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和温孟冬看着差不多年纪,戴着一顶风帽,耳朵全部被包住。


    妇人拗不过孩子,走了过来,看着布袋里一粒粒黄灿灿的东西,问道:“小娘子,这就是爆米花,能吃?”


    温仲夏马上用勺子舀出几粒,笑道:“这位娘子,你尝尝就知道了,别的地儿绝对买不到。”


    裹了糖浆的爆米花染上了金黄的色泽,那男童迫不及待抓了两个塞进嘴巴,咬一口,糖衣碎成渣渣,甜滋滋的,好吃极了。


    妇人露出赞许的神色,这零嘴有趣好吃,不像瓜子还得费劲去磕,磕得牙都豁了。


    “小娘子,爆米花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


    “真是抱歉,独家秘方不便透露。”


    爆米花的关键在原材料,制作方法并不难,有经验的老厨师琢磨一下就能猜出来。


    当然温仲夏心里明白很快就会有人模仿,她也没打算把爆米花做成长久买卖,但能拖几天是几天,至少得让她占个先机,把房租钱挣回来。


    “娘,我还要我还要。”男童没吃够,开始闹腾。


    “好好,别吵,”那妇人安抚儿子,又问,“怎么卖的?”


    温仲夏道:“五文钱一份。”


    妇人道:“这也忒贵了,肉包子才四文一个。”


    徐袖的心又提了起来,生怕客人被吓跑。


    其实她开始也觉着定价贵了点,但小姑子用“物以稀为贵”又说服了她。


    “这位娘子,一点都不贵,爆米花外面裹了糖浆的,现在糖多贵啊,而且我们分量大,可以吃上好半天呢,我们挣的就是个辛苦钱。”


    “最重要的是我家的爆米花真正是东京独一份,有钱人都没吃过。你买回家去小孩大人吃着打发时间美得很咧,就算拿出去待客也非常体面。”


    那妇人啧啧称奇:“小娘子人长得标志,嘴巴还这么利索,将来肯定能赚大钱。”


    “那就承您吉言了。”温仲夏笑道。


    妇人想了想道:“好吧,给我来两份,家里还有个小丫头,不给她买回头又该闹了。”


    “好咧,爆米花两份!”温仲夏大声念了一句,同时麻溜地包爆米花。


    “孩子有您这个好母亲,真有福气。”


    “哪里哪里,都是身上掉下来的,一样疼。”


    “您是我今天第一个顾客,我给您多包点,吃着好了欢迎再来。”


    妇人听得十分受用:“那就多谢小娘子了。”


    温仲夏包好后递给她,又道:“爆米花不吃一定要包好,不然容易潮,最好也不要放太久。”


    妇人点点头,交了钱带着孩子离开,走了没几步,那男童便吵着要吃,妇人无奈的训斥声随风飘来。


    徐袖看着到手的十个铜钱,说话的嗓音都在微微颤抖:“我们挣到钱了,我们成功了!”


    小温孟冬也被喜悦的气氛感染,开心地蹦跶了好几下。


    温仲夏失笑道:“嫂子,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有了开门红后,不断有客人来询问、购买,其中一大半是带孩子的,还有一些年轻的小娘子。


    小娘子们爱吃甜食,又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呼朋唤友,呼啦啦一下来了五六个人。


    徐袖从一开始连叫卖都不好意思喊,到现在忙着包装、收钱,笑得合不拢嘴。


    胆怯是什么?没听过。


    才到申时,他们一袋子爆米花就卖光了。


    大街上财不露白,他们没敢当众数钱。


    但他们一开始裁了四十张纸出来,数一数现在只剩下十七张,也就是卖了二十三份。


    “冬儿,考考你,”温仲夏提问,“二十三份,一份五文,总共卖了多少钱?”


    温孟冬四岁启蒙,算术也学过一点,不过只是一点皮毛。


    这题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他十个手指头掰完了也不知道从何算起。


    “阿姐,我算不出来。”他沮丧地垂着头。


    温仲夏摸着小弟圆滚滚的后脑勺,含笑道:“是一百一十五文。”


    “阿姐,你怎么会算得那么快?”


    “算术是有技巧的,以后我慢慢教你。”


    徐袖心潮澎湃,这才半天不到就挣了一百多文,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我们明天多做一点,三天应该可以挣够房租钱了。”


    温仲夏道:“也许不需要三天,我打算晚上接着出来卖。”


    大宋没有宵禁,东京的夜市出了名的热闹。哪怕大风雪、阴雨天,夜市照开不误,热闹会一直持续到三更天。1


    徐袖想了想,小姑子说得在理,现在不能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


    ………


    尽管温仲夏上辈子在一线城市混了好几年,但是一看到东京夜市,顿时心生感慨,东京“不夜城”的称号真是名副其实。


    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部挂起彩灯,灯火照天,繁华璀璨,一眼几乎望不到头。


    小摊贩数量之多,不输白昼。


    天气虽冷,但老百姓依然拖家带口、三三两两流连其中。


    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并不太适用东京人。


    “鲜浓味美的瓠叶羹,不好喝不要钱哦!”


    前方有个卖瓠叶羹的正在吆喝,一口大铁锅支在食店门口,底下大火烧着,火舌蹿到锅边,锅里白汤翻滚,浓郁的鲜香味老远都能闻到。


    瓠叶羹其实就是羊肉汤,里面加了一种葫芦的叶子。青嫩的葫芦叶和新鲜的羊肉一起熬煮,熬得浓浓的,味美还不腻。


    只见老板用一柄铜黄色的长勺舀起滚烫的瓠叶羹浇入碗里,再撒几片芫荽,稳稳端起托盘,三两步送到食客面前。


    “客官请慢用。”


    那食客也不怕烫,端起碗只呼呼吹了两下,便猛灌两大口,眯起眼睛,表情似痛苦又似享受,喟叹一声:“快哉!”


    大冷天的夜晚,喝上这么一碗羊肉汤,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


    不过羊肉价贵,一碗要十八个大子。


    瓠叶羹对面正在烤芝麻胡饼,老板从一个大圆桶里夹出一张张胡饼,往案板一丢,堆成一座小山,看着就香得很。


    再过去是个卖鸡丝面的小摊……


    一溜的食肆燃着滚滚香气,老板和伙计们扯着嗓子吆喝,你声音大,他就一定要比你声音再大点。


    身处其间的客人被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勾人的香气弄得四顾茫然,不知道吃什么好了。


    温孟冬抿着嘴巴,不停咽口水。


    温仲夏也馋,他们三个中午、晚上都是啃的炊饼,一文钱一个。


    不先把欠的房租钱挣出来,都不敢花钱了。


    她拉着小弟远离小吃摊,再看下去,肚里的馋虫闹得更凶。


    挣钱,赶紧挣钱。


    他们跟着人流边走边寻找位置,没一会儿走到一栋灯火通明的两层建筑前。


    这是瓦子,大宋的娱乐场所,里面有花样百出的表演,唱戏的、舞杂耍的、讲评书的……


    两个伙计在门口迎来送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涌入其中,在门口都能隐隐听见里面吹拉弹唱的声音。


    温仲夏在大门附近找到一个位置:“我们就在这里卖吧,这里客流最多。”


    徐袖自然没意见,她现在觉着小姑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娘子选对咯,这里的客人出手大方,很少讨价还价。”旁边是一个卖杂货的大爷,胡子花白,抽着长长的水烟。


    温仲夏笑问:“您在这里摆了多久?”


    “好几年了,混个温饱罢了。”


    大爷在鞋后跟处磕了磕水烟管,慢悠悠道:“小娘子安心在这里卖,官差每半个时辰会巡逻一次,但最好也不要太晚。一过亥时,醉醺醺的客人就多了,少不得有几个泼皮无赖耍酒疯。”


    徐袖一听有点紧张,温仲夏安抚她:“我们不管卖不卖得完,亥时前都回去。”


    她舀了一大勺爆米花递给大爷:“谢谢您好心提醒,这个是我们做的小食,您尝尝。”


    大爷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果然如温仲夏所料,被她叫卖声吸引来的客人,好几个连价钱都不问就要了。


    吃着爆米花看戏听曲,就像看电影必备一样,再合适不过。


    晚上天冷,又不放心温孟冬一人在家,徐袖便给他系上围脖,缠了两圈几乎要把他的下半张脸都包起来,看上去更像粽子了。


    温孟冬双手互插在袖子里,听阿姐的话,时不时蹦跶两下,运动取暖,倒也自在。


    “本衙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没吃过,还就没听过爆米花。”


    一个年轻男子本来正准备踏进瓦子的大门,听到“独一份”的叫卖,扭头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身绸子衣衫,发冠上镶着价值不菲的玉石,身边一个小厮寸步不离的跟着。


    “爆米花?那到底是米做的,还是花做的?”


    温仲夏知道衙内是官员子弟的称号,这种人最舍得花钱。


    她端出标准的微笑:“这位衙内,什么做的不重要,好吃最重要,您尝尝便知。”


    冯信觉得她未免太自负,看着平平无奇的小玩意儿能有多好吃。


    可是尝了两粒后,眉头挑起。


    咦?


    甜甜脆脆,有点意思。


    “给我来……”他抬眸一看,见是位貌美的小娘子,不禁多看了两眼,突然问道,“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徐袖心中一紧,不住地打量对面的男子,这位衙内不会以前到过温家吧?难道认出小姑子了?


    “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衙内认错人了吧,”温仲夏面不改色,“衙内要几份?”


    “来五份,不,六份吧,朋友相聚,人多。”


    “好咧,您稍等。”


    冯信用眼睛瞟着,难道真是认错了?


    也对,他结识的都是名门淑女,怎么可能认识在路边叫卖吃食的女人?


    “您拿好,诚惠三十文。”温仲夏双手递上。


    小厮主动接过爆米花,并付钱。


    冯信又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双手背在身后,走向瓦子。


    温仲夏快速数了一遍,是四十文,忙喊:“衙内,给多了。”


    小厮回身:“我们冯衙内吃着高兴,多的是赏钱。”


    “夏儿,这钱我们收不收?”徐袖有点担忧,她怕那位衙内真认出小姑子是原礼部尚书之女,传扬出去,于她名声有碍。


    “不收白不收。”


    温仲夏想过他可能见过原主,但那又如何?


    她既然敢做这个买卖,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她巴不得多遇到几个这么大方的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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