位居上首,他们和面前的是一双新人都是主角,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都有不少人关注着。
坐都坐上来了,喜婆唱词已经有一会儿了,此时要是离开,肯定会有人怀疑她想要搅和了庶子的大喜。
要知道,当下的人比较忌讳,家中有喜时,不能出任何意外。这都要行礼了,长辈跑了,只能推迟行礼的时辰,这也会不吉利……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她这个做嫡母为难庶子,不盼着孩子好。
于是,万夫人没想动弹,只希望喜婆赶紧念完祝词,赶紧让新人三拜九叩。
奈何今儿这位喜婆不知道是不是收的喜钱太多,一套又一套的祝词从她口中吐出,半天了也不见有收尾的架势。
万夫人心里盘算着三拜九叩需要的时间,袖子里的手都捏紧了,底下夹紧了不敢放松,没没多久就满头大汗。饶是如此,她也发现自己根本等不及!
三拜九叩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新人每跪一次,都有吉祥话要说。
如果她再待下去……绝对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和不给庶子面子之间,很快就选择了后者。
于是,喜婆唱词正认真呢,她霍然起身,扶着丫鬟的手狂奔而去。
万老爷:“……”
众人:“……”
即便要走,好歹交代几句呀。
万夫人也想说两句,为自己扯一块遮羞布,但是,她考虑过后还是放弃了,且不说这时候三急必须要走会被众人笑话,她肚子太疼,实在没有了说话的时间。
她一路直奔最近的恭房,就差一丁点……差一丁点就拉在裤子里了。
坐在恭桶上,她心中很是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
万老爷看到妻子头也不回跑走,心中的恼怒到达了顶峰,在喜婆说完唱词投过来询问的目光时,他直接一挥手:“喜事耽搁不得,夫人有事耽搁,不等她了。”
于是,一双新人三拜九叩,很快就行完了礼。然后这众人的欢呼声中将一双新人送入了洞房。
万夫人在恭房中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心知自己赶不上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又蹲了一会儿才起身。
她是仔细想过的,这时候赶回去客人们还聚在观礼的地方,她这一去,刚好落入众人眼中。
还不如迟一点呢。
果然,等万夫人不紧不慢收拾好到了前厅时,客人们已经三三两两散开坐在了席上。
这会儿把喜宴摆了,送走客人,事情就算完了。
说心里话,万夫人对这场喜宴真的没有多少期待,只觉得麻烦,巴不得这会儿就已经是晚上,赶紧将所有客人送走。
万夫人看到已经在上菜,猜到是老爷吩咐的,便去了主位那桌,刚一坐下,手臂就被边上的万老爷狠狠掐住:“你跟我来。”
万老爷心中很气,下手很重。万夫人被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路上都想抽回胳膊,奈何男人抓得太紧,胳膊本来就痛,一抽就更痛。
两人到了后厅,这一次万夫人很顺利地抽回了胳膊,埋怨道:“老爷,你就不能轻点吗?我知道你生气,可我……”
万老爷啪啪啪拍着自己的脸:“不求你有多疼爱小三,但当着人前,你好歹装一装呀。喜婆念唱词,即便有天大的急事,你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你这样,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万夫人挺委屈:“我当时真的是十万火急,要是留下来,只会更丢人!方才赶去恭房,我差一丁点就弄脏了衣衫。老爷,凡事都可以忍,这事儿忍不了啊。”
说实话,万老爷怀疑妻子在骗人,除了一开始相看时夫人比较积极,之后筹备婚事,夫人一直都很不高兴,处处都想要用便宜货,今儿都请他们夫妻上座了,夫人还磨磨蹭蹭。明显就是想办砸了喜事。
“少胡扯,哪有这么恰巧的事?”
万夫人:“……”
第440章 被迫的小白脸 十九
此时万老爷怒得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万夫人和他夫妻多年, 看见他这个模样,一肚子狡辩的话却一个字都不敢说。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面前的男人,心里慌乱得不行,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也觉得没这么巧的事,明明我每天是早上那什么……今天这肚子痛得实在蹊跷。老爷,会不会是小三不想让我接礼?他如今开着医馆, 想要什么药,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万老爷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又在胡扯,可细一想, 又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心里生了怀疑, 嘴上却道:“胡说,小三那么重视姚家的这门婚事,生怕出意外, 怎么可能还自己制造意外?”
万夫人沉默。
她也知道自己的怀疑站不住脚,只催促道:“外头那么多客人等着, 我们一直在这儿不太好吧?”
那确实不合适。
万老爷狠狠瞪她一眼:“回头我再给你算账。”
万夫人跟在他后头, 找来了身边丫鬟, 让丫鬟讲她这两天所入口的东西细细排查一遍。
再回到人前,夫妻俩脸上都带上了恰当的笑容,似乎万夫人在一双新人即将行礼时跑走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顾秋实入洞房喝了交杯酒, 然后又回到前厅与众人寒暄。
直到夜幕降临,客人离开,他才往新房走。
今日府里有喜,路旁的灯笼比平时亮得多, 一个个红灯笼照得特别喜庆,顾秋实走到半路, 看见了万启文。
万夫人到底还是去医馆之中将祛疤药膏买了来,是让娘家人帮忙买的,从头到尾没有开口问顾秋实讨要,也没有亲自去医馆。
用上了药膏,万启文脸上没有留疤,今儿喝了酒,整个人摇摇晃晃。
“三弟,你是不是冲我娘下毒了?”
顾秋实干了这事,却不会傻道承认。
在万府为他筹办婚事时,城里的人都知道万府三公子即将娶妻,某日那位丽姨娘找了来。
母子相隔多年再见,都挺生疏,丽姨娘脸上的泪水就没有干过。她不求儿子原谅她,毕竟是因为她跑出去,才害得儿子从小过得不富裕。她出现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认亲,只是为了让儿子知道,万夫人面甜心苦,不是个好东西。
丽姨娘是被娘家人给卖入万府,跑出来后就和娘家人断绝了关系,还嫁给了一个商户。
商户只有两间铺子,没有多富裕,但可以让她衣食无忧,她嫁过去又生了一儿一女。当初孩子是她主动丢的,丢孩子之前她多方打听了一下,看出了孙家夫妻比较厚道……她承认自己卑鄙,且到现在也不后悔,来这里不是想沾儿子的光,只是想提醒一句。
她很快就走了,没有说自己住在何处,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怎么说呢,丽娘是那种有点自私的人。只要她能过得好,她不会管别人的死活。为妻为妾她都无所谓,当年但凡是能留在府里,她也不会跑到外头去九死一生。
“二哥,你在说什么?”顾秋实装作醉醺醺的模样,一把推开了他,“今天是我大喜,我得回去找媳妇。”
“你给我站住。”万启文咬牙切齿,“你要是敢算计我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顾秋实嗤笑一声,根本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万启文就是个被宠坏了的草包,没多大的本事。
新房内,姚玉宜已经洗漱完了,湿发都已擦干,看见顾秋实进门,她迎了两步。
“你喝了很多酒?”
顾秋实没有回答,关上门后,眼神瞬间清明,摇摇晃晃的身子也站直了,笑着把人揽入怀中亲了一口,亲得姚玉宜满脸绯红。
“没喝醉,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喝醉?”顾秋实让人准备热水,低声问:“没人找你麻烦吧?”
姚玉宜有些迟疑,决定实话实说:“就是二嫂……说你原先喜欢她。”忙补充道:“我不信她。”
顾秋实亲了亲她的脸颊。
“不信就对了,她那个人很不要脸,原先我还没有认祖归宗的时候,看我和大哥长得像,就想……我给了一些药效厉害的香粉才得以脱身,那香粉只要一闻,不管男女,除非意志力坚强,否则当场就要……”顾秋实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用了香粉,可惜大哥只爱蓝颜,当场就拉了小厮进内室,把她一个人晾在外头。她找了个小厮,大哥的人本来就是喜欢男人的,她被丢了出去。”
姚玉宜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听得眼睛大亮:“然后呢?”
顾秋实进了小间洗漱:“明天再说,大喜之日,不想说这些不高兴的人和事。”
姚玉宜一想也对,听着小间里的水声,恍然想起今儿是新婚之夜,她心里格外忐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转圈圈。
顾秋实披着一身水汽出来,直接将人揽入怀中,压到了床上吻了下去。
一室春光,月亮害羞得躲进了云层里。
*
万老爷如今很看重小儿子,儿媳妇又是姚家的姑娘,加上头一夜他喝了挺多的酒,起得迟了,刚好赶上儿媳妇敬茶。
老夫人的院子里,今儿所有的主子都在。
姚玉宜一身红衣,有些紧张。
顾秋实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害怕,他们要是敢为难你不用忍,直接吼回去。”
姚玉宜:“……”
她耳朵被那他的气息吹得通红,又想到了昨夜二人耳鬓厮磨。
“这不太好吧?”
“不用顾忌那么多,人家都想为难你了,你还客气什么?”顾秋实说着,拉着她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祖母喝茶。”
老夫人看到面前娇娇俏俏的孙媳妇,心里特别欢喜:“以后好好过日子,早日开枝散叶。”
说着递出了一个匣子。
接下来是万老爷,两人也跪了。万老爷给的是一双镯子和一张地契。
那张地契已经写上了万博俊的名儿,这就不是给儿媳妇的,而是他借着这个机会贴补儿子。
万家兄弟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万老爷觉察到了,心里又有了个主意:“我还说把玲珑阁给你,只是昨天衙门的人有事,名字没改成,一会儿我再去改,稍后把房契送给你。”
玲珑阁是卖首饰的,是万府名下生意最好的铺子之一,足有三层楼,几乎城内有头有脸的夫人都去买过东西,因为价钱太高,普通人家的妇人连门都不敢进。
本来就不高兴的万临安听到这话,瞬间沉了下来。
万启文恼了:“爹,我成亲的时候怎么没铺子?”
万夫人又发觉不妙,昨晚上她回去查了,没有查出任何疑点,她再不相信,也只能认了昨天就是个意外。
这会儿正在敬茶,还在跪婆婆的时候她肚子就有点不舒服,此时她又想去恭房,她也很不满老爷的偏心,看这样子还要掰扯一会儿,于是扶着丫鬟的手起身离开……等他们吵一会儿,她回来应该能赶上。
为了给新进门的儿媳妇一个下马威,万夫人走的时候板着脸,也没跟谁打招呼,表明了自己的不高兴。
万老爷看到妻子又这样,本来就对二儿子不满的他呵斥道:“老子还没死呢,家里的东西轮不到你惦记!铺子也好,银子也罢,现在都是老子的,给了你的才是你的,老子要是不给,你他娘的少惦记!”
万启文气得不轻,还想要争执几句,万老爷却已经不耐烦了,看向长子:“我这铺子不是乱给的,有能力的人我才会送,铺子到了小三手里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到你手里应该也一样,所以,我等着你大喜,哪天你带着儿媳妇跪在这里,老子也送一栋楼给你!”
听到父亲的话,万临安并没有自己被偏爱的欢喜,他是家中长子,能力也足够,家里的铺子本来就该属于他。
“那你等着吧。”
万临安撂下一句,起身就走,他不认为自己该给小三面子。
不给就不给了,小三能如何?
万老爷看到长子一言不发就跑,心知他还是不想成亲,气得他吹胡子瞪眼,要不是念着儿媳妇第一天敬茶,他非砸了手头的杯子不可。
“小三,好好陪陪你媳妇,我还有事。”
说着,也起身走了。
老夫人本来就看不惯儿媳妇摆谱,见走了俩人,笑着吩咐:“摆膳。”又对一双新人道:“今日你们肯定得空,陪我老婆子吃点。”
很快屋中敬茶的蒲团撤去,排好的椅子也搬走了。等到万夫人回来,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媳已经开吃。
万夫人张了张口:“我还没喝茶。”
老夫人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规矩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快坐下来吃点。”
万夫人看向一双新人。
如果新人懂事,这时候就该主动提出敬茶。
顾秋实才不会提呢。
事实上,昨天和今天都是他动的手脚,这个害了丽姨娘的人,他要是跪拜了,孙博俊一定不会满意。
虽说母子俩离开万府之后运气都比较好,没有真正吃什么苦头。可如果孙博俊就流落在外,也不会被沈彩玉这样的人逼死!
顾秋实假装没有看见万夫人的脸色,给身边的姚玉宜夹了一只水晶饺子:“你尝尝这个,我指点大厨做出来的,应该会和你口味。”
姚玉宜以前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嫁人之后过的日子,从来没想到会这么舒心。这男人就差把她捧在手心里了,不是她想要什么就得什么,而是她都没想,这男人就把种好东西往她面前堆。
“还有长辈在呢。”
顾秋实笑了:“祖母巴不得我们越亲近越好 。”
至于另一个长辈,直接被他忽视了。
万夫人眼中满是愤恨。
沈彩玉也心有不甘,说起来,她比姚玉宜身份要高……虽说几家算是门当户对,但她是家主的女儿。
她实在看不惯姚玉宜 得老夫人宠爱,眼神一转,掏出帕子捂住嘴,做出一副干呕的模样。
万夫人本来心里正堵着呢,看到她这样,顿时大喜:“彩玉,你这是怎么了?”她怀疑儿媳妇有了身孕,要知道,她这些日子熬了不少助孕的汤药给儿媳妇,肯定是怀上了。
“来人,去请个大夫来。”
她实在高兴,也没注意在场其他人的脸色。
沈彩玉本来就想抢弟媳妇的风头,看到新婚夫妻面色都挺平静,她心下冷哼一声,转而羞怯地看向老夫人。
然后她发现,老夫人并没有她以为的欢喜,反而脸色阴沉至极。
沈彩玉心下觉得奇怪,好奇问:“祖母,您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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