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那件深棕色风衣的刹那, 他好似接过了料峭的春意，没有风的吊箱内却起了风。
这件风衣的材质好像是聚酯纤维和棉的组合？
这是……
很常见的材质吧？
但那个青年应该不至于骗他，更何况他还亲眼看到那个青年借助这件风衣跳了下来。
不过他也做好了这件风衣没有保护作用, 以及他和这个吊箱都被炸飞的准备。
能存活就存活，不能存活就不能存活, 不管最终能不能存活, 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只要能发出那个提示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向此时正穿着白衬衫的青年道了谢，接着偏头看向了那颗炸弹所在的位置：“那上面的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他这是在催促。他还要留时间将那个提示发给佐藤美和子, 不能等到即将爆炸的时候再送对方下去, 而且他其实并不想和对方有过多的交流。
他真的，真的怕被气死。
见雀爽快回应：“知道了。”
然后, 在松田阵平的凝视下, 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助跑的起始点。
松田阵平：……
在沉默中, 他没有丝毫停顿地开锁推门, 做好了方便见雀起跳的姿势。
紧接着，在背上传来些许重量的瞬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他听到了那道轻柔得如同呢喃的声音。
“要活下来啊, 松田，警官。”
他没有回应。
在那道身影安全落地后，无视那道向他挥手的身影, 他披上正搭在他小臂上的风衣, 快步走到了那颗炸弹所在的位置。
他看上去很急切, 甚至没有顾得上那扇在风中飘摇的门。
现在距离爆炸还有三十秒。
与此同时，见雀放下手, 百无聊赖地坐了下来。
“无聊，无聊，无聊死了。”
喃喃着，他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接连打开了“好心教师”、“无良医生”和“倒霉小学生”的联系界面。
他给他们各发了条简讯，询问他们过会有没有时间来局紧张刺激的对战游戏。
“好心教师”和“无良医生”没有立刻回复，或许是因为和他同样无聊，“倒霉小学生”回复的速度很快。
【现在？你在哪里？你白天不用上班的吗？——倒霉小学生】
看着这条简讯，他眨了眨眼睛，在短暂的思考过后，自动跳过了那个和上班有关的问题。
【不是现在，今天下午吧，现在我在乘坐摩天轮。】
在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明亮的火光照在了他脸上。
他抬头看了眼，随手收起了术式，他那件风衣没有保护作用，有保护作用的是他的术式。
【我可以，下午没有课程，自由活动时间，但我没有办法语音，有几个小孩子最近缠着我，想和我组建什么侦探团。——倒霉小学生】
简单地回了句“好的”之后，他将手机塞回了裤子口袋，他知道那个小侦探提起这件事情，应该是想跟他吐槽那几个小孩子，但他对这件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边缘，看向了地面上的警察和民众，他们此时基本上都望着刚刚发生爆炸的方向。
过了一会，在越来越多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的时候，伴随着维修员那句“控制板修好了”，似乎停转了一个世纪的摩天轮再度旋转了起来。
在再度旋转起来后，那个门窗全部碎裂、看上去随时都会解体的吊箱，发出了一声声“吱呀吱呀”的声音。
“啧。”
看着这样的画面，他随即发动了术式，交缠的气流自指间倾泻而去，里里外外裹住了那个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吊箱。
又过了一会，在消散了许多的黑烟中，松田阵平缓缓睁开了眼睛，碎裂的门窗挡不了他的视线，他清楚地看到了湛蓝的天空，以及不远处那几只以天空为背景的飞鸟。
他甚至听到了那几只飞鸟振翅的声音。
他好像，还活着？意识到这点，他想爬起来，却被身上传来的，灼烧的痛感“阻止”了，此时的他身上满是灼伤的痕迹。
“松田警官，不要乱动哦，你那个吊箱快解体了。”
听到这道声音，他有些迷茫的脑子渐渐恢复了清明，这道声音来自那个被他送下去的青年，他真的在这场必死之局中活了下来。
在喘了几下后，他拔高声音说道：“长，咳，咳咳……长门，谢谢你。”你真的帮到了我。
最后那句他实在说不出来了，爆炸产生的黑烟消散了，但没有完全消散，还是非常呛人。
“不客气。”
“对了，松田警官，我忘记说了，那件风衣300万日元。”
松田阵平愣了愣，接着眼中带上了笑意：“我工作，咳咳，到现在，咳咳咳，刚好有300万日元。”
听到这话，见雀抬起头，诚挚地说了句：“承蒙惠顾。”
他的风衣，布料是在友川女士那边买的，友川女士给他打了很大的折扣，剪裁和缝制也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相当于不要钱，这就是说——
他这波啊，纯粹是空手套白狼。
“我，咳，银行卡，银行卡转账？”
“最好是现金。”
“现金？咳咳，听着像非法交易。”
“我要拿现金砌墙。”
……
由于新生的喜悦，在呛人的黑烟中，松田阵平多说了几句，直到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见雀的世界再次恢复了安静。
在这样的安静下，他的思维开始发散。他的术式其实能让松田阵平不受伤，但为了看上去更为科学他放开了几个口子。
不严重……吧？
接下来，在越发嘈杂的声音中，他所在的吊箱率先到达平台，面对自四面八方涌来的视线，他抬手按着帽檐跳到了平台上。
在他跳到平台上，溅起些许尘土的瞬间，本来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并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他们对超乎常理的存在有着本能的畏惧。
或许有崇拜，但更多的是畏惧，尤其是在眼前的青年气质冷冽、似乎对身边的拥挤感到不满的情况下。
因为佐藤美和子收到的简讯，那几个职位较高的警察已经驱车离开了，为了避免第二颗炸弹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他们必须立刻赶往简讯中的地址米花中央医院，现在留在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都是普通的巡查。
在给那几个巡查指了下，身后即将到达平台的吊箱后，见雀穿过自发分成两边的人群，慢慢走向了白团子正在午睡的公园。
“松，松田警官？”
“什么？”
“你们看，松田警官还活着！”
“看？看什么看！还不快叫救护车！！”
……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然后，他怔住了，在短暂的怔愣过后，他抬手摸向了他的嘴角，他刚刚的笑容似乎是发自内心的。
他在笑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思考两秒，因为实在想不通，他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他甚至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
当天下午，无数记者涌到了东京的一家医院，这家医院在治疗烧伤方面颇有建树，他们想采访在那场爆炸中存活的松田阵平。
“我们的英雄，破解了爆炸犯谜题，拯救了无数生命的松田警官，此时正在我身后的这家医院里治疗……”
电视上正在播放今天的新闻。
听到“松田警官”这几个字，降谷零不由得恍惚了一瞬，手上的动作随之慢了半拍，没有接到赛巴斯扔来的鸡蛋。
啪嗒——
鸡蛋碎裂。
紧接着，在对方开口前，他率先开口道：“抱歉，赛巴斯前辈，我刚刚走神了。”
赛巴斯最近对甜食很有兴趣，或者说对制做甜食很有兴趣，因此他最近这段时间，包括此时此刻在内，都在陪对方练手。
“小事而已。”赛巴斯没有多想。
降谷零应了一声，然后一边竖起耳朵，一边收拾柜台上的蛋液和蛋壳。
“在爆炸现场，有个男性青年……自距离地面80至90英尺的位置……由于当时的现场没有专业记者记录，我们只能通过较为模糊的录像……”
听到这里，他用余光瞥了眼电视。
这段录像确实模糊，根据他对电视台的了解，这段录像估计是从某个民众手中买来的。
“安室，帮我看看，你那边有没有甜甜圈的模具。”
“好的。”
答应着，在抽屉里翻找模具的同时，他再次用余光瞥了眼电视，这一瞥让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电视上的那道身影看上去格外眼熟。
翻找的声响骤然消失，赛巴斯放下手中的碗碟，抱着些许疑惑偏头看去，然后顺着降谷零的视线看向了电视。
就在这个时候，降谷零有些迟疑地说道：“赛巴斯前辈，电视上的这个人，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你是想说大人吗？”赛巴斯道。
降谷零点点头。
“大人今天的确在东京，但他几乎不会管闲事，他只会管那些事关……”
说话说到一半，赛巴斯改口道：“这个人是大人的可能性不大。”
事关？事关什么呢？见赛巴斯改口，降谷零也不好追问，只是将这个问题暂时埋在了心底。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而且, 管闲事……
什么叫管闲事？那样的爆炸也是能管的吗？
想到这里，他微微垂眸，放缓了揉捏面团的频率。
他不是傻子, 哪怕是傻子，在这里这么久了, 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雇主不对劲，甚至就连赛巴斯都称不上正常。
“安室。”赛巴斯突然开口。
降谷零回过神：“赛巴斯前辈, 请说。”
“你觉得大人怎么样？”
听到这话，降谷零心中一紧, 但随即又放松下来, 他早在他的雇主那边暴露了，就算赛巴斯觉得他有问题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因此, 在花两三秒, 思考了一下后, 他神态自若地说道：“他的手工做得很好。”
手工……很好……
赛巴斯看了看, 他和他半个学生身上，绣制了两只猫咪的围裙，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最近这段时间大人喜欢做手工, 这座庭院里的生物或多或少都被赠送了几件。
组织的首领，喜欢做手工，听上去有点奇怪, 还不如之前天天拉着他下棋。
这么想着, 他开口道：“手工不重要, 我想问的是性格方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大人现在好像活泼了许多, 高高在上的神明落入凡尘，他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降谷零微怔：“性格？温柔、有礼？”
“还有吗？”
“没有了……吧？”降谷零道。
沉默两秒，赛巴斯点点头，接着没有再开口说话，开始给柜台上的模具刷油，他在他自己这边的抽屉里找到了他需要的模具。
赛巴斯这是怎么了？降谷零偏头看了一眼，然后怀着越发浓重的疑问，将手中的面团分成了四个等分，他打算用烤箱烤几个长棍面包。
另一边，公园里，长椅上。
在打字的同时，见雀抽空拢了拢身上，刚刚在服装店买的羽绒服，但即使是羽绒服也没有他自己做的风衣温暖。
【下午不行，看看晚上，下午有工作。——好心教师】
【你最近还有别的工作？光丘那边应该很闲吧。】
【闲不出来，我是高专的教师，我有几个学生下午要出任务，最近的咒灵对付起来容易出意外。——好心教师】
在简单地回了句“好的”后，他切到“倒霉小学生”的联系界面，将五条悟和夏油杰下午都没有时间这个消息告诉了对方。
当然，他没有写得很细致，细致起来难以解释。五条悟是因为工作，夏油杰是因为爆炸，威尔帝将新建了一半的盘星教炸掉了那么“一丁点”。
“见雀，啾啾，见雀。”
“嗯？”在收起手机的同时，见雀随口应了一声。
白团子自不远处飞来，蹦跶着跳到了见雀的膝盖上：“你怎么看上去这么高兴？”
“我很高兴吗？”
白团子用力点头。
见雀眨了眨眼睛：“可能是因为那团蘑菇云长得好看吧。”
“啾？蘑菇云？”
“不要纠结这种小事了，我们现在回家？还是再过会？”
以杯户购物广场为圆心，他在附近查看了两三遍，并没有发现羂索的踪迹，既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他想回家洗个热水澡。
“啾啾！回家回家！”白团子回答得异常果断。没有那几个柔软的抱枕，它感觉睡得不舒服。
就这样，见雀带着白团子，乘坐新干线回到了家中。在翻墙跳进他们的小院后，白团子立刻冲进了房间内，徒留他孤零零地伫立房间外的走廊上。
见状，他抽抽嘴角，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一会，在洗完澡后，见雀披着披风，抱着电热水袋，慢悠悠地走向了西南角的亭子。
那个亭子四周种植了很多山茶花株，他上周在那些花株上看到了花苞，现在估摸着应该已经绽开了，他打算在那里喝茶赏花。
走走停停，在给几株零散的山茶拍了照后，他走到了被山茶包围的亭子附近，他此时距离那个亭子二十米左右，能清晰地看到里面那个金发黑皮的青年。
他对此并不意外，以他的感知能力，早在那座小院里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
“先生。”那个青年迎了出来。
“安室君，”他弯了弯眉眼，“下午好，你今天没有陪赛巴斯练手吗？”
那个青年，降谷零说道：“下午好，已经练过两个小时了，赛巴斯前辈做了甜甜圈和炸牛奶。”
“那你呢？”
“长棍面包和芝士吐司。”
“说来惭愧，这些食物，听上去都很好吃。”
“这些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
……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降谷零试探性地问道：“我今天好像在电视上看到了您。”
“杯户购物广场吗？”
降谷零喉头微动，见雀坦然的模样着实惊到了他。
“怎么了？”见雀道。
“……没事。”
闻言，见雀笑了笑，接着绕过降谷零，走向了不远处的山茶：“这些山茶开得很好呢。”
前两天下了几次雨，这些山茶正是盛放的时候，翠绿的叶片一片贴着一片，淡粉的花朵凌驾于叶片之上，原本不怎么出挑的颜色被衬托得异常娇艳。
“安室君，过来看看吧。”
说着，他微笑着转过身，向站在原地的降谷零招了下手。
或许温柔并不只是表象？在看到这抹有山茶衬托、温柔到骨子里的笑容时，降谷零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这个想法。
在赛巴斯离开后，他搜索了“松田警官”的全名，那位在那场爆炸中存活的警官，真的是他的同学与朋友松田阵平。
由于机缘巧合，需要拆除某颗炸弹，他受过松田阵平的指导，对炸弹和拆弹都有所了解，如果像电视上那个记者说的那样，那个爆炸犯就是四年前的爆炸犯，松田阵平没有道理能在那场爆炸中存活。
但偏偏松田阵平存活了。
他怀疑眼前这个青年做了什么，怀疑眼前这个青年……救了他的同学与朋友。
这么想着，他抿了抿嘴唇，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了过去。
在降谷零站定后，见雀凝视着山茶，好似随意地说道：“安室君，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呢？”
降谷零呼吸一滞，就在他思考要怎么回答的时候，他耳边再次响起了那道柔和的声音：“请不要误会，我是说你对这些山茶的感觉。”
“……”
他又被看透了。
看着眼前这个俯身轻嗅山茶的青年，降谷零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浓浓的挫败感，他其实并不理解对方是怎么看透他的。
因为知识储备？因为经验和训练？恐怕是也不是。
沉默两秒，收拾好心情，他回答了那个问题：“我听说山茶都是淡香。”
而这四周的山茶明显是烈香。
实际上，他不是听说，而是真的知道，不管是为了逃生，还是和目标有共同语言，卧底都需要学习大量知识，像这种比较基础的知识他脑子里有很多很多。
“没错，但也有例外，”见雀直起身，转身看向降谷零，眉眼弯弯地说道，“这些山茶就是那个例外，因为有别于普遍的淡香，甚至有别于浓香的烈香，它们被称作‘香妃’。”
“这个名字很合适。”降谷零道。
见雀微微颔首：“过段时间，还会有‘雪塔’和‘红叶贝拉’，”见降谷零面露疑惑，他带着笑意补充道，“我在网上订购了几盆其他品种的山茶，到时候这里会变得更加美丽。”
不光是这里，他要将整座庭院都装饰得生机盎然。
降谷零再次沉默了，在他沉默而平静的表象下，因为松田阵平摇晃的认知摇晃得越发剧烈起来。
这样有心装饰环境、用心对待生活的人，真的会是他最初想象的那种恶人吗？那个名叫“小悟”的孩子或许只是喜欢在冰柜里睡觉而已？
有的孩子，确实比较奇怪。
那试图掌控整个公安系统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误会了？在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他竟然有种想要直接询问的冲动，他为这种颇为强烈的冲动感到惭愧和恐慌。
他确信自己忠于日本公安，但就在忠于日本公安的情况下，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影响到了这样的程度——
他对这个青年有了一定的信任。
或者说，不是对这个青年，而是对那位老绅士。有松田阵平的影响，但眼下事事都不确定，松田阵平的影响不大，真正影响到他的是那位老绅士。
那位老绅士对他真的尽心尽力，他实在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他就像是陷在了“怀柔手段”里一样。
赛巴斯对见雀的夸赞仿佛就在耳边，为了压制复杂的思绪，在一片寂静中，他开口道：“您需要我剪几枝山茶送到您那座小院吗？”
见雀微怔：“不必，剪下来，它们很快就会枯萎，我并不希望看到那幅枯萎于方寸之地的画面。”
茫然.jpg
怎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移植可以，剪枝不可以，枯萎了就不好看了，他的小院里容不得不好看的东西。
听到这个回答，降谷零有些僵硬，他想起了那些夸赞，他感觉他整个人都被那些夸赞包围了。
根据那些夸赞来看，想来不是不希望，而是不忍心吧。
这是……
适得其反吗？
在短暂的僵硬过后，他向见雀提出了告辞，他需要独处并反省自己，反省自己为什么会对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存在产生信任。
见雀同意了。
然后，在降谷零离开后，他抓来了两只小型咒灵，经过充分且有效的“沟通”，它们开始帮他移植山茶。
降谷零提醒了他，与其在这里受冷，不如直接移植过去，在哪里赏花都是赏花。
第一百六十三章
踏踏踏——
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 如同催命的符咒，不断自门外传来。
不一会，在某道沉重的、应该是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时, 蜷缩在教室讲台下的两个少女中，其中一个少女颤抖着说道：
“绫, 绫子……”
另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立刻偏过头, 向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接着嘴唇迅速开合了几下。
借助穿过缝隙的月光, 她清晰地看到，对方说的是——
不要, 不要说话！
汹涌的恐怖充斥在呼吸之间。
看着好友眼中的惊慌, 带着满满的自责与悔恨，她低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她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明明只是想和她的好友玩个她觉得好玩的游戏而已。
最近这段时间, 有个很火的侦探游戏, 主要玩法是破解副本里的谜题，而胜利条件则是率先破解副本里的谜题。
理论上，进入副本的时候，玩家能自由选择A、B两位侦探的阵营, 以助手的身份协助两位侦探破案，但她们今天进入副本的时候没有看到选择的选项。
并且除了选项的问题，整个游戏都变得奇怪了。平时登录界面上的朝阳, 变成了散发着红光的圆月, 平时登录界面上的蓝天白云, 变成了森林沼泽那种幽暗的地方，甚至有数道看不清面目的鬼影在树后探头探脑。
然后, 她们进入了游戏，真正地进入了游戏。
为什么这种事情……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她们身上……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就这样看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之后，她突然发现余光中的那双手有些奇怪。
那双手来自绫子，不久前还抖如筛糠，眼下却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似的。
她抬起头。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刺破了寂静的夜空。
不一会，逼仄的讲台下，再次恢复了寂静。
…………
午后，小院里。
那两只咒灵移植的水平不错。
看着不远处的几株山茶，见雀如此想道。
这几株山茶已经移植了三天了，完全没有出现他担心的状况，枝叶不仅没有萎靡，反而愈加茂盛。
过了一会，就在他坐在走廊上，边喝茶边赏花的时候，他接到了五条悟的电话。
“Hello~”
“五条君，下午好。”
“你说话……啧，怎么突然这么正经了？”
听到这话，见雀眨了眨眼睛，他最近在刻意区分他和“长门”。
他似乎变了，而他的马甲，似乎也发现了，与其费心费力解释，或者费心费力伪装，不如多个活泼健谈的“长门”。
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问就是多重人格障碍。
他这个小可怜，因为常年压抑，出现自我认知的困惑，产生一个两个三个人格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
“你有什么事吗？”他跳过了这个话题。
五条悟没有纠结，顺着他的意思跳过道：“你想不想来局紧张刺激的侦探游戏？”
“夏油君在你身边？”
“嗯嗯，正好遇上，来吗来吗？”
听着这道饱含催促的声音，见雀稍作思考之后，回答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言下之意是他没有问题。
“他？你说的那个小学生？”
“嗯。”
“你可以问问，”电话那头传来了些许杂音，听着像是新干线停站的声音，“我们两个小时内都有空，光丘这边暂时风平浪静。”
“嗯。”
“Bye~”
“再见。”
在挂断电话后，见雀放下保温杯，通过简讯问了下柯南。
柯南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他们四个纷纷登录了游戏，并选择了最难的随机副本。在随机到某个高中副本后，他和柯南选择了侦探A的阵营，五条悟和夏油杰选择了侦探B的阵营。
这个高中副本里，有个学生摔死了，这次的谜题就是找出凶手。
“摔死，凶手，听上去像是那个学生被推了。”游戏内置语音里传来了柯南的声音。
“根据我对这个游戏的了解，”见雀操控人物走进学校，“也可能是因为中毒意识涣散。”
“啊咧咧？中毒也行？”
“嗯，”顿了顿，他提醒道，“柯南，我忘了告诉你，在NPC看不到的地方，两个阵营之间能偷袭，B阵营那两个可能会偷袭你。”
比起破解谜题，直接偷袭更为高效，没有对手等于胜利，那两个卡他视角偷袭过他好几次。
二对一，“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他严重怀疑他们不是为了高效，而是为了报复他让他们十年白干。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上，柯南操控的，那个穿着蓝色背带裤和白色T恤衫、满头棕色卷发的像素小人停了下来。
“怪不得你说这是对战游戏。”
见雀笑了笑，脸不红心不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骗你的是“长门”，不是“我”，“你可以按一下屏幕右下角那个长得像匕首的标志。”
“让我看看，什么鬼？左勾拳，右勾拳，肘击，飞踹，飞踢，麻袋，锁喉？拔刀？？拔枪？？？”念到最后，柯南拔高了声音。
“放心，拔枪键是暗的，拔枪需要身上有枪，而这种学校副本里，通常没有获得枪支的可能性。”
“麻袋和拔刀呢？背包里没有相关道具，但这两个键好像能用。”
沉吟片刻，见雀开口道：“虚空麻袋，虚空拔刀，不需要相关道具，这两个键相当好用。”
不是一般的好用，五条悟麻袋夏油杰拔刀，他被这两个键的连招至少坑死了四次。
小可怜.jpg
“这个游戏真是，真是……”
“好了，”见柯南“真是”不出来，见雀打断了柯南的话，“时间不早了，趁那两个还在4号楼，我们赶紧调查1号楼吧。”
在短暂的剧情中，侦探A和侦探B各自发布了强制任务，侦探A将调查1号楼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柯南用稚嫩的嗓音重重应了一声。
紧接着，两个完全相同、使用默认形象的像素小人，跑进了那栋标着“1”字样的大楼。
过了一会，在调查了一会后，穿过三三两两的学生，他们来到了三楼的高二F班。
“长门，这有两个高中生，她们好像不能对话。”
高中生？不能对话？见雀操控人物走了过去。堆满了习题册的讲台下有两个穿着高中生制服的少女。
她们似乎在沉睡。
一个扎着高马尾，一个扎着丸子头，扎两个丸子的发绳上各有两颗小樱桃。
他接连按了好几下互动键，和柯南说的一样，真的互动不了。
“奇怪，正常是有对话的。”
这个游戏里，每个NPC都有对话。
然后，一通乱点之下，在点到眼睛的瞬间，屏幕画面骤然放大，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黑黝黝的眼洞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他没有过多犹豫，再次点了下眼睛。
一团白纸跳了出来。
见状，柯南也开始乱点，很快就点到了另一个少女的嘴唇。随着那两瓣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开，一股黑色的血液自嘴角流了下来。
因为没有看到诸如白纸之类的线索，他颇为执着地多点了几下，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看来，我运气不好，这个没有线索，那张白纸上写了什么？”
“空白。”见雀道。
“……‘空白’这两个字吗？”
“不是，”见雀关闭白纸界面，“就是单纯的空白，不懂设计者的想法，这团白纸似乎只是废纸。”
如果不是废纸，在正常情况下，柯南那边应该也会有相应的线索。
叮铃铃——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代入感，这种学校副本里存在上课这项活动，不过这项活动的持续时间远远小于下课的持续时间。
很快，NPC教师走进来，友好地将他们请了出去。
透过玻璃窗，他们清晰地看到，讲台下那个失去了舌头的少女跌了出来，而教室里的教师和学生却对此毫无反应。
不，不能说毫无反应。
NPC教师将那个少女重新推进去，并贴心地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在给那个少女披上外套的刹那，NPC学生头上纷纷冒出了爱心，就像是在对此表示认可一样。
“她们死了吧？”
思考两秒，见雀回答道：“应该是死了。”
这个游戏里，死尸有专属色，她们此时的皮肤就是那种带着微蓝的专属色。
“长门，”柯南的声音有些迟疑，“你有在……班级合照上见过她们吗？”
“没有。”见雀道。
他们目前调查了高一高二，每间教室里都有班级合照，他没有在那些班级合照上见过她们。
“那她们很可能是高三的学生，”柯南那边传来了几道稚嫩的嗓音，柯南匆匆应付了几句之后，继续道，“凭空出现在这里，绝对是有原因的，她们会不会也和那个学生有过节？”
“有可能，不过说起来，那个学生真是能结仇啊，光是高一就至少有十个仇家。”
“仇家太多了，”“啪嗒啪嗒”，柯南似乎正在走路，“就侦探元素而言，这个游戏像是半成品。”
见雀轻笑：“那就偷袭元素而言呢？”
“勉强称得上完成品。”
……
闲聊着，两分钟后，游戏世界下课了，他们再次走进了高二F班，柯南率先走到了那个讲台旁。
“那两个高中生消失了。”
“消失？”见雀顿了顿，然后操控人物，走到了那个讲台旁。讲台下的两个少女已经消失了，没有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那两个高中生不会是bug吧？”柯南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查查攻略。”见雀道。
“？查攻略？？”
“玩游戏不能查攻略吗？”说着, 见雀随手甩了甩手腕，长时间保持现在的姿势让他的手腕有些僵硬。
“可以是可以，但这样会丧失游戏乐趣吧？”
“仅仅只是查下那两个高中生而已。”
在切到搜索界面前, 见雀特意嘱咐了一句：“留心周围的情况。”
4号楼不是教学楼，没有教学楼那么多的房间, 那两个家伙估计已经调查结束了。
一旦调查结束, 一旦提交强制任务，剩下的时间就都是自由时间了, 那两个家伙绝对会在这个时间里坑他。
不好好玩游戏，整天想着坑他, 连小学生都不如。他在心中默默吐槽道。
两分钟后。
见雀切回游戏界面：“那些玩家没有在这个副本里遇到过那两个高中生。”
“bug吗？”柯南打了个哈欠, “有bug也很正常，大部分游戏里都有bug。”
听到这个哈欠, 见雀有些惊奇地问道：“你昨天睡了几个小时？”
他印象里的柯南即使通宵也活力满满。
“不是困啦, 太阳太暖了, 晒得我打哈欠。”由于身为侦探的影响, 柯南听出了见雀真正想问的问题，因此直接回答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是换了个地方吗？”见雀道。
他记得柯南说过，他在操场旁树荫下的长椅上。
“没办法，不换不行, 有几个小孩子想和我玩，我跟他们说了打完这局再去。”
柯南叹了口气：“答应归答应，他们并没有离开, ”叹气声再次响起, “他们本性很好, 不会大吵大闹，但如果他们在旁边, 我就不得不装小孩子，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天天装模作样既尴尬又疲惫。”
见雀脸上带上了笑意：“我刚刚似乎听到……那几个小孩子在说什么‘少年侦探团’？”
刚刚那几道稚嫩的、在说“少年侦探团”的嗓音，应该就是来自柯南口中的“小孩子”吧。
“你没听错，”柯南语气中的无奈很明显，“确实是‘少年侦探团’，我已经主.动.加入他们的团队了，现在经常陪他们玩那种找小猫小狗的游戏。”
他在“主动”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他实际上是被迫加入的。
“很合适。”见雀作出了评价。
“喂喂，长门，你的‘很合适’，不会是说我找小猫小狗很合适吧？”
“不是，”见雀操控人物往外走，“我是说小孩子找小猫小狗很合适。”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当小孩子。”
听到这话，见雀轻笑：“即使你没有变小，你也比我小很多，柯南。”
沉默两秒，柯南“哦”了一声，拖长的语调中透着赌气的意味。
赌气。意识到这点，见雀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柯南现在真的很信任他，甚至隐隐有了几分依赖。
果然是小孩子，这么容易付诸信任。
这么想着，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了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几株山茶。
昨天夜里，起了阵大风，刚刚没有仔细看，现在看似乎刮掉了几朵山茶的花冠。
真是可惜啊。
忘了用术式隔层屏障。
但没有屏障似乎也不影响这些山茶的生机。
“长门，我看到他们两个了！”柯南拔高了声音。
见雀立刻收起思绪，将注意力放在了屏幕上。稍微调转了一下角度之后，他看到了一个“红毛怪”和一个默认形象的像素小人。
红色爆炸头，背着两个鸡翅的是五条悟，另一个默认形象的是夏油杰，他们两个正蹦蹦跳跳地朝着这里走来。
两个鸡翅就是鸡翅，烤制的油亮的鸡翅，不是什么天使的翅膀，说实话，他不理解外观里为什么会有鸡翅选项。
真的，辣眼睛，像素小人都辣眼睛。
“小侦探。”
柯南重重应了一声，不管是语气还是语调，都像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似的。
“跑。”见雀道。
“好……等等，你说跑？”
见雀诧异：“我被杀怕了，一时间害怕犹豫，产生退缩的念头，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我不信。”
“好吧好吧，实话告诉你，”见雀压低了声音，但语调的上扬任谁都能听出来，“他们两个配合很好，在正面作战的情况下，我们没有胜利的可能性。”
手机里没有传来回应。
见状，他勾起嘴角，操控人物跑了起来，而柯南则沉默地跟了上来。
过了一会，在奔跑期间，柯南突然说道：“那个，长门，刚刚……你旁边有人吗？”
见雀嘴角的笑意更甚：“‘刚刚’是什么时候？”
“你喊我‘小侦探’之前。”柯南道。
“有。”
柯南嘟囔了一声：“怪不得。”
见雀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你在喊我‘小侦探’前更加严肃，”柯南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骄傲，“其实差别不大，不过我毕竟是侦探，源自侦探的敏锐能让我发现很多细节。”
听到这话，见雀笑了笑，当然差别不大，动的他和静的他，甚至偶尔抽风的他都是他，他只是暂时刻意地稍作区分，给他身边的朋友打下预防针而已。
这不是他第一次打了，他记得他之前就给赛巴斯打过预防针。
【如果我出现了异常，请你记录下来定期汇报。】
他跟赛巴斯说的原句。
或许是因为不算明显，赛巴斯至今只是觉得疑惑，并不觉得他出现了什么异常，因此既没有记录也没有汇报。
之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会酌情多表演表演，尤其是在宇智波两兄弟面前，他们之间还有“灭族”这个大坑，为了避免不知道哪天痛失马甲，他打算将这个大坑揽到自己身上。
多个“长门”，也能多个“短门”，多个半疯不疯的人格。
至于再之后——
想来包括宇智波两兄弟在内的、他身边的朋友都能猜出他的病症吧。问就是其他人格做的，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无辜、弱小、可怜。
锅，不管什么锅，都甩到“短门”身上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他似乎忘了正在等待被夸奖的柯南，他能想象柯南脸上那副自信又骄傲的表情。
“不愧是我们的大侦探。”在柯南话音落下五六秒后，他用术式将手机放在半空，鼓着掌说道。
另一边，柯南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鼓掌，加上平静的语气，真的超级超级敷衍啊，而且还是在他说完五六秒后。
“你还是叫我小侦探吧。”大侦探听上去有种怪怪的感觉。
紧接着，在见雀开口前，他看着屏幕继续道：“我们就这样一直跑吗？”
“不是，绕路。”
“绕哪里？”
回到见雀这里，见雀边操控，边说道：“6号楼旁边的操场，那边有学生在踢球，在NPC面前不能偷袭，这个游戏毕竟是侦探游戏，破解谜题才是真正的玩法，偷袭玩家的可玩性并不高，他们不会在那边停留太久。”
过了一会，和那两个像素小人，在操场上对峙了一会之后，那两个像素小人率先离开了。
在那两个像素小人离开后，柯南操控人物跳了几下：“我们去4号楼？”
“1号楼。”说着，见雀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红枣茶。
他理解柯南的想法，侦探A和侦探B的强制任务，实际上是有利于玩家的指引，1号楼和4号楼合起来，应该就是完整的证据链，但比起什么可玩性之类的东西，他更想干掉那两个家伙一雪前耻。
柯南顿了顿，没有什么异议，以他的聪明才智，他不可能不知道见雀去1号楼的目的。
“解决了他们再慢慢调查。”见雀补充了一句。
“嗯。”
就这样，见雀带着柯南，通过隐蔽的绿化带，再次来到了1号楼。1号楼二楼走廊另一端的楼梯口，有两个像素小人正在跟NPC教师和学生对话。
见状，见雀说道：“我们绕到另一端，背着两个鸡翅的，你麻袋我拔刀。”
真是天赐良机啊，对话的时候卡视角卡得厉害，而且这几个NPC的对话相对较长。
“我到时候再拦住另一个。”柯南道。
很快，他们来到了另一端，在柯南套住了五条悟，又拦住了夏油杰之后，他按着冲刺键冲上前。
背着两个鸡翅、有麻袋buff动不了的像素小人就在眼前，但在那把刀捅进那个像素小人的刹那，他的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
下一秒，屏幕黑了，然后在三秒后，屏幕上出现了系统提示。
【亲爱的玩家，因为黑客攻击，我们的游戏产生了漏洞，我们将关服24小时进行维护，届时我们将送上一个背挂（天之云*改）和一个发型（编号29）以作补偿。】
针对他？之前他被捅的时候怎么不维护？？
而且……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两个鸡翅就叫天之云，天之云*改是改色的鸡翅？看来设计者和五条悟很有共同语言。
叮咚——
收到简讯的声音响起。
【啊哦，维护了。——好心教师】
他抽抽嘴角，回了句“好好上班”，然后他将手机放到身旁的矮脚桌上，拿起矮脚桌上的水壶往保温杯里倒热水。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与此同时, 某栋半山腰别墅里。
窸窸窣窣——
轻微、细小的摩擦声持续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了火柴的火光。
火光跳动着，将黑暗扯了个小口子, 照亮了捏着火柴的那只手——
苍白，甚至惨白, 没有任何温度, 没有丝毫生气，令人想起医院里的停尸间。
紧接着, 那只手将火柴扔了出去，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划过, 最终跌跌撞撞地落入了壁炉深处的木柴之中。
伴随着“呲呲”的声音, 细小的火星接连炸开、燃起、升高。
“咒灵竟然需要取暖吗？”房间里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不需要，”说话的青年长相精致, 即使脸上有数条缝合线, 也完全不影响颜值的精致, “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听到这话, 坐在壁炉旁、沙发上的火山头哼笑道：“我看你纯粹是太闲了。”
“漏瑚，我好歹救过你，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灵’说话？”
说着，刚刚说话的青年, 名为真人的特级咒灵也坐到了沙发上。
“救过？你是说差点坑死我那次？”漏瑚看着炉火说道。
那次，本来已经成功营救，离开高专的结界了, 结果真人恋战差点坑死他。
“坑不死啦, 我心里有数。”
“你的数在哪里？你手上的诗集里吗？”漏瑚用余光瞥了眼真人手上的诗集, “真是搞不懂你，一个咒灵居然爱看人类的诗集。”
真人在沙发侧边的玻璃角几上拿了两本诗集, 在将那两本诗集扔向漏瑚的同时，微笑着说道：“其实还蛮有趣的，你没事也可以看看。”
那两本诗集在半空燃尽。
漏瑚放下手，满脸平静：“我不喜欢人类。”
不喜欢人类，包括和人类有关的一切，他的理想就是创造一个没有人类只有咒灵的世界。
“哈，”真人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转身看向了坐在书桌旁的老人，“乌丸，他说他不喜欢你。”
乌丸，也就是羂索，并没有搭理真人，他清楚地知道和漏瑚相比，真人对人类的恶意只多不少。
不过，这些恶意，他不在乎，漏瑚容易解决，随便骗骗就能让漏瑚送死。
真人的话，有一丁点小聪明，没有漏瑚那么容易，但也仅仅只是和漏瑚相比没有那么容易而已。
区区咒灵。他如此想道。
见老人没有搭理的意思，真人颇感无趣地转过身，翻起了手上的诗集。
过了一会，在木柴的燃烧声中，略显克制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羂索道。
话音落下两秒之后，随着门把手的转动，一个穿着黑色裙装、画着精致妆容的金发女郎，姿态优雅地推门走了进来。
“贝尔摩得，有什么事吗？”
“我来向您汇报工作。”
说着，就在门口，贝尔摩得弯了弯腰，并借着弯腰的功夫，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这间房间。
在看到沙发上摊着的诗集时，她心中升起了些许疑惑，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立刻直起身体，走向了那个书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里有些阴森。在那个书桌前站定后，她在心中默默想道。
接下来，她汇报了工作，在汇报完工作后，她佯装关心地问道：“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羂索微阖着双目：“很好。”
“那就好，”红色的嘴角微微勾起，“如果您觉得疲惫，可以随时将那个游戏交给我。”
“我很信任你的能力，”羂索的语气不带感情，毫无波澜，“不过已经有专人负责那个游戏了。”
他说的专人是几个半人类半咒灵的生物。
说实话，他最近心情很差。
夏油杰不仅暂停了理想，而且还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好不容易发现了夏油杰的踪迹，接二连三的爆炸就将那些踪迹炸了个一干二净。
除了夏油杰的问题，天元也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天元的那些结界似乎出现了问题，那种问题会严重影响他之后的计划。
所幸，不幸中的万幸，他遇到了真人，在“无为转变”的帮助下，他创造了那几个半人类半咒灵的生物。
那几个，在转变前，过半是游戏开发者的生物，在保留了相应意识的前提下，负责那个游戏的研究与开发绰绰有余。
那个游戏，算是他给自己，或者说自己的理想提供的保障，如果他实在不能获得夏油杰的躯壳，如果他实在不能通过天元的结界发动……
想到这里，他开口驱赶道：“现在是午休时间了。”
那个游戏还是半成品，他打算去地下室看看那个游戏的情况，那几个生物就在地下室里研究与开发。
贝尔摩得瞬间领会了羂索的意思：“我不想打扰您休息，但……”
见贝尔摩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羂索小幅度地抬了下眼皮，示意贝尔摩得继续。
“有个任务需要黑客。”贝尔摩得道。
“贝尔摩得，什么时候这种事情，都需要我的同意了？”
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隐隐的责备，贝尔摩得自然也不例外。
但她了解这个老人，或者说这个老人的躯壳，她知道她这个“老朋友”此时的语气称不上生气。
因此，她笑了笑，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说道：“那个任务需要技术很好的黑客，组织中技术最好的那个，恐怕只有您能调动呢。”
实际上，这是歪打正着，羂索的确没有生气，但和贝尔摩得了解的不同，他没有生气纯粹是因为本性不错。
羂索的本性，其实真的不错，当然有个前提，那就是不影响他的计划，不妨碍他追求新的可能性。
如果妨碍他追求新的可能性，哪怕只是妨碍了一丁点，他也会直接下死手。
“苏特恩？”羂索道。
贝尔摩得点头：“那个任务非苏特恩莫属。”
她在说谎。
在这个老人面前，说谎这种行为并不明智，但她有不得不说谎的理由。
她和苏特恩的母亲关系不错，眼下已故好友的孩子不见了，她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坐视不管。
沉默两秒，羂索说道：“那就推了那个任务。”
推了？在短暂的怔愣过后，贝尔摩得试探性地问道：“苏特恩最近很忙吗？”
“不清楚。”羂索抬眼，他肩头的乌鸦同步抬眼，在眼下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同步的画面看上去有些渗人。
现在不清楚，不过很快就会清楚了，他那个白送的儿子就在地下室里，以那种半人类半咒灵的状态活着。
他本来想直接解决苏特恩，但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真人。
然后，经过慎重考虑，因为苏特恩的黑客技术，他留下了苏特恩的性命。
听到这话，贝尔摩得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他不会又跑去哪个网吧了吧？”
看着眼前这个美艳的女郎，羂索如同看着普通的石头，他面无表情地再次开口：“贝尔摩得，我困了。”
贝尔摩得稍作犹豫，最终还是放弃试探，向羂索弯腰道：“祝您好梦。”
在贝尔摩得离开后，真人放下诗集，转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睁着无辜又好奇的眼睛说道：“你对这些人类未免也太好了。”
汇报，汇报，试探，试探，试探……
烦死了。
应该杀光。
不杀光的话，给他当玩具也不错，就像地下室里的那几个人类一样。
“人类对人类好，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说着，羂索起身，撑着实木手杖，慢慢走到窗帘旁，拉开了那幅墨绿色的窗帘。
“真是的，”真人鼓起了脸颊，“我想在昏暗的环境中看书啦。”
停顿片刻，他撑着脸颊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灵魂强大太多，”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人类的基因是自私的，最爱排斥异己，你说要是他们……”
羂索打断道：“好了，你自己在这里玩，我要去地下室看看。”
他没有功夫，或者说不想浪费时间听真人这些废话。
骤然被打断，真人茫然了一瞬，接着像是孩童似的，再次鼓起了脸颊。
过分，好过分，竟然不让他说完威胁。
学人类装可爱？瞥到这幅画面，漏瑚沉默地想道：如果不是有着同类这层关系，他早就给真人来个燃烧大礼包了。
这么想着，他开口道：“你应该庆幸你是咒灵。”
真人歪头，眨了眨眼睛，他知道漏瑚的意思，因此他故意装出了这副样子。
“……”
受不了，辣眼睛。
漏瑚起身，远离了真人。
这间房间里有扇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在打开了那扇形似书柜的暗门，踏进那条暗门后的通道前，羂索回头看了一眼。
这两个咒灵经常拌嘴，但这两个咒灵之间的氛围……
的确不错。
不错得让他想笑。
太好笑了，区区咒灵，咒灵之间，竟然存在类似人类之间的感情。
然后，手杖声经过长长的通道，来到了通道尽头的地下室，来到了他那个白送的儿子面前。
入目所及，皆是蛛网，而在蛛网的中心，除了那些呈包围状的电脑，还有几个上半身人类下半身蜘蛛的生物。
形似妖怪络新妇的形象很是吸睛。
但此时吸引他的不是那几个生物，而是在他那个白送的儿子附近的两具尸体。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对出乎他意料的情况深恶痛绝。
在原地缓了缓后，他慢慢走上前，开始打量那两具尸体。
那几个生物，包括他那个白送的儿子，此时并没有多少自主意识，因此既没有对他的到来作出反应，也没有对他上前的行为作出反应。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种校徽他好像见过。
这么想着, 他抬起手杖，用手杖拨开了那两具尸体胸前的蛛丝。
然后，他撑着手杖, 弯腰摘下了，其中一具尸体身上, 位于左胸口的校徽。
白鸽叼着红色丝带。看着眼前这个校徽的样式, 他的记忆不由得闪回了一下，他之前占据那只野猫的时候, 被这所学校的某个学生投喂了几天。
他记得，根据他的审美来看, 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学生非常清秀可爱。
笃、笃、笃……
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不断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 羂索突然略显嘲讽地勾起嘴角，用手杖拨开了那两具尸体脸上的蛛丝。
果然, 其中有张脸, 让他格外熟悉。
嘴角带着略显嘲讽的笑意, 摩挲了一会手中的校徽之后, 他随手将这个校徽抛到了身后。
像这样的巧合，在千年的时光中，他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和什么阴谋诡计无关，一定要有个解释的话, 这样的巧合其实源自冥冥之中的天意。
这是佛教的核心概念，不管是好的缘分，还是坏的缘分, 因缘际会罢了。
拦不住他的。他如此想道。
即使他曾经心中起过波澜, 在千年的时光的打磨下, 他也如同顽石了。
追求新的可能性，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他清楚地知道这条路是孤独且漫长的。
过了一会，在确定那两具尸体没有问题后，他偏头看向了他那个白送的儿子。
纤细的触肢正在两三台电脑上敲击着。
他抬起手杖，用手杖敲了敲其中一条触肢，那条触肢连带着整个身体当即顿住。
下一秒，那道赤裸着上身，金色长发垂至地面的身影转了过来。
纯黑取代了湛蓝，甚至取代了眼白，嵌在了惨白的脸上。看着这张有着四对眼睛的脸，羂索面无表情地用手杖拨拉了起来。
他在检查，除他自己之外，这间地下室里最强的生物。
而那道身影，也就是苏特恩，对此毫无反应，他此时几乎没有“自我”这个概念，脑子里只有那道与游戏有关的命令——
研究、开发、维护。
刚拨拉了几下，羂索就放下了手杖，他的注意力被对方黑色蛛腹后的屏幕画面吸引了。
密密麻麻的，什么鬼东西？
虽然他对游戏的研究与开发了解不深，但他毕竟是存活了上千年的存在，不至于不知道现在的画面不正常。
他皱起眉头，稍稍前进了几步，以便自己能看得更加清楚。
这是……
他微怔，这上面迅速滚动的、密密麻麻的鬼东西，好像是附带传送的位置信息。
附带传送？意识到这点，他随即看向苏特恩，以及苏特恩身边的那几个生物。
来回打量了一会之后，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苏特恩身上，开始仔细打量他这个白送的儿子。
倒是他眼拙了，或者说他现在的躯壳老眼昏花，竟然没有看出他的好儿子觉醒了术式。
而且还是这么好用的术式。
“好，真好。”
喃喃着，他像是赞扬似的，伸手摸了摸苏特恩的手臂，自手掌传来的冰冷完全没有影响他心中火焰的燃烧。
苏特恩，以及那几个生物，除开“无为转变”的因素，本质上还是由他创造的。
苏特恩觉醒了，那几个生物没有觉醒就是最好的证明，真人对苏特恩和那几个生物的改造不包括大脑的改造。
想到这里，他的思维渐渐发散。
他在思考，他要不要，再抓几只与网络有关的咒灵，和几个游戏开发者结合一下。
如今，沉迷网络、憎恨网络的人类越来越多，与网络有关的咒灵也随之越来越多。
他原本的打算是通过那些咒灵，将玩那个游戏的人类拖进网络，再通过那些咒灵和“无为转变”激发他们的术式。
当然，是否实施这个打算，取决于他是否能解决夏油杰和天元的问题。
夏油杰和天元的问题暂且不提，他原本的打算好是好，不过有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每个网络节点，能容纳的人类有限，不便于他们自相残杀，而他需要他们自相残杀。
眼下有了传送，这个缺点就不致命了。
想到这里，他感叹道：不愧是他，不愧是他的好儿子，他打瞌睡就送枕头。
不过……
传送……
为什么会死呢？
他再次皱起眉头。
半晌，他眉眼舒展，他想他知道原因了——
那些咒灵并没有他面前半人类半咒灵的生物那么可控。
沉默两秒，他笑了笑，他笑容和蔼，眼中满是温良，但就在下一秒，浓烈的恶意扑面而来，那样的恶意将他映衬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所以说，我需要，咒.灵.操.术.啊。”
他的表情越发狰狞。
过了一会，在检查了那个游戏，确定和他想的一样后，他带着和蔼的笑容解决了那只咒灵。
在不用底牌的情况下，他现在确实弱得可怜，但他再弱也不至于解决不了那只咒灵。
稍作停留，将那两具尸体，当食物给苏特恩之后，手杖声再次经过了长长的通道。
然后，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打开那扇暗门的刹那，迎接他的是那种窗帘紧闭的昏暗环境。
“这样的环境会让你更加舒服吗？”他心情不错，随口问道。
真人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抬头，他满脸平静地翻过了一页诗集：“不知道，我正在尝试，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他们说在昏暗的环境中看书很惬意。”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知道羂索在跟自己说话。
“你已经尝试了一个上午了。”漏瑚“温馨”提醒。
真人垂眸看书，装作没有听到。
见状，漏瑚收回目光，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身前的西洋棋桌上。
上面只有五枚立体的、象形的白棋。
看着眼前的白棋，他微微动了动手指，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响，两枚白棋上无端冒起了小火苗。
他有些无聊，烧烧棋子玩，三十二枚黑白两色棋子现在只剩下三枚了。
或许是因为心情确实不错，看着眼前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羂索难得没有在心中讥笑讥讽。
他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这具躯壳不是咒术师，强行调动他本体的咒力，会对他的精神造成影响。
哗啦——哗啦——
一时间，这间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了真人的翻书声。
…………
第二天，下午1:32，神奈川的某个十字路口附近。
“谢谢，谢谢……”
一个年轻女子，半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嘴上说着不知道向谁说的“谢谢”。
她女儿眼神懵懂，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向空气说“谢谢”，但出于模仿的心理也会时不时跟着说几句。
在某个瞬间，意识到这样不礼貌，她连忙抹了抹眼泪，抬头看向了那个刚刚救下她女儿的青年。
……？诶？？
那个青年不见了。
微风萧瑟，发丝飘扬，在路人不解、好奇的注视下，她迅速抱起自己的女儿跑路。
好，好丢脸！
不远处，隔了两条街道的地方，她感谢的对象见雀，在某个移动摊位上，买了两份豪华版关东煮。
“见雀，”白团子站在见雀手腕上，啄了口见雀手中的关东煮，“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小人类？”
就在刚刚，有个小人类差点被车撞了，如果不是见雀抱着那个小人类跑到了安全的路边，那个小人类应该已经不会跑不会跳不会说话了吧？
但它印象里，在正常情况下，它这个好兄弟不会出手相救。
至于原因……
它觉得是懒得动弹。
见雀眨了眨眼睛：“因为‘长门’会救。”
“啾啾？‘长门’？”白团子偏过头，露出了关爱智障的眼神，“我记性很好，我知道这个名字，‘长门’和你有什么区别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听到这话，白团子回过头，继续啄食它的关东煮，它懒得搭理这种“谜语人”。
见状，见雀笑了笑。
然后，他低下头，准备开吃，但就在开吃前，他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发现他两只手都拿着关东煮，没有空闲的手去拿关东煮的签子。
在短暂的僵硬过后，他微笑着说道：“白团子，帮个忙。”
紧接着，在白团子看过来的瞬间，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将对方正在吃的那份关东煮放到了对方头上。
白团子没有多想，立刻挥动翅膀保持平衡，而他则在白团子挥动翅膀的时候顺势收回了手腕。
计划通。他微笑。
豪华版关东煮，不是纸杯装的，而是纸盒装的，以白团子的实力，不至于连纸盒都顶不住，再不济还有他发动术式提供帮助。
“啾，见雀，啾啾，见雀见雀……”
白团子的声音不断响起，语气中透着毫无头绪的茫然。
在前进期间，听着耳边的“絮叨”，见雀抽空转过身，给在空中摇晃着前进的白团子“塞”了颗鱼丸。
白团子叼着鱼丸，不由得更加茫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吃完手中的关东煮，将空纸盒扔进垃圾桶后，见雀拿走了白团子头上的关东煮。
“快吃吧，”他弯了弯眉眼，“冷掉就不好吃了。”
这话将白团子的疑问堵回了肚子里。
摸了摸手腕上的白团子之后，他继续朝着松田阵平所在的医院前进。
他早上去了下光丘，在对光丘稍作调查，并和宇智波鼬吃完午饭后，他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休息，但由于正好看到那条新闻，他就临时改变想法带着白团子来到了这里。
第一百六十七章
那条新闻, 那条实时新闻说，松田阵平不见了。
茫然、无措。
他原本打算给警局发份传真，将他收取300万日元的地址发给那位好心的松田警官。
但眼下, 松田警官，或者说他的300万日元, 在那家有警察照看的医院里不见了。
在有警察照看的情况下, 竟然……不见了？不见了？？
茫然、无措。
他必须看看他的300万日元跑去了哪里。
在大部分情况下，因为医院特殊的职能, 警察没有权利封锁医院。
因此，他没有受到阻拦, 很快就穿过几辆警车, 和几个站在警车旁的警察，站在了那家医院的接待台前。
“你好。”
“你好, 有事请讲。”接待台后的护士礼貌说道。
“请问一下, ”见雀扫了眼门口的警察, 和围着警察采访的记者, “这里出什么事了？”
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墨镜和帽子，穿着不合季节的棕色风衣，看不清真实面目的青年，护士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好意思, 我不清楚，我只清楚看病方面的问题。”
“请不要误会，我确实是来看病的, 我最近这段时间食不下咽。”
见雀拢了拢身上的风衣, 偏瘦弱的身形当即显露, 再加上下半张苍白的脸，他的话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见护士迟疑, 他继续道：“我知道有位警官不见了，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危险。”
“我担心这里有危险，原本想换家医院，可……”说着，他在原地晃了晃，然后装模作样地倚在了接待台上。
这一倚，吓了护士一跳：“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安排……”
“不，不用，”见雀扶着额头，打断了护士的话，“除了食不下咽，我还头晕得厉害，比起担心这里有危险，我更担心我晕在半路。”
扶了几秒之后，他拿开扶着额头的手，佯装勉强地用手肘撑起了自己：“护士小姐，我自幼胆小，我真的很担心，已经担心到了紧张的地步，不知道你能不能纾解一下我的情绪呢？”
他的感知告诉他，松田阵平不在这里，因此他随机选中了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护士——
进行简单的询问。
他的声音本来就柔和，在他刻意装弱的情况下，一听就能想象到他此时有多么虚弱。
听着这样的声音，出于对病患的关爱，护士心中的警惕去了大半：“你不用担心，这里没有危险，就是刚刚有个记者。”
在说出“偷偷”这两个字前，她略显生硬地咽下了这两个字，毕竟医院没有发现那个记者的“偷偷”。
考虑到说出来会影响医院形象，在心中组织了一下措辞后，她压低声音说道：“本来没事，就是有个记者跑进来，发现松田警官不见了，然后把这件事闹大了，你现在看到的那些警官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其实都在医院和医院附近搜寻松田警官的踪迹。”
见雀：……
熟悉的茫然和无措涌上心头。
根据他的理解，这话的意思是，那个记者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照看松田警官，照看“300万日元”的警察担任了什么角色？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护士的声音。
“先生，难受的话，不要强撑，你看上去真的很虚弱。”
耳边的声音顿了顿：“如果你暂时不需要帮助，墙壁那边的位子都空着，我建议你先去那边休息一下。”
他抬眼，顺着护士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盆高大的绿植，以及几排天蓝色的候诊椅。
他收回目光，友好点头：“好的，谢谢你，美丽善良的护士小姐。”
“这，嗯……谢谢。”
说完，护士脸上泛起红晕，感受到脸上的热意，她略显慌张地低下了头。
过了五秒左右，在她抬起头的时候，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她看到刚刚那个跟她说话的青年，单手接住了门口倒塌的玻璃大门。
“……”
你确定你头晕？
头晕还能跑到门口，头晕还能接住这么重的大门？她可是知道这扇大门有多重的。
等等，倒塌的……玻璃大门？？
她瞪圆了眼睛。
完蛋了，那些记者绝对会大写特写，那个秃头院长绝对会因此生气。
那个秃头院长要是生气，他们就会多好多好多工作，真的完蛋了。
与此同时，在护士暗自崩溃时，迎着众人古怪的目光，见雀感觉自己很无辜。
他只是在推门的时候，祓除了一只咒灵而已，谁曾想那只咒灵会在消散前撞倒大门。
一片寂静中，他偏头看向了旁边的警察和记者。
你们真的忍心让无辜民众承受重压吗？
“快！帮忙！”
虽然因为墨镜和帽子，看不清眼前这个青年的神色，但光看对方这个偏头的动作，被围着的目暮十三也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说着，他自己也上前，和那几个警察一起接过了那扇大门。
而见雀，则在他们接过那扇大门，并震惊于那份重量的时候，不顾那位目暮警官的呼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医院。
伴随着稍显苦涩，却清凉得提神醒脑的香气，在一阵阵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中，微微泛红的香樟树叶飘飘扬扬地落下。
过了一会，在来到这条静谧的、落满树叶的街道时，他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
微风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凌厉，一片片树叶打着旋落下，风衣的下摆随之扬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
他喃喃道：“奇怪。”
根据他的了解，以松田阵平如今的伤势，就算拼命跑也跑不了多远，松田阵平身上最重的伤不是烧伤而是腿伤。
但是，在他三番两次的感知下，他并没有发现什么走路不对的——
生物。
没错，生物，他相当仔细，甚至连路边的小猫小狗都稍稍查看了一下。
沉默两秒，他抬起手，食指微微伸出，就这样保持了几秒之后，他发动术式将空中那只假装没有看到的山雀抓了下来。
看着手腕上，被困在数道气流中，胡乱扑腾的白团子，他学着白团子刚刚的样子，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说道：“白团子，帮我个忙。”
“啾！啾啾！”白团子很生气。
帮忙？在它生气的时候，它不捣乱就不错了，它今天回家绝对要给那几株山茶“施施肥”。
“晚上两个甜甜圈。”见雀道。
听到这话，白团子的眼神瞬间和善起来，不过考虑到两个甜甜圈不够，以及直接滑跪影响自己的形象，它并没有选择立刻答应这个条件。
“由我亲手制做。”见雀又道。
白团子很喜欢他做的甜甜圈，用这个条件勾引一勾一个准，但他其实没有尝出他做的和赛巴斯做的有什么不同。
兄弟，上道。白团子看着眼前的青年，强压下心中的兴奋说道：“啾，啾啾，你说吧，啾啾啾，帮什么忙？”
“和之前一样，”见白团子歪头，眼中透着不解，见雀补充了一句，“和今天早上一样。”
因为共生的缘故，他们之间有隐隐的联系，如果他同时调动他们体内的咒力，他就能借助白团子的眼睛看到白团子看到的画面。
今天早上，他在光丘这样做过，效率比他想的高得多。
白团子点头：“啾啾。”
早说啊，吓它一跳，还以为又要让它顶纸盒。
“啾啾啾，就这片区域吗？”
见雀稍作停顿：“可以远些。”
再远些就不可以了，因为他要回家休息了，他对松田阵平不能说不在意，只能说没有在意到那种愿意浪费时间的程度。
想到这里，他又想了想，除了他的马甲，这个世界上似乎有三个，他愿意浪费时间的存在。
其他的，顺手则救，不顺手他也没有办法。
“啾。”短促地鸣叫了一下，表示“知道了”之后，白团子展开翅膀，朝着远处飞去。
在目送那团白色消失在天际后，见雀摘下墨镜随手挂在了领口，长时间佩戴墨镜眼睛有些疲惫，然后他插着口袋离开了这条街道。
空中的视野很好，在白团子的帮助下，仅仅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他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白团子，降落。”
听到这道在脑子里响起的声音，白团子当即像自由落体那样，降落到了一座天桥的栏杆上。
这座天桥很出名，不过不是什么好名。
在某段时间里，因为这座天桥下，交缠到几乎密不透风的树枝，这座天桥吸引了很多追求刺激的年轻人跳桥。
有了重重树枝的缓冲，跳桥死亡的几率大大减少，他们喜欢这种几率适中的情况，同时其中一小部分也为这份喜欢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之后，在公安的明令禁止下，他们这种行为才得以终止，不过没有了他们这种行为，却有了“前仆后继”的自杀者，有了那种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天意的行为。
他的300万日元来这里做什么？
抱着些许疑问，他再次说道：“白团子，换个位置，我想看看他的神色。”
“啾，一个，啾啾，一个甜甜圈可以吗？”
哇哦。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见雀微微垂眸，似笑非笑地说道：“当然可以。”两个变一个，有什么不可以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或许是因为天桥地处高地, 天桥上的风相较于低地的风凛冽了不少。
松田阵平站在天桥上，不由得抬手双手抱臂，摩挲了几下他的手臂,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疼，他身上的伤口有纱布包着, 但纱布对抵御这样的风毫无作用。
他很疼, 除了那些涂了药的伤口，他此时打着石膏的腿也很疼。
在那种如同针扎的感觉再次袭来时,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滑板，由于事态紧急到了极点, 他“借”了一块滑板。
在这块滑板的帮助下, 他很快就双手双脚并用滑到了天桥上——
那个爆炸犯跟他约定的地点。
当然，不是全程滑板, 他期间搭了顺风车。
今天中午, 有个护工给了他一封信, 那封信的封面上写了, “最负责、最勇敢的松田警官收”。
因为这两个表示夸赞的词语，他一开始以为又是粉丝的信，直到拆了看了那封信的内容，他才意识到这两个词语看似夸赞实则讽刺。
就像是在那个吊箱上一样。
【松田警官, 我很难过，你们这些警察没有看到绽放的烟火，不过没有绽放的烟火终会绽放, 因此我又给你们准备了两场烟火秀, 在夕阳的余晖铺满整座城市的时候, 如果你想知道那两场烟火秀的地点，请于今日13:40前<<独自>>前往……】
接下来就是这座天桥的地址。
由于当时已经13:19了, 而到达这里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所以他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
回想着那封信的内容，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个爆炸犯好像对警察这个群体有很大的恶意。
但，原因呢？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恶意。
想着想着，在愈加混乱的思绪中，他想到了他留给他佐藤美和子的信息。
那个爆炸犯很喜欢玩游戏，不会给他一封完全没有提示的信。根据“没有绽放的烟火终会绽放”这句，他怀疑那两颗炸弹中至少有一颗在医院。
因此他将这个信息通过短信告诉了佐藤美和子。
除了这个信息，还有他的建议。
在上次事件后，那些电视记者，以及报纸编辑，在那个爆炸犯没有落网的情况下，极尽言辞和笔墨疯狂贬低那个爆炸犯。
要知道那是恶性犯啊，恶性犯的精神本来就不正常，在这种遭受疯狂贬低的情况下，他真的很担心那个爆炸犯做出什么更为恶性的事件。
他试过阻止，但他的阻止，完全没有作用。
因为担心那个爆炸犯再次受到刺激，他建议佐藤美和子暂时不要将那封信的内容公开。
毕竟距离“夕阳的余晖”这个时间点还早。
然后，在路上，在顺风车上，通过车上的广播，他听到了他失踪的消息，虽然疑惑于那些记者为什么会知道他不见了，但佐藤美和子或者警方至少采纳了他的建议。
哗啦哗啦——
听到这道如同车轮滚动声音，他当即扶着身旁的栏杆转身，看向了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辆背着炸弹的红色玩具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
紧接着，就在他准备跑开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那颗炸弹上，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的纸条。
没有丝毫犹豫，他朝着那辆玩具车跑去，在余光瞥到还剩两秒倒计时的同时，他扯下了那张纸条并将那辆玩具车扔向了天空。
然后，在他趴下前，伴随着“滴滴滴”的声音，那颗炸弹在栏杆旁炸开，强大的冲击波将他推向了半空。
要糟。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不会有记者，抛开事实不谈，说他来这里试胆或者自杀吧？
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他知道这座天桥，也知道有些记者有多么无良，为了头条无所不用其极。
砰、砰、砰……
随着心跳趋于平静，他想到了萩原研二，根据他对警方的了解，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应该布置了警力，这次那个爆炸犯逃脱的几率估计不大。
他给他的好友报仇了。他如此想道。
就在他想到萩原研二的时候，他落入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松田警官，你来这里试胆或者自杀吗？”
“……”
你就是无良记者是吧？
感谢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松田阵平沉默了。
见状，见雀笑了笑：“好了，不开玩笑了，”说着，他扶正了怀里的青年，他没有兴趣长时间抱着对方，“我劝你尽快回医院换药换纱布。”
听到这话，松田阵平低头看了眼，除了手臂上被血浸透的纱布，他的病号服上也渗出了血迹。
在看到这些血迹的瞬间，一阵猛烈的剧痛倏地袭来，他整个身体不由得蜷缩了一下。
“松田警官，你还好吗？”
松田阵平缓了缓之后，抬头看向那副墨镜：“我很好，还有，谢谢。”
这个青年又救了他一次。
只是，这个青年身上……似乎有很多谜团。
比如，来这里的原因，对方来这里是巧合还是有其他原因呢？
见雀勾起嘴角：“你的‘谢谢’不够诚心。”
松田阵平微怔。
“承蒙惠顾。”见雀提醒道。
“……你很缺钱吗？”
“现在不缺，但之前缺怕了。”
缺怕了？沉默两秒，松田阵平问道：“你可以等我发工资吗？”
他的存款只有300万日元。
见雀点头：“可以。”
见状，松田阵平暗自松了口气，接着打开了手中被他攥皱的纸条。
【米花中央医院。】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看到这几个字，他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什么鬼？还是这家医院？？
见雀趁机抽走那张纸条：“嗯？米花中央医院？那个爆炸犯和这家医院有仇吗？”
松田阵平回过神：“或许不是和这家医院有仇，”说着，在持续的疼痛下，他将身体的重量放在了栏杆上，“而是和警察这个群体有仇。”
他本来就怀疑这点，在看到这个熟悉的地点后，他的怀疑几乎变成了确定。
和之前那两次相比，这次的地点并不走心，就像是懒得挑选地点，随随便便糊弄一下一样。
见雀挑眉：“愿闻其详。”
“他真正想炸的恐怕是我，”松田阵平抿了抿嘴唇，“而且是炸死我。”
“炸死你？”
松田阵平点头：“借我的死报复警察。”
他甚至能想象，在刚刚爆炸的时候，对方脸上露出笑意，心中的兴奋如同攀升的火焰，那副迫不及待看到他被炸成碎肉的样子。
他但凡跑慢了半步，现在就是碎肉了。
等等，跑慢……
想到这里，他看向见雀，神色有些复杂：“如果我没有扔掉那颗炸弹，你会和我一起被炸成碎肉。”
受到爆炸的影响，又或是受到紧张的影响，他当时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他想这个青年当时应该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不会。”见雀道。
他有术式的保护。
松田阵平神色依然复杂，他将这句“不会”当成了类似宽慰的话。
微风吹过，空气中硝烟，和树木燃烧的味道愈加浓烈。
“长门，你能不能，”他看了眼不远处摔碎的手机，屏幕的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借我下手机，我的手机摔碎了。”
他想将那个提示告诉警方。
“委婉拒绝。”见雀道。
最近这段时间，柯南不知道怎么了，经常没事就给他发简讯，内容不是什么侦探心得，就是对某起案件的观点。
因为有一小部分内容比罪犯还罪犯，就像是探讨如何犯罪一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比如借用期间收到简讯，他还是委婉拒绝好了。
“……”
委婉？这委婉吗？
松田阵平抽抽嘴角：“你的委婉真是与众不同。”
见雀歪头：“不委婉吗？”
“不委婉，”听着耳边若有若无的警笛声，松田阵平用手肘撑起自己，“不跟你浪费时间了，趁那个爆炸犯不知道我还活着，我要赶紧将那个提示告诉警方。”
天桥下有个公共电话亭，虽然他身上没有带零钱，但拨打报警电话不收费。
面对警方的围追堵截，在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和上次逃脱的方式一样，那个爆炸犯很可能会用炸弹威胁警方，最好的方式就是暗地里率先拆除炸弹。
“真是伤心，在你眼中跟我说话竟然是浪费时间吗？”见雀的语气中带着控诉，不过是那种听上去很假的控诉。
“不是不尊重你，但和拯救那些民众比起来，跟你说话的确是浪费时间。”
听到这话，见雀挑眉：“松田警官，你其实才是不委婉的那个。”
说着，他抬起手，拦住松田阵平：“何必舍近求远呢？”在松田阵平的注视下，他自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可以帮你发简讯或者打电话。”
松田阵平愣了愣，随即心情有些复杂地报出了一串数字，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这个青年的脑回路。
正常拒绝就是完全拒绝、彻底拒绝。
见雀跟着按完这串数字：“不是报警电话？”
“这个电话更快，”松田阵平重新将身体的重量放在了栏杆上，他真的太疼了，“比报警电话快，没有中间转达的步骤。”
见雀点点头，接着按下了拨打键和外放键。
“摩西摩西，请问你是？”
“松田阵平。”
“松田警官！”电话那头的声音相当激动，“你现在还好吗？我看到了天桥上的爆炸。”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因为突然的剧痛，松田阵平脸色苍白了几分，一滴冷汗自额角缓缓滴落，“佐藤警官，米花中央医院，快派拆弹专家去那边。”
说完，他看向见雀：“多谢，挂电话吧。”
在挂断电话后，见雀随口问道：“需要再帮你叫辆救护车吗？
“不用，小伤。”
第一百六十九章
停顿两秒, 他忽然说道：“救护车开过来太明显了，还是让那个爆炸犯认为我已经死了最好。”
他习惯有话直说，再加上他认可这个青年, 因此直接将真正的原因说了出来。
见雀眨眨眼，“哇哦”了一声。
接下来是诡异的沉默。
在这样的沉默中, 松田阵平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试图分辨对方是否在嘲讽，他总觉得刚刚那声“哇哦”怪怪的。
无奈那副墨镜挡得严实, 他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见雀歪头：“我好看吗？”
“我不知道。”
挡这么严实，他知道就有鬼了。松田阵平收回目光, 打定主意不跟或者少跟对方说话, 他每次跟对方说话都能被气个半死。
见雀“哇哦”了一声。
松田阵平：……
忍耐，忍耐, 这是救命恩人, 这是救命恩人, 不能对无辜民众动手, 不能对无辜民众动手……
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后，他用手肘撑起自己，准备前往附近的药店买点纱布和止血的药粉。
他在警校学过包扎，除开龟裂了的石膏, 他身上的伤口他自己就能处理。
踏——踏——
因为疼痛，他走得很慢，身后缀着的脚步也很慢。就这样走了几分钟, 在即将走下天桥前, 他身后传来了那个青年的声音。
“松田警官, 你在警察中是佼佼者吗？”
“佼佼者？”他脚步不停，“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因为, 和你比起来，那些警察似乎不太聪明。”
“长门，”松田阵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见雀，满脸严肃，“有的警察的确不太聪明，我当警察的初衷也与此有关，但有些事情你不能一概而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我优秀的警察。”
比如他的好友萩原研二。
“而且，就算是不太聪明的那些，他们基本上也都怀揣着满腔赤诚。”
听到这话，见雀又“哇哦”了一声。
“……”
手痒了，真的手痒了，你到底在“哇哦”什么？？
就在松田阵平调整呼吸，再次默念“忍耐”的时候，他眼前的青年突然说了句：
“我有些好奇你当警察的初衷。”
面对这个救了自己两次的青年，松田阵平顿了顿，转身边走边说：“我父亲是拳击手，他曾经因为警方的失误，错过了某场重要的比赛，自那之后他就辞掉了工作开始酗酒，我当警察的初衷就是为了狠狠揍那个当时误抓我父亲的警察几拳。”
“你揍了吗？”见雀道。
“还没有，”松田阵平撇撇嘴，难得忘记收敛情绪，露出了些许孩子气，“他现在是警视总监了，我遇到他的几率不大，不过我迟早会狠狠揍他几拳。”
“你说的警视总监是东京警视总监吗？”
“你认识？”
见雀点头：“算是认识吧。”
东京警视总监，白马秀信。
宇智波鼬救过白马秀信的儿子白马探，白马秀信当时还想让宇智波鼬考警察学校。
在他的印象里，白马秀信性格很好，在理由正当的情况下，估计就算挨了揍也不会追究松田阵平的责任。
松田阵平挑眉：“你竟然真的认识他？”
不是说过去待在欧洲警备部机动队爆裂物处理小组吗？
欧洲和日本离得很远啊。
“算是，不完全是，我的朋友认识他。”
“他们关系怎么样？”松田阵平道。
“嗯？”
“要是关系好，没准能帮我约出来。”
“松田警官，”见雀放柔了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是在试探我的身份，还是在试探我那个朋友的身份？”
他和松田阵平之间没有那么亲密，本质上还是萍水相逢的关系，约警视总监出来挨揍这种事情……
他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冰冷，他不喜欢好心被怀疑的感觉，即使他的好心里掺杂了很多其他因素。
并不纯粹。
“抱歉，警察的通病，”松田阵平双手交叉，摩挲了一下双臂，“真是奇怪，这里怎么突然起风了？”
说着，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冲了几步，同时有几根发丝像是被割断似的落下。
这么干脆？见雀眨眨眼，带着冷意的眼神，瞬间变得温和无害，就像是没有变过一样，然后他随手收起了术式。
下一秒，在松田阵平一个趔趄，即将倒向地面的时候，他迅速上前扶住了对方。
因为失血过多，松田阵平恍惚了一下，在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后，他连忙做出了推拒的动作，不过他最终没有推拒成功，他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
怀中的青年脸色苍白，似乎随时都会前往三途川，见雀歪头打量了对方片刻，然后将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在外面，或者说在这种，有很多监控的地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通常不会通过术式移动物体。
杀人？救人？真是头疼，他怎么觉得他真的要精神分裂了。
在抱着松田阵平，慢悠悠往前走的同时，他在心中如此吐槽道。
过了一会，在遇到赶来的佐藤美和子和几个警察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怀中的青年交给了对方。
然后，在客套了几句后，他坐上了警方的顺风车。
由于这起事件圆满结束，再加上得知他救了松田阵平，警车内的氛围颇为轻松愉快。
主驾上是一个瘦长脸的警察，副驾上是搜查三系警部目暮十三，警车内基本上都是他们两个的交谈声。
而见雀则坐在后座，与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阵平坐在一起。
松田阵平此时已经醒了。
或者说，在上车前，在见雀怀中时，他就已经醒了，他之前只是在装死避免尴尬，他还记得他说过类似“区区小伤”的话。
“长门老弟，”在某个路口，目暮十三看向后视镜，“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除了今天在医院里那次，他好像还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
“我大众脸。”见雀道。
松田阵平：……
他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怀疑这个青年，不是想隐藏身份，而是纯粹想逗目暮警官玩。
“大众脸？”目暮十三嘟囔着，“有墨镜和帽子，也看不清是不是大众脸啊。”
他其实是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沉思片刻，由于实在想不起来，他直接转移了话题：“这次这起案子办得真是漂亮。”
“多亏了松田警官。”那个瘦长脸的警察，最近刚刚升职的高木涉道。
“是啊，”目暮十三接过话茬，“多亏了松田警官。”
说着，他看向后视镜，满脸笑意地说道：“松田警官，你这次总不会再拒绝升职了吧？”
松田阵平其实早就可以升职了，但为了给他的好友萩原研二报仇，为了能留在搜查三系得到第一手信息，他有意无意地控制了自己升职的速度。
比如，时不时，被举报的——
暴力逼供。
他这个搜查三系的警部，不至于连这种操作都看不出来。
当然，根据他对松田阵平的了解，不排除松田阵平的性格原因，不过性格这种东西终究是能控制的。
松田阵平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在听到那声熟悉的“哇哦”时，他的额头上几乎具现出了一个井字。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目暮警官，”见雀佯装害怕，向车窗那边缩了缩，“请你管管你的下属。”
目暮十三当即转过头，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松田警官，长门老弟只是表达了一下惊讶，你怎么能这样跟长门老弟说话呢？”
松田阵平：？……？？
他看向身侧的佐藤美和子，然后在佐藤美和子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不赞同。
“暴力是不对的。”高木涉道。
三支利箭一一插在了松田阵平身上。
不是，你们才认识吧？你们到底站在哪边？他满脑子都是问号。
抱着这样的疑问，他看向了另一侧，在他的目光接触到那张脸的刹那，那张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忍耐，忍耐。
他僵硬地转过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和松田阵平的僵硬不同，见雀浑身上下都很放松，不仅放松，而且愉快。
他感觉逗松田阵平玩很有意思。
“长门老弟，”目暮十三适时开口，“你在哪里高就啊？”
松田阵平悄悄竖起耳朵。
见雀微笑：“自由职业，在网上接委托。”
“哦？委托？”目暮十三的眼睛亮了下，“长门老弟，你的职业是侦探吗？”
随叫随到的工藤老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东京这边真的很缺侦探，如果是就再好不过了。
“正在学习中。”见雀道。
“学习？”
见雀点头：“我想当侦探，但能力有限，不是很擅长破案，所以说正在学习中。”
实际上，他不是不擅长破案，而是不擅长按照侦探的方式破案。
“哦哦。”
听出了目暮十三语气中的遗憾，见雀微笑着说道：“不过我有个‘小老师’，大部分案子都难不倒他，我可以把他的电话给你。”
他记得柯南有变声器，只是打打电话，或者视频的话，暴露不了。
第一百七十章
“哦哦, 那也不错。”
目暮十三并不好奇对方口中的“小”老师，现在有很多初中生和高中生当侦探，“小”老师再小又能小到哪里去。
说着, 他用略显圆润的手，将他的手机递了过去。
“长门老弟, 我现在眼睛不舒服, 麻烦你输下他的号码吧。”
准确来说，不是眼睛不舒服, 而是脖子不舒服。因为震惊于松田阵平的话，他刚刚转头的时候转得极快——
以至于, 扭伤了脖子, 很难做出低头输号码的行为。
扭伤脖子，实在丢脸, 虽然他平时不怎么注重形象, 但他身为搜查三系的警部, 在下属面前暴露就暴露了, 在长门老弟面前绝对不能暴露。
他自己的面子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关乎警察这个群体的面子。
见雀接过了那部手机。
然后，在他输号码的时候，主驾上响起了饱含关心的询问。
“目暮警官,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用眼过度，我昨晚思考某起案子思考太久了。”
听到这个回答, 他无声地笑了笑, 他知道目暮十三扭伤了脖子, 这个回答估计只是托词而已。
“好了。”
在给柯南发了条简讯，说了下给出号码的事情后, 他将那部手机还给了目暮十三。
“对了，长门老弟，”在强忍着疼痛，偏头接过手机的同时，目暮十三神态自若地说道，“你要在哪里下车？”
“和松田警官一起下车。”见雀道。
“咳，咳咳……”
听到这道声音，见雀看向正在咳嗽，且咳嗽得面色发红的松田阵平：“松田警官，你还好吗？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
佐藤美和子抿了抿嘴唇：“松田警官，你……”
虽然不赞同眼前这个青年审问的方式，但眼下看着对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竟然有些怀念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咳咳，我没事。”看着身侧满脸担忧的佐藤美和子，松田阵平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然后，他看向另一侧，有些头疼地说道：“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在那家医院下车？”
他能说他是被那句“一起下车”惊到了吗？
“松田警官，不要误会，”见雀推了下墨镜，非常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跟你顺路而已，我要到那家医院附近接个朋友。”
真的顺路，白团子正在那边睡觉，他没有逗松田阵平玩的意思。
而且……
他微微垂眸，和这几个警察相比，他的五感更加敏锐，眼下随着时间的流逝，车内的血气越发浓重了。
这就意味着，松田阵平已经很虚弱了，他没有兴趣逗这样的松田阵平玩 。
他有想过动用那种力量，将松田阵平的伤势治好，但考虑到他一贯的作风，以及他并不欠松田阵平，他还是放弃了那个想法。
不久前的误会，他已经通过“送治”，送到这辆警车上，送到这几个警察手上，非常非常充分地偿还了。
顺路？松田阵平满脸不信，但由于此时身体状况不佳，他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
好累，好疲惫，想睡觉。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时有时无的交谈声中，他慢慢闭上眼睛陷入了美梦之中。
真正的美梦，警校的日子。
看到松田阵平闭上了眼睛，佐藤美和子瞬间紧张起来，抬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然后，在感受到鼻息的刹那，她浑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
“目暮警官，高木警官，”她努力控制着音量，“松田警官睡着了。”
在她说完后，目暮十三和高木涉当即收声，车内陷入了滋生困意的安静之中。
嗖——
一辆关掉了警笛的警车开过了十字路口。
在意识到松田阵平精神不济后，高木涉有意无意地踩了踩油门。
窗外日光耀眼，路边绿树葱茏，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见雀抬手打了个哈欠，然后顺势撑着脸颊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或者十几分钟之后，在高木涉踩下刹车的同时，见雀抬手摘下墨镜揉了揉眼睛。
想继续睡觉.jpg
他昨晚精神满满，先是和清里住持视频下了两个小时棋，接着通宵制做了三件披风和四个抱枕。
嗯……还有两个勾线的玩偶，不过很小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熬夜似乎容易掉发。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倏地拉平了，他还挺喜欢这头长发的。
如果不是出于喜欢，他早就剪了这头碍事的长发了，不会将这头长发留到现在。
“长门？”
耳边响起了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
他偏头看向身侧，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用眼神询问松田阵平“有什么事吗”。
琉璃般的眼睛里如同流淌着清澈的河流，在此时这种有些昏暗的环境中，竟仍有细碎的光点闪烁其中。
松田阵平微怔：“你……”
他想他能回答那个问题了。
好看。
只是，好看归好看，这个青年为什么会给他一种隐隐的疏离感？
明明……不久前还“活泼”得让他手痒。
思绪翻涌间，车外传来了目暮十三的疑问：“松田警官，长门老弟，你们在做什么呢？”
目暮十三他们正在车外等候，他们要将松田阵平送进医院。
“是啊，松田警官，”见雀随手戴上了墨镜，“你在做什么呢？”
“我马上下车。”松田阵平拔高了声音。
这是回答目暮十三的，稍作停顿之后，他又道：“你还好吗？”
“我？”见雀调整着墨镜的位置，这副墨镜比正常墨镜大，不调整会不舒服，“我很好，谢谢关心。”
松田阵平微微皱起了眉头。
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他总觉得这个青年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怪的。
“松田警官，”见雀微笑着说道，“你身上的伤口需要立刻换药。”
沉默两秒，松田阵平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不至于听不出这种委婉的催促。
扛着疼痛，他迅速下了车。
出于警察的本能，即使在下车期间，即使在和目暮警官他们，以及这个青年挥手作别的时候，他也在思考这个青年究竟哪里怪怪的。
过了一会，在医院里，在病房内，他突然反应过来，根据他的了解来看，那个救了他两次的青年，说话不会像刚刚那样委婉。
“松田警官，”小推车旁的护士说道，“你需要咬着纱布吗？”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为什么要咬着纱布？”
“换药会有一点点疼。”护士道。
一点点，亿点点。经过一下午的折腾，这些伤口估计都已经和纱布长在一起了。
“没事，”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直接动手吧，我不怕疼。”
早动手早睡觉。
说实话，折腾了一下午，他现在既累又困，那个青年的事情以后再说。
护士点点头。
下一秒，松田阵平体验到了什么叫作“亿点点”。
困意飞飞.jpg
在换药期间，护士问道：“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能接受吗？”
这是例行询问，在换药的每个阶段，她都有责任对病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进行详细了解。
松田阵平可疑地沉默了片刻，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开口道：“能接受。”
不能接受也换到一半了。
不愧是松田警官。在心中赞叹的同时，护士迅速完成了换药工作。
“对了，松田警官，你最近不能抽烟哦，柜子里的烟盒我们暂时没收了。”
护士去而复返。
“……”松田阵平跃跃欲试的手霎时顿住。
幸好他烟瘾不大。他如此想道。
不过，这家医院还是不了解他，没收了又不是不能再买了，他可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物。
…………
另一边，在洗完澡后，见雀打开电视，窝进了他的被窝里，而白团子则在他四周“蹦迪”。
“啾！啾！甜甜圈！”
“白团子，我说的是晚上，现在顶多算是傍晚。”
“啾？傍晚？”白团子这才注意到外面还是亮堂堂的，“哦哦，好吧，那你过会可不要忘记了。”
它是三好山雀，不会无理取闹，说了晚上就是晚上。
见雀点点头。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在他准备小憩一会的时候，他的被窝里传来了震动的声音。
啊，忘记关机了。
他眨眨眼，这都能忘记，他的记性真是越发差了。
这么想着，他摸出手机，打开了手机。
【有个高中，失踪了两个学生，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图片）（图片）（图片）——倒霉小学生】
前两张图片是证件照，第一张上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第二张上是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少女，第三张图片是她们两个手挽手的合照。
【目暮警官发给你的？】
【嗯，他今天联系我，在简单的考校后，跟我说了几起失踪案，他让我试着追查一下，其中就有这两个学生的案子。——倒霉小学生】
【有更加详细的信息吗？】
【这就是我联系你的原因，因为我拒绝说出真实身份，目暮警官现在对我的信任有限，我没有办法得到更加详细的信息。——倒霉小学生】
【我知道了。】
输完这几个字，并按下发送键之后，他没有丝毫迟疑地闭上了眼睛。
他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苍穹之下, 乌云低垂，有闪电闪烁其中，忽而狂风骤起, 推动着乌云冲向他。
在发丝随风飘扬间，翻腾如泼墨的乌云, 吞没了他的头颅, 遮住了他的双眼。
不一会，随着细密的疼痛, 他头上莫名传来了阵阵凉意。
凉意？他的……头发？？
他倏地睁眼，猛地坐了起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正用喙叼着发丝的山雀。
砰——
闷闷的声响。
在受惊的情况下, 白色的山雀一时间忘记了松口, 叼着几根发丝被甩到了不远处的抱枕上。
“……”
怪不得会做那种脱发的梦。
看着白团子口中，那几根被扯断的发丝, 见雀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得喝多少红枣茶才能补回来。
见状, 白团子当即松口, 用爪子将那几根发丝拨拉到了抱枕下。
“……”
他长了眼睛。
沉默两秒，他跳过这件事情，看了看映在障子门上的光影。
光影穿过薄薄的纸张，又映在了深色的光洁的地板上, 映出了数个晦暗的变形的方格。
蔓延至他脚边。
他微微垂眸，暗自感叹道：这么快就晚上了啊。
他穿上衣服：“白团子，跟我来。”
“啾？”白团子迟疑, 迟迟没有跟上, 它刚刚干了“坏事”, 它怀疑见雀不安好心。
“学坏不学好，”见雀去而复返, 直接拎起白团子的翅膀，“不要学人类多想，我只是带你去做甜甜圈而已。”
听到这话，白团子瞬间停止了挣扎，乖巧得像是睡着了似的。
过了一会，在奶香溢满厨房的时候，他将烤箱里装了十个甜甜圈的烤盘拿了出来。
“啾，啾～！”耳边的鸣叫很是欢快。
“我有时候感觉我比你的父母还父母。”他喃喃道。
他原本打算就烤一个，但面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白团子歪头：“啾？”
它好像听到了“父母”。
它的父母很早就死了，如果不是学了人类的语言，它的脑子里都不会有这个词语的存在。
“没事。”
他将那个烤盘，以及肩头的白团子，放到了靠墙的桌子上，然后不紧不慢地踏上了来时的路。
白团子看看再次合上的门，又看看眼前的甜甜圈，最终选择了甜甜圈。
它无法抗拒十个甜甜圈，而且是十个淋满了巧克力酱的甜甜圈。
此时是晚上21:26。
踏着冰凉的月光，见雀回到了他的小院里。
他没有选择进房间，而是伫立在那几株山茶旁，思考着柯南发来的简讯。
那个游戏，或者说那个游戏的设计者，和那两个失踪的学生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关联。
她们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她们死了，凶手会是谁呢？会是那个游戏的设计者吗？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决了，将自己杀掉的人做成NPC放进游戏里——
很蠢，蠢得无可救药。
为了自我满足，主动涉足麻烦，没人会这样做，除非对方是一个变态，而且是一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变态。
这么想着，他抬起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他的手机，接着打开了照相界面，给身旁的山茶拍了几张照片。
染上月色的山茶有种别样的美丽。
至于其他事情，比如柯南的请求，还是明天再说吧，这个时间点并不适合打电话询问。
…………
第二天上午。
“在热心市民的帮助下，逍遥法外多年的爆炸犯终于落网……”
热心市民？在敲响门扉前，降谷零稍稍顿了顿，听了三四秒新闻播报。
紧接着，在他抬起手，准备敲响的时候，紧闭的门扉倏地开了条缝，他就这样和那只幽深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他呼吸一滞。
眼前的眼睛，没有他印象里的温和，有的只是强烈的疏离感。
不，不完全是疏离感，似乎还有一丝厌恶，不过他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丝厌恶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如果不是错觉……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在短暂的怔愣过后，他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先生，”他微微垂眸，单手改双手，将手上的托盘往上抬了抬，“赛巴斯前辈让我来送红枣茶。”
深色的托盘上有一个装满了茶水的玻璃水壶。
玻璃水壶里，深红如宝石的茶水中，飘浮着两颗红枣和三朵洁白的贡菊。
“辛苦，放下吧。”
熟悉的轻柔的声音。
沉默两秒，他蹲下身，放下了托盘，在他稳当的操作下，玻璃水壶里的茶水仅仅只是微不可察地晃荡了一下。
他起身抬头：“您记得趁热……”
在看到那抹熟悉的笑容时，他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强烈的疏离感仿佛从未出现过，眼前的青年又变成了他记忆的样子。
温和的、沉静的。
什么鬼？刚刚是起床气吗？但他早上亲自送的粥，此时距离他这个雇主起床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安室君？”
“啊，抱歉，”降谷零不好意思地说道，“每次看到您都会被‘暴击’。”
“暴击？”
降谷零点头：“美颜暴击。”
骗子。见雀微笑不语。
说实话，如果没有系统，如果没有咒力，他应该很难发现这些卧底。
心理素质高，临场反应快，他可不信这样的卧底会受到什么“暴击”。
“我们的英雄松田警官，和我们有着同样的血肉之躯，然而英雄之所以是英雄……”
新闻不断播报。
松田没事就好，虽然知道警察这种工作时刻面临着危险，但他真的不想再听到诸如好友离世这类不幸的消息了。
这么想着，降谷零看似好奇，实则试探地问道：“您这是在看重播？”
他记得他这个雇主没有看重播的习惯。
“安室君，”见雀偏过头，看了眼电视，没有直接回答，“你有看过今天的新闻吗？”
降谷零摇头：“我早上在陪赛巴斯前辈种花。”
种花看不了电视。
说实话，他有些“顶不住”了，赛巴斯天天拉着他岁月静好，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度假一样。
“那真是可惜。”见雀道。
“诶？可惜？”
“今天的新闻里，”见雀半倚在门框上，语气中带着笑意，“那个爆炸犯的辩解颇为有趣。”
不过，他不是觉得辩解的内容有趣，而是觉得辩解这个举动有趣。
辩解的内容很普通。
四年前，那个爆炸犯，和他的朋友，一拿到赎金就停止了炸弹，但由于电视转播存在延迟，他们听到的情况是没有停止。
听到没有停止，他的朋友无视他的劝阻，非要下车告诉警方怎么停止，结果因为种种巧合出了车祸——
他的朋友死了。
他认为，警方利用了朋友的善良，如果不是警方卑鄙无耻，他那个朋友绝对不会出车祸。
于是，他立志报复警方。
很普通的内容，只是误会而已，不会让他想看第二遍。
但辩解这个举动，实在是有趣得很，明明不在乎除自己以外的生命，却想得到那些生命的认可和支持。
“您介意说说吗？”降谷零道。
听着电视的声音，见雀微笑着说道：“转述就没有那么有趣了，你现在可以回房看重播，现在距离播放到他那里，还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跟你回房需要的时间差不多。”
“恐怕不行。”
见雀诧异：“为什么？”
“我需要陪赛巴斯前辈种花。”
“你们……”见雀眨眨眼，“打算种多少花？”
不久前，在赛巴斯的视角里，他看到他们已经种满了四个花圃了。
那些花很漂亮，几乎没有缺点，唯一的缺点就是昂贵。
说实话，他没想到赛巴斯会将自己的活动资金，而且是大部分活动资金花在买那些花上。
在那对挚友的“鼎力支持”下，他现在手头称得上相当富裕，因此给了马甲们很多活动资金。
当然，除了威尔帝。
现在的威尔帝，吃夏油杰的，喝夏油杰的，吃好喝好，完全不需要活动资金。
种多少花？降谷零回想了一下，不是种多少花的问题，赛巴斯应该是想将整座庭院翻新一下。
当然，赛巴斯没有明确说过，他只是前段时间“不小心”打开了赛巴斯那本黑色牛皮笔记本。
忽略那些用优雅的笔触描绘的布局，以及他不是很了解的数据，那本黑色牛皮笔记本上，有条关于“花”的信息。
【花（山茶、月季、杜鹃、暂定）预算：20000000】
他当时数了至少四遍，的的确确，20000000。
这些零，这个价格，绝对不是种多少花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回答道：“我不清楚，不过今天下午还会有两批花送来。”
“这样啊，”见雀点头，这件事情他知道，“不用这么辛苦，到时候请几个花匠吧。”
比起这种无聊的工作，不如让赛巴斯到东京看看那个小侦探。
今天早上，他联系了目暮十三，对方对他颇为信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将那起案子的所有信息发了过来。
那个小侦探此时应该正在根据那些信息调查。
至于这座庭院里的咒灵，像种花这种细致的工作，那些咒灵挨再毒的打都做不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做完花匠做花肥。
在听到说要请花匠的瞬间, 他眼前闪过了那只幽深的眼睛，随之脑中冒出了这句没来由的话。
下一秒，他脑中又冒出了, 他帮忙埋“花匠”的画面，以及赛巴斯夸他埋得又好又快, 他浑身上下洋溢着快乐的画面。
而且两幅画面都阳光明媚, 没有半分阴森晦暗之感，里面的人物还全是Q版。
他什么毛病？怎么会联想到这种东西？
沉默片刻, 他开口道：“好的，我会转达的。”
他想他是太放松了, 不管是面对赛巴斯, 还是面对这个青年，都太过太过放松了。
即使注意到这个青年有哪里不对, 也没有完全唤醒他的警惕和戒备。
唤醒了, 但没有完全唤醒。
为什么？因为对方疑似“热心市民”？又疑似救了他的好友两次？
想到不久前, 在晾晒衣物的地方看到的风衣, 他瞥了眼对方身后的电视画面——
这段录像仅仅只拍到了那位“热心市民”的背影，但熟悉的风衣、熟悉的帽子……
这么想着，他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了一抹深红。
这是……？他愣了愣, 循着那抹深红看去，看到了莹白的指尖和指尖上的深红。
深红的蝶翼扇动着，白与红的对比极其强烈, 尤其是, 在眼前的青年, 穿了一身白的情况下。
青年身上的白色里衣形似浴衣，单薄的里衣将本来就瘦弱的青年衬托得越发病态。
怪不得赛巴斯前辈最近在研究药膳, 他这个雇主的确需要补补。
但为什么会天天雷打不动地至少两壶红枣茶呢？
他印象里，他这个雇主好像……抗拒所有带红枣的食物？
他如此想道。
而见雀，则在和降谷零对上视线的瞬间，脸上泛起了意有所指的笑意：“安室君，抓紧时间了。”
抓紧？抓紧什么？哦，对，看电视，看那个爆炸犯的辩解。
“好的。”降谷零道。
“再见，安室君。”
降谷零顿了顿：“再见，先生。”
然后，在降谷零离开后，见雀将停留着好血蝶的手，抬到了自己能平视的位置，而好血蝶则加快了扇动翅膀的频率。
就像是在催促一样。
见状，他将它带进了暖烘烘的室内，放到了正在熟睡的白团子身上。
在被放下后，好血蝶扇动翅膀，围着白团子转了几圈，见白团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最终重新落在了被放下的位置。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和其他好血蝶不同，这只好血蝶他看到的频率很高，现在过来估计是想来跟白团子玩它们经常玩的追逐游戏。
可惜了，你的玩伴睡眠直逼树懒。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将白团子和好血蝶，放到了远离他的位置。
他正在缝制巨型抱枕的枕套，敦实的白团子倒是没有关系，他担心他不小心碰到好血蝶。
那对翅膀非常容易“骨折”，虽然通过血液能养回来，但终究是有些麻烦，比如血液的来源。
有且只有人类的血液能将那对翅膀养回来。
放完，他走到靠里的位置，随便推了下那里的抱枕，推出可以容纳他的空间，然后坐下就着新闻播报的声音缝制了起来。
他缝制抱枕，不是因为喜欢抱枕，而是因为在抱枕中做任何事都很暖和。
暖和的东西，越多越好。
不一会，室内漾起了丝丝凉意，感受到这股莫名的凉意，他眼中依次闪过了迷茫、困惑、不解。
在随手拿了两个抱枕挡风后，他注意到了门口那条透光的缝隙。
他微怔，没有关紧？习惯了术式，难得用手做事竟然这么不靠谱。
意随心动，“嘭”的一声，那条透光的缝隙立刻严丝合缝，拉长在地板上的那道光也跟着消失不见。
…………
“柯南，我告诉过你，不能再乱跑了！”
正午，烈日当空之时，波洛咖啡店门口，三株尚未修剪的绿色灌木旁边，响起了一道似是抑制着怒火的女声。
叮铃叮铃——
铃铛晃动的声音响起。
波洛咖啡店进门内侧悬挂了一个金色铃铛，每当有人开门进出的时候，那个金色铃铛都会响起。
有人出来了。意识到这点，那道女声的主人，正在教训柯南的毛利兰，当即偏头看向了那扇玻璃格子门所在的方向。
那里站了个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打着蓝白相间领带的上班族。
他一手拿着咖啡，这只手的手腕上，搭着黑色的西装外套，另一手放在门把手上，目光在她手里的尺子，和她面前的柯南之间来回移动。
尺子？柯南？在短暂的茫然过后，她白皙的脸颊上倏地泛起红晕，连忙将拿着尺子的手背到了身后。
“那个……那把尺子其实不是用来打他的。”
她只是顺手拿在了手里而已。
不久前，在吃午饭的时候，柯南说下午的绘画课需要尺子，她就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柜子里拿了那把尺子。
“哦哦，没事，”上班族露出了一副“我懂的”的样子，“小孩子嘛，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比较顽皮。”
“……”
不，你不懂。
毛利兰暗自纠结了几秒，考虑到越描越黑的可能性，她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解释，和那个陌生的上班族作了简单的告别。
在稍稍，仅仅只是稍稍目送了一下，那个上班族离去的背影后，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她面前的柯南。她原本想将手里的尺子塞给柯南，但在目光飘过那张小圆脸的刹那，正好看到了那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表情。
不把她放在眼里？被她发现想逃课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柯南。”她幽幽道。
柯南正满脸无语地看着那道，说他看上去比较顽皮的背影，骤然听到毛利兰的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
“小兰姐姐，”他睁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装出了一副天真的样子，“你喊我做什么呀？”
“……”
可，可爱。
毛利兰暗自攥紧了拳头，勉强维持着表面的严肃：“下次不准再逃课了，听到了没有？”
她现在非常害怕接到小林澄子的电话，每次接到都是让她和柯南沟通，搞清楚柯南热衷逃课的原因。
但即使再害怕，她也不能像她父亲那样，将小林澄子拉进黑名单。
【那个小鬼，比你想的要聪明，他逃课总归是有事，你能不管就不管吧。】
这是她父亲前天喝醉跟她说的。
想到这里，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父亲果然是喝醉了，柯南再聪明也只是小孩子，她怎么会能不管就不管呢？
柯南重重“嗯”了一声。
听到了，下次逃课会更加小心。
帝丹小学距离毛利侦探事务所不算太远，毛利兰偶尔会带他到事务所吃午饭，吃完午饭就让他自己前往学校。
在正常情况下，毛利兰比他离开的要早，今天其实和正常情况一样，只是没想到毛利兰会因为忘记将那把尺子交给他而半路返回。
以毛利侦探事务所，和楼下的波洛咖啡店为分界线，他今天的目的地和帝丹小学所在的方向完全相反。
好巧不巧，半路返回的毛利兰，正好看到了他朝着反方向前进的画面。
早知道就不提“下午的绘画课需要尺子”这件事情了。
他如此想道。
“好了，我们走吧。”
“啊咧咧？”
“我带你去学校。”毛利兰道。
“不……”柯南想说“不用”，但见毛利兰将手指掰得咔咔作响，他终究是没敢完整地说出“不用”这两个字。
“好的！”他改口道。
见状，毛利兰弯腰，揉了揉柯南的小圆脸，然后牵着“小红脸”前往帝丹小学。
时间转瞬即逝，在被送到学校后，在小林澄子的紧盯下，柯南已经上了整整两堂课了。
门上的副窗总是闪过一张戴着方框眼镜的脸。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他？在再次瞥到那张脸的时候，柯南如同霜打了的茄子那般蔫了下去。
逃课，他逃了几次，好像只逃了两次吧？至于这么紧盯着他吗？
这么想着，他又想到了长门，在一个半小时前，长门说会来救他，结果现在连人影都没有。
快来，快来，快来……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愿，在和门外那个头发乌黑浓密的中年男子，也就是帝丹小学的教务主任交流了几句后，回到教室的老师跟他说“你爷爷要带你回家”。
虽然不知道他哪来的爷爷，但不管哪个爷爷都是爷爷啊。
眼前的老人穿着白色衬衫和针织马甲，如果忽略那身几乎要爆衫的腱子肉，和他平时看到的老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忽略不了。
“爷爷，我现在不想回家。”说着，他躲到教务主任腿后，借助那双腿的遮挡打开了手表麻醉枪的表盖，以便他能在情况不对时立刻按下发射麻醉针的按钮。
这个老人绝对不是长门，易容根本易容不了身材。
“为什么？”
好严肃，长相严肃，声音也严肃。柯南佯装害怕地说道：“我喜欢上课，我想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上课。”？老人，也就是赛巴斯，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
见雀给他看过那条“求救”简讯，那条简讯短短的一百个字里，至少有一半在说不想上课，剩下一半才是求救。
就在他思考原因，以及这个孩子什么毛病的时候，他身后响起了一道怒气冲冲的女声。
“我说，江户川老先生！您是江户川老先生吧！”
赛巴斯转过身：“我是。”
他裤子口袋里的证件上，他的名字是江户川太郎。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在那个老人转过身的刹那, 小林澄子的声音当即低了八度。
眼前的老人给她某种强烈的压迫感，就像是面对一头吃饱喝足的猛兽一样。
吃饱喝足，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但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退缩。
即使她心中满是愤怒，对这个老人带头逃课的愤怒, 即使她认为自己比这个老人占理, 她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想要退缩的想法。
想到带头逃课，她心中滋生了些许勇气, 她想过柯南热衷逃课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想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 下梁不歪, 她没有错过柯南说的话。她瞥了眼满脸震惊的柯南，或许前两次逃课不是柯南自身的想法。
“咳咳, ”她轻咳两声, “江户川老先生, 柯南都说不想回家了, 就不要勉强柯南回家了吧？”
她原本想表现得强硬一点，但在这个老人的注视下，说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询问。
在赛巴斯开口前，柯南冲到小林澄子身旁, 将戴了手表的手背在了身后，而另一手则牵住了小林澄子的手。
小林澄子距离这个老人太近了，为了能在情况不对时即刻反应, 他只能像这样冒着风险换位置。
柯南？小林澄子愣了愣, 接着心中溢满感动, 这份溢满的感动又滋生了无限勇气。
她不知道柯南的想法，根据她自身的想法来看, 她觉得柯南是因为信任她依赖她才冲过来。
因此，在柯南惊恐的目光中，她直接将柯南拨到身后，冲眼前的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我绝对不会将柯南交给你。”
说着，她像是安慰似的，握紧了柯南的手，语气中满是温柔：“别怕，你想上课就上课，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
小林老师，你还不如让他把我带走。想上前却被推回的柯南在心中吐槽道。
在吐槽的同时，因为不安于他和小林澄子此时的位置，他试图挣脱他被小林澄子紧紧握住的手。
没有成功。
他抿了抿嘴唇，手心里渐渐冒出了冷汗，他不确定这个老人是敌是友，他此时无比厌恶这具小孩子的身体。
在赛巴斯困惑，柯南和小林澄子紧张时，教务主任突然抬手示意小林澄子松手。
“为什么？”小林澄子道。
“他有正当理由，”教务主任有些无奈，“柯南的父母出院了，非常想念柯南。”
小林澄子微怔：“出，出院了？那还真的应该回家。”
她知道柯南的父母因为意外事故正在住院。
教务主任点头，这件事情没有疑义，眼前这位江户川老先生给他看了相关证件和当地最新开出的户籍证明。
他的……父母？出院？
柯南怦怦直跳的心脏瞬间平静了许多，这个借口最初来自阿笠博士，现在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想到某个可能性，他试探性地说道：“那个大哥哥还好吗？”
沉默两秒，赛巴斯拿出一颗糖果，接着随手将那颗糖果扔向了柯南。
这种糖果……
他记得这种糖果，长门给他吃过。
圆形，弹珠大小，没有标签，金色半透糖纸，里面应该是硬糖，但咬起来能轻易咬碎。
柯南接住糖果，在捏了下糖果，感受了硬度后，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在看着他的班主任微微欠身，向那位老先生表示完歉意后，他“哒哒哒”地跑到了那位老先生身旁。
“爷爷，”他仰头眨了眨眼睛，“我们快走吧！”
现在的小孩子变化真快啊。
这么想着，赛巴斯点点头，牵起柯南离开了这里。
出了学校，过了大约四分钟，一大一小就来到了学校附近的公交站。
一大一小正在等车。
因为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抱团欺凌弱小的不良学生，赛巴斯暗自决定将柯南送上车再离开。
虽然经过他的“教育”，那几个不良学生已经认错了，但说不定那几个不良学生阳奉阴违，在他离开后依然抱团到处欺凌弱小。
沉默着，过了两三分钟，柯南率先打破了沉默：“老先生，您是那个大哥哥的家人吗？”
“不是。”
柯南又问：“朋友？”
“不是。”
“那是……？”
赛巴斯回想了一下，根据见雀说的说道：“好心路人。”
好心路人？柯南抽抽嘴角，他还是正义使者呢，这个老人绝对不是什么路人，至少和长门有一定的关系，这种说法很有长门那种胡说八道的感觉。
甚至，这个回答很可能就是来自长门。
如果真的来自长门，他们之间的关系估计不错，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不错到告诉对方他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点，他伸出手，扯了扯对方的袖口，示意对方弯腰附耳过来。
赛巴斯觉得奇怪，但经过再三考虑，最终还是照着柯南的意思做了。
见状，柯南踮起脚，贴近赛巴斯，用小孩子的语气说道：“老先生，谢谢您带我出来，那个大哥哥跟您说了什么呀？”
“麻烦你了。”赛巴斯道。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什么鬼？还有呢？“麻烦你了”是什么鬼？柯南动了下踮着的脚，长时间保持这个动作有些不适。
说实话，他现在很想站定，但站定了再让对方弯腰，就显得实在过于刻意了。
当凑近，贴近耳朵说话时，声音会直接进入耳道，更为迅速地传到大脑，进而让聆听者产生亲近感，更为愿意说出真实的情况，这是比较常见的心理学小技巧。
当然，长时间用这种小技巧，最终效果会适得其反，不过他本来就不打算长时间，他最初的打算只是保持这个动作直到对方回答完问题而已。
谁知道开场即结束，就这样没有下文了。
又单方面地僵持了几秒之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完了？”
“完了。”赛巴斯站直了身体，神色颇为严肃认真，他完全没有敷衍的意思，他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
除开简讯，手工糖果，几份证件和证明，以及“好心路人”相关，大人的确只跟他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没有暴露重要信息，面对一个小孩子提出的问题，他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更何况这句话其实都谈不上暴露信息。
这么想着，在余光瞥到那抹深蓝，他身上的针织马甲的刹那，他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哦，不对，还有身上的衣物，忘记把身上的衣物算进去了，大人还跟他说了几句和伪装相关的话。
柯南：？
好熟悉的，被敷衍的感觉，深得长门真传的感觉，他以他的侦探眼光作保，这个老人绝对和长门关系匪浅。
见对方油盐不进，他当即放弃了询问，踮着的脚随之站定。
“有没有告诉”的答案其实并不重要，他对长门的信任能延伸至长门的朋友，他的询问只是出于身为侦探的习惯而已。
过了一会，道路的尽头，驶来了柯南正在等的车。在看到那辆公交的瞬间，赛巴斯放弃了直接离开的想法，那辆公交门口位置有只二级咒灵。
不知道安室一个人能不能看住那几个花匠。他皱着眉想道。
那几个花匠身上，有种让他不舒服的感觉，如果不是见雀接受了他们，他百分之百不会留下他们。
然后，在车上，柯南知道了什么叫作矫健的老人。
“那个，老先生，您在做什么？”
赛巴斯看了眼柯南：“锻炼身体。”祓除咒灵。
此时此刻，他身上正冒着红光，那层红光相当明显，只是车上的人无法看到。
锻炼身体会打凹扶手吗？看着那根不锈钢扶手，柯南陷入了沉思。
注意到柯南的目光，赛巴斯说道：“我会赔偿。”
说着，他收起拳头，在刚刚那拳后，在柯南目光所在的位置，有只形似章鱼的咒灵正在消散。
幸好那只咒灵不算厉害，祓除起来没有那么麻烦，不然锻炼身体这个借口根本站不住脚，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将那只咒灵带下车再祓除。
就这样，他边走边想，在柯南的注视下，穿过惊讶中带着一丝畏惧的乘客，走到了正在认真开车的司机身旁。
“抱歉，我打坏了东西，”在司机瞥来的茫然中，他将手中白色的卡片，放到了驾驶座的小平台上，“这是我的号码，到时候可以把价格和卡号发到这个号码上。”
司机随口回应：“哦哦，好的。”
这里是事故高发地，他开车开得很认真，没有注意车内的动静，他误以为车身刚刚的晃荡是因为碾过了石块的缘故。
在司机回应后，赛巴斯转过身，很快就站回了柯南身旁：“柯南，你自己保重，我下站下车。”
大人的要求只是将这个孩子带出学校，再加上他担心安室一个人看不住他们，所以他并不打算陪这个孩子到目的地。
“嗯嗯，”柯南收起思绪，“不用担心我。”
然后，就在即将到站的十秒内，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密闭的车内倒下了一个嘴唇发黑的中年男子。
赛巴斯：……
正在缝制抱枕，同时关注赛巴斯的见雀：……
忘记提醒赛巴斯了，在东京这座民风淳朴的城市，尽量不要进入相对密闭的空间，一旦进入就意味着长时间的等待——
等待警方到来，等待警方调查，等待警方破案。
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打算发条简讯，让赛巴斯陪柯南到目的地看看，他对那两个高中生的事情有些好奇。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看了眼飘浮在半空的手机，那部手机随即慢慢落到了原处。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最终, 由于柯南的存在，赛巴斯并没有被那辆公交上的毒杀案绊住太久。
不过他也没有按照原定计划离开，在那起养子毒杀养母的案子进入尾声的时候, 他收到了见雀让他帮忙跟着柯南看看的简讯。
“……”
这个老人怎么突然不走了？
站在今天的目的地，那两个失踪的高中生中, 其中某个高中生的家门口, 柯的脑子不由得多想起来。
当然，他依然没有往长门, 或者这个老人不怀好意方面想，他只是单纯对这个老人突然不走了感到疑惑而已。
就这样, 想着想着, 他想到了名字的问题，他还不知道这个老人的名字。
“您方便说下您的名字吗？”他仰头客气问道。
白墙平顶, 简单的线条, 清晰的结构, 完全是现代风格, 眼前这座独栋公寓整体不大，门口的小院里堆放了各种各样的杂物。
赛巴斯收回目光：“叫我赛巴斯就好。”
他不清楚这个小孩子的身份，也不清楚自己以后和对方还有没有交集。
因为这个缘故，他原本并不打算和这个小孩子交换名字, 但此时在那位大人要求他陪同的情况下，他想他以后和对方有交集的可能性不小。
既然这样，他和这个小孩子之间, 还是有必要交换一下名字的。
柯南点头：“赛巴斯爷爷。”
说着, 他伸出手, 推开了拦在他们身前的栅栏门。
“这里的主人会让你进去调查吗？”赛巴斯道。
在赶来的路上，柯南说想帮警方破案, 并向他介绍了那起失踪案。
他对此没有什么疑问，经过不久前那起毒杀案，他认为柯南有能力帮警方破案。
不愧是大人看重的小孩子。凝视着这个小孩子，他如此想道。
身为侦探，柯南天生敏感，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赛巴斯的眼神变化。
怪怪的，和长门一样，不是什么坏人，但浑身上下都是谜团。如果不是他的理智占领高地，他绝对不会不对长门和长门的朋友进行调查。
这么想着，他边走边道：“这里的主人，也就是若木夫妇，在他们的女儿若木绫子失踪后，住到了警局附近的酒店里。”
“若木夫妇，”他摩挲了一下手指，他的手指在推门时沾到了灰尘，“为了督促警察叔叔们办案，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因为不确定赛巴斯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的语气和语调依然带着小孩子专属的稚嫩，不过他终究是没有在赛巴斯面前掩饰自己的聪慧。
不久前，在那辆公交上，为了避免自己出名，被“乌鸦军团”发现，他和赛巴斯建立了初步的信任，在建立了初步的信任的基础上，他借赛巴斯之口说出了那个养子的犯罪手法。
当然，他原本想借的是“麻醉针”，结果连射两针都被躲过了。
“你这些情报……”
赛巴斯若有所思：“同样来自你的‘长门哥哥’？”
柯南顿了顿，有些心虚地说道：“没错，因为我想当侦探，出于对我的关心，除了那起失踪案，长门哥哥还跟我说了其中那两个主人公的情报。”
有的小孩子蠢笨，有的小孩子聪慧，蠢笨正常，聪慧亦然。
他可以选择对自己的聪慧不加掩饰，但再聪慧的小孩子也不会和警方有联系，他只能选择将情报的来源全部甩到他的“长门哥哥”身上。
栅栏门和公寓门之间没有多少距离，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那扇白色公寓门前。
赛巴斯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不太好？私闯民宅吗？”柯南踮起脚，用事先准备的铁丝撬锁，“赛巴斯爷爷，我们需要尽快获取相关信息呀，长门哥哥说那两个失踪的高中生很可能有危险。”
他说谎说得越发熟练。
真正觉得那两个失踪的高中生有危险的其实是他自己。
这里是他的第一站，他接下来还要去另一个高中生家，和那两个高中生就读的学校。
至于若木夫妇那边……
说实话，他认为没有太大必要，警方已经问过他们很多很多遍了，他们口中的信息再问多少遍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他们常年忙于工作，对若木绫子不算关心，根本不清楚若木绫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赛巴斯抬起手，指了下旁边那扇开着条缝的玻璃窗，“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跳窗呢？”
对哦。柯南僵住，场面当即尴尬到了极点。
缓了缓，他说道：“嗯，这个，这是我的爱好啦，我比较喜欢撬锁。”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忘记了，即使顶着个小孩子的壳子，像他这样的高中生名侦探，也没有理由忘记这种事情。
爱好？赛巴斯若有所思。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秒，柯南终于撬开了门锁。
门内的设计也是现代风格，不过简约归简约，该有的都有，看着很温馨。
“赛巴斯爷爷，”他扯了扯赛巴斯的袖口，“您能帮我望风吗？我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这里时常有巡逻的警察经过。
赛巴斯点头。
“万分感谢！”柯南道。
话音未落，赛巴斯就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冲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若木绫子的卧室？目标相当明确啊。他不由得再次感叹道：不愧是大人看重的小孩子。
二十分钟后。
“那个，赛巴斯爷爷，直接打晕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赛巴斯抱着已经陷入了昏迷的警察，“我们只是正当防卫，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在正常情况下，他不会伤害普通人，他只会保护普通人。
正当防卫？柯南抽抽嘴角，不要说攻击他们了，这个巡逻的警察都没有发现他们，这个巡逻的警察刚刚仅仅只是敲门，确认外出的若木夫妇回来了没有而已。
在看到小院里的杂物时，他就知道附近的居民会举报，有些居民会认为那些杂物影响美观。
“柯南。”赛巴斯的语气颇为郑重。
“诶？”柯南愣了愣，“到！”
赛巴斯将怀中的警察放了下来，接着站直身体说道：“我习惯这样做事，我觉得这样干脆，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你可以跟我提意见，我会酌情考虑接受与否。”
打晕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他不了解民情，不了解那些居民的思维，他误以为这个巡逻的警察发现了什么不对。
面对赛巴斯的郑重，柯南表面重重点头，实则内心疯狂吐槽，他根本来不及提意见。
他听到了敲门声，那时候他正在下楼，然而在他踏上一楼，准备开口提醒的瞬间，眼前这个老人就跳到了窗外。
下一秒，门把转动，在他还在怔愣的时候，眼前这个老人就抱着已经陷入了昏迷的警察走了进来。
效率惊人。
“好了，”赛巴斯看了眼正在墙边“安睡”的警察，“你在二楼有什么发现吗？”
“三本崭新的书籍。”柯南道。
“三本书籍？”
柯南强调：“崭新的。”
顿了顿，他继续道：“那三本书籍和已知的线索有点关系。”
已知的线索：那个游戏。
那三本书籍都有侦探元素，其中有本《女巫村》更是和那个游戏高度重合，他记得那个游戏里有个类似《女巫村》的副本。
若木绫子，很可能出于某种原因，玩过那个她没有太大兴趣的侦探游戏。
至于他为什么觉得若木绫子对那个游戏没有太大兴趣——
那三本书籍相当崭新，几乎没有翻阅的痕迹，他推测若木绫子对侦探元素并不感冒，只是为了胜利勉强自己买来翻翻而已。
合理怀疑，合理推测，这就是侦探的守则。
嗡嗡嗡——
震动声突然响起。
一片寂静中，柯南被吓了一跳，而赛巴斯则满脸淡然。
见状，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接着摸向了自己的口袋，那道震动声来自他的口袋。
【长门】
“长门？”他下意识地将来电显示念了出来。
闻听此言，满脸淡然的赛巴斯，眼神不怎么明显地闪了闪。
柯南按下接听键。
“你知道自己的三围吗？”
“……诶？”
“我这边正好多了布料，”背景里传来了细碎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翻东西，“我打算给你做件玩偶服。”
听到这话，柯南看了眼赛巴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赛巴斯莫名沧桑了许多。
赛巴斯：比起缝制抱枕，还不如天天下棋呢。
他有些怀念那位住持了，真的。
报完数据，挂掉电话，柯南偏头看向赛巴斯：“赛巴斯爷爷，长门哥哥是不是开了家裁缝店呀？”
“……我不清楚。”赛巴斯道。
说起来，如果大人开店，裁缝店和糖果店这类手作店似乎都很合适。
不管怎么样，总归饿不死。忽略身份问题，这其实是好事。
柯南挠挠头，没有继续纠结，他只是随便问问，就算不是随便问问，此时询问这种事情也不合适。
很快，在简单搜了下一楼后，因为前门那辆警用摩托过于醒目，他们通过后门离开了这座独栋公寓。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们如火如荼的调查之路暂且不提, 见雀这边正在思考缝制哪种玩偶服。
砰——
门框被撞得猛地一颤。
他回过神，定睛看了看，在看到门框上细细的裂纹时, 瞬间感觉自己头上飞过了一只自带省略号的乌鸦。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他的门框真是多灾多难。
“啾, 啾啾, 见雀，好多星星。”这道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听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循着这道声音，他看向刚刚撞到门框, 此时正眼冒金星的白团子：“白团子, 你还好吗？”
他说得不急不缓，这句询问只是出于习惯, 他知道就算整个门框被撞碎了, 现在的白团子也不会出任何事。
白团子拔高声音：“好！”下一秒, 它的声音又弱了下来, “啾啾，像我这么强壮的山雀，啾啾啾，区区门框, 小小门框，我……”
接下来的话，见雀没有听到, 因为感觉头晕, 白团子直接睡着了, 他不会听错白团子那种意味着睡着的呼吸声。
“……”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着？
厉害, 厉害，不愧是你啊。他暗自“夸奖”了一下，接着抬手接住了刚刚在和白团子玩追逐游戏的好血蝶。
好血蝶在他的掌心上停留了片刻，见不远处的白团子没有醒来的迹象，就扇动翅膀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经过白团子和好血蝶这样一打岔，他也没有了继续思考缝制哪种玩偶服的心思。他站起身，披上披风，慢悠悠地朝着降谷零和那几个花匠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知道那几个花匠不对劲。
只是，“免费”的，“免费”的就用，用完杀了就是了，他可是克勤克俭、勤俭持家的好首领啊。
很快，在降谷零的注视下，他拢着披风站到了降谷零面前。
他们此时正站在连通后门，和小莓所在的池塘的碎石小路上，而碎石小路两边则零星站了几个拿着铁铲，穿着深绿色工作服和纯黑工作雨靴的花匠，每个花匠脚边都堆了几个斜躺着山茶花株的木箱。
降谷零略显诧异：“先生，这里很冷，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冷”字，针对他这个雇主，虽然这里靠近森林，温度相较而言更低，但他本身并不觉得冷，因为出于好心帮忙种了几株山茶，他此时甚至热到想脱掉身上的外套跑个两圈。
“闲来无事，”见雀扫了眼附近的花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过来看看他们种得如何了。”
降谷零跟着扫了眼，稍作思考之后，回答：“今天种不完，而且还有很多花株没有送到，全部加起来估计需要种小半个月。”
小半个月甚至是保守估计，几乎紧扣他们现在的进度，正常需要小半个月加三到五天。
小半个月？见雀微微垂眸，这个时间对他来说太长了，他没有闲到能盯他们盯这么长时间。
心思流转之间，他脸上的笑意未变，抬眼看向降谷零说道：“安室君，要麻烦你了，麻烦你晚点，在遇到赛巴斯的时候，跟赛巴斯说再请几个花匠吧。”
看看能不能再请到“免费”的。他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当然，如果不能，也没有关系，他会按照市价付款，勤俭持家归勤俭持家，他还是相当讲道理的，在对方没有心怀鬼胎的情况下，他不会不支付对方和劳动相应的报酬。
“您想再请几个？”降谷零询问。
见雀弯了弯眉眼：“五个？十个？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希望三天内能种完。”
他的布料不多了，三天后他需要外出，前往友川女士那边，选购合适的布料和填充物，顺便给友川女士带个小礼品。
五个？十个？养尊处优，不知道正常的进度吗？在心中暗自吐槽的同时，降谷零脸上挂上了看上去颇为真诚的笑容。
他点头：“好的，我会转达。”
接下来，在清幽寂静的碎石小路上，他们两个就那些花株闲聊了起来。
在自山茶的习性，说到那几堆蘑菇时，见雀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凑到降谷零耳边说道：“安室君，想听听我的忠告吗？”
降谷零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当然。”
“我不讨厌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我不明白。”降谷零道。
这话实在莫名，他的确不明白，但他此刻并没有感到丝毫畏惧，他有种眼前这个青年真的在给他忠告的感觉。
突然的好心，诡异的好心，可怕的好心。
想到这里，他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我本身绝对不会挑战您的底线，不过我阻.拦.不了某个极.恶.组织挑战您的底线。”
未尽之意是，如果挑战了，就不是他的本意，而是黑衣组织的意思，他相信这个青年能听出来。
见雀没有错过降谷零在“阻拦”和“极恶”上的重音。
他笑了笑，远离了降谷零，同时看了眼那个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听清他们两个说话的花匠，那个花匠当即弯腰搬起了地上的木箱，装出了一副认真工作、努力干活的样子。
看着那个面不改色的花匠，他状似感慨地说道：“那几堆蘑菇快要成熟了，希望安室君到时候能陪我尝尝。”
他确定那几个花匠有问题，但不确定他们来自哪里，如果他们和降谷零有关，为了避免他们几个联合搞事，就算他不讨厌这个干活麻利的卧底，他也只能选择将这个干活麻利的卧底杀掉。
要是无关……
他拢了拢披风，那就希望降谷零，这个干活麻利的卧底，能听出他刚刚那个不怎么明显的重音，为他表演精神分裂的进度添砖加瓦。
【我不讨厌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两个“我”字中，第二个“我”字，他指的是那个尚在构思的人格。
想到那个人格，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除开那对兄弟马甲的问题，表演精神分裂最明显的好处其实是印象值的增幅。
降谷零顿了顿：“当然。”
答应着，他心中升起了浓浓的疑惑，他实在想不通他这个雇主的意思，最近他这个雇主越来越奇怪了。
或许，他应该佯装关心，旁敲侧击地问下赛巴斯？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他听到了类似“再见”的话，他随即收敛思绪挂上笑容：“路上湿滑，您当心，先生。”
“嗯，谢谢。”
这里靠近森林，自然存在森林里的白雾，那道迎着白雾走来的身影又迎着白雾离去了。
凝望片刻，他收回目光，看了看附近的花匠，赛巴斯让他注意这些花匠，但他目前还没有发现这些花匠有什么问题。
等等，不对不对。
他抽抽嘴角，他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监工啊？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三个小时了，就算是苦工也应该暂时休息一下了。
当然，他的休息，不是真正的休息，而是抽空搜索情报，他向来懂得“抽空”，但因为某个意外来客，他最终没有抽到搜索情报的空。
在某间仓库的书房里，在即将碰到那个文件夹的时候，他耳边骤然响起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安室？”
这道声音……
降谷零闭上眼睛缓了缓，平复有些不稳的气息，在转过身的刹那，满脸平静地说道：“你好，五条先生，好久不见。”
他见过这个青年，并将对方的名字上报给了公安，不过他暂时没有将对方的名字暴露给黑衣组织。
因为不想伤害无辜，在不确定身份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将这个青年，暴露给他眼中极恶的黑衣组织，他目前还在等待公安那边的回应。
五条悟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说着，他迈开长腿，走过圆形竹编地毯，走到了降谷零身旁，也就是那个颜色如同象牙的书柜面前。
“哪个文件夹里有那些花匠的银行卡号？”
在手指慢慢划过文件夹，查看上面的标签的同时，他随口问道。
十分钟前，由于知道了某个消息，为了确认那个消息的真实性，他借助术式到达了那个小院，他需要那个小院的主人给他提供相关信息——
比如银行卡号。
虽然他们不至于蠢到在转账上留下把柄，但像银行卡号这样的信息，他也只是将其看作切入点，没有指望立刻确认。
经过短暂的交谈，那个正在喝茶的青年，跟他说直接过来就行，这间仓库的书房里有标签。
有标签？他推了下墨镜，他根本看不懂，这些标签和鬼画符没有区别。
身旁迟迟没有动静，他想了想，补充道：“你放心，他让我过来的，而且真正重要的文件也不会放在这里。”
然后，在接过那个文件夹的刹那，他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标签，见雀说的是这间仓库的书房里有标签，而不是那些什么什么文件夹上有标签。
见雀口中的“标签”，其实指的是他身旁的青年。
类似全知视角，这样的术式，还挺好用的。这么想着，他开口道：“谢了，安室。”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客气。”降谷零道。
然后, 在给文件拍照期间，五条悟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会来这里？”
“清理灰尘。”
降谷零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确会自发地过来清理灰尘, 不过因为赛巴斯之前基本上都在场，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清理灰尘而已。
今天其实是天赐良机。
他刚刚想拿的那个文件夹里, 应该是和黑衣组织的交易内容。
在和苏特恩完全失联, 没有其他合适的询问对象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得知交易内容。
除了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切都非常非常顺利。
和这个不速之客，也就是这个青年的想法不同, 他不认为这里没有真正重要的文件, 他亲眼看到赛巴斯将那个写着交易内容的文件放到了他身旁的书柜里。
不过，这个青年可能也没有说错, 赛巴斯和他那个雇主或许单纯只是不在乎那场交易。
“你未免也太勤劳了, ”五条悟手上的动作不停, 语气中带着些许讶异, “清理灰尘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吧？”
降谷零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找点事做。”
五条悟点点头，直接认可了这个说辞，他没有纠结某件事的爱好, 更何况他还认为这件事不重要。
他的询问，只是出于当时的交情，以闲聊的态度随口问问而已。
过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五条悟就安静地拍完离开了, 降谷零看着那道高挑的身影, 在暂时放弃和再次查看间选择了再次查看。
不仅要再次查看，还要继续呆在这里, 真的将这里清理两遍，他担心那道身影会和他那个雇主提起这件事，他那个雇主可是刚刚跟他说过不要挑战什么底线。
和降谷零想的不同，在降谷零看不到的地方，五条悟直接“瞬移”离开了。
身为高专的教师，在下午4:30的时候，他还要陪两个学生做任务，而此时已经是下午4:05了。
虽然由于光丘的存在，他的工作比起之前轻松了不少，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轻松到完全轻松的地步。
毕竟，他是“最强”。
另一边，见雀放下手中的铅笔，捧起保温杯喝了一大口。
喝完，捧着保温杯，在热气蒸腾间，他缓缓抬眼看向对面一颤一颤的柜架。
“白团子，不要再偷吃了。”
“啾啾啾，我没有偷吃。”柜架的抽屉里当即传出了闷闷的声音。
见雀微微皱眉：“那你在做什么？”
说着，他放下保温杯，起身走向那个柜架，因为非常了解白团子，他此时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柜架的抽屉里，没有任何回答，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心中不好的预感因此越发强烈。
“白团子？”
沉默，还是沉默，不过眼前的柜架倒是再次颤动了起来，而且颤动的频率比起之前加快了不少。
他随之加快了脚步，接着在抬手碰到拉手的刹那，整个柜架直接塌在了他面前。
塌……了？
半晌，木板和木板之间，钻出了一团白色。看着眼前这团白色，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么喜欢拆东西吗？”
白团子缩了缩身体，试图钻回那堆木板中，结果怎么钻都钻不回去。
它被几道气流困在了原地。
意识到这点，它顷刻间萎靡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生龙活虎。
见雀弯腰，伸出食指，戳了戳白团子的脑袋，示意白团子回答他的问题。
“……你生气了吗？”
见雀微笑：“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不过现在的确有种被“逆子”气到的感觉。
“啾啾，我不是故意的，”白团子打量了一下见雀的表情，小小声说道，“啾啾啾，都怪那个白毛。”
“五条？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啾啾，他进来吓了我一跳，我不小心撞掉了抽屉里的木板。”
吓了一跳？见雀回想了一下，他记得他当时用术式开的门，五条悟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声音。
白团子这是……
被哪门子声音吓了一跳？
想到这里，他抬了下下巴，示意白团子继续。
“然后我想修好，结果修着修着就……”
白团子越说越小声。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对自己的力量没有概念，它无意间弄坏了很多很多东西，多到连它这种心宽体胖的山雀都感到了羞愧。
听了解释，见雀无奈扶额，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你打算用“叼”还是“啄”来修？你这样的形态修不好才是正常的。
在吐槽的同时，他解开了术式，他相信白团子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啾，啾啾。”
意识到束缚的消失，白团子抬头鸣叫两声，试探性地往前蹦跶了一下。
“好了，不怪你，你自己玩去吧。”
说着，也不管白团子什么反应，见雀起身走向了他原来所在的地方，他还有几张大衣的设计图没有画好。
这两天有些降温，大衣比风衣更为保暖。
半个小时后。
见雀放下手中的铅笔，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矮脚桌上的设计图，然后将那几张照片发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了友川女士，他需要擅长缝制的专家提供几个和面料有关
的建议。
发完，就在他想放下手机，但没有放下的时候，手机屏幕正好亮起。
【倒霉小学生】
稍作思考之后，他按下了接听键。
“你的调查结束了？”
“嗯。”
“赛巴斯呢？”
“他担心我饿，”背景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在排队买儿童套餐。”
他笑了笑：“看来赛巴斯对你的观感不错。”
在赛巴斯的视角里，赛巴斯甚至正拿着赠送的玩具，询问那个服务员能否换个蓝色的玩具。
柯南身上最主要的色系就是蓝色。
“爱屋及乌。”
听到这话，见雀微怔：“不要低估自己，”顿了顿，他接着道，“你听上去似乎有心事？”
“不算心事，我就是有点困惑。”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飘忽：“我的父亲是著名推理小说家，我的母亲是著名女演员，我的家庭很富裕，在他们的培养下，我过得顺风顺水，不，不能这样说，漏了‘过去’这两个字，我现在过得并不顺风顺水。”
见雀适时开口：“因为‘乌鸦军团’？”
“我不清楚，但我开始受到挫折，不是在遇到‘乌鸦军团’后，而是在遇到那十二具尸体后。”
“十二具尸体？”见雀道。
哪来的尸体？他脑子里冒出了疑问，不过在说出口的瞬间，他就想起了那十二具拼凑出来的尸体。
柯南，真的很倒霉啊，那样的景象即使是咒术师也难以遇到。
“那十二具尸体，连带着那起案子都被‘处理’了，”说到那起案子，柯南的呼吸稍有不稳，“抛开这件事不谈，我想说的是我的困惑。”
“说实话，我不想出国，除了小兰的因素，还有自信的因素，我认为我能应付那个组织，但我现在对自己的自信感到困惑，我连那两个高中生的失踪案都应付不了。”
他顿了顿：“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两个高中生有危险，但我却没有丝毫和她们有关的头绪。”
“柯南，”见雀弯曲食指，用指节轻轻敲击着矮脚桌，“比起你所谓的困惑，你更多的是在急切吧。”想救下那两个高中生的心分外急切。
“……”
电话那头只有呼吸的声音。
“柯南，你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他摩挲着白团子的脑袋，语气温柔而坚定，“比起案发现场，偶尔也去去游乐场吧，给‘侦探’这个身份放个假。”
在他说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长门，谢谢你。”
“不客气。”
他爽快地接受了这声“谢谢”，他知道柯南在谢他的安慰而非建议，柯南不可能给“侦探”这个身份放个假。
紧接着，在自电话中听到“赛巴斯爷爷”的刹那，这通持续了将近五分钟的电话被对方匆匆挂断了。
其实没有必要在赛巴斯面前伪装。
这么想着，他放下手机，带着白团子，起身走向了满是抱枕的位置，他准备带着白团子小憩一会。
与此同时，光丘的某家汉堡店里。
“妈妈，我要那个！”
“我问过这里的服务员，那个玩具已经没有了，你现在拿着的玩具也很可爱啊。”
“我不管，我不管，妈妈，妈妈……”
“他们下周补货，我下周再带你过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妈妈，妈妈……”
在看到柯南面前，那个蓝色的玩具后，隔壁桌的小孩子一直吵着要。
柯南捧起橙汁，用吸管吸了一会，就在他受不了那个小孩子的吵闹，准备将那个蓝色的玩具送给对方的时候，正拿着汉堡的赛巴斯冲对方说了句“安静”。
然后，那个小孩子立刻安静了，而且安静得大气都不敢喘，那个小孩子的母亲随即向赛巴斯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赛巴斯颔首以作回应。
“噗嗤，噗——”
柯南没有忍住，将口中的橙汁喷了出来，那个小孩子“鬼鬼祟祟”的眼神戳中了他的笑点。
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纸巾挡，但依然被喷到了些许的赛巴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啊！对不起！！”柯南立刻反应过来, 拿起纸巾跳下沙发，跑到赛巴斯身旁，踮起脚递纸巾。
“没事, ”赛巴斯接过纸巾，“你刚刚怎么了？”
柯南面露尴尬：“想到了好笑的事情。”那个小孩子的母亲还在旁边, 他也不好直接说好笑的事情就是那个小孩子。
赛巴斯点点头, 没有继续追问，他的袖口上还有许多需要擦拭的橙汁。
“对不起。”柯南再次道歉。
“没事, ”顿了顿，赛巴斯补充了一句, “衣服总归是要洗的, 橙汁洗起来并不麻烦。”
柯南抿了抿嘴唇。
简单地擦了下之后，赛巴斯看向门口的玻璃墙, 暮色已经透过那面玻璃墙映照进来, 在这家汉堡店里勾勒出了朦胧的画卷。
他收回目光, 看向柯南, 提醒道：“快吃吧，天色不早了。”
柯南跟着看了眼，也看到了泛黄的暮色，他知道再在这里耽搁, 就不好跟毛利兰解释了，所以他重重“嗯”了一声。
很快，在吃完后, 赛巴斯带着柯南离开了这家汉堡店, 并最终将柯南送到了毛利兰手上。
“柯南, ”望着那道渐渐隐没于道路尽头的身影，毛利兰抬手摸了摸柯南的脑袋, “你的爷爷好辛苦啊。”
在正常情况下，会因此脸红的柯南，此时脸上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他和赛巴斯编了个理由——
他的父母今天出院了，但由于陪他玩得忘我，伤口崩开又住院了，赛巴斯需要照顾他的父母，只能继续将他寄养在事务所这边。
当然，这个理由，他是“主编”，赛巴斯只是稍稍帮忙润色了一下，并且将这个理由说给了毛利兰听而已。
“你怎么不说话？”
“我，”迎着毛利兰的目光，柯南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我很想爸爸妈妈。”
这是真话，他真的在想，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们两个了。
但他想得没有那么强烈，没有达到“很想”的程度，他刚刚心烦意乱的时候，想到的甚至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和他志同道合的长门。
这并不意味着，他将长门看得更重，他当然更为看重他的父母。
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实在难以对父母开口，再加上他目前的确对长门相当信任，他不知不觉间就掏出手机打给了长门。
【你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
【比起案发现场，偶尔也去去游乐场吧，给“侦探”这个身份放个假。】
他垂着眸，睫毛微颤，脑子里渐渐冒出了一个念头：其他侦探需要去游乐场这种地方放松吗？
其实，听到第一句，他当时恍惚了一下，他误以为长门也不理解他的人生理想。
但所幸，长门就是长门，那个和他志同道合的青年，单纯只是希望他抽空放松放松。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暗自决定过段时间就去游乐场，正好少年侦探团那几个小孩子想约他出去玩。
毛利兰不知道柯南的想法，见对方难得露出了“脆弱”一面，她顿时蹲下身抱住了对方：“我们这周末去医院看望你的爸爸妈妈吧？”？！柯南瞳孔一缩，如潮水般涌上脸颊的红晕又如潮水般退去。
去医院，去哪里，他都没有意见，但他哪来的住院的父母啊！！！
“这，这不好吧。”他被抱着，声音略显沉闷。
“有什么不好？”毛利兰放开柯南，满脸认真地说道，“你不是说你很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柯南有些僵硬：“不需要‘我们’吧？那个大叔这周末没有委托吗？”
“嗯？你提醒我了，”毛利兰微微抬起下巴，“我刚刚竟然没有想到要带上爸爸。”
说着，她夸赞道：“柯南，多亏了你，正常来说，我和爸爸都应该去医院看望一下你的爸爸妈妈。”
一是为了看望，二是为了让他们两个放心，柯南在事务所这边住得很好。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柯南越发僵硬：“那个，那个大叔这周末真的没有委托吗？”
“小孩子不要天天委托长委托短，那些事情和你我都没有关系。”
“但……我担心那个大叔不愿意。”柯南有些艰难地说道。
毛利兰自信说道：“不会，他肯定愿意，而且就算有委托，我也会帮他推掉。”
“推，推掉？”柯南尝试“垂死挣扎”，“我觉得工作比较重要，而且我不想麻烦你和那个大叔。”
“不麻烦啦。”
说着，毛利兰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没想到柯南这么体贴。
“对了，柯南，你的爸爸妈妈喜欢哪种鲜花？”
柯南果断回答：“他们不喜欢鲜花。”
救命，鲜花，慰问礼物，这是打定主意要去了，接下来不会还要问水果吧？？
在平静的表面下，他在心中疯狂呐喊。
“诶？竟然不喜欢鲜花，那他们喜欢哪种水果呢？”
柯南死鱼眼：“苹果。”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刚刚路过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各拎着一袋苹果。
“他们两个都是吗？”毛利兰问道。
柯南点点头，在点头的同时，他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来。
假装生病？
还是……拜托阿笠博士帮个忙，跟小兰姐姐说下他的“父母”不喜欢和陌生人见面？
啊，头疼，真的很想打死那个说“很想爸爸妈妈”的自己。
说其他借口不好吗？不好吗？？
就在这个时候，“叮铃叮铃”，微风带动铃铛，他耳边响起了铃铛晃动的声音。
在柯南循着声音，偏头看过去的同时，毛利兰也偏头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个青年的瞬间，她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连忙站起身：“绿川先生，你今天已经下班了吗？”
眼前的青年穿着白色T恤和淡蓝色的牛仔裤，没有穿平日里上班时的工作制服，身上还背了一个黑色背包，一副正要下班的样子。
“嗯，今天临时有事，提早一个小时下班。”
“真是可惜，”她叹息着说道，“我原本还想打包两杯你现做的咖啡。”
“香橙摩卡？”
“嗯！爸爸喝了之后，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呢。”
“你可以让小梓做，”“绿川先生”，也就是诸伏景光，瞥了眼毛利兰身旁，那个一直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小孩子，“我已经把香橙摩卡的做法教给她了。”
香橙摩卡是他最近推出的新品，充满柑橘香气，自推出以来，深受欢迎。而他口中的“小梓”，则是他的同事榎本梓，一个直爽的女孩子。
毛利兰面露惊喜，刚想开口感谢对方的提醒，就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
“绿川哥哥，你临时有的是什么事情呀？”
眼前的小孩子满脸天真，诸伏景光忽略那丝怪异，耐心回答：“我的朋友拜托我帮个忙。”
“啊咧咧？帮的什么忙……唔，小兰唔姐姐……”
“抱歉，绿川先生，”毛利兰一手抱着柯南，一手捂着柯南的嘴巴，“你不用回答他的问题，不要耽误自己的时间。”
诸伏景光笑笑：“没有那么急切，”他抬手揉了揉柯南的脑袋，“我给柯南留了块草莓芝士蛋糕，你记得提醒一下小梓。”
“诶？”毛利兰有些茫然。
“新品，”诸伏景光放下手，在柯南的注视下，继续说道，“我们上次闲聊，在聊到计划的时候，我说起过这款蛋糕，我记得柯南说想尝尝。”
“哦哦，谢谢你，绿川先生。”
柯南努力道谢：“谢谢唔绿川唔哥哥。”
他的“谢谢”发自内心，他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哥哥。
“不客气。”诸伏景光道。
稍作停顿之后，看着眼前的少女和小孩子，他提了下背上的背包说道：“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毛利兰挥手：“再见。”
“绿川哥哥再见！”柯南在毛利兰怀中说道。
因为毛利兰挥手，他被捂着的嘴巴解放了，这声“再见”说得异常清晰。
“再见。”诸伏景光挥挥手，接着转身离开了这里，虽然说是说没有那么急切，但他此时的脚步比起之前还是加快了不少。
那条简讯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着那条简讯，在毛利兰和柯南看不到的地方，他向来舒展的眉眼间溢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在诸伏景光离开后，毛利兰放下柯南，叉着腰说道：“柯南，绿川先生都说了有事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样很不礼貌？”
“我这是关心啦。”柯南道。
或许带上了几分侦探的习惯，不过根据他对那个青年的了解，那个青年应该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不悦。更何况，他现在，至少表面是小孩子，他用小孩子直来直去的方式说话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关心？”毛利兰皱着眉，满脸不赞同，“你不需要关心大人的事情，你目前只需要好好上学上课。”
“绿川哥哥难得没有留下等那个大叔到家……”
“他之前也没有天天等。”毛利兰打断道。
柯南眨了眨眼睛：“但那个时候，我和他不熟悉，现在毕竟熟悉了。”
“好了，”毛利兰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小孩子，你不需要关心大人的事情。”
看着完全将自己看作小孩子的毛利兰，柯南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冲动：“小兰——”
“嗯？”
“姐姐。”柯南道。
冲动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兰不适合知道。
毛利兰愣了愣：“什么嘛，说话大喘气。”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兰不擅长伪装, 如果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很可能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引起“乌鸦军团”的注意, 而且还有更大的可能会主动涉足危险——
根据他的了解，以小兰的性格, 不会就这样看着他这个样子, 而会努力帮他发现“乌鸦军团”的踪迹。
他不希望小兰陷入危险之中。
“好了，柯南, 天色不早了，我们上楼吧, 我得准备晚饭了。”
“嗯嗯, ”柯南顿了顿，“小兰姐姐, 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鳗鱼饭, 食材我中午准备好了, 我还准备了两瓶啤酒, 不过那是给爸爸准备的，你这个年纪只能喝饮料。”
“我想吃咖喱饭。”
“咖喱饭？家里现在没有咖喱了，你明天记得喊我买咖喱。”
“嗯嗯！”
然后，在事务所门口, 毛利兰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声“小兰”很有工藤新一的感觉。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柯南打量柯南, 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子, 她最终放弃了那个可笑的想法。
新一比她高将近一个头呢。
“小兰姐姐？”
“哦哦, 我马上开门。”
紧接着，在拿出钥匙后, 在旋转钥匙的时候，毛利兰随口说了句：“对了，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小林老师，她说明天你们班上会转来个新同学。”
柯南点点头。
“你不开心吗？”
柯南眨了眨眼睛：“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了，知道你开心了。”
听到这话，柯南立刻收声。
…………
米花町5丁目29号，木马公寓。
诸伏景光放下背包，在厨房里倒了杯水后，在喝着早上烧好的白开水的同时，慢慢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这栋公寓，准确来说，其中一部分，是他临时租住的地方，他现在的人设买不起整栋公寓。
除了之后可能会出现别的租客这点，不管是治安方面还是其他方面，他对这栋公寓哪哪都满意，最满意的就是离事务所近。
事务所，以及事务所楼下，他正在里面工作的咖啡店，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5丁目39号。
清凉的白开水沿着喉咙滑进胃中，那股凉意又自胃中蔓延，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舒服。他闭了闭眼睛，接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让他头疼的东西——
有着那条简讯的手机。
【Hello，Scotch，o（*^_^*）o，不知道我们的苏格兰，想不想和我放松两天，我第二个故乡那边正值旅游季。
如果你想的话，记得给我回条简讯，非常期待你的回复哦！——爱你的Sautemes
Ps：这条是定时发送的简讯，以免我忙工作忙忘记。】
他皱起眉头，这条简讯来自苏特恩，在一个半小时前收到，他不明白苏特恩的意思。
想不通，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说实话，这条简讯很有苏特恩的风格，但他就是觉得哪里都奇怪。
在回来的路上，他尝试用公共电话，拨打了苏特恩的号码，结果听到了不断循环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苏特恩曾经跟他说过永远都不会关机。
而且，说过三次。
听上去不多，但在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说过三次已经称得上相当频繁了。
出于搜集情报的目的，他当时问过不关机的原因，他记得那个青年微笑着说道——
【因为关机的话，我就接不到她的电话了，对了，不要问我“她是谁”，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看着眼前的简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并不了解苏特恩，连第一个故乡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什么第二个故乡了。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信息？”
喃喃着，他通过简讯界面，切到了苏特恩的界面，看着苏特恩自己当时非要设置的头像……
等等，苏特恩自己，设置的头像？
那个时候，在苏特恩换完头像后，他随意地查看了一下，他印象里那个头像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但是，在现在这种，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再不值得在意的都值得在意。
他放大图片，在仔细地查看了两三分钟后，发现这张图片提供不了帮助。
不是完全没有信息，而是这张图片上的信息，对他来说和没有一模一样。
满是酒客的酒馆里，苏特恩正拿着酒杯微笑，酒杯里的酒液呈琥珀色，再加上那个酒杯是格兰凯恩杯，很多威士忌爱好者必备的酒杯，基本上能确定里面的酒液是波本威士忌。
酒馆里有几个格外突出的酒客，他当时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而正确的选择其实是将注意力放到酒杯里的酒液上。
波本威士忌，波本，Zero。
他放下手机，陷入了沉思，苏特恩的意思或许和他的幼驯染有关。
问题是，有什么关系，而且他和他的幼驯染，在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既没有直接见面的可能性，也没有间接见面的可能性。
更何况，就算有，他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阴谋，他不可能主动将“把柄”送到对方手上。
沉思了一会之后，他起身走向了厨房，由于实在没有头绪，他打算暂时放下这件事情，做个饭缓解一下头疼的状态。
切蔬菜相当解压。
不过事与愿违，就在他洗完蔬菜，拿起菜刀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了座机的铃声。
座机？谁会打座机？他放下菜刀，小跑着跑到了玄关处的座机旁。
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在擦干后，接起电话：“摩西摩西，请问你是？”
“嗨，苏格兰。”
他紧了紧握着机身的手，语气温和而平静：“有什么事吗？”
“真是的，”电话那头似是埋怨，“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当然可以，不过我最近状态不好，可能没有办法跟你聊太久。”
“状态不好？方便说说吗？”
“工作太忙了，”他笑了笑，笑出了声音，“新品太受欢迎，我忙得脚不沾地。”
“工作得这么辛苦，考不考虑出国旅游呢？”
来了。他微微垂眸，眼中没有笑意，但嘴上依然带着笑意说道：“我的工.作.恐怕没有什么机会出国旅游。”
他在“工作”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倒是孤陋寡闻了，竟然不知道服务生这种工作没有机会出国旅游。”
“贝尔摩得，”见对方装傻，他的语气冷淡了几分，“我记得你知道我的工.作。”
他再次在“工作”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不知道。”
“你似乎比我更忙，你给我打电话不是为了闲聊吧？”
“闲聊是大事，”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不过，除了大事，还有小事——”
“组织怀疑苏特恩叛逃。”
叛逃？苏特恩叛逃？听上去倒也不奇怪，那个青年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存在。
这么想着，他在心中默默祝愿苏特恩叛逃成功，离开黑衣组织这种魔窟是天大的好事。
在说出这个消息后，贝尔摩得安静了下来，似乎在等待诸伏景光消化这个消息。
过了十秒左右，她蓦地出声询问：“你好像和苏特恩关系不错？”
“他和他的同事都关系不错。”诸伏景光道。
他这是实话，而且是大实话，苏特恩性格开朗，忽略懒惰这点，在组织里风评很好。
“同事？不是朋友？”
“贝尔摩得，”诸伏景光抬眼，凝视着洁白的晃眼的墙壁，“你难道在组织里有朋友吗？”
贝尔摩得哼笑一声：“我在苏特恩的手机里，发现了发给你的简讯。”
“我收到了。”诸伏景光大方承认。
收到了又如何，那条简讯非常“干净”，没有诸如邀请他叛逃之类的内容。
“苏格兰肆.4，”贝尔摩得说得缱绻，“整整三周的时间里，他只给你发了条简讯，而且内容还是邀请你共同旅行。”
整整，三周？诸伏景光满头黑线。
不是，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他在心中疯狂吐槽。
“那是定时的简讯，我今天下午才收到，”在吐槽的同时，他开口解释着，语气不慌不忙，“至于邀请我共同旅行，他或许只是想要随时随地吃到现做的食物而已。”
听了他的解释，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了句奇怪的话：“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知道第二个故乡在哪里。”
“你协助他叛逃到第二个故乡了吗？”他试探性地开了个玩笑。
“我忠于那位先生。”
“我也一样，忠于组织，忠于那位先生。”
“确定不是忠于金钱？”
他果断回答：“不确定。”
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轻笑，接着他们像朋友那样真的闲聊了起来，他甚至在电话里将香橙摩卡的做法教给了对方。
十分钟后，他放下机身，揉了揉眉心，他觉得他的头更疼了，在本来就想不通的前提下，贝尔摩得又过来横插了一脚。
哦，对，还有江户川乱步，和《福尔摩斯探案集》作者，阿瑟·柯南·道尔的结合体，那个名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孩子。
柯南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但他真的很介意柯南在不经意间展露的成熟。
柯南不对劲。他确信。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并不意味着他讨厌柯南。
实际上, 他很喜欢，他能感受到柯南没有恶意，他仅仅只是觉得不对劲而已。
他其实并不想纠结这件事情, 但由于警察和卧底的双重身份，他必须搞清楚这种不对劲的原因。
会不会来自家庭？
他见过几个成熟的小孩子, 那几个小孩子基本上都是因为家庭的缘故。
父母离异, 或者经常争吵，家庭环境复杂, 以至于那几个小孩子早早成熟起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上了更多的疑惑, 毛利兰相对来说比较单纯, 理论上没有欺骗他的可能性。
但是，根据毛利兰的说法, 柯南的家庭环境应该相当不错。
奇怪, 真是奇怪, 和家庭没有关系的话, 那又会是什么因素造成的呢？
他根本没有想过变小的可能性，对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来说，这个可能性实在有些过于超前了。
——难以想到。
除非有证据，不需要大量, 也不需要充分，只要有证据他就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他需要的是一个启发，一个提示。
就这样, 在玄关处沉思了一会后, 他再次走向了厨房所在的方向。
这次不是为了解压, 在繁忙与否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欺骗贝尔摩得, 他和榎本梓中午甚至没有时间吃午饭。
前两天，有个学生尝过新品，一款复古蛋糕之后，说会大力推荐给同学，他原本以为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那个学生今天真的带来了很多老师和学生。
这就导致了他和榎本梓没有时间吃午饭。
再加上，他沉思的时间不短，他此时此刻已经急需补充能量了。
过了一会，随着厨房里的动静越来越小，他端了碗放着几块叉烧和些许配菜的拉面出来。
在餐桌上，他顺手打开平板电脑，切到了正在播报新闻的界面。
嗯？那是……？
他连忙按下了暂停键。
【丧心病狂，弑母之恶，养子竟然毒杀养母！】
就在靠近这个标题的角落里，在一个身材壮硕的老人身旁，他看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这段视频来自手机录像，画面稍稍有些晃荡，看着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他几乎能断定，这道身影就是柯南。
除开今天苏特恩的事情，在如今平静的生活中，柯南在里面显得尤其突出，他因此对其施加了诸多关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有多少几率认错呢？
看着看着，他移动目光，看向了那个老人，那个老人似乎是柯南的同行者。
这种气势……
让他想起了鬼冢教官。
鬼冢教官，全名鬼冢八藏，他在警校时期的教官。
他放下筷子，拿起平板电脑，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老人，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这个老人或许比鬼冢教官更鬼冢教官。
说起来，自毕业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鬼冢教官了。
希望鬼冢教官和他的同期们都能平安无事。
默默祝愿着，他放下平板电脑，迅速解决了身前那碗尚有余温的拉面。
他还有很多事情，比如今天的事情需要思考，和今天这样的事情比起来，柯南对不对劲都是次要的。
第二天傍晚，晚霞遍布天空之时，神奈川的某座小院里。
在扔鱼食喂小鱼的时候，见雀自袖口处掏出手机，挂断了柯南的电话，接着按下了静音键。
困，他现在很困，不想接听任何电话，即使是白团子打来的电话——
嗯……白团子打来的电话，勉强可以接听一下。
过了一会，十分钟左右，在旁边的亭子里，见雀重新按下了静音键。
在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上连续跳出了数条简讯，和四个间隔时间不长的未接来电，那个小侦探似乎非常担心他的安危。
光看那些简讯的内容，就能看出柯南的紧张。随手翻看着那些简讯，他心中难得升起了一丝名为愧疚的情绪。
不过，下次还敢。
十分钟，在没有“无下限”的情况下，他距离柯南至少四十分钟的路程。
三十分钟的差距，即使有重要的事情，即使借助术式飘浮前行，他也飘不到柯南身边，实在没有接听那通电话的必要。
更何况，他刚刚真的太困了。
他睡眠的习惯不是很好，晚上通宵白天间断性休息，昨天晚上又不小心通宵了一下，然后今天白天还和来访的清里住持下了六个多小时棋。
想到下棋，他有些疑惑，整整六个多小时，赛巴斯竟然没有劝阻，不仅如此而且满脸欣慰。
这是在欣慰什么呢？
紧接着，就在他伸完懒腰，准备回拨的时候，柯南再次打来了电话，他正好按到了接听键，看着显示接通的屏幕，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
这么心有灵犀？
“长门？”
听到这道暗含试探的声音，见雀经过不算严谨的思考，决定照顾一下这个小侦探的心情，毕竟这个小侦探似乎非常担心他的安危。
至于如何照顾……
像挂断电话甚至静音这类事情，显然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这种知恩图报的“大好人”是做不出来的。
这么想着，他低低咳嗽了几声：“抱歉，柯南，我生病了，”生了名为“犯困”的病，“我刚刚在卧室里休息，手机不在身边，你有什么事吗？”
“那就好。”柯南长舒了一口气。
见雀：？
他这是听错了？还是听错了？？
“咳，咳咳，好吗？”他咳得稍微剧烈了一些。
“你不要误会！”
柯南连忙解释：“我刚刚以为你被‘乌鸦’抓住了，手机不知道在哪只‘乌鸦’手上。”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生了什么病？感冒还是流感？”
“咳咳，都不是，咳咳咳，老毛病了，”见雀看了眼亭外，正笼罩着池面的雾气，满脸认真地胡说八道，“一到起雾的天气，我就会变得虚弱，连吹下风都会发烧，今天没有发烧已经是上苍额外开恩了。”
“乌鸦”？看来这个倒霉的小侦探，又遇到了黑衣组织的成员，而且还和黑衣组织的成员发生了交锋。
“这是什么病？”柯南道。
见雀眨眨眼：“咳，放心，咳咳咳，不是大病，只是治不好。”
不应该装病，或者说不应该装得那么认真，他现在咳得喉咙有些疼有些痒。
电话那头沉默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头才传来了声音：“长门，我很抱歉，我不想影响你休息，但我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
“咳，”他敷衍地咳了下，“和‘乌鸦军团’有关？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没有虚弱到听不了的地步。”
柯南“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应哪句。
“APTX4869。”
说完这串奇怪的英文加数字的组合，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他正要和阿笠博士他们前往广田正巳家这件事情。
广田正巳，南洋大学的教授，据那个转学生说，他身上很可能有APTX4869的资料，而APTX4869这种毒药就是让他变小的元凶。
见雀若有所思：“你是说，那个转学生，也就是你说的雪莉，其实是那个组织的研究员，亲自调制出了APTX4869，然后因为拒绝研究被黑衣同伙灌了自己调制出来的毒药？”
“再然后，她和你一样变小，凭借着幼儿的身体，逃离了那个研究所，那个研究所还在她逃离后发生了火灾？”
“听上去很假是吧？”柯南压低了声音，“她还跟我说，APTX4869的出现属于偶发性事件。”
“就和这种毒药对细胞的偶发性破坏一样，比起基本上不会出现的退化变小，服下这种毒药大部分都会中毒死亡，一旦中间哪个环节不对，APTX4869就不会出现。”
见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句：“你在哪里？”
这个小侦探，声音越压越低，低到他都快要听不见了。
“我在阿笠博士家。”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只能这样说话，那个转学生就在我隔壁，我担心她听见我们交谈的内容。”
“咳咳，原来如此，”见雀在披风下揣着袖子，转回了前面的话题，“我没有见过她，不好判断她说的假不假。”
不过根据他对黑衣组织的了解，他能判断广田正巳快要被杀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死在了家中。
“你们最好快点。”他提醒道。
他对那份资料并非全无兴趣，他还是挺期待柯南他们能取得那份资料的。
“快点？”
感受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疑惑，见雀随口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去早点回，通话就此结束吧。”
柯南连忙阻止：“等等，长门，”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你能说下你家的地址吗？”
“怎么了？”
“我今天主要是想告诉你，我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你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这和我家的地址有什么关系？”
“嗯……”柯南的声音听上去略显奇怪，就像是小孩子不好意思了一样，“那个组织非常危险，如果我联系不上你，我就能赶来救你了。”
赶来，救他？见雀垂着眸，没有了装病的兴趣：“你距离我不算遥远，不过这之间的路程，在你赶来救我前，够我死三四回了。”
“但我无法在你有危险的情况下坐视不管。”柯南道。
听到这话，见雀挑了挑眉，发出了一声轻笑，看来他做不了真正的“大好人”。
“谢谢你，小侦探，”他起身边走边道，“不过我不方便，我家中有很多成员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地址。”
很多成员，指的是那几只，在庭院里游荡的、不会说话的咒灵。
第一百八十章
“家中……”柯南沉吟了两三秒, “挂掉电话的那个吗？”
“不，很多成员。”
“你是指长门集团？”
长门集团？见雀微怔，然后倏地回想起来, 他当时在广告牌上看到的“长门集团”那四个大字。
那四个大字是“长门和光”这个名字的由来。
“不是，我和那个集团没有关系, ”他随口胡诌, 没有半分迟疑，“我跟我母亲姓, 我母亲恰好姓长门。”
或许是觉得再问就不礼貌了，电话那头没有传来询问, 而是礼貌的道别。
听着这道略显稚嫩的声音, 他心情颇为愉悦地说道：“你自己也要小心。”
他其实没有关系，那个组织并不能拿他如何如何, 那个组织在他眼中仅仅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存钱罐”而已。
能随时砸碎的那种。
紧接着, 在答应后, 怀揣着对“很多成员”的疑问, 柯南率先挂断了这通长达十三分钟的电话，他还要和阿笠博士他们赶往那个南洋大学的教授家。
阿笠博士探头：“新一，我们走吧，我找到汽车钥匙了。”
“来了。”小侦探匆匆将手机塞到了裤子口袋里。
很快, 汽车里。
阿笠博士开着车，随口问道：“你刚刚在给谁打电话？”
“……”
阿笠博士，这是能问的吗？你是不是忘记后座的“雪莉”了？
柯南抽抽嘴角：“给我爸妈。”
他的父母远在美国, “乌鸦军团”鞭长莫及, 非常适合接这口黑锅。
“哦哦, 说起来，优作和有希子还想带走你吗？”
阿笠博士似乎很信任“雪莉”。
“阿笠博士, ”柯南用余光瞥了眼后座，“我们回家再谈吧。”
那个有着茶色短发，穿着红色背心的小女孩，此时正看着窗外怔怔出神，眼神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哀伤。
难怪，阿笠博士本来就容易付诸信任，更何况面对的是这样一个身世凄惨的小女孩。
当然，那段身世，他觉得是编造的，目的是为了博取阿笠博士的同情。
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姐姐还被杀了，他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的情况，但他很难相信“乌鸦”口中的任何言辞。
阿笠博士不疑有他：“那就回家再谈吧，你可以在车上睡会，我们距离广田教授家还是有段路程的。”
柯南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不过他并不打算像阿笠博士说的那样睡会。
他闭上眼睛，一是为了防止“乌鸦”偷听，二是为了有个安静的环境，让他能思考长门口中的“很多成员”。
没有询问，直接挂掉电话，很多成员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地址……
长门的家庭，听上去严肃而古板，而且那些成员或者某些成员对长门的控制欲极强。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的长门不是那种心甘情愿受到控制的存在。
一旦起雾，就会变得虚弱，连吹下风都会发烧，什么病会有这样的病症？
现在是咳嗽，严重是发烧，听起来像是急性的感冒或者流感，但长门当时没有丝毫犹豫地否认了。
会不会，他猜测得没错，长门生的病的确是感冒或者流感，只是出于某种目的假借“否认”告诉他某种信息。
不，等等，很多成员，家.中.的很多成员，如果说的是家庭成员，何必特意拆开以这种别扭的说法说呢？
而且正常来说，长门活泼健谈，能养出长门的家庭，不会存在那种控制欲极强的家庭成员。
如果说的不是家庭成员……
或许，就算他不问起地址，长门也会尝试提起，其他看似正常实则异常的事情，并且最终会将话题引到那些成员身上。
长门的确瘦弱，不过在他看来，远远没有瘦弱到，扛不住风吹的地步，在提到“很多成员”前，长门否认他的猜测，否认感冒或者流感，很可能是想提醒他，让他注意之后和那些成员有关的话。
想到这里，他呼吸一滞，在阿笠博士茫然的目光中，匆匆拿出手机编辑简讯。
【赛巴斯爷爷，您知道长门哥哥的地址吗？长门哥哥可能被抓住了。——江户川柯南】
凝视片刻，怀揣着浓浓的困惑，赛巴斯抬头看向了那道伫立在山茶前的身影。
月色朦胧，雾气缭绕，虽然称不上特别清楚，但他能断定那道身影是自由的。
谁被抓住了？又被谁抓住了？
难道说，柯南口中的长门，不是他眼前的青年？
或许是察觉了他的目光，他眼前的青年转过身，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晚上好。”
他立刻回应：“晚上好，大人。”
“赛巴斯，”见赛巴斯神色有异，见雀主动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赛巴斯有些迟疑地说道：“柯南说，您被抓住了。”
“……谁？”
“您。”
“我？”
赛巴斯回想了一下：“他说‘长门哥哥’可能被抓住了。”
见雀心中越发困惑，“长门”和他没有区别，或者说柯南目前不应该觉得有区别，柯南说“长门”应该没有其他意思。
但是，他被抓住了？谁把他抓住了？
略加思考之后，他想起了刚刚那通电话，柯南在那通电话里说以为他被“乌鸦”抓住了。
这样看来，似乎合情合理，唯一不合情理的是他已经接起电话，证明他自己没有被“乌鸦”抓住了。
估计……
柯南又想多了，过于聪明的话，就会容易自寻烦恼，搞不好还会变成自作聪明。
“赛巴斯，柯南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不必将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听到这话，赛巴斯视线下垂，像是在整理思绪。
见状，见雀补充了一句：“他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忽略以此搪塞赛巴斯的目的，这其实也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在他眼中，柯南是小孩子，工藤新一也是小孩子，即使拥有超高的智商，丰富的推理知识和极高的推理水平，也和其他小孩子一样缺少了一些社会阅历。
以至于，戒心低，容易付诸信任，倘若不是他知恩图报，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心地善良，柯南已经不知道被他卖了多少回了。
希望你能诸事顺利吧，诸事倒霉的小侦探。他在心中默默想道。
的确，满打满算，那样的身形，柯南不会超过十岁，甚至不会超过八岁。估算着柯南的年龄，赛巴斯颇为恭敬地说道：“您说的是，一个小孩子，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在说话的同时，他暗自给柯南打上了“调皮”这个标签。
太调皮了，没想到柯南会那么调皮，竟然拿大人的安危跟他开玩笑。
稍作停顿，想到时间不早了，他暂时将那条简讯抛到了脑后，他今天又订购了几车不同品种的花株，需要询问见雀对那些花株的分布有什么意见。
就这样，直到离开这座小院，在小路上掏出手机，查看备忘录的时候，他才想起他忘记了回复，而此时距离他收到那条简讯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了。
在这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手机上多了两个未接来电。
【抱歉，我不清楚。】
编辑完，他将这条简讯发给了柯南，在见雀没有特意吩咐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将他们目前所在的地址说出去。
【那天下午，我们遇到了三只猫咪，您还记得它们的花色吗？——江户川柯南】
他心中升起了几分疑惑，他和柯南仅仅只见过一天，那天下午哪来的三只猫咪？他们连三只老鼠都没有看到。
没有猫咪，透明的花色。他回复得认真。
在他回复完的下一秒，屏幕上接连跳出了两条简讯。
【您真的不清楚吗？——江户川柯南】
【拜托了！赛巴斯爷爷！请不要藏着掖着了，长门哥哥现在真的非常非常危险。——江户川柯南】
小孩子啊。看着这两条简讯，他的神色越发不悦，眉心渐渐出现了一道深色的线条。
当然，他向来宽容，他的不悦和其中隐隐的不敬无关，而是因为柯南竟然又拿见雀的安危跟他开玩笑。
【柯南，不要开玩笑，我刚刚和你的长门哥哥见过面。】
编辑，发送，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满心焦虑，无法专心破案的柯南，在收到这条简讯的瞬间，小小的身体就像是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化名灰原哀的“雪莉”，也就是宫野志保，慢慢走到柯南身边，带着无语的表情说道：“你的朋友回复了？我都说了我没有伤害你的朋友。”
说着，她抬起左手，揉了揉右手的手腕。
痛死了。
她知道柯南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半个小时前抓她手腕那下，真的痛死了。
“你现在的身体，蕴含的能量不小啊。”
见柯南回神看过来，她微笑着继续道：“很适合做人体实验。”
“对不起。”柯南道。
什么鬼？对不起？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反应，灰原哀眼中装出来的晦暗渐渐消散了。
“你在为了什么道歉？”她举起有圈手印的手腕晃了晃，“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对不起。”柯南再次说道。
灰原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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