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多浪费一秒，都会徒增变故。
菲依当即将摊子留给了亚尔维斯父女，独自一人回到了深渊,直奔虚妄之海。
她现在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也恢复了六成左右。不过就算她恢复至顶峰,也是打不过别西卜的。
所以熟悉的枯鸦再次划过深渊的天空,盘旋在那片滩涂之上。
只有白骨的气流乘着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惊动下面快乐抓跳跳鬼鱼的.....绿色大恶魔。
别西卜像只巨大的青蛙,跟随跳跳鬼鱼蹦来蹦去,时不时还会突然吐个大泡泡。
粗粗的大尾巴快要在背后甩飞了,明显残忍的恶魔非常喜欢这个游戏。
菲依：“.......”这恶魔....真的成年了吗？
正打算进行下一次蹬腿的别西卜，忽然感受到一股魔力的轻微波动。
它黄澄澄的瞳孔骤然变成竖瞳，猛然抬头向天上看去。
枯鸦落了地,熟悉的灰发少女出现在眼前。
“嗨,”少女摆摆手,“玩呢？”
恶魔罕见的愣住了。
它从头顶的鳞片,一直僵硬到尾巴尖。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轰！”极为厚重的黑暗一下子从别西卜身上引爆了，枯鸦被震飞出好几米远。
在勉力扑腾回来时,别西卜已经洗干净身上的跳跳鬼鱼残渣和赃污,重新变回了那只威猛又神秘的恶魔了。
“你来找我，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别西卜用低沉的嗓音说。
菲依：“.........”大可不必！
她变成人形落地，捏了捏眉心,疲惫地回答,“是的....有一个人类少女，前几天在虚妄之海附近走丢了。所以我想问问恶魔先生，您是否看到过？”
别西卜深沉地点了点头,“见过，之前还有很多人类过来寻找她，但是都被我打跑了。有一些死掉了，尸体就在那边。”
菲依：“......那么，您愿意跟我说说那名人类少女的线索吗？我愿意每天都为您送一盘美味的热潮湖鱼来。”
别西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看看，看看人家！
它在这个破深渊里已经呆了很多很多年了，遇上那么多种族。有礼貌的很多，但像眼前这位小魔女一样懂事的，寥寥无几！
很多人或黑暗生物都企图从恶魔身上得到些什么，但他们从来没想过给恶魔什么好处。
比如来寻找的那一波波人类，有些一看见它就开始攻击。有些虽然愿意交流，但实际上准备了很多魔法对付它。
“我要很辣很辣的。”别西卜说，“至少连续给我送一个月。”
如果中间断了，它不介意在滩涂上，再放一只魔女的尸体。
菲依：“成交。”
“那你跟我来，”别西卜甩动了一下尾巴，带着菲依穿过薄雾，来到了虚妄之海边缘的位置。
“那女孩就是从这里进去的，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一下，她进去前的样子就已经不太对劲了。”
“什么意思？”菲依扭头问。
“我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恶魔自信的摸了摸下巴，“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没有任何人类能在它面前隐藏气息，那些蹩脚的隐形道具更不可能。
但那天，那个少女，却慢慢的、从它眼皮子底下走进去了。
别西卜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它觉得自己的恶魔之力受到了挑衅。
最重要的是，它心情好时跟某一位来找的人类说起这事，那人居然完全不信，语气里还尽是嘲讽。
气的它当场把人分成两段，埋了起来。
忽然，它扭头看了看小魔女，“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菲依笃定点头，“我信你。”
别西卜爽了。
恶魔本身很强大，它们诞生于黑暗。仅凭一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少女，一定不能瞒过它。
所以问题出在哪儿？
菲依差点把周围的滩涂都挖开了，也没有任何线索。
她看着薄雾深处沉默很久，终于开口。
“我要进去。”
别西卜本来无聊拍打的尾巴猛的高高竖了起来，“你进去干什么？那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菲依不是热血上头，相反，她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在蓝星玩《神魔大陆》的游戏时，菲依曾操控人物进过一次虚妄之海。
那天她心血来潮，用自己的满级魔女号躲过别西卜的攻击，剩了一丝血皮冲进了薄雾深处。
她记得很清楚，人物在雾气了行进了没几步，画面蓦的变黑了。
无论她进行什么操作，都没有任何反应。
几分钟后，画面才重新亮了起来。
可那时，她的人物已经站在了深渊里，位置就在虚妄之海的边缘。
血条、蓝条都没有任何变化。
后来菲依又试了几次，皆是如此。一深入雾气，画面就会强制变黑。
那时她以为只是游戏公司地图没做完的bug，可现在，当她真正面对虚妄之海时，她瞬间扭转了自己的想法。
也许那是系统不让玩家察觉游戏世界秘密的机制，那也许是唯一能无伤通过此地的办法。
画面变黑，意味着眼前变黑。
她的人物在这种状态下，能够无伤通过。那在现实世界，她是不是也可以？
菲依摩拳擦掌，又觉得不放心，呢喃着轻声询问小世界，“进去的话，我会死吗？”
小世界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打出几个字。
[不会，有我。]
[世界线修正，现在的我，能护得住你这一次。]
稳了。
别西卜看着女孩跃跃欲试的模样，整只恶魔再次呆住了。
那可是虚妄之海，埋在了无数生灵的深渊大坟墓。
就连它平时也只在滩涂上呆着，这位稚嫩的魔女到底怎么敢的啊？
“你先等等，”别西卜绿色的鳞片微微抖动，“你就那么想进去？”
“是啊。”菲依毫不犹豫。
佣兵协会拥有黑月亮酒吧的重要情报，她必须拿下克林福德。
无论波丽在里面是死是活，她都得把人，或者人的一部分带回来。
看着魔女抬手开始释放魔力，别西卜捂住了眼睛，“别闹了！我带你进去！”
魔力骤停。
菲依惊讶地看了过去，“啊？”
别西卜骂骂咧咧的，“你死了，谁给我带热潮湖鱼吃？”
庞大的身躯缓缓缩小，那道高贵又帅气的人类外形再次出现。
“过来！”恶魔拽了一下菲依的手腕，一下子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进去之后不要动，不要呼吸。不呼吸你可以做到吧？做不到就把脸埋住。无论看见什么也不要发出声音，你找的那女孩大概率死亡了，有点心理准备知道吗？”
菲依愣愣点头。
她只能看见别西卜清晰且消瘦的下颌线。
就，恶魔给自己捏的脸，近看居然这么好看的吗？
“别总看我。”别西卜微微把脸别过去，“虽然人类的形态不那么完美，但你也不要挑刺。行了，我们要进去了。”
小世界想说些什么，蓝色的对话框框闪了又闪，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恶魔向前踏出一步，无与伦比的可怖魔力瞬间暴涨，犹如汹涌的龙卷风，将他周围所有的空间，全部拖进真正的黑暗中！
菲依瞪大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一层坚硬厚重的、由魔力凝聚成的壳子牢牢覆盖在他们周围。
越向着雾气深处走，那层壳子变得越发强大。
很快，菲依听见一层又一层的潮汐声。
那声音清晰入耳，仿佛就在几步远外的地方。
但他们没有看见海，只看见了从地底漂浮起来的一团团虚影。
虚影们宛如一团团糊掉的马赛克，看不清身型，更看不清脸。
它们逐渐朝着壳子聚集，像是藤壶一样贴在壳子上，开始不断吮吸。
随着别西卜继续向前，那些东西越来越多，很快聚集成了恐怖的数量。
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影子黏在视线里的每一处，让菲依有种被无数层塑料袋缠住脑袋的感觉。
潮汐声越来越大，她却觉得胸腔越来越压抑，呼吸越来越困难。
[不要看。]小世界突然说。
这几个字刚刚出现的刹那，一只强有力的手猛然把菲依的脑袋扳了过去。
“贴好，别看。”
菲依呆呆的将头抵在别西卜的胸膛上，瞬间，空灵的潮汐声、压抑的吮吸声全都被一阵奇异的心跳声掩盖了。
那是恶魔的三颗心脏。
少女顿了顿，最终用力向恶魔的怀里埋了埋。
剩下的时间里，菲依感觉自己像是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晕晕乎乎的。
直至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过后，耳边缓缓传来一道声音，“行了，我们出来了。不过先别睁开眼睛！等一下再睁！”
少女听话的没有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别西卜才别别扭扭地晃了晃手臂，把人放了下来。
菲依睁眼时，看见她仍然站在那片熟悉的滩涂上。
离她不远的泥地上，铺着一层洗干净的跳跳鬼鱼。
而鬼鱼群上方，则放着一颗年轻女性的人头。
菲依没急着查看人头，她先扭头看看向别西卜，“你还好吗？有受伤吗？“
“我没事，”恶魔一边摆手，一边骄傲地仰起头，“只是潮汐边缘的东西，还伤不到我。”
[它在撒谎。]小世界立刻无情戳穿，[它的魔力被虚妄之海吞噬了大半，如果不是恰巧踢到了波丽的头，它根本无法继续呆下去。]
菲依看着那行文字沉默。
虽然魔力可以恢复，但——
“谢谢，非常、非常感谢。”她弯下了腰。
虽然不知道恶魔为什么要主动帮她，但这的确省了她很多麻烦。
别西卜被魔女郑重的样子弄的愣了愣，一根粗大的暗绿色尾巴倏然从人形态的身体里炸了出来，开始拼命摆动。
该死，它想，我真是寂寞太久了。
后面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我得把波丽的头带回去，给克林福德。不过今天太晚了，还是等明天吧。”
折腾一大圈，深渊的天空都变成了昏暗的黑灰色，人间更是到了后半夜。
别说头发花白的佣兵协会分会负责人了，就算是她自己，也疲惫的不行。
波丽不知道进入虚妄之海之后遇到了什么，只剩下了一颗头。
脖子截断面没有任何血迹，平整又干净。甚至只看这颗头时，更像是女人正在熟睡，而不是已经死亡了。
别西卜说，每个进入虚妄之海的人碰见的景象都不一样，但最终都会被虚妄之海一点点吞掉。波丽还能留下一颗头，已经很幸运了。
菲依问，“那我们碰见的那些....是什么？”
恶魔看了她一眼，说，“是【真实】。”
菲依不再纠结，她把头放进了空间手镯，回到学院睡觉。
这一觉。菲依睡的很沉。
然而当晚，夜深人眠时，她的床幔里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颗人头扭曲的从手镯中挤了出来。
波丽长长的卷发披散在熟睡少女的腹部，人头静静面对着菲依，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幽暗之中，一轮黑色的月亮在眼眶里显现。
月亮缓慢转动，黑色的月光像纱一样覆盖在少女的身上。
菲依在睡梦中紧紧蹙起眉头。
波丽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字一顿地说出机械僵硬的话语。
“请，遵从，月亮，的——”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突然吹过，床幔登时被吹的猎猎炸响！
剩下的话被打断，波丽的眼睛平移向后脑。
她看见对面床铺的少女翻了个身，嘟囔着坐了起来，“好吵.....菲依？是你吗？”
人头立刻闭上了嘴巴，像球一样木木地滚回了手镯。
第二天早上，菲依是被舍友摇醒的。
她疲惫地爬起来，希尔当即被她眼下硕大的两团乌青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你昨晚熬夜到那么晚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菲依头痛欲裂，脑子浑浑沌沌的。
昨晚她记得自己睡的挺好啊，为什么像是绕着学院跑了八百圈一样累？
“你真的没事吗？”希尔关切道，“实在不行，我帮你请假，你去校医室找阿斯丽德导师检查一下？”
“没事，只是没睡好而已。”菲依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洗漱。
早餐只喝了点蜂蜜羊奶。
去上课时，在走廊里遇到黑漆漆的盖亚导师。
导师原本已经走了过去，忽然停顿了一下，又反身回来将人拦住。
“罗小姐，你似乎生病了？”
菲依迷茫地看着导师，“可能是着凉了......”
黑色兜帽下的眼睛看了她很久。
“我觉得，你需要去看一看专业的医生。”
菲依被拎到了校医室。
阿斯丽德导师一开始还埋怨盖亚过于紧张，可一连串检测魔法甩到女孩身上后，校医的表情沉了下来。
“罗小姐，”阿斯丽德严肃地询问，“你最近有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物品吗？”
“嗯？”菲依迟钝地挠挠头，没太听清校医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眼前雾蒙蒙的，思维也慢了很多。
“没什么，奇怪的事。”
她歪了歪头，下意识问小世界，“昨晚，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对话框亮起一瞬，随后迅速熄灭。
就像被谁捂住了嘴。
最后，只有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出现。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说出你的命运。但，闭上眼睛，菲依。]
闭上眼睛给她们看。
菲依虽然呆愣，不过仍旧下意识选择听从小世界的话。
她闭上了眼睛。
阿斯丽德一开始还不明白这孩子在干什么，可很快她就发现了端倪。
她看见菲依·罗的眼皮上，有一块极淡的、类似弯月一样的图案。
那团月亮太浅太浅了，如果是凑近了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阿斯丽德当即把手覆了上去。
一圈又一圈的魔力波纹从她掌心散开，但那轮弯月始终没有变化。
阿斯丽德的脸，黑了。
她“蹭”一下站了起来，“盖亚，我们必须立刻把罗小姐送到校长室，请校长来看一下。”
兜帽明显晃动了一下。
盖亚问，“要去请校长？”
“是的，她的情况非常严重。”阿斯丽德直直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校长曾窥探的那一点点未来吗？”
“找到拥有异世界使魔的人，还有.....消灭月亮。”
“我们听这两个预言这么多年，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天空上的月亮怎么可能被消灭？”阿斯丽德用魔法将菲依漂浮起来，“但现在看见菲依，我才明白预言的意义。”
“盖亚，菲依·罗的眼皮上，有一只黑色的月亮。”
盖亚的身形也出现一瞬间僵硬。
阿斯丽德：“所以她现在非常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救她。”
菲依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游离在状况外的模样。
阿斯丽德握住菲依的手，极快速念动古咒语。
下一秒，两人齐刷刷瞬移到了城堡顶层，盖亚紧随其后。
这原本是学生禁地，可现在阿斯丽德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带着菲依冲到最深处的一间房门，大力敲了起来，“校长！校长请问您在吗？校长——！”
门上篆刻有一圈奇特的魔法阵，阿斯丽德敲一下，魔法阵的光圈便亮一下。
等光圈的亮度逐渐不再暗下去时，房门终于从内部被推开了。
“阿斯丽德！”一名头戴尖顶帽的女人气势汹汹歪出了半个身体，银白色的齐腰长发仿佛水波纹似的在她背后泼散下来。
“你敲的我耳朵都要爆炸了！下次不能轻一点吗？！我这边也很忙的好不好？！”
“校长！”阿斯丽德一把攥住白发魔女的手腕，用紧张的声音快速说道，“菲依·罗的眼皮上，有一轮黑色的月亮！”
校长剩下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刷”一下出现在漂浮的菲依面前。
“小乖乖～”校长笑眯眯地挠挠她的下巴，“你最可爱了！所以能不能闭上眼睛给我看看呀？”
菲依像傻子一样看着她。
一旁的阿斯丽德暗暗翻了个白眼，直接冲过来对着菲依说，“罗，闭上眼睛！”
少女立刻下意识紧闭双眼。
校长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但下一秒，她的视线就被少女眼皮上的东西吸引了。
“还真是.....古怪的东西。”校长没有像阿斯丽德一样激动，她沉稳地拉开房间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先进来，让我们好好把罗小姐身上的诅咒拔除。不过你们记得要脱鞋。”
“......诅咒？”阿斯丽德直接忽略掉最后一句话，控制着菲依漂浮进去。
不同于城堡的阴冷，校长室内反倒非常温暖。
舒适的长毛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矮矮的花梨木办公桌放在墙边，大片大片的书柜从天花板一直镶嵌至地底，各式各样的藏书堆满了书柜每一个角落。
奇特的是，每一本书都是会动的。
它们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飘进来时，纷纷扒着书柜边缘探出半个身体。
“有人！”
“学生！是学生！”
“出事了！学生出事了！”
“莉莉丝！快一点！”
莉莉丝？
菲依缓缓转了一下头。
拥有银白色头发的魔女光着脚坐在地毯上。
“来，”她用手指了指，“阿斯丽德，把人放我面前。”
阿斯丽德照做。
菲依一落地，便被一只手扣住了脸。
黑色的魔力浓稠的犹如墨汁一般，一点一点将菲依从头到尾包裹起来。
“唔....还真是有趣的灵魂呢....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的造物....还有这与可爱长相完全不符的高亢魔力....多条献祭后的灵魂....被诅咒入侵的思维....哎呀～原来藏在这里呢。”
“找，到，你，啦！”
一瞬间，极为磅礴的魔力从校长手中汹涌喷出！如岩浆炸裂，一下子全部灌进菲依的头颅之内！
菲依只觉得有一把高速运转的电钻，正疯狂在脑内翻搅！
她痛的高声尖叫，眼睁睁看着一颗漆黑的人头，一点一点从自己的眉心处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是昨天她和恶魔刚从虚妄之海带出来的，波丽的人头！
“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校长单手提着一晃一晃的人头，笑眯眯地贴近，语气慢慢变得危险起来。
“打算吞噬掉我可爱学生脑子的家伙，就是你呀。”
菲依喝下了阿斯丽德导师为她调配的恢复+提神药剂复合版，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好一些了。
虽然精神仍旧有些钝感，可大脑清明了很多。
她擦了擦嘴，“导师，您的配方好像变了一些？”
之前菲依几次进校医室，喝过阿斯丽德的药剂。
“是的，这也是从校长那边得到的启发。”阿斯丽德摸了摸她的头说，“校长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药剂很有研究，改良了很多学院内的配方。现在的版本的确非常好用，不用担心，罗，你会好起来的。”
银白发的魔女“咳咳”两声，掩饰尴尬，“我都说了，不是我的研究，是一位朋友.....算了算了，这不是最重要的。”
她挥动手臂，房门自动弹开。
“阿斯丽德、盖亚，辛苦你们所做的一切。现在，能否为我和罗小姐留下一点私人时间呢？”
校长起身，将两名导师往外送。
在走廊上，银白发的魔女施展了一个简单的屏蔽魔法。
在屏蔽内，她轻声询问两位导师，那是个怎样的孩子？
“菲依·罗是位极度有天赋的学生。”盖亚用平直的语调，毫不吝啬地说出自己的夸奖，“我从未见过像她一样优秀的学生。”
“更难得的是，罗从不吝啬于自己的学识。她会不计回报帮助其他学生，包括魔法显化，包括魔药剂或任意一个学科。”
“这一届新生只有一位出局却没被烧死，完全是菲依·罗发挥了巨大作用。”
说到这儿，盖亚略微停顿了一下，“但她不是愚昧的善良，她拥有难以揣测的复杂手段，她步步为营，能为自己的目的付出一切，连我都曾吃过她的亏。”
“这还真是意外啊，盖亚。”校长有些惊讶，“你拥有那么多宝贝，却仍然栽倒了吗？”
盖亚的兜帽略微偏移，“......是的，那次的确是我疏忽了。不过后来，那孩子送了我一份不错的礼物。”
校长抿嘴一笑，“盖亚比我想象中的，更爱护学生呢。”她又转向了阿斯丽德。
阿斯丽德略微思考，同意了盖亚的话。
“她每次离开校医室，都会帮我整理好床铺和用品。她拥有关系很好的挚友，她会贴心保护她。作为魔女，罗小姐的确拥有难能可贵的善良，这是我们都欠缺的东西。”
“你们的评价真的好高呢。”校长弯了弯眉眼，心情颇好，“那么，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现在，屋内只剩下好奇趴在书柜上、朝下看的藏书们，菲依，和摆在地毯中央闭着眼睛的人头了。
菲依长久注视着那颗属于波丽或是其他什么鬼东西的人头。
没有任何区别，和她昨晚放进手镯里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阴谋。
菲依不知道克林福德是他自己所属黑月亮的阵营，还是整个佣兵协会都是。
难道是之前在佣兵协会奖励屋里，她的提问触动了黑月亮的敏感神经了，所以打算除掉她吗？
不，不像。
如果连佣兵协会会长都听从黑月亮的命令，那么她收取奖励那天，完全可以直接用武力强制把她困住。
没必要等到现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菲依思索之后觉得，这更像是克林福德独自一人所决定的计划。
克林福德精准抓住了自己内心最想要的东西，只用一个简单的谎言，就差点儿将她变成了猎物。
根据阿斯丽德导师所说，这东西想要取代她的脑子。
之后呢？人头进驻，取而代之吗？
克林福德想把她变成一只没有思想、只知道听从命令的傀儡？
然后他打算干什么？那变态老家伙是特意冲着她来的吗？
菲依开始仔细回想那晚的一切细节。
她记得，老者开口第一句话是——
“你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位魔女。”
玛丽安也提到过，老人去过很多地方，寻找能帮助他的人，但都没有结果。
所以大概率，那老变态是想要只魔女当傀儡。至于是哪位魔女，并不重要。
魔女....魔女的身份......对于什么目的来说，是最方便的？
忽然，菲依抬头，看向了正在向外走的两位导师，还有跟在身后送她们的校长。
她遍体生寒。
那轮黑色的月亮，想要渗透进这座魔女学院。
一瞬间，菲依骤然想起很多事情。未来几乎覆灭的高级魔女和学生们，独自一人支撑学院、坚持在城堡内当招生导师的萨莉拉，已经身死、却仍旧用充满恨意的灵魂诅咒所有人的贝罗娜......
魔女这个族群近乎消失的未来，是不是就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的？
如果她没有穿越，如果今天发生的事情放在了另一个学生身上，如果黑色的月亮真的拥有了傀儡，结果又会变成什么样？
她低声询问小世界，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经的世界线里，是否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对不起，菲依。]小世界的语气充满抱歉，[我的力量仍不稳定，过去的很多细节我没有办法看清楚。]
[所以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让你再次涉险。]
小世界就像是被绳索捆住手脚的狮子，祂可以大吼，却无法移动一步。
祂本身已经伤痕累累了。
“这不怪你，”菲依仔细思考，昨晚的情况一定发生的突然又凶险。
她陷入深眠，却没被完全吃掉，或许只能是小世界出了手。
小世界干脆的承认了。
[我吹了风，幸好你的舍友睡眠很浅。]
穿越这么久，菲依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暗紫色的瞳孔里黑沉沉的，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克林福德，必须死。
“在想什么？”突然，校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有几本调皮不怕人的大部头书，一寸一寸挪到了银白色的发尾边缘。
它们躺在地上，时不时会掀开书封，看一眼菲依。
菲依瞬间将所有情绪敛住，小心翼翼朝大部头们打招呼，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我在想.....这颗人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她入侵进脑袋里？”
“这只是一件残忍又危险的诅咒物品而已。”校长笑着看她，“不如让我们先做个自我介绍更加重要，毕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今年的新生。”
“菲依·罗，欢迎你入学并顺利升至二学年。”校长伸出手，“我是这届魔女学院的名誉校长，九大高级魔女之首，深渊大占卜师，灵魂研究学专家——莉莉丝·安塔尔。”
莉莉丝....
“校长，”菲依试探地看着她，“您是不是.....还呃....是尼尼徽镇最大连锁旅馆的老板，那位有名的莉莉丝夫人？”
校长的微笑僵硬了。
“你怎么知道？！”她惊愕，“等等，你也是尼尼徽镇的？”
莉莉丝立刻低头，随手从身边抽出来一本薄薄的、企图躲回书柜里的书出来。
书被她的动作痒到，不停在她手里抖来抖去。
“不要动嘛，让我看看.....”她嘀咕着，终于找到了属于菲依的那一行。
校长丧气极了，“还真的来自尼尼徽镇.....可恶，这次居然被抓到了。”
还真的是...？
菲依在心底狠狠无语，作为魔女学院的校长，竟然也喜欢在人间偏远的小镇上开旅馆吗？
这算什么？魔幻战斗游戏内加载了星露o物语？
莉莉丝看懂了她的表情，严肃地辩解，“你不明白，支撑一间学院是多么费钱！吃穿用，还要时不时在练习魔法显化时搞坏点什么东西！这些压力，真的全在我一个人身上！”
“而且.....”莉莉丝狡黠地眨眨眼睛，“当你有一间连锁店铺时，你会获得很多意想不到的有趣消息。”
原来是这样。
抛开爱好不谈，莉莉丝校长经营旅馆，一是为了回笼资金（的确如此），二是为了打探人间的情报。
至于为什么偏偏选了偏远的尼尼徽镇，也许只有这种小地方，才能免除被大法师们，或者强大的佣兵们察觉魔女存在的各种麻烦吧。
“还有预言！预言！”
突然，莉莉丝手中的那本薄皮书叫了起来。
“莉莉丝的预言！”
“哦当然了，还有这方面的因素存在，毕竟我是深渊内数一数二的占卜师嘛，所以才会依照内心的想法，把经营地点选在那里。这不，我等到了可爱的罗。也许我们的相遇，能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莉莉丝乐呵呵一笑，这才将话题拉回了波丽的人头上。
菲依这才发现，经过莉莉丝校长的一番谈论，她现在内心的郁气和恨意已经消失了大半。
刚刚她一心一意只想构建出抓住克林福德进行严刑逼供的计划，各种黑暗的想法在心底层出不穷。
然而现在，她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那些阴暗的仇恨如同潮水般退去，她拥有了更理智的心态。
莉莉丝校长....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很早以前，我凭借前校长的力量，窥探到了一点点模糊的未来。”校长认真地看着菲依，说，“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所以我和前校长费了很大力气，从那绝望的未来中，获得了两条指引预言。”
“但令人遗憾的是，我执掌学院这么多年，没有一条预言实现过。可今天——你带给了我新的奇迹，让我不再动摇。”
“非常感谢，罗小姐。”
菲依脸红红的，“不，这并不是我的功劳.......只是我恰好出现在了那里。”
无论如何，现在她非常庆幸，克林福德选中的人，是她。
她正苦于没有更多有关黑月亮的情报，现在却有人主动送到了她手上。
虽然克林福德强大极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最擅长的就是越级单杀了。
没有任何人能在她面前把手伸进魔女学院。
“好了，闲聊也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件诅咒物品，到底是什么来头？”
莉莉丝校长随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几根银白色的头发倏然变得像利剑一般扎入波丽的头颅中，将那颗头来回转动。
她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耐心的为菲依讲解。
“诅咒物品通常是被专门制作出来的、有针对性的魔法道具。这种道具内部通常装载有很强大的魔力，被极不起眼的魔法阵聚合。”
“所以这类物品的效果大部分都是极度残忍或凶狠的，还非常不容易被破坏。你还记得弯曲森林外的那只黑猫吗？”校长眨了眨眼睛说，“那就是咱们学院比较典型的诅咒物品哦。想要破坏掉类似的物品，只有找到魔法阵、抹除掉魔法阵的根基j这一种方式。咦？小东西藏的还挺深。”
整颗头颅被来回翻转了好几遍，连眼皮都被银白色的头发掀开了。
可除了一轮黑色的月亮作为瞳孔以外，她们没有找到任何疑似魔法阵的痕迹。
“会不会....是某种未知的力量？”想起游戏系统在蓝星构建的一切，菲依隐晦的提醒，“比如....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的那种...？”
莉莉丝深深看了她一眼，“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亲爱的，无论是否是超脱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当它真正降临在这个世界、作用于这个世界时，都会转化为这个世界所承认的力量，才能显现在我们眼前。魔法显化，为什么会叫做‘魔法显化\&039;，原因正是这样。”
“超脱于你的思维理解之外，就不会‘显化\&039;在你眼前了。倒推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能在你眼前显化出效用，它根本的力量就不会超脱于你的思维之外。至少目前不是。”
菲依一下子愣住了。
“很难理解，对吗？”莉莉丝摸了摸她的脸，“不用着急，你才这么——小，这些艰难的事情安心交给我们做大人的，就好啦。”
“现在，这该死的魔法阵到底会被藏在哪儿？”莉莉丝恶狠狠的将两根头发塞进头颅的嘴巴中，下一秒，细软的头发立刻变得硬如钢铁，瞬间将上下颚撕掰开。
“奇怪了，这里也没有？难道要剖开？”
银白色的坚硬发丝猛然用力，顺着上下颚直接将整颗头撕开了一半。
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片刻后，伤口愈合，波丽的头颅恢复如初，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独眼眶中的那轮月亮，依然黑漆漆的。
如果找不到魔法阵破坏掉，那么这颗头永远都会存在。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会有其他学生或导师中招。
菲依紧紧盯着那颗头颅，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
忽然，她低声开口，“莉莉丝校长，能否请您拔掉它的头发？”
“头发？”莉莉丝疑惑，“可是刚刚检查了头发根部的头皮，上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请相信我一次。”
“既然罗都这么说了——”莉莉丝笑眯眯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就一次性完成吧！”
银白色的纤细发丝一根根扎进波丽的发际线，下一刻，整张头皮全都被掀了开来！
“真的藏在这里啊....”莉莉丝的笑容收了起来，直勾勾看着头皮上像小蛇一样、从发根延伸出来的细小纹路。
那纹路扭曲变形，看着就有种被蚂蚁啃噬的不适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魔法阵并不完整，仿佛被谁从中间切开了一半。
仔细观察的菲依呼吸一顿，慢慢睁大了眼睛。
“缺了一半？”莉莉丝嘀嘀咕咕的，“难道这就是罗还能保持基本理智、却傻掉的原因吗？那另一半去哪儿了？”
“也许在这里，校长。”菲依垂下眼睛，打开贤者之镯的空间。
那里静静躺着另一颗一模一样的波丽的头颅。
“还真是稀奇。”莉莉丝眯了眯眼，将两颗头颅放并排放在一起。
很快，头颅靠近的皮肤如同泥一般融化，慢慢吸引靠近。随后互相吞噬，逐渐形成同一颗头。
再次掀开头皮时，上面的魔法阵果然变得完整了。
那一行一行的细小文字连在一起时，很像某种邪恶的符文。
波丽整片头皮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
并且仔细看过去时，还能发现其中有几处关键点所使用的文字，并不是常见的那种。
至少不是莉莉丝见过的。
“无论是古咒语还是现在这个时代的文字，都没有这样书写的....”莉莉丝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曾经前校长将学院交到我手上时，她似乎的确提到过一嘴....有关于最神秘的、不为人知的那份魔法祭典......记载着凌驾于整个世界的力量....”
“可那本祭典早就不知道遗落到哪里了，会是那上面残存的记录吗？”
莉莉丝认真分析着，一旁的菲依却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可怕，她下垂的眼底落下一片深深的阴影，心脏像破了个洞一样“哗哗”漏风。
她认识那几处神秘的文字，她甚至对那些文字无比熟悉。
她活了二十几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使用、诉说着那些文字。
——那些是蓝星的文字，是来自她家乡的文字。
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难道....在两个世界通过游戏系统融合以前，这两个世界就已经发生过什么关联了吗？
那一瞬间，菲依只觉得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选蓝星？费尽心思让一个世界充满绝望，只为了成为另一个世界的玩物吗？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疯狂的迷雾中，越想知道真相，越会被更多的意外震惊。
“校长.....”菲依艰难地开口，“有关于那本祭典的事....能不能再跟我说一些？”
今年，深渊的冬天异常的冷。
虽然城堡内有保持温度的古咒语，可无孔不入的寒气依然让学生们感到骨缝冰凉。
每个宿舍都添加了壁炉，是杰奎琳导师亲自设计并建造的。
偶人们会定时送燃料过来，是一种深渊的特有木头，名叫干木。
它燃烧时间非常久，且没有呛人的烟雾。
壁炉冒着红红的光，希尔将两把躺椅摆了过去，随后拍了拍其中一把，扭头问，“菲依，要来这里一起看书嘛？我还准备了红奶油冰淇淋和盖毯。”
菲依晃神了一下才点点头，“好，就来。”
捧着书枕在躺椅上，菲依的思绪仍然停留于校长室内，莉莉丝跟她说的那些话。
很久很久之前，在这个世界的魔法还并不完整且广为流传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次剧烈的大灾难。
数不清的大型火球突然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变成一个个无与伦比的强力□□。
整片大陆都被炸的满目疮痍，那时候愚昧的人们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以为是神明发了怒，第一次将【信仰】与【神学】搬上了历史的舞台。
但其中很少一部分聪明又幸运的人，他们从干涸后的火球爆炸坑里，找到了一些奇特的东西。
“那些火球的碎片上，记载着从未见过的文字。”莉莉丝校长如是说道。
这一小部分人坚定的认为，这是神明的文字。
只要弄明白上面的含义，他们就能摆脱凡人的身份，顺着火球到来的方向，去往神明的国度。
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几乎耗尽一生，想要把这片大陆上所有的火球碎片都收集起来。
一代人不够，就两代人。
他们一边收集，一边研究。
“一开始，他们是狂热的。后来，他们低调的隐于世人之间，只邀请那些符合条件的特定目标加入计划。”
“他们将那些收集来的文字编写在一起，虔诚的称呼它为《祭典》。”
说这话的时候，莉莉丝的视线缓缓扫过头皮上的纹路。继而沉默了一瞬，才继续说了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数人想要找到它，但都失败了。没想到今天，我居然在如此强大的诅咒之物上看见了。这简直太让我好奇，背后的人是谁了呢。”
菲依深吸一口气，几步挪过去，轻轻攥住了莉莉丝的衣角。
“莉莉丝校长，”她诚恳地说道，“我想和你、和导师们说一些事情，但在这之前....能否请校长先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把我排除在知情人范围之外。”
她眼睛里仿佛藏着炙热爆裂的岩浆，“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令人信任的。”
闭上嘴巴保密，什么也不说？当然不！
从克林福德、从蓝星的文字出现开始，菲依就敏锐的意识到，黑月亮背后绝对不止是个酒吧那么简单。
这绝对是个非常隐秘且复杂庞大的组织。
如果只有纹身男一个人还好说，可如果他们个个都像克林福德一样强大怎么办？难道要等自己慢慢把等级提升上去，然后一个一个去抓吗？
那到时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反派会洗白白站在原地等她吗？
菲依不敢去赌，所以她做了个决定。
——你们有人组织有计划，那我也要把人拉进来！
她要集结这个世界所有能够反抗的力量，形成一只无人能挡的车轮，将所有危机全部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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