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红色的兔肉丁和红通通的干辣椒混在一起,几乎不分你我。
兔肉表皮微干,但内里的水分被锁住了,一点都不柴,外焦里嫩。麻辣味格外的浓,只需吃一口,筷子就停不下来了。
吃辣子兔丁很容易一不小心夹到辣椒和花椒,前者倒罢了,要是咬到花椒,哪怕半颗,整个口腔霎时麻酥酥的,但同时也激发出更多津液,回味无穷。
徐袖就不慎中招了,五官被麻得皱了起来。
温孟冬吃着专属自己的五香兔,大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离自己稍远的那盘辣子兔。
“阿姐,我能不能尝一口,就一口。”他信誓旦旦地比出食指,刚才在厨房受的苦全然抛在脑后。
温仲夏看他眼馋的模样,笑着点头:“好吧,就一点点。”
小家伙得到一块指节大小的兔肉,喜滋滋地送到嘴里,只嚼了两下,立马吐出舌头。
“斯哈斯哈……斯哈……”
太辣,太麻了!
继鼻子被辣椒打后,舌头也挨揍了。
他张着嘴巴不停给舌头扇风,似乎这样能扇走辣味。
温仲夏和徐袖非常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连忙给他盛了碗温热的鲜菇蛋花汤解辣。
小家伙咕噜咕噜大口吞咽鲜香可口的蛋花汤,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凶残了。
……
散学的钟声终于响起,学生们欢呼雀跃,可算放假了。
国子监的学生大多是京官子弟,将来可以凭恩荫入官,因此读书基本没压力。
除了头一天需要和长辈祭祀先祖外,其他时间自由得很。
冯渊被几个跟班众星捧月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假日去哪儿消遣。
说笑间,何然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被冯渊叫住了脚步。
“何兄,清明假有安排吗?”冯渊嬉笑道,“大相国寺那儿有蹴鞠赛,我给大家安排上好的位置,你们只需来看便是。”
何然为难道:“冯兄对不住,这回恐怕不行,我全家要去祭祖,之后在郊外别院还要住上几天,我回不来。”
“那算了。”冯渊不强求,垂眸一扫,看到何然手里不仅捧着几本书,还有两个眼熟的油纸包。
“你这……不会又是那劳什子青团吧?”
何然像捧宝贝似的,嘿嘿一笑:“我今日好不容易买到两份,等到了别院,正好一日吃两个,青团放凉了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可惜那手抓饼冷了不太好吃,不然我高低得再买几个饼路上吃。”
何然絮絮叨叨,没注意冯渊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女人是不是给你下迷药了?你这样显得我们这些衙内好像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旁边还有人帮腔:“就是说啊,传出去丢人。”
“兄台此言差矣,”何然一本正经道,“以前我也觉得路边食摊就是填饱肚子而已,但尝过温娘子的吃食后,我才明白美食不分贵贱,只看厨艺高低。也许你们不爱吃,但至少对我的胃口。”
冯渊一言难尽地从他的神情扫到那油纸包。
这绝对是中迷药了!
何然突然搂紧油纸包,警惕道:“冯兄,你说过倒给你都不吃的。”
“你不会以为我在打你这油纸包的主意吧?”冯渊呵呵嗤笑,“是鱼翅不好吃,还是燕窝不好喝啊,也你就拿这当个宝。”
何然吁了口气,他还舍不得分呢。
目睹何然走远,冯渊心中的疑问反而越来越重,同窗好友似乎陷得越来越深了。
他曾听说过一传闻,有西南蛮地来的厨子在吃食中下一种毒花做的药,食客便会上瘾,吃了还想吃。
那姓温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使了这毒计,不然不能解释同窗这状态。
他不能坐视不管,他得找个机会揭穿那女人,不能再让她祸害更多的同窗。
清明时节雨纷纷,一大清早果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太学放假五天,其实仍有不少外地的学生留在锡庆院内,但温仲夏还是给自己也放了两天的假。
这段时日起早贪黑,就算自己不累,嫂子和小弟也得歇歇神,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嘛。
温仲夏在门上插上青青的柳条枝,这是大宋过清明的习俗,以柳条插于门上,叫做明眼1,据称“取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2
原主的母亲去世后被葬回了老家祖坟,相距遥远,所以温仲夏他们不用去上坟祭拜,只在家中院子里朝着老家的方向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香案。
待到雨渐渐停歇后,点香烛,烧纸钱,摆上素酒、水果以及猪肉、羊肉、牛肉各一盘。
三人依次叩头跪拜。
仪式结束后,这些供品便可以吃掉,这叫做“饮福”。供奉过亲人的祭品会给后人带来福气。
弄完祭拜便没什么事了,正好下午雨也彻底停了,温仲夏打算带温孟冬去逛逛书肆。
一来小弟得继续启蒙,二来她也想看看这时代书肆卖些啥书,最好能淘几本有趣的话本。
徐袖对书肆不感兴趣,她要把家里收拾收拾,那些冬日的厚衣服得收起来了。
不愧是假日,温仲夏一上街,感觉人都比平日多。哪怕是阴雨天,也没阻挡大家出来游玩的心情。
书肆人也不少,里面分上下两层,上层设有雅室,供贵宾边饮茶边看书,这与现代书店的经营理念几乎一样了。
下层摆放着常见的经史子集,还有一些当代名家出的诗文集。
温仲夏随便翻了一两册,果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宋朝,一个名人都不认识。
找到蒙学书籍后,她让小冬儿指了指,发现他已经学过《三字经》《千字文》《童蒙须知》等书。
这就难办了,她还真不知道这古代孩子学完启蒙书后该读啥了。
“阿姐,我学这个。”温孟冬倒是有想法,直接拿起一本《发蒙算经》3。
“阿姐我啊是很支持你学算术,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算术家,但是如果你要上太学,学算术可能不够。”
尽管太学里有设置算术课,但这只相当于副课,最重要的还是经义和策论。
“是不是该四书五经了?”温仲夏喃喃自语,想着不如找掌柜的问一问。
“他这个年纪可以开始读《论语》和《诗经》。”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温仲夏一跳,她回头一瞧,惊讶一笑:“客官,是你啊,真巧。”
杭曜清咳一声:“是我唐突了。”
他也不曾料到会在书肆遇到这位温娘子,看她翻动书册的模样,不止是能认些字。
“不唐突,不唐突。”温仲夏看着他眼睛发亮,这不就是位现成的求助者嘛。
“你说他该读《论语》《诗经》,还有没有其他的?”
“如果能把这两本书吃透,基本能通过小学的考试,不过最好给他请个先生。”
“我也这么想,”温仲夏嗓音清脆,笑脸盈盈,“唉给你们教书的博士中有没有在院外收小孩子补习的?”
杭曜疑惑,给他教书的?难道她以为他是学生?
温仲夏要求还不少:“最好脾气温和一点的,之前有个客人说你们有个姓杭的博士,十分严厉,那便罢了,我弟弟胆小,怕吓着。”
杭博士本人:……
他沉默片刻,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道:“我也不甚清楚,回头帮你问问。”
“如此便麻烦你了,没有也无妨,我可以去别处寻个先生。”
温仲夏其实明白太学的博士那都是大儒,如果在父亲贬官以前,可能还有希望,现在大概只能是想想罢了。
拿到《论语》《诗经》后,温仲夏又去找心心念念的话本,谈情说爱的传奇小故事来两本,志怪小说拿两本,都是打发时间的良品。
结账时竟又碰上那个好心的客官。
杭曜看了眼她手中最上面的《括异志》4,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没说什么。
直到二人在书肆门口分道扬镳,温仲夏才想起自己又忘了问他的名字。
两日的美好假期眨眼就过,温仲夏的小食摊又要摆起来。
这次她的食摊稍稍变了个样,添了两张四方桌,因为她要加个新品鲜肉小馄饨。
不管是肉夹馍还是手抓饼,吃多了都容易嘴干,要是这时来一口鲜香四溢的馄饨汤,那才是完美。
添了不少东西,温仲夏也给李叔涨了工钱。
太学虽还未开学,但那些留宿的学生们一看到她的食摊开张,那叫一个喜出望外,奔走相告。
“温娘子你不知道我这两日是怎么熬过来的,那膳堂一到假日愈发惫懒,那吃食实在难以下咽。”忠实客户秦迁抱怨连连。
“谁让那管膳堂的是祭酒大人的亲戚呢,咱们再怎么反对都没用。”
“幸好温娘子来了,我又活过来了。”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温仲夏感觉还挺亲切。
“温娘子,又有什么新吃食了,还有位置可以坐。”秦迁惊喜道。
“这次的新品是鲜肉小馄饨。”温仲夏笑吟吟地揭开案台上的一块方形木板,上面码着十来行的小馄饨,每行都有二十几个。
小巧的馄饨整整齐齐摆着,皮子薄如蝉翼,中间粉红色的肉馅儿看得一清二楚。
“我要一碗。”
“我也要一份,大份。”
学生们二话不说,先占个座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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