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明亮的屋内, 一道寒冽刀光晃过众人的视线，吸引了室内六人的目光。
“哥！小心！”
眼见着贺嘉音突然朝着周明明扑去，周明白立刻大声提醒。
然而注意力全在赵明义话中的周明明完全没有注意到存在感薄弱的贺嘉音, 正要紧急避开，却听到“噗呲”一声。
顺着弟弟惊骇转变惊愕的目光，刀尖没入少女的腹部, 再随着刀刃拔出的轻微“噗呲”声，血液如灌满水的气球被扎穿般疯狂涌出。
“小、小绿？”
周明明看着挡在面前的钱小绿，上一秒还在神色自若地与赵明义交谈的面色上划过一丝诧异与困惑。
他不明白钱小绿为何要为他挡刀。
明明他们两人各自都心知双方面上的宽容与亲昵都不过是伪装——
周明明一脚踢开握紧刀还要向他攻击的贺嘉音，余光看向跌落在身后沙发上的少女。
这个十七岁的女孩今天穿了一套白哥特, 粉紫色的头发也在不久前染回了黑色，发饰上的雪白蕾丝垂落在她因失血苍白的侧脸, 刺目的红色在其腹部格外显眼, 染红了伤口周围的纯白布料。
她的胸口因疼痛剧烈起伏着, 口中溢出鲜血, 眉目像是吃了腻死人的小蛋糕般狠狠皱起。
雪白的天花板倒映在少女的眼中，明亮灯光恍恍惚惚。
睫毛轻颤, 钱小绿吐出一口血，血液顺着嘴角滑落下巴。
“靠……居然这么痛……”
周身一片混乱，她断断续续地吐露着话语, 脑中思绪纷杂混乱，从幼年时被父母丢在家中独自一人，学生时被诊断出精神病休学，到现在莫名其妙为周明明挡刀。
她又吐出一口血, 眼神逐渐涣散, 嘴里却还咕哝着：“好痛……早、早知道……我就不给你挡刀了……”
真是奇怪，腿怎么就不听使唤了呢……可恶, 周明明答应她的事情还没实现呢……她果然最讨厌快过三十的中年男人了，总是食言……
……不过，这应该也算是一场成功的表演吧……
会有人记得她吗？
——
“好！卡——！”
戏外，留着极具艺术性长辫的导演一声高喊，整个片场瞬间从紧张的剧情氛围中脱离出来。
工作人员们迅速围了上去，医疗组赶忙对钱小绿进行检查，尽管这只是道具刀和血浆，但刚刚那逼真的表演还是让大家心有余悸。
周明明与对打戏的赵明义相视一笑，松开互相绞住对方身体的手，他扭动了一下胳膊，将坐在地上的贺嘉音拉了起来。而赵明义则是来到薛西晓身边，和他讲解着他刚刚演技欠佳的地方。
周明明抓着贺嘉音的胳膊，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刚用了点力。”
贺嘉音捂着肚子，苦着脸：“你也真是的，咱俩线下第一次搭戏就给我这么一个下马威，我感觉我这肚子像是被车撞了一下……”
她嘟喃着，觉得自己吃了个大亏：“不行，你得请我吃蹲饭。”
周明明摸了摸鼻子，坏心眼地道：“好，等你杀青我请你吃大餐。”
“啊？”贺嘉音傻眼了：“谁说是杀青饭了，我说的是另外一顿！”
“是吗？”周明明戏谑：“我记得你经纪人前段时间才吩咐了你要少吃……”他拉长音量，眼神故意看向她身后。
贺嘉音顿时毛骨悚然，转头果然看到了她的助理徐冬冬正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姐，余哥说你要是再偷吃就扣我工资……”
他可怜巴巴地说着，让来探班的表弟时鸣见了，以为贺嘉音这个坏女人又在欺负他哥。
“贺嘉音！不许欺负我哥！”
“我哪有？！”贺嘉音大冤，她就因为之前减脂饿得实在受不了抢了徐冬冬的三明治，结果让时鸣看到了，这个小屁孩至那之后就一直恶狠狠地盯着她。
周明明笑着，与站在他身旁的周明白一同向拍完杀青戏的钱小绿看去。
“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腹部还在不断淌血的少女嬉笑着坐起身，朝着周明明挥了挥手。
周明明搭着身旁弟弟的肩，好笑地看着她：“演得太好了，我都以为你真的要嘎了。”
“那是！我可是超级有钱的钱小绿，演个精神病不在话下！”钱小绿只注意到他前半句，立马站起身叉腰大笑，突然的动作惹来医疗小姐姐袁小袁的轻啧。
“……钱小绿！你别乱动，没感觉到胳膊被玻璃擦伤了吗？！”
“今天我杀青，待会儿我请你们吃饭，我爸那边也同意了。”钱小绿一面对周明明说着，一面对袁小袁撒娇道：“哎呀小袁姐，这点擦伤不算什么，今晚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吃杀青饭。”
袁小袁动作利索地处理伤口，握着纱布想了想：“也行，反正我和高新瑞今晚也没什么安排。”
钱小绿嬉笑着倒进袁小袁怀里，坏心思地调侃道：“你和高医生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啊？有没有安排啊？”
一番话直把袁小袁羞红了脸，没好气地推开少女，对着其他人大喊道：“今晚大家都别先走！我们大小姐说了，今晚杀青她请客！”
“请客！”听到这句话的贺嘉音眼睛都亮了，也顾不上与时鸣争吵，立马转头殷切地看向徐冬冬。
徐冬冬实在受不了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小声说道：“只有这一次……”
贺嘉音立马扑向他：“太好了！”她大力地拍着徐冬冬的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心里偷笑：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被抱住的徐冬冬则愁眉苦脸，心里计算着自己的工资够小贺姐偷吃多少次。
而这时，不远处的伊森正查看着刚刚拍摄完的素材。
他正向身旁的秋莲月讲解着特写其中一幕的重要性，忽然注意到一帧画面，皱起眉头，立即拿起一旁的扩音器，对着所有人大喊道：“等一下！刚刚是谁负责的灯光！”
苦着脸的梁书越从人群中伸出手：“导演，是我。”
果不其然，被臭骂了一顿，梁书越听着不断传入耳中的暴躁声音，突然很想像剧本里的梁书越一样聋了。
第192章 杀青（下）
透明的酒杯相互靠近, 杯壁与杯壁触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如同一个信号, 刹那间点燃了众人欢乐热闹的气氛。
“大家都放开了吃，不要客气……”钱小绿潇洒地一扬右手，请客吃饭的架势格外豪放。
而其他人也毫不拘束, 大家都是相处了几个月的人了，皆爽朗大笑着。其中有人举着酒杯，冲着钱小绿俏皮眨眼道：“拍杀青戏什么感受？是不是很有意思？”
钱小绿对着扬理华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又不是没机会体验, ”似乎想到了剧本之后的剧情，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死’的可比我难看多了, 等电视剧一开播, 你就等着被观众骂吧。”
扬理华一下子也想到了自己的剧情, 不由无奈一笑, 他这个角色的人设和钱小绿相比，确实没那么讨喜。前期人设塑造得有多正直靠谱, 就越显得“扬理华”后期因为嫉妒，反水背叛害死王振杰有多恶心。
不过在戏外，扬理华倒是显得颇为洒脱。
他只是耸耸肩, 然后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李安阳，眼中带着一丝狡黠，挪揄调侃道：“论角色的讨厌程度，咱们的‘李队长’也好不到哪去啊？”
“‘我’彻底背叛了正义与信仰, ‘你’扭曲正义不择手段逮捕罪犯, 咱俩也算是半斤八两吧，说不定还能凑个邪正乱影cp……”扬理华用手肘怼了怼李安阳的胸膛, 惹得对方埋怨一眼。
扬理华嘿嘿一笑，“不过这么一说，咱们剧组真的是全员恶人啊。”
但他这话可让周明明不乐意了，怎么说他好歹也救过人吧，他可是全剧唯一坚定自我的好人！
“喂喂喂！我难道不是好人吗？整个剧组就我没犯过罪，而且我还救了不少人！”
扬理华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顶多就算个半个好人，另一个‘周明明’可是变态杀人狂。”
周明明忿忿不平，谁让他演两个角色呢，大小明都是他演。
明明两个周明明只是双胞胎，偏偏导演说什么节省经费啦、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演员之类的话，非要让他一个人演，还美其名曰是让他突破演技。
周明明真想破口大骂，本来平时演戏还得时刻注意自己的精神状态，别把自己搞精神分裂了。
现在好了，其他人还总喜欢把大明干的事按在小明身上，然后又因为他演得太逼真，时不时就有人问他是不是真的犯过罪——尤其是姜维河那个混蛋，别以为他没注意到，这家伙总拿怀疑的目光在背后偷偷瞄他。
——看！就是这样，那家伙又在偷偷看他！
敏锐捕抓到姜维河目光的周明明立即回头看去，眼神不善地盯着对方：“你老是看我干什么？”
姜维河早在他转头的瞬间就作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嬉皮笑脸地岔开话题：“哥你说什么？哪有看你啊，你有点自恋了哈，我没看你，我在看你弟呢……哥你不管管他吗？明白好像也是未成年，他在喝酒诶……”
周明明微眯双眼，犹疑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打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旁的周明白，不禁眼皮一跳。
“周明白！你给我把酒放下！”
周明白才试探性喝了一小口，都还没尝出什么味，就被姜维河给揭穿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姜维河一眼，结果抬眼便对上周明明面无表情的脸，只好悻悻推开酒杯，蠕动嘴唇嘟喃着：“我就是好奇……”
被高中生瞪了一眼的姜维河呵呵一笑，立马对周明明说道：“明白他应该还是在上学吧，今天才周一，明天是不是还要去上课啊？”
周明明毫无波动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能找出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动机，但字面上说的没错，周明白明天确实还有课。
而耳朵竖起的周明白听到这话，还没等他再瞪向姜维河，就被周明明喊着打车回家。
“拜拜……”姜维河冲着离席的周明白挥了挥手，果不其然得来了对方毫不掩饰的厌恶白眼。
这个差一周就成年的高中生，丝毫不掩饰他对自己的厌恶情绪，对着暗地里怀疑哥哥的他，就像是母鸡看见了偷崽的老鹰，守在周明明身边寸步不离，生怕他对周明明下黑手。
姜维河脑中莫名冒出了一个画面——他在周明明背后盯着周明明，而周明白在他的背后盯着他。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倒是与剧本里的人设一模一样……不，或许说角色就是照着演员性格写的。
姜维河看着餐桌上欢声笑语的场面，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对着正在给家中女儿发语言的程响举杯笑道：“程哥，你说这个剧组有意思不？剧本角色用的居然还是演员的原名。”
程响刚发完一段语音，闻言奇怪地撇了他一眼，说道：“当初导演不是说过吗？这是编剧为所有演员量身制定的剧本，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不更好演嘛？”
听到这句话的姜维河微愣，随后笑了笑，“也是，演戏嘛……”
他转过头，视线从整个包间里的人脸一一掠过，依旧没能看到那个在剧组人员名单上只有一个单字的家伙。
那个神秘的编剧，从未出现在剧组……而见过他的人，只有导演伊森。
身旁传来一道声音，似乎是程响，又像是与他隔了两个座位的王振杰：
“……这编剧也挺有意思的，居然用另一个‘周明明’在网站上的ID做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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