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路边的田里扔了一团破布,杜长兰提起便宜儿子的裤子,庆幸没把之前的旧衣扔了,否则现在真要用叶子擦屁股了。
至于他之后怎么办,杜长兰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
小孩儿偷偷觑了一眼杜长兰冷漠的面色,讨好道:“谢谢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杜长兰冷酷道:“不,我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他抬脚就走,杜蕴立刻跟上,不吵不闹,乖的不行。
杜长兰余光扫了一眼小崽子,不经意放慢速度,方便小崽子跟上。
等父子两人回到奉山村的时候,天已经灰蒙了,村口蹦跶着几个身影,见到杜长兰立刻奔了来。
“小叔,是小叔!”
“小叔回来了……”
杜长兰的几个侄子侄女把他团团围住,喊声此起彼伏,听的杜长兰脑仁疼。
“安静。”
几个孩子顿时闭了嘴,只是眼睛还直勾勾望着杜长兰……手里的油纸包。
杜长兰拨开大侄子和三侄子,把被挤出人群的便宜儿子提溜回来,杜蕴顺杆子圈住杜长兰的脖子,逼的杜长兰不得不抱他。
父子两人相望,杜蕴软软的靠在杜长兰肩头,可怜巴巴道:“蕴儿不想跟爹分开。”
杜长兰给气笑了,阴阳怪气:“确定不是走累了?”
杜蕴顿时埋脸装死。
小侄女忽然惊讶道:“小叔,你给小流民买新衣了?”
杜长兰明显感到怀里的小身子绷紧了,连气息都紧张的屏住,杜长兰正色道:“阿荷,小叔只说最后一次,他叫杜蕴,从今以后是我的儿子,明白吗?”
话音落下,杜长兰脖子一阵痒痒,这小崽子死命扒拉着他,他快喘不上气了啊喂。
杜荷看着严肃的小叔,纠结的咬手指,她昨天明明看到是那个女流民带了小流民来,怎么就变成小叔的儿子了。
她还想说什么,被大姐扯了扯衣袖。
杜成礼拍拍胸脯:“放心吧小叔,我以后罩着小堂弟。”
他表完忠心,又凑近杜长兰,嘻嘻道:“小叔,你抱孩子不方便,我帮你提东西。”
一群人欢欢喜喜往家走,杜老娘听着熟悉的声儿,立刻打开门,明明见到小儿子心里高兴,嘴上却没好气道:“你个臭小子又跑哪里去了,一天都没影儿。”
杜成礼忙道:“奶奶,小叔买好吃的了。”
杜荷也跟着嚷嚷:“小叔还给小堂弟买新衣了。”
乡下人家夜里鲜少点灯,寻常靠天色过活,这会儿听见小孙女的嚷嚷,杜老娘凑近杜长兰,眯着眼仔细瞧。
下一刻,杜长兰猫着腰闪进院门,徒留杜老娘的手停在空中,提前预判了他娘的动作。
杜长兰听着身后的叫骂,心里叹气,便宜爹娘有些微暴躁啊。
昨儿刚穿来,便宜爹要赏他个大逼兜,今儿便宜娘又要揪他耳朵,虽然他都躲过了。
堂屋里点了一盏灯,杜老爹和杜老娘高坐上首,杜大郎和杜二郎坐在杜长兰身后,身侧,断了杜长兰逃跑路线。
几个小辈躲在堂屋门外偷看。
面对这样严肃的气氛,杜蕴不安的往杜长兰怀里拱,恨不得把杜长兰拱穿了。
杜长兰拍拍他的小背:“没事儿,爹在这儿。”
豆大的火焰泛着黄,亮度并不高,将杜长兰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映的明明灭灭,有了几分年长者的稳重。
杜蕴停下拱动,小手紧紧抓住杜长兰的衣领,仰慕的望着他。
杜老爹重重哼了一声,他小儿子什么德性他还不清楚?又搁这儿哄小孩儿。
他问:“你哪来的钱?”
比起小儿子买成衣,买点心胡乱花钱,这笔钱从哪儿来的更重要。
杜大郎和杜二郎都有儿子,但是杜老爹却把杜长兰送去念书,念书花销走公账,本来就有失公允,所以平日里的钱财都要清点清楚。
否则家里就要出乱子了。
别看张氏和王氏在厨下忙活,指定在留意此事。不掰扯明白,就是祸根。
杜长兰调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我今天在镇上遇见崔二了,他给蕴儿的见面礼。红包里原有六钱银子,点心也是崔二给的。”
杜老爹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长兰这小子从读书花费里扣下来的就好。
他当着大儿子和二儿子的面打开红包,里面还剩四钱四十七文,倒是对上了杜蕴身上新衣的价钱。
只是杜老娘心疼坏了,自家去扯棉布做身新衣至少便宜几十文,长兰真是不会过日子。
杜老爹收起红包,对杜长兰道:“你花钱大手大脚,这红包爹帮你拿着。”
杜长兰无所谓笑笑,朝门外道:“进来。”
杜成礼走前面,摸着脑袋嘿嘿笑。
杜长兰朝桌上点心抬了抬下巴,道:“夏日里存不住东西,把点心都分分。”
崔遥自觉理亏,所以买点心时尽挑着细腻可口的拿,共有六种。估算下来差不多两三钱,加上红包,小一两银子了。
杜大郎和杜二郎对视一眼,心道长兰的同窗可真阔绰。
小辈们不懂这些,他们眼也不眨的盯着八仙桌,橙黄色的光焰下,点心散发诱人模样。
杜长兰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儿子的小背,“爹娘是长辈,爹娘先挑。”
杜大郎和杜二郎连声附和:“长兰说的是,爹娘先挑。”
成礼几个小辈也跟着应声。
杜老爹瞪了杜长兰一眼,但心下却十分受用,老两口挑了两种淡口点心。
然后轮到大房和二房,杜成礼三兄妹撺掇他们爹拿荷花酥,二房选了金丝卷,都是油酥类糕点。对肚里没油的人来说都是好东西。
八仙桌上只剩下红枣糕和百合糕。
杜大郎和杜二郎面上有些热,他们把好东西挑走了。
杜长兰不甚在意,他拣了百合糕,剩下一包红枣糕当场分了。
杜老娘眉头微蹙,但目光扫过杜蕴又止了声。
本来杜长兰念书,大房和二房就有微词,如今杜长兰还捡了一个拖油瓶,三兄弟之间的矛盾就更大了。
除非杜长兰不念书,立刻去找活干。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杜长兰了解了他现在处境后,只用两三息时间就对自己此世的未来做了规划,继续念书,将来走仕途。
这个时代,钱财在权力面前轻如鸿毛。
正好他穿越前闲着没事儿研究古代的科举史和官场制,所以杜长兰对此不但不陌生,反而十分熟稔。
晚饭后,众人各自洗漱回屋。
大房和二房屋里说起了悄悄话,“不过一包点心就把你收买了,养个孩子不知道要多少包点心的钱。”
张氏越说越来气,她生的是长子长孙,结果成礼都没有送去念书。
杜大郎不吭声,后面被张氏捶烦了才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把蕴儿赶出去还是丢山里?”
张氏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蕴儿好歹是个小子,总有人要的。之前还有拍花子到处拐孩子呢。”
屋内静默,月光透过四四方方的小窗户洒进来,张氏看着那一小片亮处,轻声道:“长兰这么年轻,他之后还要娶妻生子,还会有好几个孩子。”
……
“爹不要丢下我,蕴儿很乖的,吃的少少的……”木板床上,小孩儿跪坐在杜长兰身侧,掰着手指数他的优点。
杜蕴不傻,反而还很机敏,他明显感觉到杜家其他人对他的抵触。
这个家里,他能依靠的只有杜长兰。
之前逃难的日子给杜蕴留下阴影,如今他最亲的娘亲已经病故,天大地大,他像无根的浮萍,哪里都没有着落。
杜蕴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呜呜咽咽,像只没断奶的奶猫。
杜长兰轻抚他,随口安慰:“爹不会丢下你,放心啊。”
杜蕴仰起小脸:“真的吗。”
然而月光下,小崽子含着两泡小眼泪,明显不信。
杜长兰心道他造了什么孽,右手不耐烦的抬起,“我发誓,我发誓行了吧,我杜长兰绝对不会丢下我的儿子杜蕴。”
杜蕴眼里的泪水瞬间泛起涟漪,他激动的抱住杜长兰:“爹!!我好喜欢你的。”
杜长兰:“呵呵。”
杜蕴抹掉眼泪,开开心心躺杜长兰身边:“爹,等我以后长大了,我去挣大钱,我给你买好吃的,给你买新衣裳……”
杜长兰打个哈欠,不一会儿就闭了眼,杜蕴凑去杜长兰面上呼呼,小声试探:“爹?”
没有回应。
杜蕴也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睡过去,呼吸平缓绵长。
杜长兰睁开眼,借着月光,目光临摹小孩儿稚嫩的面容。
杜长兰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从来没有带过孩子,他甚至想象不出那种场景。
但是杜蕴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在杜长兰穿越异世,什么都不是他的情况下,三岁的杜蕴完全依赖他。
天时,地利,人和。
杜长兰抚了抚小孩儿的碎发:今天带了一天孩子,也没有想象中难搞。
或许养孩子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然而第二天,杜长兰就被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现实呼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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