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府,有南山山脉,其中多桂树,又多湖景。


    正值夏日,孟渡泛舟湖上,举目望去,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她无所谓小舟划到哪里去,也不划船,就懒洋洋地躺在小舟上,头上草帽盖住脸庞,遮住刺目的阳光。这样暖融融又不过分炎热的气候,正适合睡觉。


    小肥啾也趴在孟渡的草帽上呼呼大睡,遥遥望去,就像是草帽上多了一只雪团儿。


    忽然,小肥啾感觉草帽被拿开,它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宿主,怎么啦?”


    孟渡揉了揉耳朵,嘀咕道:“总感觉有人在念叨我。”


    小肥啾想了想,很心大地说道:“正常,玛丽苏就是这么受欢迎,会被很多人记挂思念的。”


    孟渡摇摇头,她看到小舟刚好飘到了岸边不远处。她拿着舟楫,慢慢划船,唱着歌:“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忽然,传来几声琴音,歌声有着琴音相伴,更加悠扬婉转。


    孟渡回首而望,见清风习习,柳枝轻摇。湖心有一人峨冠博带,正低首拨弄琴弦,为孟渡的歌声伴奏。


    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她莞尔一笑,改而唱道:“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


    湖心亭弹着素琴的人抬首,目光看向孟渡划着舟远去的方向,冷淡的目光隐约有些笑意,和歌道:“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


    一曲唱罢,孟渡拿着舟楫划水至岸边,回首向湖心亭遥遥挥手,离开了此地。


    小肥啾蹲在孟渡的肩膀上,歪头困惑道:“宿主,你好像心情很好。”


    “高山流水遇知音,可是人生知己难寻,若是能偶然间遇到一位和歌伴奏之人,已是幸事。”


    这些对于系统而言,实在是太深奥了,它的豆豆眼出现了转圈圈。“既然是幸事,为什么宿主不去和他交朋友?玛丽苏都是交游广阔,有很多引为同道的好友的。”


    孟渡轻笑一声,摇摇头:“相逢何必曾相识。若是有缘,日后自会再见。”


    小肥啾飞得有气无力了一些,询问道:“宿主,你现在要去哪儿呀?”


    孟渡背着竹筐,竹杖帮着走路,走在山道上。“往广南府的南山山脉去,那里的山上多桂树,还多轶事传说。据说,有人走在山间小径,竟捡到了金块和美玉。这样的奇山,若不经过就算了,若是经过,当然要前去一游。”


    “那好吧。”小肥啾打了个哈欠,趴在孟渡的肩膀上,不忘提醒道:“宿主,我去升级一下系统。入夏多雷雨,你记得提前看系统面板的天气预报躲雨呀。”


    说完,小肥啾直接陷入了沉眠。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只雪团挂饰。


    赶了两天的路,孟渡总算是到了南山山脉的脚下。


    入夏多雷雨,孟渡看了眼系统面板的提示,今日下午就有雷雨。她寻了一处农户人家,叩门相问:“敢问屋主,可在此处暂时歇息片刻?”


    一位老妪开了门,相迎道:“当然可以,姑娘请进吧。”


    孟渡刚进屋中,就听忽听一声雷鸣,她转头去看,外面一下子下了好大的雨,还好她提前找了躲雨的去处。


    她取出一串铜板,递给老妪:“阿婆,多谢你收留。”


    老妪连连摆手:“我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钱花。姑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阿婆自己不用,也可以给小辈用呀。”


    见外面雨正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孟渡与屋中老妪攀谈起来。


    “我看阿婆年事已高,怎么一人在家中,无小辈在一旁陪伴照料?”


    老妪正在烧水,她找出家中自制的一些茶叶,给孟渡倒了一杯茶,方才缓缓地说道:“我与丈夫少年夫妻,二十岁那年,他出门去服徭役,为圣人建造登仙台。自此一去不归。我只有一个女儿,一直相依为命。”


    孟渡并不用技能卡,也能看出来,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居住的生活痕迹。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不该问这个话题。


    老妪许是需要一个倾诉的人,她坐在孟渡的对面,那双苍老的眼睛盛满了悲哀。


    “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如何能让她再去服徭役,赋税便被官府加了倍。前些年年景不好,我日日织布,可是还是不够赋税。还好,当年官府下令,只要能采到祝余草,就可免除一年的赋税。”


    “祝余草?”


    “正是。”老妪微微叹了口气:“这祝余草形状如韭菜,会开青色的小花,长在招摇山的悬崖峭壁之上,极为难采。”


    孟渡端着茶碗,看着眼前茶碗中略显浑浊的茶水,心情也随着茶水的波纹而起伏。


    她或许猜到了结局。


    “第一年,她去摘了祝余草,平安归来了。第二年,收成不好,她就又去了,她也回来了。可是,当年的一场大旱一共持续了五年。我的女儿在大旱的第四年去摘祝余草。自此,也再也没有回来。”


    屋中陷入了一片静默。


    忽然,屋外有叩门声,有道声音问道:“外面大雨,屋主可否让我进来避雨?”


    老妪连忙去开门:“自然可以,您快请进吧。”


    孟渡抬头一望。


    来者峨冠博带,腰悬佩剑,是儒生的典型打扮。他身上衣衫已湿了大半,竹伞正滴答着水,一双冷淡的眼眸看过来。


    孟渡与来者皆是目光中透露着讶然,没想到,与这位陌生过路客的相逢如此之快。”


    雨势稍稍停歇,孟渡站在屋门口,看向远处朦胧的青山,眼中并无笑意。


    “阿婆,朝廷要祝余草有何用?值得让百姓用性命去采摘?”


    “京都有一位道人,会用祝余草炼传说中的辟谷丹。只要服食了辟谷丹,就可像传闻中的仙人一样吸风饮露,久而久之就可以得道成仙。我听说不光是天子,其他的一些王公贵族也都延请了自己认识的得道高人,用这祝余草来练丹药。”


    孟渡的眉眼冷淡:“天子与王公贵族的成仙之道,却要百姓的性命来填吗?”


    老妪正在给刚来的避雨客人倒茶,她和蔼地笑了一下:“姑娘此言差矣。若无这祝余草,不准我们拿祝余草来抵扣赋税,那才真的是要活不下去了呢,好歹这祝余草让我的女儿多活了四年,而我比我的女儿更幸运,侥幸苟活到了现在。”


    “阿婆,今年什么时候来收祝余草?您准备好了吗?”


    “一旬之后就要来收,我还未准备呢。”老妪的面容有些悲苦:“我一直都是挨到最后几日才去招摇山采祝余草。我年迈体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草的时候就会掉到万丈悬崖之下。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吧。”


    孟渡看着远处的招摇山,突然说道:“我正好也要去那座山上,阿婆你今年不用去了。”


    老妪大惊失色:“姑娘,万万不可啊。我已经是风烛残年,死不足惜。你却还年轻啊。”


    老妪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我活了五十三年余十个月。再过六年多,我就到耳顺之年啦,实在是活够本了。”


    方才来避雨的青年摘下峨冠,放在桌上,加入到谈话中来:“你孤身一人,无丈夫子女在身边。像你这样寡居的老妪,官府该减少赋税,此当地县令之失责。”


    他继续说道:“我会写封信给此地县令,让他免除你一半的赋税。等你到了耳顺之年,就可以不用再交赋税了。”


    孟渡坐在一边,看着这个还算不错的大结局。没想到,他转头看过来,用一种长辈看见优秀晚辈的语气评价道:“悲悯黔首曰仁,以身犯险曰义。大善。”


    听到这评语,孟渡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知道儒者的信念,匡扶天下正道,为生民立命。你看见人间不平事,想着给县令上书直言,看来你就是个很彻头彻尾的儒生。”


    陆玄明愣了一下,他门生遍布天下,还从未有人给过他这个评价。不过他身为修行浩然正气的儒修,她如此评价,倒也不算差。


    他气度沉稳,目光中看向孟渡略有欣赏,“彻头彻尾的儒生,你说的不错。儒者匡扶天下,救济万民。那你可是我儒门弟子?”


    “不是。”


    陆玄明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正看着孟渡,神情沉稳肃然,如山上青松,他问道:“吾名陆玄明,修行浩然正气,你可愿入我门下?”


    若是有修真界的修士在此处,恐怕会震惊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名满三界的浩然宗儒道圣者陆玄明竟然会主动收弟子,还是在凡间界收一个凡人当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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