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团灭
七月份时着抓进去的高和平, 警方那边审出来的只有跨省诈骗、协助金晟名处理尸体侮辱尸体等罪行,且因为这家伙“诈骗”的当事人大多是外省的老板富商,对警方这边的调查取证非常不配合的缘故, 到现在高师父的案子也还处于调查取证阶段,没个一年半载的估计是判不下来。
毕竟高师父虽然是二把刀,但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在的, 要不是国内严禁非法宗教性质的活动、外加罗小燕提供了高师父的私账和大量物证, 高和平的这诈骗罪名还没法儿坐实——那些给高师父付钱的老板们,不管成不成的可不会自个儿站出来指证高师父。
但只跟了高师父两年的罗小燕可以提供私账和物证, 其它方面就出不上力了——比如, 高师父在成名前干的那些捞偏门的赚头,罗小燕就只能提供证词,而没法协助警方取证。
高师父也不是一出道就能靠风水算命换八字捞钱的,在他能接触到那些付得起钱的大老板之前, 他只能干一些来钱块的行当, 比如,配阴婚。
G省没有阴婚这种“习俗”, 但隔壁J省可别提多“流行”这个。
高师父的大弟子某次酒后失言, 就曾经对罗小燕吹嘘过, 他们当年刚起步的时候,从G省弄一具女尸出去,就在J省那边卖了二十万——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二十万!
就罗小燕零零散散从高师父的大徒弟那儿听到的细节,“新鲜”的女性尸体十万起步,未婚或者是比较年轻的女尸二十万往上走,不那么“新鲜”的, 或者是只有骨头的,也能卖个几万块钱……总之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一直到2012年之后, 网络上连续曝出配阴婚的新闻、还有一些无法狂徒干出了谋杀精神疾病女性拿尸体去配阴婚的恶劣案件,J省和相邻的几个省都加大了对这方面的管控,捞够了“原始积累”的高师父才退出了这一行。
年代久远,再加上只有罗小燕提供的散碎证词、而高师父和他大徒弟两个都咬死了没承认,警方没地儿搜集证据去,只能作罢,也没有对外公开,但既然罗小燕都跟了林霄,这事儿自然不会瞒着祖孙俩。
林霄也是好久没有想起高师父这个人了,这会儿听她奶提起,才恍然想起:“——对哦!”
反应过来这茬,林霄又为难上了:“但是……高师父那个野道士师父,咱们也没地儿找去啊?”
高师父干的是暴利的买卖,对自己的徒弟也防得紧得很,只有最早跟着高师父的大徒弟候溥见过那个“师祖”,二徒弟和才刚跟了高师父两年的罗小燕都只闻其人。
当初林奶奶破了高师父的布置,被反噬的高师父倒是准备带着三个徒弟去投奔师祖的,但还没来及行动,就被索命厉鬼找上门,给一窝端到局子里去了。
安阳警方倒也不是没尝试过顺藤摸瓜把高师父的“上家”找出来,但那俩师徒嘴硬得很,啥也没交代……连安阳警方都没辙,林霄上哪寻摸那个野道士去?
“屋头要是看得到一只耗子,那就不会只有一只耗子。”林奶奶摇头道,“那个野道士教得出一个高师父,就教得出别的捞偏门来。省城啷个大的地方,多盘几条长虫也没得啥子好奇怪的。”
林奶奶看向车里那个被破了五心的血衣女鬼,叹了口气,沉重地道:“高师父还晓得躲着避着的不沾人命,这个捞偏门的干得出拿活人配阴婚这种断子绝孙法门……怕是比高师父还要狠,这个事情啊,要小心点才得行。”
林霄凝重地点了点头。
魂魄不全的鬼魂显然也是提供不了任何信息的,林奶奶只能让胡宗呈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停放宝马车,然后安排个人每天给车里的女鬼烧点纸钱……如果是在外地,没得八棺阵的影响的话,这种魂魄不全的残魂到了死后第四十九天就会有阴差来接走,但车上的女鬼都给白娴婷拉来安阳了,林奶奶也没啥法子,只能先供着。
暂时安置好宝马车上的女鬼,林霄还不能闲着——回酒店的白娴婷那边,疑似还有另一个鬼缠着呢。
“真不用我跟到去?”回到伍家关,林奶奶又不放心地道。
“不用,我带起小巴过去先蹲守一晚上看看,老太你去睡觉就行了,没必要跟着熬夜。”林霄坚持把她奶送回三楼,免得老人家放心不下又要跟着她跑。
劝林奶奶去洗漱休息,林霄下到二楼腾空书包背上巴巴托斯,想了想,又去敲了隔壁的门。
周氏每晚过了十二点就会跑一趟开发区万象城别墅区,这功夫才十点多点,周氏还在看电视。
叫上周氏,林霄这才直奔白娴婷住的酒店……另一个缠着白娴婷的鬼还晓得半夜闹出水龙头动静吓唬人,林霄不确定那家伙有没有攻击性,还是多上层保险的好。
白娴婷住在黔中商贸城旁边的达华酒店,林霄赶到时,来开门的白娴婷看见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她还是白天那套行头,衣服都没换,要是林霄没如约过来的话,白娴婷估计晚上是不敢睡觉的。
章梦真生前大概率被人破了五心配阴婚这事儿太过惊悚,林霄也没跟白娴婷提,在房间坐下来和白娴婷闲聊了几句后,只问道:“白姐,章梦真做你的助理的时候,是天天都和你在一起的不?吃住都在一起,朝夕相处那种?”
“倒也没到那地步。”白娴婷好笑地道,“我们也没一起住,去省城以后才住到一起的,在安阳的时候她是回家住的,有时候接到外地的商广、商务活动邀约什么的,才会一起住几天酒店。”
林霄默默点头,白娴婷是个大网红没错,显然网红和明星还是有区别的,网红的助理不像明星的助理那样得干保姆的活儿。
这样的话……在白娴婷不知道的时候,章梦真结识了什么危险分子、动了危险的心思,也就说得通了。
毕竟白娴婷可是很有钱的,和老胡搭伙搞传媒工作室的时候就已经能年入百万,虽说她开给章梦真的工资也很高、远高于G省的平均收入水准,但章梦真一开始跟她时白娴婷还是个壮着胆子尝试着转赛道的COS,眼睁睁看着白娴婷大发横财,自己却只能拿到一点点工资,同样拥有着还不错的外形、只是不那么精致惊艳的章梦真心态会不会变化、失衡,是可以想象的事。
目前比较存疑的是,章梦真和熊丽娟是不是一伙,熊丽娟究竟是不是章梦真推到白娴婷身边来的——作为白娴婷最亲近的助理,这种事章梦真是完全有条件做到的。
时间不早了,白娴婷和林霄说了会儿话便疲惫地去洗澡睡觉。
到白娴婷睡下,林霄也借用了下厕所,简单洗了把脸、擦了下小巴的脚爪子,脱掉校服抱着猫躺到另一张床上。
酒店标准间的床还是挺软的,没多会儿白娴婷和林霄便相继传出呼噜声。
一直挂着无表情的脸的巴巴托斯钻出林霄的被子,跳到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用爪子扒拉出林霄书包里的平板电脑,娴熟地调小音量、调暗光亮度,打开视频APP。
无聊地飘在房间里的周氏见状,立即凑了过来。
巴巴托斯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个住隔壁的人类女鬼蹭视频看了,淡定地摆正平板电脑,趴下来安逸地刷起视频。
一猫一鬼头碰头地刷了不知多久的短视频,洗手间忽然传来轻微响动。
平板电脑发出的微光中,一猫一鬼同时面无表情转头,看向洗手间。
巴巴托斯抬起爪子,按下暂停键,跳下椅子,摇着尾巴穿过房间,走向洗手间,周氏也双脚落地,跟了上去。
洗手间的门没有关,智能马桶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摆放着卸妆水、护肤乳的洗漱台前,站着一个面目浮肿、浑身是血、穿着睡衣的长发女人,面朝镜子,微微低着头,正一下一下地、呆板地用手拨弄着水龙头。
周氏面现意外之色。
白天时周氏见到过白娴婷宝马车里的女鬼,而现在出现在洗手间里的这个长发女人,形象惨烈程度与宝马车里的短发女鬼如出一辙……都满脸青紫、眼口鼻淤青,都穿着睡衣,头顶、双手双脚上都有明显的、被锥子砸穿的血洞。
周氏连忙退出洗手间,飘向林霄睡的床位。
巴巴托斯没理会周氏,跳上洗漱台抬头观察了下这个突兀冒出来的新人类鬼魂,尝试着张开嘴。
不能吞。
巴巴托斯面无表情走出洗手间,跳到林霄的床上,一巴掌呼向周氏没能叫醒的林霄。
半分钟后,脸颊上留下了个猫爪印的林霄站在洗手间门口,从镜子里辨认了会儿长发女鬼的面部,确认了这就是白娴婷口中的熊丽娟。
“……这俩果然团灭了呀。”林霄心情有些复杂地嘀咕了一句。
第142章 大冤种白娴婷
十二月十九日, 周二。
半个多月没睡过安心觉的白娴婷一气儿睡到早上六点多,醒来后还没来得及欣喜这一晚上居然没听到声响,就从林霄口中得知了缠着她的鬼确实是熊丽娟这个“噩耗”。
“……熊丽娟魂魄不全, 即使是有执念在你这里,制造出来的动静也很小,其实是吵不醒人的。你会被吵醒, 是因为你和鬼共处一室, 被她带来的那点点阴煞气给惊醒了。”林霄暖心地解释道,“昨晚上你没被吵醒, 是我也在这里的缘故, 人气旺的地方,阴煞气对人的影响就会降低,这件事情解决之前白姐你可以喊白月琳来和你作伴,这样你睡觉就不会被打搅了。”
白娴婷:“……”谢谢, 并没有被暖到, 反而更冷了。
白娴婷脸色发白地起身,从饮水机里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下, 才感觉好了一点。
“林师父, 你的话是说……熊丽娟和章梦真确实都死了, 死相还一模一样?”话问出口,白娴婷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都淡了一些。
“是的,她们俩都穿着花色相似的同款棉布睡衣,可能是一起买的,两人的私交应该很好。”林霄点头, “然后的话……她们俩在死前应该都遭受过比较粗暴的暴力对待,两个人都被人殴打过, 脸都是泡(肿)的。”
白娴婷都吓成这样了,那两人在临死前都被破了五心拿去配阴婚这种阴间真相还是不要告诉她了,林霄转而道:“白姐,你应该是最了解章梦真的人,你晓不晓得她平时经常打交道的的人里面,有没有那种做事情比较狠的混社会的,或者是前科犯之类的人?你知不知道章梦真在工作之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霄很暖地隐瞒了部分真相,但白娴婷显然也还是没被暖到……那张刚睡醒的、略略有些水肿的脸更加苍白了。
章梦真十七岁在漫展上认识白娴婷,十九岁就被白娴婷招到麾下做事,五年里跟白娴婷相处的时间比跟家里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要了解章梦真,自然要从白娴婷这边入手。
白娴婷拿着水杯沉默了会儿,苦笑道:“林师父,我现在觉得……我可能没那么了解小真真。”
白娴婷算是个网红界的小劳模,以前非凡传媒还在的时候每天不是开直播就是在跑厂家选品,或者是出去拍商广、参加商务活动。
章梦这个助理拿着在安阳来说颇为罕见的五位数月薪,自然也要常年跟着白月琳跑进跑出。
自己是个卷王的白娴婷虽然有着各种诸如傲气、看不起人的毛病,但还真不是那种会强迫别人跟她一起卷的人;觉得章梦真小小年纪就跟她吃了不少苦,不太忙的时候,白娴婷会尽量给章梦真放假,或是让她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她自己则是一门心思全投进工作里头,深夜半夜还在选品、凌晨了还在写带货台本是常有的事。
忙成了个陀螺的白娴婷,对章梦真的了解和认知,一直停留在她还在做COS、刚在漫展上认识章梦真的那两年,她印象里的章梦真,一直是个和她妹白月琳一样虽然有些娇气、但很开朗贴心的女孩子。
说了下自己这几年来和章梦真相处的情况,白娴婷自嘲地道:“我只晓得小真真在安阳的朋友蛮多的,经常在朋友圈发下班以后和别人的聚会合影,我给她放假的时候她也总是有约,和人一起出去玩,我以前觉得这是好事,她讨人喜欢么,朋友多是很正常的,比我这种没几个朋友的好。”
林霄就觉得,同桌白月琳的姐姐脑门上应该印上“大冤种”三个大字……
五位数的月薪,这钱在安阳这地儿请两个人轮班都够了,白娴婷只请了章梦真一个,还纵容这小助理能迟到早退啥的,助理去喝酒聚会了她自个儿呆工作室加班还为人家交游广阔欣慰——这是什么冤种文学!
“就是说,白姐你也说不清楚章梦真的交际圈是什么样的?”林霄蛋疼地道,“那……你知道谁在私下里是跟章梦真比较亲近的吗?”
白娴婷回想了下,道:“要不林师父你问问小杨?小杨表弟的女朋友,就是八月份的时候出过意外的那个女孩子(老402医院篇),我记得以前好像跟小真真是一起玩过的。”
林霄顿时精神一振,这不巧了吗——王梓欣这会儿正是自家工作室的兼职运营呢!
安阳市果然很小!
上课时间要到了,林霄辞别白娴婷先把巴巴托斯和周氏送回伍家关,然后便急匆匆赶去学校。
到中午放学,林霄回到家里就给王梓欣打了个电话。
在安阳学院正常上学的王梓欣接到小老板的电话时还挺意外的,小老板林霄张口就问章梦真,王梓欣更意外了:“章梦真……小真真啊?家里头也是住南马,以前给白娴婷当助理那个?”
“对对,就是她。她家和你家都是住南马的,你们以前熟不熟?”林霄一听就有门。
电话那头的王梓欣还不晓得白娴婷这个前工作室的合伙人也跑来安阳了、还跟现在的老板又联系上了,说话起来也就没啥顾忌:“熟不熟的谈不上,反正就认识吧,我和我男朋友跟她不太处得来,也不太愿意跟她一起玩,就最多偶尔碰上了说几句话。”
林霄眉毛一挑,王梓欣这话里,仿佛是不太看得起章梦真的意思?
“咋说的啊,章梦真这人不行?”
电话那头传来王梓欣毫不掩饰的嗤笑声,王梓欣也是性格比较爽快的人,很少有这么刻薄的时候:“小老板,你特意打电话来问我,该不会是章梦真仗着胡哥好说话,想来咱们这上班吧?那你跟胡哥说一声啊,最好不要哦!”
“工作室的人是不晓得,她抱上白娴婷大腿之前的时候,我们南马这边同一批的(年龄相近的)姑娘是不太理她的,因为她以前确实做过一些恶心事情,我都不好讲得很!”
林霄这下可以确定王梓欣这儿有料了……
王梓欣二十一岁,比章梦真小三岁,章梦真十七岁认识白娴婷的时候,王梓欣才读初中;不过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早,初中生也会参加各种漫展活动了——王梓欣因家庭的原因叛逆得比较早,没准还真有可能了解比她大三岁的章梦真!
“欣姐,到底是啥子事情,你和我说一下,我这边有点事情需要了解一下章梦真的情况,比较重要。”林霄调整了下语气,严肃地道。
电话那头的王梓欣犹豫了下,勉强地道:“那……好吧,其实也不是只有我晓得,我们一起玩过的姑娘都晓得这个事的,真真以前做过福利姬。”
林霄:“——?!”
“是真的,她在网上卖自己的照片、录像啊啥的,还在那种私密直播间里面……反正就是搔首弄姿的给男人要钱花。”王梓欣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压低了音量,这种事情确实也没法大声说,“她家里的情况我们又不是不晓得,哪供得起她大手大脚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她抱上白娴婷的大腿之前,在清水湾坐了一年多的台,这个事情杨哥也晓得的,只不过以前白娴婷看重她得很嘛,所以杨哥叮嘱我和我男朋友都不要在外面讲。”
林霄:“……”
啊这……白娴婷没谦虚,她是真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小助理。
嫖的男人通常道德底线都不会太高,同样的,自甘堕落去卖的女人,道德底线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个不是胡乱猜测,是有根据的,洁身自好的人无论男女,但凡欠了别人的钱、欠了别人的人情债,都会惦记着赶紧还上;换成是嫖O客或是卖身换钱换好处的女人,那基本不会把欠别人的钱和人情债当回事。
王梓欣性格爽利中带着点泼辣,罗小燕是个坑起人来绝不会手软的白切黑,但如果让她俩去做背刺对自己有大恩的人一刀这种事,她俩就做不出来。
“我晓得了。”林霄轻吐口气,“那欣姐你忙,我问你的这些话,你先不要对外面说。”
“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林霄摸着下巴沉思。
王梓欣了解一部分章梦真的过去,但以王梓欣的性格,也确实没法和章梦真处到一起去……所以暂时先不考虑从这方面入手。
章梦真是去了省城以后遇害的,这个是可以肯定的——大概率跟她一同遇害的省城人熊丽娟可以佐证这一点。
不管熊丽娟是不是章梦真有意推到白娴婷面前来的,章梦真和熊丽娟私底下有联系都是可以肯定的。
八月份前非凡传媒出了意外被要求停播了一段时间,梁非凡和白娴婷产生了离开安阳去省城发展的想法,这搞不好就是章梦真动了坏心的契机——因为在这之前白娴婷和章梦真还是各住各的,到了省城后两人才一起住公寓、朝夕相处,白娴婷很可能无意中漏了财而不自知。
一个本来道德底线就低于平均线、低于罗小燕那个黑心白莲的人,无意间得知朝夕共处、对她十分信任的姐姐有着大几百万的财产,心里面会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她们三人在八月份的聚会合影就被林奶奶看出了面相不对,也就是说……对章梦真毫无防备的白娴婷在去省城不久后,就漏了财,招来了觊觎。
那场聚会,搞不好就是一场有意策划的见面会,真正面基的也不是熊丽娟和白娴婷,而是章梦真和熊丽娟。
八月份时章梦真就动了心思,还和熊丽娟这个同伙碰了头,这两人却一直拖到十一月份才预谋着下手,一个装成提前辞职回安阳、把自己先摘出去,一个在立冬当天把白娴婷约出来……倒是分工合作得好得很。
思索到这一步,林霄忽然心头一震。
对了,立冬当天的聚会!
熊丽娟约了白娴婷,白娴婷却在下播后顺手把她工作室里的人都带过去了!
白娴婷其实和老胡有点像,不是那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人,两人之间的不同处在于,老胡安安心心地当社恐,而好强的白娴婷把自己硬生生从社恐逼成了网红。
走哪都带着章梦真的白娴婷,在章梦真离职后估计是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去见“粉丝”,所以带上了她工作室里的人,而这份社恐,刚好救了她一命!
林霄默默擦了把汗……明明她也不是当事人,但这功夫想通这个节点,却硬是把她冷汗都吓出来了。
从八月份到十一月,章梦真和熊丽娟拖拖拉拉了三个月,那就是说……这三个月里,这两人应该是勾结上了省城的某个或某伙狠人,才伙同对白娴婷出手。
这期间章梦真一直跟白娴婷朝夕相处,大概率是没什么余力去勾结人的——那么她俩的同伙,更可能是熊丽娟找来的!
把调查方向理顺,林霄轻轻吐了口气:“看来,是要去一趟省城了。”
趴在床上对着电脑生闷气的巴巴托斯抬头看了自言自语的林霄一眼,优雅地起身,迈着猫步走到林霄书桌前,用爪子拉开抽屉,薅了一张略有些皱巴巴的笔记本纸出来。
林霄:“?”
“不是要去省城吗。”排位十连跪、再不停下来散散心就要顺着网线去天诛坑逼队友的灾厄陛下,面无表情抬起猫爪子,泄愤似的重重往画着空间魔法传送符文的笔记本纸上一拍。
第143章 耳听为虚
穿着校服、抱着猫的林霄, 一脸懵逼地站在全省知名的省城市区内景点、黔灵山公园的大门口。
今天是工作日,黔灵山公园的游客不多,公园门口的广场上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吃过午饭后过来散步消食的退休老人。
一名提着水桶拖布来这边广场上练字的大爷从林霄旁边经过, 打趣道:“唷,这猫养得好,毛衣(毛皮)玉滑滑(油光水滑)的。”
林霄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抱着猫飞快溜走。
“小包你居然还会空间魔法……不是, 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让我把书包腾空了带上也好啊。”转移到没人的地儿, 着实被惊了一手的林霄哭笑不得地朝手里抱着的猫埋怨, “还好我没换鞋,不然岂不是穿着拖鞋就给你弄省城来了!”
巴巴托斯本来心情就不好,哪有心情哄着仆人,烦躁地道:“你要不愿意, 那这就传送回去。”
“诶别别别, 来都来了,不能白跑啊。”林霄连忙拉开校服上衣拉链, 把猫揣进衣服里, 然后用手机搜省城的公交车路线……
开玩笑, 从安阳来趟省城高铁票往返要一百来块钱呢!虽说小巴也没打个招呼就把她一起传送过来了,但这不是间接把车票钱给省了嘛!
省城常住人口就有600多万,是安阳的三倍,城区面积的话就不止三倍了……从黔灵山公园到熊丽娟住的城区,得先坐地铁再转搭公交,单程跑一趟就要四十多分钟。
眼见跑这么一趟估计就赶不上下午上课, 林霄琢磨了下,索性打了个电话给老师请假……
下午两点左右, 一路拿着手机导航的林霄总算找到了熊丽娟住的小区。
这是个挺有年代感的小区,整齐排列、高矮一致的步梯楼像是两千年初的建筑,不少楼栋外墙贴的瓷砖成片剥落,低层楼住户装的防盗窗、高楼层住户阳台上摆放的花盆绿植,里里外外都透着那一股子年代的气息。
林霄在白娴婷那里看过她找上熊丽娟家时被熊丽娟的丈夫咒骂驱赶的视频,视频里的楼道确实挺有年代感的,这会儿看到实地,林霄忍不住“啧”了一声:“这熊丽娟还是个恋爱脑呢?”
要没点恋爱脑,也不能嫁了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年纪轻轻心甘情愿住到这种明显落后于时代的小区里来……那男人失业了,熊丽娟还不离不弃。
现今还是步梯楼的老旧小区,对高楼层住户来说居住体验指定好不到哪去,但也有好的地方……至少这种小区通常都是老住户,打听消息比那种高楼层小区方便多了,住户不至于连对面的邻居姓啥都不清楚。
在小区里溜达了两圈,林霄没咋意外地找到了这种老破小小区的标配:开在居民楼里、且通常开在一楼的麻将馆,还会隔出半间当小卖部那种。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林霄进麻将馆买了瓶饮料,厚脸皮跟磕着瓜子看柜台的姨妈扯了几句家常,很快便熟络起来。
没有人能比在老破小小区里开麻将馆的老板更了解小区里的情况,林霄都没指名道姓、只模模糊糊地问了下这个小区头是不是有人老婆跑了,正无聊得发慌的麻将馆姨妈便幸灾乐祸地数落起了邻居家的倒霉事:“就是小区头五号楼那家么,啊男的姓洪,前头个老婆嫌他赚不来钱离婚跑了,他硬是有本事又哄了个小姑娘回来,结果么阿个小姑娘守到洪老二过了几年,还不是又拿起跑了?”
林霄故作好奇地道:“哦哦,原来男的是叫洪老二啊?我只听说人跑了的那个女的叫熊丽娟,我还以为是这条街别的小区的事情勒,没想到是我们这个小区啊?”
“女的是叫熊丽娟没得错,就是我们小区的事。”麻将馆姨妈亢奋地咔咔磕瓜子,一面磕一面唾沫横飞,“你不晓得哦,先前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女的来找跑的那个熊丽娟,洪老二把人家拦在楼梯间里头骂,骂得那个难听哦,把婆娘跑了的事情怪在人家身上,这啷个怪得着,明明是他自己婆娘都看不住么!”
“那女的气坏了,报警说熊丽娟是洪老二杀的,警察一来就把洪老二拉起走了,还把我们吓到了嘞!以为洪老二那个没出息的都敢杀人了!”
“结果么头天拉起去,二嘞天(第二天)就放出来了,嗨,虚惊一场!”
林霄也是很懂怎么跟这种年纪的妇女叨磕的,娴熟地递上话头:“不是洪老二杀的人哦?我听人家讲这个事情,还以为是他杀的嘞,电视上都这么说的么,女的不在了,多半都是男的把女的杀了。”
麻将馆姨妈嘿了一声,不客气地道:“别个镁还有可能,洪老二的话么,杀人?看到尸体恐怕都要把他吓个半死!他原先那个婆娘和他闹离婚的时候,你是不晓得,他硬是跪在地上哭嘞,几辈人的脸都丢干净喽!”
“后头这个婆娘就更不要说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跟了他,真的是他洪家祖坟烧了高香,供起来都来不及,洗脚水都帮她倒,还舍得杀!”
“哦哦,这个洪老二对熊丽娟很好的啊?”林霄接话。
“嘿,好有啥子用,钱都赚不来,再好能当饭吃?”麻将馆姨妈嗤笑着道,“以前镁还能在他舅家的洗车场混饭吃,这两年生意不是不好做么,他舅家把洗车场关了,他就找不到事情做了,天天在家头闲起啃老,他爹那点退休金养他就算了,还要养他婆娘,哪里养得起?那个小姑娘硬是跟到他苦了两年才跑,都算是看得起他喽。”
话说到这里,这个开麻将馆的姨妈八卦的兴致又转到了熊丽娟这边,叽叽呱呱地找起熊丽娟的毛病,说这个“后来的婆娘”也不是啥安分人,花钱大手大脚、成日里打扮得花里胡哨、迟早都是要跑路的云云。
林霄认真听着麻将馆姨妈八卦,表情非常严肃。
章梦真撒谎成性,和章梦真勾搭上的熊丽娟,似乎也不遑多让——自称忠实粉丝、找上白娴婷求助的熊丽娟,摆出来的家庭困难跟林霄这趟亲自跑来跟邻居打听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熊丽娟的描述中,她丈夫可不是什么亲戚洗车场里的工人,而是大公司的员工,而且也不是啥会跪着求前妻不要跑的软骨头,而是一个中年失意后性情大变、甚至偶尔情绪失控时会对她动粗的男人。
拿退休金养他两口子的公爹,更是一次都没出现过——在熊丽娟的嘴里,他们夫妻在丈夫失业后,是靠她丈夫以前的积蓄紧巴巴地过活。
白娴婷没怀疑过熊丽娟的说辞,觉得年纪轻轻就被老男人骗了、日子都过不好的熊丽娟很辛苦,这才张罗着帮助熊丽娟当主播,还用自己的资源帮她引流。
熊丽娟失踪了将近半月之后白娴婷才找到洪老二家里来,气急败坏的洪老二对白娴婷口出恶言,更让白娴婷认为熊丽娟在这段夫妻关系中是受苦的弱势方、认定洪老二害了熊丽娟,并毫不犹豫报警。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跟麻将馆姨妈叨磕了半个多钟头后,林霄又跑了一趟洪老二家。
洪老二家住在这个老小区五号楼的三楼,林霄敲了几下门,门内便传出沙哑的男性嗓音:“找哪个?”
“叔叔,开哈门。”仗着自己还穿着高中生校服,林霄毫无心理负担地扬声喊。
啪嗒啪啦的脚步声响起,随着大门被拉开,门内走出个胡子拉渣、满身酒气的中年男性。
林霄把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上去有三、四十来岁年纪,皮相还行,五官挺端正的,是能骗到年轻女孩的那种长相,虽然因为不修边幅的关系憔悴了一点,但也还能认得出是白娴婷给她看过的视频中的男人。
宿醉中的洪老二看到敲门的是个穿高中校服的陌生女娃娃,明显愣了一下:“你是哪个?”
林霄定定神,神色自然地道:“叔叔你好,我叫林霄,是从安阳来的,我有个表姐叫章梦真,她上个月来省城说是找朋友玩,然后就没和家里头联系了,我家姨妈不放心,晓得我要来省城,就让我来找一哈她。”
如果洪老二如同小区里的邻居所说是个没骨头的软蛋、没威胁的男人,那么——熊丽娟可能不会告知丈夫她们俩的阴谋,但和章梦真的来往大概率不会避着洪涝二,甚至有可能将章梦真带到过家中。
“自我介绍”期间,林霄一直认真地观察着洪老二的反应。
洪老二面部肌肉动了动,面颊两侧的腮帮子明显绷紧,眼神儿也凶狠起来,但——并没有表现出陌生!
章梦真这个名字让颓废多日的洪老二又想起跑了的妻子,被背叛的愤怒和被请去局子里问话的恐惧让这个连续跑了两任老婆的男人忍不住暴躁起来,但……他并没有对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娃娃发火,而是在鼻翼扩张几次后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硬邦邦地道:“我不晓得,章梦真好久没来我家了,你去别处找。”
说完,洪老二就“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林霄并没有不快,只觉得果然如此。
曾经也许是个恋爱脑的熊丽娟,在看穿了年长丈夫的外强中干后,果然已经不再把这个男人放在眼里,和章梦真的来往,也并没有刻意避着丈夫。
林霄转过身,一面下楼,一面摸着下巴思索。
警方已经调查过洪家,再加上熊丽娟毕竟要做的是非法谋财的事儿,再怎么看不起丈夫,也不至于把会导致自己暴露的东西搁家里。
相比起又是外地人、又经常要在白娴婷眼皮底下活动的章梦真,本地人的熊丽娟有更大的活动空间。
白娴婷是有钱没错,但她的钱都是银行里的现金,不管章梦真和熊丽娟是打算绑架勒索、绑架敲诈、还是谋财害命,在她俩控制住白娴婷后,都应该有个安全的地点逼问密码才对……换言之,如果她们有个不公开的据点啥的,那应该是熊丽娟来操办。
走到楼下,林霄拿出手机拨给罗小燕:“小燕姐,你有空没有?能帮我查一下熊丽娟名下有没有省城或者省城近郊的房产吗,她租的房子能不能查到?”
第144章 鸡冠山温泉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名下有没有房产倒是好查, 但租或者借的房子就查不到了……毕竟租房合同又不会传到网上,警方那边因为白娴婷报过警的关系把失踪的熊丽娟关系人全排查了一遍,都没找到啥线索呢, 罗小燕再有天大的能耐也没辙。
这条路走不通,林霄也只能另外想辙。
目前为止,警方还没发现熊丽娟(和章梦真)的遗体, 没把这案子当成杀人案来办, 但林霄是亲眼看到过两个人的鬼魂了的,相对于警方, 林霄在线索上略有优势——首先, 她至少知道这两个人在死亡的时候是啥样子的。
两人都穿着款式相近的棉布质地的睡衣睡裤,光着脚、没穿袜子,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首饰……林霄琢磨着这些从死者鬼魂身上观察来的细节,想着想着, 忽然眼睛一亮。
章梦真和熊丽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在打扮上相当舍得花钱——给白娴婷当助理的章梦真身上经常戴着名牌饰品,而熊丽娟在得到白娴婷的帮助成功当上小有名气的带货主播后, 也一样是珠宝加身。
让她们俩摘掉身上的首饰、包括很多人睡觉时也并不会拿掉的项链……难道她俩在穿上睡衣准备睡觉之前, 泡过温泉?
林霄立即回想起在关媛媛家的温泉山庄呆的那两个晚上, 下池子的女客们确实是会把珠宝玉石之类的首饰摘下来的,黄金首饰也很少戴!
但她俩身上穿的,明显又是家常款式的睡衣,并不是温泉酒店、温泉旅馆之类的地方会提供的统一款式的浴袍式睡衣……
林霄皱眉琢磨了会儿,忽然想起前一天晚上陪白娴婷在酒店过夜,林霄就看见白娴婷没用酒店里提供的浴袍款式睡衣, 用的是自己带的!
虽说也许是白娴婷比较讲究,其他人不一定会有白娴婷这毛病……但如果是章梦真学了白娴婷的讲究做派, 又“传染”给了熊丽娟呢?
想来想去没个准数,林霄索性又给罗小燕打了个电话:“小燕姐,你住酒店的时候会自己带睡衣吗?”
“那肯定啊。”电话那头,经常住酒店的罗小燕理所当然地道,“酒店里的睡衣那么多人穿过,谁知道上一次穿的人是谁?别说睡衣了,浴巾床单我都只用自己带的一次性的。”
林霄:“……”
好吧,是她这种穷逼不了解体面人的讲究。
挂断电话,林霄找了个街边的公交站台椅子坐下,拿手机搜索省城的温泉酒店。
这一搜,还真不少……室内的、近郊的、远郊的,叫大酒店的、叫山庄的、叫旅馆的,大大小小足足有二、三十家。
林霄轻轻吸了口气……这特么可排查不过来。
按了按额头,林霄努力思索还有没有别的破题办法。
章梦真和熊丽娟在遇害前,应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遇害的可能性,她俩也许在死前还舒服地泡过天然温泉,换上了自己带的睡衣,浑身舒适地准备睡觉。
在被破了五心杀死之前,她俩曾经遭遇过暴力对待,两人的脸上都有明显的青紫淤青……
林霄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把旁边提着篮子等公交的老姨妈吓了一跳。
歉意地朝被吓到的老姨妈笑了笑,林霄离开公交站台,在省城的大街上无目的地、虎虎生风地大步行走。
对了,暴力对待。
打人的时候是难控制动静的,尤其是殴打两个成年女性,章梦真体格比较娇小还好控制一点,但熊丽娟是个身高有一米六八的高个子(相对于G省的平均身高来说),而且她的性格还不是她在白娴婷面前装出来的苦情小百花人设,她是肯定会反抗的。
换言之,动静一定小不了,如果这种事情是发生在属于公共场合的酒店客房、旅馆房间之类的地方,一定会惊动他人。
G省以前的治安确实不得行,连灭门案都能一手遮天,但现在的G省可不是以前的G省了,近几年来省里的领导层上上下下都被大换血过,省一级的干部包括副省长都进去了几个,在2023年的今年,是不可能在公共场合出现暴力殴打女性的行为还没人管的——除非行凶一方能拿出“打人执照”结婚证。
那就是说……章梦真和熊丽娟在生前被人暴力殴打这件事,必定是发生在没有外人在的非公共场合。
思索到这一步,林霄再次打了罗小燕的电话:“小燕姐,你不是省城本地人么,省城周边有没有什么当地有温泉资源,但没有开发成旅游景点的地方?”
典型喀斯特岩溶地貌的G省,全省蕴藏着近三百处温泉资源,这些温泉皆是受地表水渗透循环作用所形成、只存在于高山深谷地形下的涌泉,藏在G省各处的青山绿水中。
娄家寨关媛媛家开在半山坡上的温泉山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具备、适合开发的本地天然温泉。
但有接近城市、有畅通的公路进出的地利之便的关家温泉,也会有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不适合开发的温泉资源,省城双阳区北郊,就有这样一处被搁置的地点。
林霄从熊丽娟住的省城老城区出发,先搭乘地铁,再转了两趟公交,然后又搭了前往某处乡镇的中巴车一截路,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来到双阳区北郊。
说是北郊,其实已经是出了城了……省城这些年来辖区扩张得太离谱,整个双阳区搁省城人眼里都算是郊区,发展得也不太行,比安阳的开发区还冷清;路倒是修得蛮宽,但道路两旁都是空荡荡的“鬼小区”,还到处是大片大片的没开发的荒地。
在北郊下车的林霄,拿着手机导航又走了半个多钟头的路、爬了半座山,终于找到罗小燕这个土生土长的省城本地人才知道的、在网络上都找不到的双阳鸡冠山温泉。
这个双阳鸡冠山温泉,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双阳镇被并到省城并改称为双阳区的时候,其实热闹过一段时间,据罗小燕所说,当时双阳镇有人放出风声,说国家要开发鸡冠山温泉、把这个鸡冠山温泉搞成国家级的旅游景点,四处拉集资要提前把整座鸡冠山买下、把大酒店建好,以后躺着把地皮租出去、或者是自己运营酒店都能赚大钱。
这种说法确实打动了不少省城人,不少在改开初期赚到钱的土老板暴发户抱着钱往里冲,然后吧……就没有然后了,放出风声的人装模作样搞的“鸡冠山大酒店”工程搞到一半、狂卷了几千万就跑路了,无数人血本无归,连后来双阳区的发展都因为这场著名的鸡冠山非法集资诈骗案受到了影响,过了二十多年还是半死不活。
林霄不是省城人,对于罗小燕在电话里啧啧连声的鸡冠山诈骗大案没啥感触,来到现场后,她唯一的感想就是——浪费。
连路都没有修好、想进来只能走弯弯绕绕的环山渣土路(只铺了碎石子、没有做路面硬化)的鸡冠山深处,林立着数栋只做了楼面外表的烂尾楼。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烂尾楼的楼面看着还是挺光鲜的,足见当年那个骗子团伙在面子工程上没少下血本……
林霄摇摇头,也没去多想这些空楼骗走了多少人的棺材本,沿着在冬日里也草木繁盛、勉强能通车的渣土路往里走。
穿过几栋烂尾楼、绕过一大片足足有一人多高的野生灌木,林霄顿时一愣。
前方渣土路尽头,有一座三层高的烂尾楼……不,不对,不应该说是烂尾楼,这栋楼居然是装了门窗的,一楼敞开的窗子还能看到里面挂着窗帘。
最重要的是,这栋楼前停着几辆车,有私家小轿车、面包车,还有一辆皮卡。
林霄加快脚步走过去。
走到近处,林霄又听到小楼对面的竹林中隐约传来男女笑闹的声音,连忙警觉地停住脚步,转脸往竹林中看去。
透过明显有人工维持痕迹的竹林,林霄惊诧地看到……竹林另一面居然是个似乎是有人打理过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露天温泉池,有十来个穿泳衣的男女在温泉池内活动。
“咦,你是哪个?”
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林霄猛一回头,看见有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提着个热水壶从小楼里走出来,正疑惑地盯着穿校服的林霄上下打量。
这妇女的穿着很普通,就是本地常见的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打扮,衣服鞋子啥的看着都挺廉价,但会戴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彰显财力。
林霄一眼看到这个妇女系着围腰布、戴着袖套,又扫过妇女身后那栋小楼里敞开的大门、和大门内隐约能看见的用塑料模特挂着的泡温泉穿的泳衣、叠起来的白浴巾之类的东西,心念电转间猜到了这妇女的身份,面上憨憨地一笑,不好意思地道:“啊……姨妈,我来爬山玩的,没想到这里头还有温泉啊?”
第145章 主动出击
今天是周二, 学生还没放假。
林霄穿着校服,脚上踩着双本地工坊出产的廉价仿冒鞋,校服上衣里面还揣着一只小猫, 小半个猫脑壳露在拉链外面……怎么看都像是个家境不好、也不爱读书的逃课学生妹。
穿金戴银的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下林霄,也没说看不起看得起之类的,只是摆摆手, 板着脸驱赶道:“这点是人家开的温泉景点, 外面人不好进来玩的,你赶紧走喽。”
林霄像是很怕事一样, 连忙乖巧地道:“晓得了姨妈, 这哈都五点多钟了么,我本来也准备回家了的,就是没想到这里头冷僻秋烟(方言,泛指鸟不拉屎、冷清无人之意)的, 居然还停起好几辆车, 我才走过来看一眼的,原来这点还是泡温泉的地方啊, 我都不晓得嘞, 真稀罕。”
板着脸的妇女神色有些微妙变化, 意味莫名地看了林霄一眼,状若随意地道:“没啥子稀罕的,现如今不是就流行小众景点么,人多了人家还不愿意来玩嘞,行了行了,你赶紧走, 一哈老板看到了要骂的。”
“哦哦,镁我这就走了。”林霄顺从地应声, 果然听话地转身就走,步子还迈得蛮大。
走出去一段距离,林霄悄悄把手机相机打开,镜头对准自己腋下朝后面拍了张照,再拿起手机一看,那中年妇女果然还站在小楼门口“目送”她。
林霄不动声色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走出这片藏在烂尾楼后方的小山谷。
——找到了!
为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想法,林霄走进遍布烂尾楼的区域后没忙着离开,挑选了一栋最高的烂尾楼走进去。
这些烂尾楼建成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要说楼层多高吧……其实也就那样,最高的建筑也就十二层;外墙墙面贴得金碧辉煌的,里面么就是毛坯中的毛坯,门窗没装,楼梯连护栏都没有。
不过十二层的高度也够了,鸡冠山以一连串挨在一起、型若鸡冠的小山坡得名,上到顶层,就差不多能看到附近五、六座山头的情形。
林霄站在没装落地窗、风有点儿大的烂尾楼顶层观察了好会儿,确认了一件事……这一代的山顶上只有信号塔,没拉电线。
也就是说,后面山谷里那个所谓的“小众温泉景点”,用的是自发电。
路面没做硬化、电线也没拉,换言之,这个“温泉景点”是私人在偷偷运行,没在官方那边登记报备。
这种情况在省城的其它地方都不太可能发生,但在人烟稀少、平时大马路上都没几辆车的双阳区郊区,就不算太稀奇。
林霄离开这栋最高的烂尾楼,转移阵地到离渣土路比较近的另一栋楼,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下来耐心等待;担心窝在她衣服里的巴巴托斯呆久了会无聊,还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拿给巴巴托斯刷短视频。
入冬后的G省白日比夏天略短了一些,到六点左右天色就暗下来了。
林霄的耐心也得到了回报,天色暗下来没多久,山谷那头的渣土路上就出现了车灯。
等得有点枯燥的林霄精神一振,凑到窗洞旁边,瞪大了眼睛朝外看。
一,二,三……四辆打着车灯的车子从山谷里开了出来,最前面一辆是面包车,后面三辆都是家用小轿车;这四辆车子先后从烂尾楼楼下渣土路经过时,林霄还听到车里隐约传出青年男女商量去哪里吃饭的声音。
目送这四辆车子以30码的时速缓缓开过,林霄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山谷里的“温泉景点”确实不提供住宿服务,至少是不会对一般客人开放住宿——电力都要靠自发的地方,以现代人的挑剔性子,大概率也是不会愿意留下来过夜的。
二是,山谷里那栋三层高的小楼,是有人留守的——停在里面的那辆皮卡车,并没有开出来!
在确定了这两件事的前提上,林霄又证实了部分自己先前的猜测……假设章梦真和熊丽娟曾经因某种理由来过这里、泡过这里的温泉并在这里住宿过,那么,私自经营这处温泉景点的人,必定和她们俩的死亡脱不开关系!
当然,这个猜测还需要更进一步去证实,毕竟林霄一直到现在都是靠猜想推测而已,手头没有半分实据。
看了眼天色,林霄用手轻轻拍拍衣服里的猫:“小巴,我们再等一等啊,等天全黑我们进去看一眼,再回家吃饭。”
在林霄衣服里安分地呆了半下午的巴巴托斯这功夫忽然就不合作起来了,冷脸道:“不行,我饿了。”
林霄哄着道:“先忍一忍么,来一趟不容易——”
“有什么不容易的,吃过饭再来。”巴巴托斯很不高兴被拒绝。
“用魔法这么瞬移来瞬移去的,你消耗不大吗?”林霄关心地道。
仆人突如其来的贴心让灾厄陛下傲娇地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本王是谁?”
林霄听小巴连“本王”这个自称都出来了,知道再不顺毛撸这货就得炸毛,连忙掏出揣兜里的笔记本纸。
传送回安阳吃了晚饭,准备动身前,林霄先去把隔壁的周氏和彭天明一块儿叫了过来。
巴巴托斯的神奇能力对其他人还要瞒着点,对相互知根知底的周氏和彭天明就没那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林霄把白娴婷的委托和她下午在省城的发现跟两人(鬼)简单交代了下,便道:“下午我刚混进去就被赶走了,也不晓得里面是啥情况。我老太说章梦真和熊丽娟估计是着有道行的人杀死的,我也不敢确定那个温泉里面有没有危险,你俩愿不愿意陪我跑一趟?”
周氏奇怪地道:“那八棺阵不是还没寻着破解法门吗,我和小明能出得去安阳?”
林霄指向床上吃饱以后安逸地趴着的巴巴托斯:“小巴下午就和我去的省城。”
周氏敬畏地看向这头猫型小神兽……祸斗那等大妖都出不去,小师父还真是养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彭天明原本正琢磨着怎么拒绝这种一听就挺要命的事儿呢,一听林霄话里明里暗里的暗示这小猫神兽比祸斗还牛掰,连忙慷慨地拍胸脯:“小林师父既然看得上我,那我肯定鞍前马后义不容辞。”
林霄也不是看不出彭天明的小心思,倒也没说啥……她并没有指望画皮鬼能有啥战斗力,不过多个人(鬼)帮忙望风也不是坏事。
敲定了俩帮手,林霄又给姑获鸟打了个电话:“庄姨,你今晚有空吗?我这里有件事,想请你帮下忙……”
姑获鸟跟林霄打交道不多,但人家这种积年的老鸟妖虽说也是没啥战斗力的主儿吧,却也比彭天明义气多了,二话不说就开着小车奔伍家关来了。
红衣菩萨事件后林霄是想把姑获鸟也邀请到工作室里来当“特邀演员”的,可惜姑获鸟没答应,这趟众人在伍家关碰面,还是姑获鸟第一次见到彭天明——至于周氏,同为被困安阳二十多年的精怪鬼物,和姑获鸟倒是见过的。
顺顺利利地拉来叁帮手,林霄展开笔记本纸,四人(鬼)一猫便出现在了黄昏时她蹲过点的烂尾楼里。
“缩地成寸的法门,旧时还曾有幸得见过一两回,这般时空挪移倒是闻所未闻。”姑获鸟佩服不已,笑眯眯地吹捧道,“小师父请的这位仙家,当真好本事。”
要不说姑获鸟知情识趣呢……神兽这种有恐得罪人的称呼人家都晓得避开,换成了“仙家”这种敬称。
林霄好奇地道:“缩地成寸?这不是小说里虚构的吗,现实里还真有啊?”
“武陵山道场还有真人修行时,确实是有这道法门的,不然那些纵横来去的妖魔可就要为祸天下了。”姑获鸟倒是很愿意讲几句古,不过现在不合适,“现下还有要事,得空时小师父若有兴趣,不如来问我。”
周氏倒是对什么旧时候的真人法门不感兴趣,兴奋地上上下下飞舞了一通才落回地面上来:“竟然真从安阳出来了,那八棺阵看来也不是无懈可击。”
“哪有真无懈可击的法门,等咱们找到突破口指定就把那玩意儿破掉。”林霄一手抱着猫,另一手意气风发地一挥,“走着,先把今晚上的正事办了。”
十二月十九日,晚上九点。
鸡冠山山谷露天温泉池对面,隔着一排竹林的小楼中,下午时驱赶过林霄的妇女抱着几件用洗衣机搅过的泳衣从楼里走出来,一一把这些穿过的泳衣搭在楼前的竹竿子上。
临时起意来泡温泉的客人通常会就地租用泳衣,而这些在客人付钱租用时说是全新的泳衣吧……当然不可能是新的,只不过是洗过晾干后再订上牌牌罢了。
晾上泳衣,妇女到转身走回楼内,一面走,一面把胳膊上的袖套摘下来,进入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后,将袖套扔在桌子上,又背着手去解身上系的围腰布。
手上忙活着,这个长得五大三粗、金首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妇女嘴巴也没闲着,朝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男人不住抱怨:“又抱到手机啃,手机是你妈镁?一天天家的屁事不干,就老子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忙,阿(那)池子头脏得来客都嫌啷当(肮脏、埋汰之意)了,你也和眼睛瞎了一样看不到,都不说去把水放了把池子刷一哈!”
玩手机的男人被念叨得不耐烦了,随口喝道:“你念啥子么,我晚点就去刷不行镁,非要现在念!”
“那你赶紧去刷么,你坐在这里搞哪样!”妇女眼睛一瞪,语气比男人还凶,“老子忙了一天了,你还要老子去刷不是?”
“我刷,我刷行了不?日你X的,一天到晚你硬是烦得很!”男人骂骂咧咧地放下手机起身,去拿桶和地刷子。
“你还有脸嫌我烦,不是老子,你早就着人家抓起去把你手脚都砍喽,你还能坐在这点玩你的手机!”妇女火大得一拍桌子,“不是老子想方设法去填你那堆烂赌债,你还有命站在这里和老子大声武气(方言,指人说话不客气、大声咆哮)讲话?!”
男人似乎有些理亏,黑着脸出了小楼,闷不吭声朝竹林走去。
妇女把男人赶去干活了气还没消,又骂了几句“贱皮子”、“不要X脸”之类的话,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气冲冲的男人穿过竹林来到露天温泉池旁边,先拧开了大灯,这才去开水闸放池子里的水。
正忙活着,他身后那一圈把露天温泉池围了起来的竹林中忽然发出沙沙声响。
“——是哪个?!”男人警惕地回身,一把抓住了旁边的地刷子。
只听“哎呀”一声,一名身上穿着丝绸质地高档旗袍、披了件薄款毛皮外套、手上拎着个小包、头发略有些凌乱的中年女人从竹林里钻了出来。
温泉池大灯映照下,能看出这女人是上了年纪的,眼角的皱纹和唇边的细纹非常明显;但即使上了年纪,也并不能遮掩她那独属于成熟女性的魅力。
“不好意思啊大哥。”中年女人尴尬地朝男人微微躬身,用普通话道,“那个……我儿子带我来这边玩,说是这边有个环境特别好的野温泉,但是这边的路不太好走,我们车子在那边抛锚了,我看到这里有灯,就过来看一下……那个,你们家这个温泉晚上是不营业的吗?”
男人眼神儿发直地盯着这个风姿绰约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另一边,小楼里头,气还没消的妇女正准备拿手机刷会儿视频,外面忽然传来年轻男性的声音:“有人吗?”
妇女连忙起身走出房间,就看到有个长得和明星似的年轻男人站在小楼门口的台阶下。
看到妇女从房间出来,年轻男人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半步,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道:“大姐你好,我们是来旅游的,在城里听人家说这里有家环境特别好的小众温泉,就带了家里人过来玩……你们这儿晚上营业吗?”
第146章 肥羊
周氏和彭天明身上穿的是拍摄《怨罪实录》用的服饰。
《怨罪实录》的拍摄成本相当低, 主要演员(……)不要片酬,场地不是借的就是自家人提供、不需要额外布景费用,也就有更多经费能投入在服化道上, 再加上还有罗小燕这个把精致享受刻在骨子里的人协助妆造……作为台柱主角的周氏和颜值担当的彭天明,那是每一集的服饰都不重样。
这功夫他俩出面充当“前哨”,一身装扮便皆来自正在拍摄中的《怨罪实录》第五集, 周氏的高档旗袍来自罗小燕亲自去联系来的安阳当地老牌裁缝铺, 约等于低配版的“高定”;而彭天明身上的衣服呢,则是某本省品牌还未正式上市的新款……这家品牌是玄传媒的合作方, 彭天明穿他们的订制服装在单元剧里亮相其实就是一种铱錵很硬的软广。
在加上罗小燕私人提供的名牌饰品, 比如周氏手里的古驰小手袋,彭天明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背上背的LV经典款男士双肩背包;这两出现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山里,那就是直接在额头上刺上了“肥羊”两字……
考虑到鸡冠山内私自经营温泉景点的人没准儿会有刷网剧打发时间的习惯、搞不好也看过《怨罪实录》,两鬼还特地改变了下外貌——彭天明本来就是画皮鬼, 换脸易如反掌;身为积年老鬼的周氏么, 把自己的脸变年轻十岁、从看上去像五十多变成看上去像四十多就差不多了。
这么精心准备一番再送上门去的“肥羊”,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被凶悍妻子赶出来刷池子的男人, 盯着周氏的眼睛热切得比温泉池这边的大灯还亮。
“……原来是这样啊, 大妹子, 那你们运气是不咋好,不过也怪不得,这边的进山路是不咋个好开车,还没得路灯,晚上特别容易出事。”男人嘴上讲着半普不普的普通话,脸上的笑容特别真诚、特别热情洋溢, 要不知道这货底色的话,谁来都得认为他只是个质朴厚道的本地山民, “你和你儿子一起来的哦?你家儿子现在是在哪点勒?”
周氏阴寿阳寿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眼瞎了才看不出男人那张热情笑脸下的恶意、听不出男人话里的试探,不过她身上还有任务,现下还没到能翻脸的时候,做出一副中年白莲花的矜持样儿柔柔弱弱地道:“我儿子先我一步进来找的,比我早过来几分钟,大哥你有看到他吗?”
男人眼珠子一转。
他也是几分钟前才着赶出来刷池子,这里的大灯也是他来了才开的;要是这女人的儿子先进山谷里来,那可能先看到的是小楼那边的灯光……
这一带没有住户、也不通水电,但不远处的山头上是有电信基站的。
只有眼前女人的话,男人试探出她没有同行的同伴,找机会靠近一点、别给她掏手机报警的时间就能把她拿下……但既然还有个儿子同行,男人自然也要顾忌到那个儿子——万一打草惊蛇让那个儿子报警了就不好了。
思及此,男人压下了胸中沸腾的热烈想法,脸上的笑脸更淳朴了,抬手往竹林外、同样亮着灯的小楼方向一指:“我刚出来准备放水刷池子,没看到有人进来勒,不过妹子你也不用担心,这山谷里头也没好大,亮灯的就我屋头和池子这点,可能你儿子找到我家那边去了,要不你跟到我去看看?”
周氏脸上适时露出犹豫之色。
好歹她也是匡导演手把手带着的演员,正经的演员素质还是有的,比如说……分析角色和演绎角色。
一个落了单的孤身女人,就算是急着找儿子吧,在这种没啥人烟的地方二话不说就跟着陌生男人去他家里,仍然是不符合常理的,会让“观众”出戏、觉得假。
所以周氏必须要先“扮演”出身为普通正常女人的那种戒备迟疑、为难挣扎,故作勉强地强笑着道:“这个……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大哥?”
“不麻烦不麻烦。”男人果然完全没有怀疑周氏这份小心翼翼,更加热络地劝道,“我老婆也在屋头的,要是你儿子找到我家里头去了,就会遇到我老婆了。”
这男的显然也是精通人性的,他也很清楚,一个单身男人会让女人戒备、很难把女人请到自己家里去;但如果这个男人家里还有婆娘,女人的戒心就会大大降低。
周氏如男人所愿松了口气,原本的防备迟疑换成了感激:“那就麻烦你了大哥。”
“哪有啥子麻烦的哦,你太客气了妹子。”男人笑得眼纹都出来了,积极地走到前头领路,“远来就是客嘛,我家在这里头开温泉,有时候客人不方便回城头去,我们家这点也是可以安排哈住宿的,就是环境不太好,你们不要介意就行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竹林,进了小楼里,男人就看到亮着灯的房间里多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彭天明这画皮鬼没啥战斗力,但外表还是挺能糊弄人的,周氏走进灯下后他喊了一声“妈”站起身来,那大高个儿把领着周氏过来的男人唬得一激灵。
周氏也高兴地上前几步拉住“儿子”,上下打量一遍彭天明确认这个“儿子”没出啥意外,便像个合格的老母亲那样翻脸指责儿子:“妈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等等我,我们一起走,你瞎跑什么呢,害得我追过来路上差点摔着!”
“我错了妈,我这不是心急吗,你怎么不在原地等我啊,我都说了我找到人就会回去接你的嘛。”彭天明尴尬地认错。
相对于娴熟地扮演老母亲的周氏,彭天明的演技要生涩一点,不过这功夫也不太要紧了,因为招待彭天明进屋歇息会儿的妇女,这会儿正和领着周氏回来的男人激烈地视线交流。
妇女热情招待彭天明,是因为这个“迷路”的小伙子满身都是名牌,又讲着一点本地口音都没有的标准普通话、妥妥儿的外地肥羊,怎么着都能宰上一刀;而正所谓知夫莫若妻,只看男人把周氏招呼进门的那股子热情劲儿,妇女就知道这老爷们动上了歪心思,眼风跟刀子似的直往男人身上刮。
周氏眼角余光判断出妇女才是这家人的当家人,骂了几句儿子便转头满脸感激地对妇女道谢:“多谢你了大姐,要不是你把这傻小子叫住,还不知道他会往哪瞎跑呢。”
妇女神色勉强地笑了笑,心里头暗骂周氏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狐狸精小贱人、勾搭别人老公,看在周氏也拎了个名牌包有油水的份儿上,强打精神出声招呼:“哪儿的话,远来就是客,你们大老远跑我们这里来玩,别说是有事,没事我们这伸把手出出力也是应该的。”
周氏满脸愧疚:“都是我们俩没打听情况都瞎跑,要是知道你们这儿晚上不营业的话,怎么都不好来打搅你们的。”
“不打搅不打搅。”妇女受不了周氏那股子中年白莲花的味儿,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强做热情地道,“我们家这里比较偏么,一般也很少有客人原因留在这边过夜,不过客房啥的我们家还是准备得有的,就是费用要贵一点,你们两个房间的话一晚上要八百块钱,毕竟妹子你也看到了的,我们这里头水电都没得,电是靠自家柴油机发的,水也是人工去拉回来用的,成本确实高,没得说漫天要价和你们多要钱,你们不要多铱錵心。”
“不会不会,本来就是我们过来玩没看好时间,要不是大姐大哥你们心善,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周氏一面感激地道谢,一面掏钱包,当场就支付房费。
八张红票子入手,小发一笔的妇女看周氏“母子俩”总算顺眼多了,笑脸也真诚了几分,中气十足地吆喝男人去给两个贵客拿点吃的喝的——非旅游旺季,他们家这种日租房规格的小客房一间400块确实属于宰人了,不至于连点吃喝都不给供。
俩鬼能扮演活人,但还真没吃饭喝水这功能,周氏连忙连声说不用、他们来的时候吃过了,装作很疲惫的样儿,提出希望能尽快休息。
看在钱的面子上,妇女热心地把“母子俩”带上二楼客房,还给热情地拎了两壶热水进房间。
下了楼,妇女见她男人没说继续去刷池子,反而眼巴巴地等在一楼房间里朝着楼上探头探脑,刚消下去的火气“蹭”一下就上了,气冲冲地冲过去就骂:“你狗日的又想搞哪样,当老子是死人啊?!”
男人赶紧用手指比出“嘘”的手势:“你小声点,怕楼上听不到是不是?”
“你还怕人家听到,那你咋不做个人?人家儿子都好大一个了,你要点X脸不?”妇女怒火升腾,音量倒是真降下来了。
妇女对男人知根知底,男人也很清楚如何说服妻子,当即伸手拉住妻子,把妇女拽出小楼。
两口子拉拉扯扯的走到竹林另一边的温泉池旁边,男人才挤眉弄眼地开始他的表演:“你咋个这么短视哦,这两个人深更半夜的自己跑到山里头来,你捞他们八百块钱你就满意了啊?啊个小崽手头上戴勒那个表,你晓不晓得要管好多个八百?”
“你哈(傻)啊,人家开起车来的,车子就抛锚在外头路上!”妇女骂道,“这条路就通我们这里一个地方,天一亮别个看到路上的车子,还会不晓得有人进山里头来了!”
正所谓一张床上睡不出两种人,妇女能脱口而出这种话,显见得她也不是没动过吃干抹净的心思。
“你还骂我哈(傻)勒,你咋个就不想想,哪个吃多了没事干大早上就开车进我们这条路?”男人嘿嘿一笑,眉飞色舞地道,“你我两个先把二楼那两个控制到(控制住),老子天一亮就开车过去把他们车子拖走,哪个晓得这条路上半夜来过车?”
男人凑近妇女,难忍激动地道:“先不要讲那两个身上的东西管好多钱,那个女的,喊‘他们’来拉走,你说我们是不是又要得一笔?这个女的别看年纪大了,不一定就没得原先那两个年轻的值钱!”
“那两个是‘他们’弄来的,我们是沾不到啥子光,分点汤喝就不错了。这个女的,总得是该我们拿大头了吧?”
妇女忍不住心动地咽了口唾沫。
第147章 正主儿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的底线是会逐步降低的, 且往往一旦开始下降,就很难止住——自古以来,但凡能坚守底线不动摇的, 不是人中俊杰就是一时英豪、亦或某个领域的佼佼者,普通人并不具备这种毅力。
妇女同样也不具备。
丈夫的话让她回想起那两个女孩子的尸体被运走时,战战兢兢躲在丈夫身后的她亲眼看到的、借他们家的“场地”办事的那帮人现场交付现金时的场面……那一摞红艳艳的票子堆在她经常擦的那张桌子上, 她都不敢想象那笔钱要是能给她的话, 她能有多兴奋。
可惜了,那两个女孩子是别人弄来的, 两口子能提供场地分点油水, 还是看在她丈夫跟那伙人有交情的份儿上。
脑子里反复闪过当初震撼到她的那堆现钞,妇女嘴上却道:“得得到吃不哦(能不能行哦),那个女的儿子都好大了,人家肯要?”
“你懂个屁!”男人有些烦躁了, 一想起周氏那风韵犹存的身姿他心里头就像是揣着一团火, 但这种话肯定不能跟面前的妇女说,不耐烦地道, “我说得行就得行, 你别管哦多(这么多), 你就讲做不做!”
妇女内心稍稍挣扎了下,咬牙道:“搞!搞他一家伙!”
那女人妖妖娆娆的勾引她男人,妇女实在是一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把人弄了,那小皮包、毛皮大衣名牌首饰啥的,还能落到她手上!
说干就干, 这两个虽说没亲自动手弄死过人,但也算是亲眼见过人血、长过见识的公母, 立即头碰头地商议了会儿,便杀气腾腾地返回小楼。
周氏扮演了个柔柔弱弱的中年白莲花,她带来的“儿子”彭天明别管是不是草包枕头吧,反正外表确实是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两口子商议的结果是,最好把母子俩分开了再动手。
妇女是女人,女人别管多大年纪、是老是少,总是能让男性放低戒心的,按照丈夫的交代,妇女来到彭天明住的客房门外,轻轻拍了拍门:“小兄弟,你睡下了没得?”
彭天明果然“毫无防备”,没多会儿就把门打开了,一脸纯洁地道:“老板娘,什么事啊?”
“哦,是这样。”妇女努力堆起笑脸,“我家男的这哈忙着刷池子,一时走不开,想请你帮个忙……”
“哦好的,没问题。”扮演单蠢男大生的彭天明立即爽快地走出房间。
彭天明被妇女引走,男人立即冲上二楼,门都不敲,直接拿钥匙去开周氏住的房间门。
等待多时的周氏惊慌地从床上坐起,柔柔弱弱地惊呼出声:“你干什么?!”
男人狞笑着反手反锁上门,二话不说朝床上的周氏扑去,拳头高高举起。
现代网络上,不知何时“流行”起了强O奸文学……给强行侵害女性的男性角色编织出非富即贵的权贵身份和各种误会,把把侵害女性角色的行为美化成占有欲、强制爱等唯美幻想,让涉世不深的一部分小读者以为“用强”其实是某种所谓“爱”的表现。
但事实上吧……强O奸和爱情没有任何关系,更谈不上一丝半点的美好。
因为侵害者“用强”的第一步,是暴力。
用于侵害的器官是男性身上最大的破绽,男人会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的“男性特征”,所以侵害者一定会先用暴力让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才能进行下一步的侵害行为。
男人显然并不是侵害行为的生手,他挥出去的第一拳就是冲着周氏的头部去的,人被打中头部就会短暂晕眩、身体协调能力变低、手脚不听使唤,这也是绝大部分遭受到侵害或是被家暴的女性都一定鼻青脸肿的原因——她们都会首先被男人暴力击打头、面部。
但凡是正常人,就绝不可能对挥拳乃至踢腿击打自己的头、自己的脸的畜生,产生任何爱慕之情。
周氏一声尖叫,扯起被子保护住自己,男人的拳头重重挥在了棉被上。
男人穿着鞋直接踩到床上,一面拳头不停挥出、疯狂向下击打,一面用手去扯开棉被。
被子拉开,男人便愣住了。
蜷缩在被子里的女人一动不动,双眼圆睁、面色惨白如纸。
男人用手去捏周氏的脸,没有呼吸不说,还触感冰冷,就和摸到死猪肉差不多。
单脚跪立踩在床上的男人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操,什么情况??”呆了半响,男人骂了句脏话,又颤抖着伸手去探周氏的鼻息。
这女人仍然一动不动,丁点儿热气没有,就和已经死了一般。
男人猛然起身奔到门口,惊疑不定地盯着床上上尸体般的女人看了好会儿,仍然不死心,又倒回床边伸手去拽周氏的头发。
他用的力气非常大,这一拽下去,就算是他老婆那个经得起捶打的农妇也会杀猪般地尖叫……可这个柔柔弱弱的外地女人仍然没有丝毫反应,那双睁大的眼睛也没有丁点儿变化,甚至瞳孔的状态都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男人见鬼似的松开周氏的头发。
还没睡呢就死了,真是亏大发了——上次那两个年轻女人虽说也没轮到他去沾,好歹还看了几场“现场”呢。
他偶尔也会借着开皮卡车出去采买的名义吃个“快餐”,不缺那口腥,对尸体没兴趣,晦气地骂了几句脏话,转头朝外走。
几分钟后,男人一拖把杆放倒了被妇女带到小楼外面的彭天明。
妇女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杀人了,对于自家男人当着她的面儿挥舞着拖把猛击刚刚还在和她说话的年轻男人头部的场面,没有太大反应。
年轻男人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男人还泄愤似的想继续鞭尸,妇女才伸手拦了拦:“行了,把脑浆子打出来了你收拾啊?”
男人“呸”了一声,没睡到活女人的火气稍稍消了点儿,冲妇女道:“那个女的也死了,在二楼房间头,你拿个床单裹一哈,我打个电话给洪师父,喊他们今晚上就来收走,免得夜长梦多。”
妇女本来就想去搜刮周氏那身行头,闻言立即兴冲冲地返回小楼。
男人看了眼地上年轻男子的尸体,想了想,弯腰把彭天明扛了起来……这小崽子长得蛮好的,索性也先留起来,看洪师父他们要不要好了。
竹林不远处的大树上,一只有一人来高的大鸟静静蹲在树梢间,看着这两口子把本来就是死人的两同伴又“杀”了一遍。
十二月二十日,凌晨两点,一辆打着远光灯的七座商务车沿着渣土路开进了温泉山谷,在小楼前停下。
等得不住打哈欠的男人老远就看到车灯了,强打精神走出小楼,热情招呼驾驶座里下来的人:“是四哥不,等你们好久了嘞!”
男人口中的这个四哥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外表富态,看着像是事业有成的小老板,就是头发有些毛躁,外套下面还穿着睡衣,显然是睡到一半赶过来的。
相对于男人的热络劲儿,四哥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男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出息了么徐振华,都会帮洪师父找‘货’了嘞?”
徐振华也晓得他绕过四哥这个“介绍人”去联系洪师父,是乱了人家的规矩,没敢和四哥硬顶,只故作憨厚地讨好着找补:“我晓得四哥你们要这个‘东西’,才想着也出点力气嘛,四哥你这么多年都这么照顾兄弟,我这不是也想回帮一下四哥你,还你点人情?要不一直都是欠到你的,我哪里好意思哦。”
四哥这种老江湖哪里会被几句话吹捧好,冷笑一声:“闲话我懒得讲,你心头有数就好。”说罢,便回头大声招呼车上陆续下来的两个人,“老八,小周,先进去验货,验完了赶紧抬回去,洪师父还等着看货勒!”
徐振华心头一紧,下意识脱口而出:“四哥,洪师父没来啊?”
“这种小事情,哪里用得着洪师父亲自来!”四哥狠狠瞪了徐振华一眼,“还不赶紧领我们去看货!”
一个只晓得烂赌、靠婆娘服侍人还赌债的赌鬼,忽然打电话说有“好货”,要不是晓得这是四哥认识的人,洪师父根本理都不会理!
这狗日的靠着自己才有资格和洪师父说上话,居然敢绕过自己去攀洪师父,要不是洪师父那边确实缺“货”,四哥见到这杂种必须得先给他两耳刮子。
徐振华心里叫苦,他绕过四哥其实就是害怕到手的钱白白着人抽成而已,并没想自己去攀附洪师父,但这功夫他也怕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只能暂时认下,点头哈腰地把四哥往楼里请。
小楼对面竹林里,抱着猫蹲在林子里的林霄,皱眉看着那群人闹哄哄地进楼。
“正主儿是那个‘洪师父’?这家伙没来,有点麻烦了啊……”
林霄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抱着猫悄悄退出竹林、躲进山谷另一头密林深处,这才拿出手机,给姑获鸟发信息。
安安静静蹲在树梢上的姑获鸟振翅起飞,无声滑过夜空,降落到小楼二楼窗口外面的景观树上。
好歹是多年的大妖怪,姑获鸟虽然没有战斗力,隐蔽能力却是很强的,只要有夜色掩护,哪怕本体在人类眼皮子下面飞来飞去人类也看不到她。
大大方方降落在满是人的房间窗口外,姑获鸟朝内一探头,与身上零碎已经被人拿走、只穿着睡衣裹在床单里的“女尸”周氏对上了眼。
姑获鸟轻轻歪头,用鸟嘴指了下围着女尸讨价还价的几个人,张了张嘴巴,又无声地扑腾了下翅膀,做出示意周氏作祟恐吓人的暗示。
周氏秒懂,眼睛里还比较接近刚死的死人状态的瞳仁,肉眼可见地缓缓变成灰白之色……
第148章 沈慧芝
徐振华口中的“四哥”姓吴, 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人,和徐振华同龄,认识的人大多喊他吴老四、小老四;当然了, 像徐振华这种人渣里的底层滥赌鬼显然是不够格跟吴老四称兄道弟的,要也敢没大没小地叫他“小老四”,吴老四大嘴巴子就抽过去了。
虽说一向看不起徐振华, 不过这次徐振华弄来的“货”确实不错……气质铱錵又好、相貌又周正的中年女人, 还是刚断气的“新货”,拿冰柜装了往外省一拉, 少说也能值个十几二十来万。
吴老四对床单包裹下的新鲜女尸很满意, 面儿上倒是没有透出半分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打量了会儿周氏,嫌弃地对徐振华两口子道:“这女的太老了,卖不出价钱, 这样吧, 看在你们有事儿能想着洪师父的份上,我做主, 给你们两万块钱辛苦费。”
“什么?!”妇女当场就炸了, “哪可能才两万, 上回明明——”
“闭到(闭嘴),有你说话的份镁!”徐振华连忙喝住自家老婆,赔着笑朝吴老四道,“四哥你别介意,我婆娘不懂事。就是说,四哥你看么, 这女的也不算老的,脸都还年轻得很嘞, 最多四十出头呢,要是活着的话娃娃都还生得出来……两万会不会少了点啊?”
人命都背了两条,要只能拿两万块的岂不是亏大了——上次那两个女的,徐振华两口子可是亲眼看见洪师父扔下了起码几十万!
吴老四嗤笑一声,他就晓得上次洪师父给钱的时候太过大方,让这两人上心了。
没错儿,床单里的女尸是不止值两万,但这钱兄弟们自家分了不安逸吗,有必要送给这个瘪三?
他花了多少心思都才搭上洪师父这艘大船,徐振华沾了他的光就算了,还想越过他去攀附洪师父,不是做梦么!
“徐振华,这个话讲起就没道理了啊,你觉得上回我们兄弟几个从洪师父那里拿的钱多,你也应该要这么多,是吧?那你咋不想想,我们几个送到洪师父面前的可是活生生的大活人,你这个嘞?都已经是尸体喽!”吴老四反正是不急的,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道,“死都死了,人是啥时候死的还不是你说了算?哪个讲得清楚这个货还新鲜不新鲜?”
“再说了,你以为洪师父把尸体弄出去不要成本的啊,冰柜,油钱,路上打点,兄弟们一路吃喝拉撒,出去了还要辛辛苦苦找买家……哪样不是钱?”
“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看在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份上,要么我跟洪师父那边争取一下,多出几千块钱当你们两口子的辛苦费好了,两万六,够意思了吧?”说到这儿,吴老四刻意停顿了下,慢条斯理地道,“你们要愿意嘞,我和洪师父那边说一声,钱给你们,货我拉走。要是你两个实在想不通,那也没得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我们哥几个开车回去睡觉,油费也不会和你们要,你们两口子在这山里头自己挖个坑,把这尸体埋了吧。”
徐振华夫妻俩的脸色变了又变。
以为能发一笔横财的妇女整张脸都气红了,要不是来了三个大男人、她两口子难占到便宜,她简直恨不能扑上去抓烂吴老四的脸。
徐振华更是恨得心里头滴血,他也不是猜不到吴老四肯定要狠狠抽他一笔抽水,就是没想到吴老四会刮得这么狠,简直是从他嘴巴里头把肉抢走了再吐两口肉沫来打发他!
这夫妻俩,算是被吴老四上了一课……做坏事就能发财,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只不过是“幸存者偏差”罢了,普通人踏进灰黑地带,遇到的可不是会和你讲规矩、讲契约精神的文明人,黑吃黑才是常态。
多余的不说,社会上那些相信“女人变坏就有钱”的傻子,学人家堕落结果被白嫖的就数都数不过来。
徐振华隐约意识到今天估计是要吃闷亏,但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强撑着堆起笑脸哀求:“我晓得,我晓得大家都有难处,四哥,我体谅你们辛苦勒,就是说……这个事情我和我家婆娘也是担了老大的风险,我们两口子也真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做这个事,四哥你看,能不能说多分我们点钱,有啥子意外的话,至少我两个也有本钱防身?”
吴老四再次嗤笑出声:“这种闲话(废话)就别扯了么,徐振华,洪师父有喊你们帮他杀人?还是我交代你们帮忙弄尸体了?你们两口子自己贪心不足谋财害命,杀了人家过路的母子,老子帮你们把尸体收走都是帮了你两口子天大的忙了,你还想搞哪样?”
这一母一子都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身上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佩戴,真当他吴老四不懂行、啥子都看不出来呢!
本来愤怒不已的徐振华夫妻两再次脸色大变。
要从这个方面来说的话……吴老四还真没说错!他两个确实是一个见财起意、一个见色起意谋害了这两个外地人!
吴老四看了眼时间,懒得跟这夫妻俩继续废话,把脸一沉、下了最后通牒:“反正好歹话我都跟你两个讲了,要么男的尸体当搭头,我再给你们加两千块钱,一起算二万八;要么就都不要裹搅(扯皮)了,老子开车走人,你们自己收拾烂摊子!”
妇女是又气又急又心虚,连忙拽了下自家男人的衣袖,让徐振华赶紧拿主意。
徐振华咬着牙关,有心硬扛着不答应吧,处理两具尸体确实是个为难事,不答应吧……想想吴老四这个狗日的干这一票就要从他手头刮走十几万的油水,他简直心里都在滴血。
徐振华正左右为难,他旁边吴老四带来的叫老八的人忽然咦了一声,面色惊恐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房间是开给周氏的那间客房,说是客房,其实简陋得很,就是个二十来平的小单间,厕所都没有,陈设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子、一张床和一套桌椅。
“不值钱”的“男尸”彭天明这会儿被随意地放在墙角,而“值钱”的“女尸”周氏,则用床单裹着放在床上。
老八是跟着吴老四混了多年的铁杆,也是吴老四最信任的兄弟,见老八反应不对,正准备继续给徐振华施压的吴老四注意力也被引了过去,扭脸问道:“老八,啥情况?”
老八神色紧张地道:“四哥,这个尸体的眼睛不对。”
吴老四连忙朝床上的女尸看过去,然后脸色就变了。
女尸那双睁大的眼睛,瞳仁果然和刚才看到的不一样了!
这个省城本地的老混混好歹跟了一段时间洪师父,基本的玄学常识是有的,立即大喝一声:“都后退!离远点!”
老八和小周显然也在洪师父那边“开过眼界”,二话不说齐齐远离床边。
仍然在纠结价钱的徐振华两口子并没意识到这三人的反应意味着什么,妇女还忍不住出口道:“怪模怪样的搞哪样,这个女的就是刚死的,尸体都是我拿床单裹起来的,能有啥子不对?”
吴老四三人进门开始,希望能把女尸卖个好价钱的徐振华就反复强调过女人是刚死的。
自认把徐振华的心态拿捏得死死的吴老四并没有怀疑徐振华的话有假,这会儿听到妇女在那里阴阳怪气,便神色古怪地看了徐振华一眼……
洪师父说过只有怨气特别大、恨意特别重的人,才会在死了以后的三天内就开始出现尸变现象,吴老四觉得自己搞不好还小看许振华这个私儿了,这狗日的对这个外地女的到底做了啥?
现在倒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吴老四嘴巴上挂着要走要走,真要他舍弃这个转运出去就能捞一笔的女尸他也是舍不得的——现在到处都在搞火化,女人骨灰多得是,女人的新鲜尸体还真不好找!
眼珠子一转,吴老四便朝还呆愣愣站在床边的夫妻俩吼道:“你两个是要找死不是?!还不退过来!”
徐振华骨子里是畏惧这个老混混的,下意识就想听话退过去和他们三个靠拢,只走出半步,他又顿了一下。
他也没动吴老四怪模怪样的是在搞什么,但他这会儿心心念念惦记的都是女尸的价钱——这个老东西改不会又想作怪诈他们两口子,连那答应好的两万八都不愿意掏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徐振华便气血上涌,他本来就心头滴血,吴老四这老狗要是连这点肉沫都不肯吐,那他非和吴老四拼命不可!
徐振华站住脚,强忍着怒火愤慨地道:“四哥,再咋个说么你我都是好多年的交情了,兄弟不说求你帮带着大富大贵,你吃肉,总要给兄弟留点汤吧?好好的货摆在这里,你说两万八打包,兄弟也不是不认,何必搞这些花头勒?!”
吴老四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他还真升起过借女尸尸变的借口把那两万八也赖掉的心思,还没来得及实施呢就给徐振华揭开了,面子上确实不太好看。
但想想开始尸变的尸体他们三个也处理不了,只能把洪师父请过来,到时候让洪师父晓得他对“外面的小兄弟”这么刻薄、连一毛钱都不分给人家的话,让洪师父觉得他冷心冷肺、不是可以托付信任的人,那他的损失可就不止这么点了。
转过这个思路,吴老四便眼睛一瞪,用一副无比光明正大的得理样儿喝道:“扯鬼话,你第一天认识我么,我吴老四是那种人?!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那女的尸变了!”
徐振华夫妻俩一愣,同时扭脸去看床上的女尸。
双眼圆睁、仰面朝上的女尸,此时不仅两只眼睛的瞳孔都变成了死白死白的灰白色,脸上、脖子上,竟然也冒出了细细的白毛!
“妈呀”、“菩萨”声中,徐振华和妇女两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钱不钱的,嗷嗷叫着转身就朝门口跑。
吴老四一把抓住徐振华,摆出更加理直气壮的姿态大声呵斥道:“跑啥子跑,不顶事的东西,这东西搁在你屋头,你跑得到哪里去!”
徐振华说到底就是个吃软饭的滥赌鬼,打杀体格娇小的陌生女人时他凶悍得很,真遇到事儿,他腿都软了,借力攀住了吴老四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道:“四哥、四哥,你可得帮帮兄弟,这个、这两个货,两万八就两万八,你带走你带走,我绝没有二话讲!”
妇女都跑出门去了,听到她男人提起两万八,又站住脚倒了回来……
“我带走个屁,都尸变了我咋个带,老子路上不怕出事?”吴老四没好气地甩开徐振华,一面掏手机一面骂骂咧咧,“这种情况只能请洪师父过来,别个都不得行!艹你X的,老子好好和你说干这个不容易,你狗日的还不信,这哈你晓得厉害了不?舍你两万八辛苦费,还搞得像是老子占你的便宜一样!”
“没得没得,四哥说的哪里话哦,我们绝对没得这么想的。”徐振华都快哭出来了。
妇女也吓得不轻,挽着自家男人的手臂连连点头。
吴老四拨出电话,恭恭敬敬地朝电话那头介绍起这边尸变的情况、请那个洪师父来现场坐镇时,窗外,耐心等到出结果的姑获鸟拍了拍翅膀,悄无声息地离开。
十二月二十日,凌晨四点。
又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出现在进出温泉山谷的渣土路上。
蹲在山谷里头吹了一晚上冷风的林霄远远看到车灯,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出意外,总算顺利把正主儿引过来的。
她这个利用周氏和彭天明被杀也不会死的“特性”来引蛇出洞的计划吧,其实是有破绽的——周氏和彭天明利用好剧组戏服和罗小燕私人提供的行头倒是可以扮演好完美无缺的肥羊没错,但林霄没地儿去弄一辆抛锚的车停在进山的路边。
不管是先进山来的那三个人,还是后头来的这个正主儿,这两伙人但凡有人注意到进鸡冠山的这条路上没发现抛锚的外地牌照车,那这计划就得流产……林霄也只能暗暗祈祷经营温泉的那对公母能少说几句话,别把他们害死的人的来历和别个交代得那么清楚了。
幸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也可能是干了谋财害命行为的那对公母本来就不会愿意去和别人说自家的罪行细节,总之,这一晚上的冷风林霄没白吹。
冷眼看着刚来的这辆车也挺在了小楼面前,林霄立即动身,抱着猫往小楼方向跑去。
林霄跑到竹林附近,借着小楼外面的灯光,看清了后面进来的这辆车是部奥迪。
奥迪车里也下来了三个人,一个披着风衣外套的中老年男性,一个穿夹克的壮年男性,和一个踩着高跟鞋、穿着皮毛外套的卷发女人。
卷发女人搀扶着中老年男性下了车,上一批来的那个被称为“四哥”、看着像个小老板的人就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把人往楼里请……显然,这个让“四哥”毕恭毕敬的老头就是洪师父了。
跟洪师父一趟来的那个壮年男性下车后,从奥迪后备箱里拎出来两个密码箱,快走两步跟上洪师父的脚步进了小楼……从年龄上推测,这个男的应该是洪师父的徒弟。
至于那个搀扶着洪师父的洋气卷发女人,估计不是徒弟就是情人之类的——总归能被洪师父领来这种场合,甭管是男是女是洋是土,绝干净不到哪去。
目送洪师父三人都进了楼、小楼外面已经没得人了,林霄才轻轻用手拍了拍怀里的猫:“小巴。”
巴巴托斯从林霄手臂上跳下来,落地后伸了个懒腰,摇着尾巴悠闲地朝小楼大门走去。
放出了小巴这个大杀O器,林霄也没闲着,蹑手蹑脚绕到小楼背面,拿出手机给姑获鸟发信息。
不多会儿,姑获鸟便悄无声息地飞了过来……
小楼内,吴老四正领着洪师父一行三人往楼上走。
“才死了半晚上就尸变?你确定?”洪师父对吴老四的描述似乎颇有兴趣,混浊的老眼都发亮了,“这女的是咋个死的,着虐杀了?”
“这个……看着不大像。”吴老四可不敢在这种时候乱说话,小心谨慎地解释着道,“尸体倒是还好好的,没啥子皮肉伤,就是瞪起眼睛断的气,眼皮都合不拢了,估计怨气是挺大的。”
——周氏特地选择了双目圆睁的“死状”,其实是不想让人乱摸她具象化的鬼体……倒也算误打误着了。
洪师父嘿嘿一笑,这老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阴森森地道:“要把人活活整死又不不弄出皮外伤的办法也不是没得,就是会的人不多,你这个姓徐的小兄弟,倒是有几分本事的么。”
吴老四打心眼里看不起徐振华,但也不愿意让洪师父晓得他是个连“小兄弟”都容不下的人,便只跟着赔笑。
说话间,一行人上到二楼,等在走廊上的老八、小周这两个吴老四的小弟看到洪师父,一个比一个态度好,毕恭毕敬地喊人;徐振华也壮着胆子凑上前,点头哈腰地跟着喊了一声“洪师父”。
洪师父上个月来这里的时候都没正眼看过徐振华,这回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徐振华一眼,还冲他点了下头。
只这一眼就让徐振华大受鼓舞,仿佛看到了让吴老四少刮点油水的希望,一群人呼啦啦往有尸体的房间里走时,他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妇女踌躇了下,没敢跟进房间。
等洪师父来的这两个钟头里面,那女人面部的白毛越来越密,都快和敷了个毛绒面膜差不多了……一想到自己不久前还从那女人尸体的脖子上摘走金项链,妇女就实在是害怕看到那张诡异的脸。
想想自己男人反正也跟进去了,他们两口子再吃亏那二万八还是能拿到的,妇女便扭头朝楼下走。
刚下到一楼,妇女就看到有一只半大橘猫大摇大摆地进了自家小楼里面,还竖着尾巴朝楼梯这边走来。
妇女疑惑地看向这只猫,啥时候鸡冠山里头都有野猫了?
野猫仰起小猫脑壳,幽绿竖瞳冷冰冰扫了妇女一眼,忽然张开猫嘴。
那全张开了也没有小孩巴掌大的猫嘴中……蹿出来个和比老虎还大的、通体漆黑的恐怖凶兽。
妇女疑惑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一张血盆大口已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下一刻,妇女便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剧痛袭来。
恨不能当场死去的妇女被这仿佛身体断裂般的痛苦刺激得精神前所未有地清晰,耳中甚至听到了自己双手手肘和腰腹处的骨头被什么东西咬断的声音。
这一刻极其短暂,不管是对吞噬者而言,还是被吞噬者而言皆如是……但被来自异位面的凶兽所吞噬的妇女,却在这极为短暂的刹那之间,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她这半长不短一生。
她叫沈慧芝,双阳区本地人,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现年四十五岁,她男人徐振华大她两岁,和她是一个寨子里出来的人。
两口子出生的寨子叫鸡冠寨,是原来鸡冠山山里的村寨。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轰动一时的双阳鸡冠山诈骗大案案发后,一些血本无归的小老板走投无路下来山里自杀,把住在山里的寨民吓得不轻,国家来人动员村寨搬迁的时候就全寨的人都搬去公路边了,当时才十几岁的沈慧芝也跟着家人搬出了大山。
山中日子清贫,从山里出去的沈慧芝很满意搬出大山后能搭乘过路中巴车、进城去干零工赚点松快钱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等她嫁给当时各方面条件看起来还不错、也比别人会说话的徐振华,苦日子就来了……
婚后没多久就暴露了游手好闲、懒惰成性缺点的徐振华,让一度想靠劳力多攒点钱把日子过好的沈慧芝大失所望,更要命的是在孩子出生后,自觉有孩子就能栓住娘、已经不怕沈慧芝跑了的徐振华,开始烂赌。
如果是现在的小年轻,男人烂赌大不了离婚换一个就是了,但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沈慧芝,打骨子里认同离婚女人就是丢脸、就是抬不起头来这种老观点,哪怕恨徐振华入骨也没想着放弃这个男人,艰难地把孩子养到能去住校读书后,就拽着徐振华回到了鸡冠山大山里。
和鸡冠寨只隔两座山的鸡冠山温泉,在当年诈骗的老板跑路之前已经修好了拿来哄人投资的温泉池,这一点身为本地人的沈慧芝是老早就晓得了的;下定决心把男人捆在身边的她,以为只要两人避开人群躲到山里,学着人家在山里头开温泉民宿、赚点辛苦钱维持生计,就应该能把男人管好,拉回正路来。
但显然,年轻时有父母长辈无条件帮扶、人到中年还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妻子的帮着兜底的徐振华,连痛的前提条件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改前非,沈慧芝的一番苦心并不能让他勤快起来,更不会戒掉赌博;两口子背着官方私底下经营温泉资源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勉强过日子,连皮卡都只是为了进出大山补给所需才没有被徐振华赌输掉。
为了生计,为了交孩子的学费,沈慧芝不得不更加辛劳地维持温泉经营,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儿,忙碌到半夜是常有的事。
超出人类承受力极限的剧痛让走马灯回闪中的沈慧芝有些恍惚,她忽然困惑起来,她原本也是个本分人来的,她是什么时候……成了个能面不改色地从死人脖子上摘下金项链的人的?
啊,是了。
是她自己的选择让她变成这样的。
认定了要一辈子相依为命的男人烂泥扶不上墙,而偏偏有条件跑到这种深山小众景点来消费的女人又往往或身家宽裕、或与丈夫男友浓情蜜意,只是个不那么好命的普通人的她,心理很难不失衡。
明明她曾经也是个看到人家日子不好过也会感同身受的传统女人,在一个月之前的那个晚上,遥遥听到那两个陌生女孩子的哭叫求饶、无助求助声时,沈慧芝明明也害怕得不得了——
可在看到了把那两个女孩子哄来的吴老四他们轻轻松松就到手了那堆在桌子上的红票子后,她就再也没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对于目睹那两个女孩惨死却见死不救的内疚了。
她男人想弄死人家母子,先前还为那两个女孩子的惨死害怕内疚过的她,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她这辈子都在为钱辛苦,她实在太想要钱了。
而她想要的钱,却只是……用来给她男人拿去败家的赌资嫖资而已。
她明明晓得她男人只要有点钱在身上就会忍不住去嫖去赌的,她明明……是全都知道的。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这个心底其实还残存着微弱良知,在看到穿着高中校服的林霄误入自家死过人的温泉时,会下意识把懵懂不懂事的学生娃娃赶走的妇女,终于后悔了。
只是她的后悔来得太晚,甚至无法为人所知。
把沈慧芝本人连带她的一生和她那不为人知的后悔一口吞掉的巴巴托斯,迈着优雅的小猫步走进楼梯,上到二楼。
二楼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里站了七个人,洪师父正惊奇地围着床上“尸变”状态闻所未闻的女尸观摩,没去理会躺在角落里装死的彭天明;他带来的夹克衫徒弟和那个卷发女人把房间里的小桌子搬到了床前面,正在布置法坛。
大大方方从敞开的房门进入房间内的巴巴托斯,视线依次打量过这七名人类。
位面法则容许他吞的有六个,不让他吞的有一个。
愚蠢的仆人……好吧,在查证谜题般的事件上似乎有着特别的天赋、在这方面即使是灾厄陛下也不得不承认的仆人或许不能称之为愚蠢,只是不够聪明。
不够聪明的仆人事前叮嘱了半天,恳求巴巴托斯在进入这栋小楼后,能吞的人类可以尽情的吞,但吞噬时不能有不能吞的人类在场——如果这伙人里面有人是不能吞的话。
巴巴托斯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是为了避免他的身份暴露,铱錵索性他现在也不是特别缺魔力,不缺乏这点儿耐心。
左右打量了下,巴巴托斯走到挺尸的彭天明旁边,用猫爪子按了按彭天明那干瘪成凹坑状的干尸肚子,安安稳稳地卧了上去。
装死中的彭天明:“……”
正对着这个房间的大树树枝上,静静观察着室内动静的姑获鸟伸长脖子,朝蹲在树下的林霄微微摇头。
小神兽没有大开“吞”戒。
林霄略感意外。
当初乔秀英对小孩起了杀心的时候就给小巴吞了,她还以为这帮人大概率一个都逃不脱猫嘴呢,叮嘱小巴看情况行事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既然真有万一,那林霄就得采取另一套行动方案了。
林霄举起双臂,朝姑获鸟比划了下手势,又把手握成拳头,做了个鼓励的动作。
蹲树枝上的姑获鸟鸟嘴开合了下,似乎有些畏惧,但还是勇敢地点了点鸟头。
房间内,正对床上女尸的“尸变”状况啧啧称奇的洪师父、以及远远站在墙边紧张地看着洪师父师徒三个的徐振华、吴老四等人,同时听到窗子玻璃被什么硬物敲击发出的“叩、叩”声。
除了忙着布置法坛的俩徒弟,其余五人都下意识把视线投向床侧面的窗子。
一张人面鸟脸贴在玻璃后面,睁着圆溜溜的、大到恐怖的鸟眼,正瞪视着室内众人。
“——妈呀!”
胆子最小、也没啥机会“见世面”的徐振华,一屁股坐到地上。
人面鸟脸像是被人的惊叫声取悦,鸟嘴大张、露出个渗人的非人笑脸,忽地猛然用头往窗子上一撞,整扇窗户都被撞得哐啷作响。
第149章 凶兽?是仙家哒!
姑获鸟本身不具备任何战斗力, 无论人形态还是鸟形态……不夸张地说,来个高年级小学生丢块石头,都能把姑获鸟吓走。
也正是因为没有战斗能力, 姑获鸟的隐蔽天赋便高得惊人——如果不是林霄从巴巴托斯那儿获得了烙印矩阵的精神烙印、被动开了“天眼”,又在乔秀英事件中从生物追踪魔法里面看到了姑获鸟的跟脚,那么也许她即使和姑获鸟同在一个城市里生活几十年, 也不会发觉到这种妖怪的存在。
换言之……对于现代人而言, 姑获鸟属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怪,现今存世的不管是知名的大师还是不知名的媒拉神婆, 就没人见过这玩意儿。
洪师父显然也没见过姑获鸟。
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撞见不认识的妖怪先莽一把是小年轻才会做的事,而已过花甲之年的洪师父必然是很惜命的;当窗外那只诡异的人面脸用头部撞击窗框时,洪师父这个老江湖二话不说扭头就往走廊上跑,连刚才还兴致勃勃观摩的“尸变”女尸都弃若敝履。
夹克衫男子与卷发女人大约也很熟悉洪师父的风格, 两人当即丢下布置了一半的法坛, 埋头跟上洪师父的脚步。
上个月才“立了功”、借机攀上洪师父的吴老四反应就要慢一些了,穿高跟鞋的卷发女人都奔出房间跑到走廊上去了他才反应过来, 连忙扯着嗓子招呼自家两个小弟:“快、快跟到洪师父!保护洪师父!”
要不怎么说吴老四能混成省城有“地位”的混混, 而徐振华那种货色只配当个吃软饭的人渣呢……吴老四明明被试图破窗而入的凶恶人面鸟吓得腿都软了, 却还能在这种时候把寻求庇佑的求生本能粉饰成向洪师父表忠心。
人都吓傻了的老八、小周两个被吴老四的喝声叫回神,忙不迭连滚带爬地跟上吴老四、躲出这个“被妖怪袭击”的离谱房间。
这帮人这么争先恐后地一逃跑吧……硬着头皮撞窗户的姑获鸟更卖力了,展开来跟滑翔伞似的翅膀也一同“砰砰”拍打窗子。
“等、等等我啊!”
徐振华人都吓哭了,也想跟上逃难大部队,偏偏这货胆色实在是不怎么样,竟然腿软得爬不起身。
也在另外六人都相继逃命似的跑出房间后, 趴彭天明肚子上的巴巴托斯,站了起来……
徐振华好容易挣扎着扶墙站起, 一张血盆大口已经糊到了他脸上。
巴巴托斯在成为灾厄之主前,就是在十层魔界小有名气的魔法凶兽……无论他吞噬有机生命体或无机生命体,那都是连意识带意识载体一口咬死,再嚼吧嚼吧吞下腹。
用比较容易理解的词汇描述就是……如果巴巴托斯吞掉某个人,那可不止是吞下其躯体,而是连躯壳带魂魄、一丝半点都不会放过。
上半身被魔界凶兽的利齿穿刺、咬断骨头之际,徐振华的小命就已经交代了,而他的灵魂,要比□□多承受半秒钟的折磨——谁让属于能量形态的人类灵魂,消亡的速度要比脆弱的生命稍微慢一些呢?
这半秒钟里,切身体会着被吞噬痛苦的徐振华,也与早他一步从这个位面上彻底消失的妻子沈慧芝一样,看到了属于他的走马灯。
和从小就被生存的环境教育着要当贤妻良母、要把伺候好男人孩子当成女人一生的最终追求、要找个男人替她做主的沈慧芝不同,徐振华才刚五岁出头、懵懵懂懂开始记事的时候起,他家里的长辈就反复用语言和行动告诉他,他是徐家的根、徐家的希望,他只要长大就可以成为徐家的主人、就可以拥有一切,就可以成大才、成大器,赚大钱住大房子娶漂亮媳妇。
徐振华深以为然,毕竟他的长辈们怎么可能会骗他呢?所以在别人家的娃娃再怎么哭闹都得不到去读书的年纪,徐家唯一能上学的徐振华就学会了逃学,把书包往学校头一扔,便欢呼着去上山下水。
到十几岁,别人家的半大小子也要和大人一样挥汗如雨地下地了,徐家长辈舍不得他劳累,徐振华仍然可以肆意玩耍,笑声洒遍鸡冠山的每一座山头。
到二十来岁,徐振华成年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长辈们从小到大灌输给他的好像都不对,他根本就不是只要长大了就什么都能有,甚至徐家都不是他的——他的爹妈爷奶都像是忘记了以前和他说过的话似的,不仅没有把徐家的一切给他,反而开始在他耳朵边啰里啰嗦让他去找工作、去赚钱、去娶媳妇回来孝顺公婆。
别说徐振华有没有那个本事去赚钱,他根本就不愿意去做那些所谓能赚钱的事——乡下人从大山里头搬到公路边仍然是乡下人,哄骗着他长大的徐家连在城里头给他找个清闲省事工作的能力都没有,他只有去当农民工这条路能走!
可惜这个世界并不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甘心长大就平庸、连“徐家的根儿”都不是了的徐振华,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九十年代末的社会变化太大了,只会种地的爹妈压根拿不出钱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他要想不在村里同龄人的面前丢面子,就只能捏着鼻子去做他看不起的农民工。
憋屈地做了一段时间苦力活,受够了的徐振华开始琢磨着另寻出路。
爹妈爷奶不再愿意伺候着他、供他钱花了,那找个媳妇伺候着他总可以吧?
当不成这个世界的主人,当一个女人的主人总可以吧?
徐振华尝试着接触了一圈他能接触到的女人,先后被好几个不识抬举的打工妹甩了白眼后,他物色到了沈慧芝。
沈慧芝长得不行,身材也不行,搁十几岁的时候徐振华是绝看不上这种土里土气的村姑的,但二十几岁的徐振华别无选择。
虽说沈慧芝这个媳妇实在拿不出手,但成为了小家庭的主人后,徐振华的日子确实松快了不少……就算他不去工地上卖苦力,沈慧芝这女人也会想方设法地搞粮食回来吃,怎么也饿不着他。
孩子出生后,徐振华更惬意了,不铱錵仅可以吃沈慧芝的喝沈慧芝的,还有余钱去赌,去嫖。
世人总以为男人有了孩子就会收心、就会负起父亲的责任,这显然是不够了解男人这种生物的多样性——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当了爹的男人,但凡还能潇洒的时候是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孩子的,只有到了六、七十岁浪不动了,又或者是生了大病需要人照顾了,才会想到要当“慈父”。
灵魂被吞噬的剧烈痛苦让眼前一片黑暗的徐振华浑身颤栗,他这半辈子就没有吃过这种苦。
快速消散的意识让徐振华明白到自己要死了,这种直面死亡的未知恐惧让他一铱錵时间都有点儿忽略了灵魂深处传来的被咀嚼、撕裂的疼痛。
早知道他会这么早死……别娶沈慧芝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婆娘就好了。
白白忍守这么个又不得体、又毫无姿色可言的女人二十多年,还不如找个更漂亮看着更顺眼的呢。
目睹巴巴托斯嘴巴里头跑出来个恐怖凶兽,这凶兽还一口吞掉了个大活人,躺墙角挺尸的彭天明好悬没吓尿;这货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在扮演尸体,“嗷”地一声跳了起来,“唰”一下蹿进了周氏躺着的床下面。
翻身坐起来的周氏哭笑不得,摇摇头,没理会给小神兽吓破胆的画皮鬼,下床走到窗子边。
那群人蹬蹬跑下楼的脚步声还是挺明显的,周氏也就没啥顾忌,压低声音朝隔着窗子的姑获鸟道:“小霄那边怎么说?”
论胆小足以跟彭天明一较高低的姑获鸟是见过巴巴托斯生吞活人的,反应倒没有彭天明那么大,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小师父的意思,咱们配合一下制造点动静,把这伙人拆散,好让……小‘仙家’挨个去收拾。”
周氏这积年老鬼就有一点好,但凡答应做事儿就不会问为什么,爽快地点头:“行。”完了又补充道,“让我来吧,要是这帮人跑出这栋楼了,你帮忙看着点人都往哪个方向去了。”
姑获鸟本来就没那胆子进入不能随时飞走的建筑内去“恐吓”别人,连忙用力点头。
目送姑获鸟振翅飞走,周氏才蹲下来,朝缩床底下的彭天明道:“我去吓人了啊,你自己躲着点,别和那个老头子碰面。那老东西确实是有道行的,当心回头被他一桃木剑把你捅死。”
本来就瑟瑟发抖的彭天明抖得更厉害了……
另一边,洪师父、吴老四等人这功夫已经跑到了一楼。
多年养尊处优的小老头体力不比年轻人,这么跑下楼的功夫已经喘上了,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眼跟下来的吴老四,黑着脸问道:“你这个小兄弟开的温泉,啥时候闹起这种会趁夜伤人的精怪的,你都不晓得?”
“这、这我是真没听说。”吴老四跑下楼没出汗,倒是被洪师父问得背后冒冷汗,叫苦不迭地道,“他两口子在这里头都开了快十来年的温泉了,以前从来没听说闹鬼啊出过事啥的。”
洪师父瞪了吴老四一眼,心里倒是隐约有了猜测。
以前没出过异常,现在出了……难道是他上个月在这里头破了两个人的五心之故?
被破了五心的女鬼是没法对杀死自己的人作祟的,但残魂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消散干净……难不成那两个小女娃娃的鬼魂还在这里头逗留?还因为某种原因引来了异常现象?
想到楼上那个才死了半晚上就“尸变”的女尸,洪师父心头便是一咯噔。
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这年头很多法门和老辈人的经验都已经失传了,遇到自己理解不来的怪事、处理不来的东西,逞强不得,免得白白赔了小命。
洪师父是最听他师父的话的,这么多年来,师父收的弟子里面,他也是命最长、活得最久的。
一单新鲜女尸的生意做成,他抽水也不过是几万块钱而已,实在没有必要为这点钱急于一时;心头快速衡量一遍利弊,洪师父当机立断:“这桩活计不急到做了,先走,等天亮了再过来看!”
这六个人也不去管徐振华夫妻俩的死活,这便呼啦啦涌向小楼大门。
还没等跑在最前面的夹克衫男子跑到大门处,大门外侧上方忽然直挺挺地滑落下来一具女尸,正正挡在了大门中央。
小楼一楼的门厅和小楼外面都亮着灯,正往大门这边走的六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清这具堵门的女尸是啥形象——披头散发、双眼灰白、面部密布着一层细细的白绒毛,正是他们刚才还准备做法破了五心后再拿去卖的那具尸体!
第150章 报警?
从一行人被人面鸟吓出房间到跑下楼, 加上说那几句废话的功夫,前后加起来也不过短短半分钟。
半分钟的时间里,楼上那只试图破窗而入的人面鸟倒是没出现, 反正是原本他们为刀俎、其为鱼肉的女尸跑出来拦路了,登场的方式还是跳窗直达……现在六人受到的惊吓程度完全可以想象。
“妈呀”、“妈耶”的尖叫声混杂着响起,本来抱成一团齐刷刷往外跑的众人四散奔逃, 六个人硬生生跑出了三个方向——还站在楼梯口附近的吴老四和他的两小弟二话不说倒转身往楼上走, 洪师父抓住卷发女人的手就往一楼徐振华两口住的房间跑,而离大门最近的夹克衫男子则像是昏了头一般, 嗷嗷乱叫着往女尸堵住的大门口冲去。
这栋小楼一楼的大门是双开门, 确实也挺宽敞,周氏挡在正中间也就挡住了四分之一的空间而已,凭她一个是拦不住所有人的,除非她愿意大开杀戒。
周氏自然没有必要开这个杀戒, 她是积年的怨鬼又不是积年的厉鬼, 再说了,小师父只是让她帮忙把这群人吓分散, 不是让她抢人头……所以周氏并没有理会硬着头皮从她旁边冲过去的夹克衫男子, 反而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一般, 往跑向楼上的那三个人追去。
夹克衫男子惊愕地回头看了眼去追别人的女尸,心底大呼庆幸,二话不说往停在小楼台阶下的车子奔去。
奔到车前,脸上还挂着庆幸的夹克衫男子一摸裤兜,面色骤变。
布置法坛的时候,他顺手把挂着车钥匙的钥匙串搁二楼房间的桌子上了!
回二楼房间去拿车钥匙是不可能的, 别说诈尸的女尸已经追上二楼,躲进一楼房间里的洪师父还有那个卷发女人, 夹克衫男子都不打算回去救——但凡从事暴利行业、且手头老早攒下丰厚身家的人都惜命得很,再天大的情分恩情,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想想这地儿虽说是深山老林但毕竟是近郊,开不了车也不是真就寸步难行,夹克衫男人一咬牙,抬脚就往山谷入口处奔去。
蹲在小楼房顶上的姑获鸟见跑出来的那人要跑,赶紧振翅跟上。
小楼内,跑回二楼的吴老四三人见白毛女尸跟了上来,吓得肝胆俱裂,又嗷嗷叫着埋头往他们刚跑出来的房间里冲,冲进去了把房间门一关,又手忙脚乱地把桌子、柜子啥的都挪过来堵着门。
摆了半桌子的祭祀用品和夹克衫男子落下的钥匙串在搬动过程中落了一地,三人也压根顾不上。
把房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这哥叁中年纪最小的小周好悬没哭出来:“怎、怎么办啊四哥,咱们要不要报警?”
自个儿也慌得不得的吴老四忍不住骂道:“你脑筋宕了啊,警察要来了是先抓僵尸还是先抓你,你心头没个数!”
“着抓了总比着僵尸啃了好啊!”小周激动之下也大声起来了。
边上老八气得一巴掌拍到小周脑袋上,口中教训道:“你和哪个在吼?没大没小!”
“行了,都啥时候了,别扯闲话了!”吴老四烦躁地道,“洪师父还在楼下,一哈点(等会儿)他肯定会想办法勒,急哪样嘛,耐心等到起!”
六神无主的小周听了这话总算冷静了少许,老八却对这话没啥信心,忧心忡忡地看了吴老四一眼。
他们三个跑上楼的时候,老八和吴老四都是看到洪师父也被那个诈尸的白毛女尸吓跑了的……那副样子,实在不像是能靠得住。
先前那个人面鸟,听都没听说过的妖怪,洪师父没把握还说得过去,但是诈尸的白毛僵尸——按理来说,这不应该是洪师父最擅长对付的么?
想起人面鸟,颇有默契的吴老四和老八两个同时一拍脑袋,忙不迭冲到窗户前把被打开的窗子给锁上,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洪师父讲过的么,尸变诈尸的东西都是时间越久才越凶,这个女的死了才半晚上勒,应该没事,凶不到哪点去,我们三个只要不要乱跑,守好这个房间别出去,那东西进不来的。”吴老四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极力镇定地安抚两个小弟,“退一万步说,楼下还有活人勒,那个女的也不一定就非要来找我们三个——杀她的徐振华两口子不也是在楼下的么,她肯定先找他们的。”
小周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诶,刚才我没看到徐振华和我们一起下楼啊?”
老八也想起来了,顿时打了个激灵:“是哦,那狗日的确实没和我们一起走,好像落在这个房间里头了。”
哥叁个的脸色齐刷刷的都变了,一个比一个惨白。
说起来……他们先前着人面鸟吓得跑出去的时候,确实听到徐振华在后头喊他们等到他。
下楼一趟再跑回来,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分钟勒——徐振华就不见了?
二楼确实是不知一个房间没错,但除了这个原先停放尸体的房间,另外三个房间都是锁着的,钥匙是徐振华的婆娘管……那婆娘一开始就下楼去了,没在二楼!
这个发现实在太过渗人,吴老四三人面色刷白,谁也没再提徐振华的名字。
此时,一楼。
周氏把吴老四三个吓回房间里关起门窗当乌龟,又下到一楼来看洪师父和那个卷发女人的情况。
一楼有三个房间,一个当仓库用,一个当日常起居的起居室,剩下一间就是徐振华两口子住的房间。
周氏进了离楼梯最近的房间,进门就看到……林霄养的小神兽吐铱錵出个又有点像四不像、又有点像狮虎兽的黑毛凶兽,一口一个把洪师父和那卷发女人给吞进肚子。
周氏“诶”了一声伸出尔康手,却晚了一步——晓得无数秘密、也应该知道章梦真和熊丽娟下落的洪师父,就这么成了巴巴托斯的小点心。
半大橘猫收回本体,冷淡地看了周氏一眼。
“没事。”周氏给这小神兽看得头皮发麻,强笑道,“我就是想说,可能小霄会想问那老头点事。”
灾厄陛下懒得搭理仆人之外的人类(鬼魂),摇着尾巴往外走。
有一个能吞的跑了,有两个能吞的和一个不能吞的在楼上……巴巴托斯稍微思索了下便做出选择,站在楼梯旁,回头看了周氏一眼,轻巧地跳上楼梯。
周氏很自觉地跟上……
上到二楼走廊,巴巴托斯就停下了,在楼梯口旁边随意地一趴,抬头看一眼周氏,又把视线转向有活人在的房间。
周氏:“……”
周氏是真有点不太明白这小神兽明明是把洪师父和那个卷发女人一起吞的,为啥这扎堆的三个人却非要让她去把他们分散开,但既然答应了林霄要帮忙,她也不会推辞,想了想,扭头往楼下走。
她又不是真的无脑僵尸,门锁住了大不了用工具破门么!
周氏下楼去找破门工具时,反锁了门的房间内,趴床底下的彭天明正百无聊赖地听着外面的三个男人争吵。
也许是因为外面走廊和楼下都太安静的缘故,躲在这间屋子里的三人在压力之下产生了分歧,一个人坚持要报警,另外两个死活不同意,不同意的那两个还把想报警的那个手机拿走了。
夺走小周手机的吴老四火气很大,骂骂咧咧个不停:“老子就晓得你这个私儿背时得很,白枉自老子一直带到你混,有哪样好事也没把你这个狗日的落下,你是一点都不记好是不是?个狗X种,你的良心着狗吃了?!”
老八大约是怕小周这个愣头青不管不顾闹起来、把楼下的僵尸引过来,在旁边好声好气地唱红脸:“你急啥子嘛小周,你怕出事我们也怕,四哥不是和你说了么,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洪师父还在楼下勒,还有徐振华那个婆娘,你急啥子?”
小周被骂得狗血淋头,又是窝火又是着急地辩白道:“四哥你听我解释么,我不是不相信洪师父,是……是这个事情真的怕人(吓人)得很啊,要有个万一咋个办?反正我们也没做啥大事,就是倒卖了尸体么,我查过了的,最多判三年,蹲三年牢和着一窝端了、被那个僵尸把我们都啃了,哪个严重?为啥子你们就不肯听我一句劝勒?”
怒气冲冲的吴老四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在一旁当好人的老八神色也僵硬住了。
小周才二十出头,这个年纪的男人已经开始沾染成年男性的毛病,但通常来说也还没浸染得那么“透”……干点儿小打小闹的坏事例如打架斗殴、偷个电瓶车啥的不存在有啥心理负担,但要是太挑战道德极限的那种坏事吧,不是坏到骨子里的小年轻,其实并不太容易做得到。
同样是白嫖夜场妹,老男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还自以为得意,年轻男人就难免会心里过意不去。
吴老四和老八都是多年的老江湖,晓得小年轻嘴巴不严实、不牢靠,一些比较关键的事儿,就会有意无意避开这个小马仔……例如奸O杀两个年轻女人这种一旦流传出去就会要人命的事儿,指定不能让这个跑腿小弟知道。
过于年轻的小周显然不具备看出两个“老大哥”微妙神色的眼力劲儿,仍然在极力劝“犯了糊涂”的两人报警求活路,听得床底下的彭天明都开始龇牙咧嘴。
“这傻缺,还看不出人家比起被僵尸啃更见不得警察?这么没脑子怎么敢跟这种老混混跑江湖的?”彭天明暗暗腹诽,“得,要有这脑子,也不能这年头了还来走当混混这条死路。”
吴老四是风光得意过的人,没那耐烦心在这种时候教育不懂事的小弟,给老八打了个眼色,黑着脸去房间另一头抽烟。
老八也觉得没眼力劲儿的小周这种时候了还叽叽呱呱的很烦人,一把将小周拽到床头边来,深呼吸了口气,按捺着性子继续装老好人:“小周啊,是这样,我们是可以报警没得错,反正转卖尸体确实也关不了几年,但你想过洪师父没得?”
小周一愣:“八哥,啥意思?”
“你看看洪师父都好大年纪了,他要是也给关进去,能活着出来不?”老八貌似苦口婆心地道,“我们几个跟洪师父的时间是不长,但是洪师父没亏待过我们,也没亏待过你吧,你忍心害他一个老爷子?”
小周还真没想到过这茬,有些慌了:“不是,我——”
“我晓得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老八抬手阻止小周解释的话,继续劝道,“杀人的是徐振华两口子,他两个是要着僵尸啃了,还是要着抓去枪毙了,我们可以不管,但是洪师父我们肯定是要考虑下的么,毕竟人家对我们还是仁至义尽的,我们帮他做多少事,他就给我们多少钱,从来没说赖过账,这么讲道义的老爷子,我们总不可能对人家就不讲义气了,你说对不对?”
“再说了,洪师父也不说就对付不到那个诈尸的女的,是吧?也许洪师父是有办法的嘞?这种时候你去把警察招过来了,这个和背刺人家有啥子区别?”
小周神色变来变去,不得不认同他八哥的话是有道理的,只能神色仓惶地点头道:“我晓得了,八哥,是我考虑事情不周全。”
老八暗暗松了口气,小周年轻力壮,三个人又是困在这么小的房间里,要是倔起来硬要抢手机报警他和吴老四还有些棘手,能说通就再好不过。
不过他这口气显然松早了一点……气还没吐完呢,用桌子和衣柜顶住的房门,忽然传来刺耳的劈砍声。
站床头说话的老八、小周,和站到房间另一头去抽烟的吴老四,三人同时惊愕地看向房门。
只听“哐——嚓”地一声,并不算特别坚固的三合板门被一斧头劈出一条手掌长的窟窿,那劈门的“人”似乎力气还很大,小半个寒光闪闪的斧刃穿透了门板、在房间这头露了出来。
吴老四和老八这两个老江湖都没有去浪费时间思考诈尸的尸体会不会拿斧头劈门这个问题,两人二话不说就往窗户方向跑——这里反正才二楼,跳出去逃生也比关房间里等死来得强。
也就在这时……原本一心只想躲起来划水的彭天明,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彭天明的战斗力跟姑获鸟半斤八两,让他靠武力拦下三个成年男性,他是绝逼做不到的。
但是吧……吓一吓这三个人,稍微牵制一下他们,彭天明还是有自信的——外面周氏都能大大方方去找斧头来劈门了,对他有威胁的洪师父八成也已经凉透了,这功夫再不表现一下更待何时?
相比从房间另一头跑过来的吴老四、和要绕过床才能抵达窗边的老八,彭天明有“地利”之便,他从床底下靠窗这一侧钻出来,走两步就能挡在窗前。
于是已经本能地在瞬间规划好逃生路线的吴老四、老八,以及反应略为迟钝,这功夫还呆呆地站在另一侧床头位置的小周,三人便看见……有一个脸长得跟夜场男模差不多的年轻男人冷不丁就从床底下冒了出来,大大咧咧往窗户面前一站。
这个年轻男人朝三人微微一笑,抬手抓住自己的头皮,往下一扯,那像是整容模版一般的俊美面皮就跟画皮似的被扯了下来,露出面皮下骷髅般的干尸脸。
“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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