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未曾有过的争吵,连庞小芃的父亲都觉得诧异。
当时商量谁下乡时乖乖听话的女儿,如今虽然怕得发抖,却一步不肯让,硬是要拿钱去学人家摆摊。
第二天中午,庞小芃早早地出现在街道办,她是第一个报名的人。
正午的日光,澄澈的天,女孩的右脸颊上掌印未消,嘴角却是上扬的,令陈兰君印象深刻。
虽然昨天唱反调的人很多,但今天来报名的,却也不少,除了原先承诺会在初期一对一帮助的3个名额,还有几位待业知青。
陈兰君便大大方方让他们跟着观摩,并不阻拦,但是也不会主动提建议。
对于能赚钱的路子,大家都很热情,关于陈兰君与赵宏所说的要点,还拿着笔记本一一记下。
学了三天,大家便依照陈兰君算好的距离,各自出摊。
都很顺利,庞小芃特地用第一天摆摊赚到的钱,买了半斤叉烧,硬是要送给陈兰君与赵宏尝一尝。
然而没两天,迎来了连绵的阴雨天气。
半夜的时候,忽然打起了雷,雨落得很大。
陈兰君是被雷声惊醒的。
她坐了起来,望着被雨水敲得作响的窗户,面色有些凝重。旁边睡着的沈牡丹也醒了,吃了一惊:“落这么大雨!”
说着就要去拉灯,开关按下,电灯却没亮,如今电力不稳,穗城晚上断电也是常事。
沈牡丹从床头柜摸出一截蜡烛,点燃,查看了一番窗边,用手掌试试有无漏水。
还好,没渗水进来。
睡在外间的赵宏也醒了,隔着门问:“妈,阿兰,没漏雨吧?”
老旧的房子,若是逢着大雨,有时雨水会从窗户缝钻进来,很讨嫌。
“没事。”沈牡丹有些担忧,“要是明早上还这么大雨,你们还出摊吗?”
这样大的雨,是很不适合出摊的。
后来小摊贩们常用的那种超大的雨棚现在并未普及,陈兰君他们能用来遮雨的,不过是家常使用大小的雨伞,这样一来,桌椅肯定不能摆开,就连炊具也要小心使用,免得雨水落进去。
赵宏说:“哎,怎么偏偏我们摆摊那地不是骑楼呢,要是,有个廊遮雨就好了。偏偏现在什么也没有。再往后的节气,雨水多呢。”
沈牡丹心疼他们俩这些天的累,提议道:“要不,明天休息一天?反正落这么大雨,到外面买早餐的人也少。”
陈兰君轻轻摇了摇头:“不行。”
对于他们这样的街边早餐摊来说,在固定地点准时出摊很重要。她也曾听一些餐饮大佬说起创业初期的难处,即使落雨落雪,没什么客人,也要出摊。不然,客人今天想吃,却扑了个空,饿着肚子走了,那很有可能就不会有下一次光顾。
她既然坚持,沈牡丹母子自然不会说什么。
往常该如何备料,就如何备料,只是怕卖不完,分量减少了些。
等到平时的出摊时刻,雨仍落个没完,瞧不见停歇的模样。
她看着窗外的雨,有些担忧。
说起来这个道理对于他们这种已经有熟客的摊子,影响稍少些。可对于那些新开不久的街边摊,却有很大影响,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摊。
她倒是起了念头,想要提醒这些新摊主们一下。可惜没通电话,陈兰君也不能挨个电话说一声。至于冒着雨跑出门,挨家挨户敲门提醒……唔,算了吧,一没收钱二不是亲妈,她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总之,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看个人的造化吧。
哗哗落着大雨,陈兰君与赵宏一人打了一把伞,沈牡丹也跟着帮忙,分两次来来回回,才将摊子收拾好了。
到了点,零零散散有客人来。
一位常来的阿婆自带了铝饭盒来打粥,闲聊说:“我家人原本还担心这么大的雨,你们不出摊,我想着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来了,你们也不容易。”
陈兰君笑着说:“多谢阿婆支持。这样,落雨天,我给你多打一点。”
捧着分量格外扎实的饭盒,阿婆高高兴兴走了。
见没有很多客人,陈兰君叮嘱了赵宏几句话,另外撑开一把伞,走进潇潇雨幕。
离她的摊位最近的,是田强的摊子。因为有着开业时帮忙的缘分,所以陈兰君与赵宏对于他的提点格外多一些。
但是走近了他常常摆摊的地点,却没有瞧见人影。
陈兰君看了看,心里有了数,离开了。
其他人的情况也大致如此,照常出摊的反倒是少数。陈兰君缓缓走了一圈,瞧见远处一个穿雨衣的女孩正吃力地试图将两把伞绑着一起,好为她的摊子遮雨。
走近一看,是庞小芃。
陈兰君上前,帮着搭了把手。
“多谢你,多谢。”
庞小芃连声道谢,一抬头,瞧清了是陈兰君,喜笑颜开:“兰姐,是你啊。”
“是,”陈兰君笑着说,“这么大雨,也出摊呀?”
庞小芃腼腆地说:“要出的,昨天有一个小朋友,他昨天本来想买来着,没带钱,就说他今天带了钱来买,我答应了。既然是做生意,总不好言而无信。”
“那他来了没有?”
“没有。”庞小芃说。其实早上的时候,她看见那个小朋友了,打着一把修补过的旧伞,路过摊位的时候,脚步忽然就变快了。
是因为家里不肯给钱,所以觉得失约而不好意思吗?庞小芃猜测,她曾经有过类似的感受,因此并没有愤怒,反倒留了一点小朋友看中的早餐。
如果他来,就有得买;没来的话,也没事。
陈兰君听庞小芃简单讲了一下来龙去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做的不错,加油。”
雨一连下了一个礼拜,为着这个,路边摊的生意没有开始的好,也有撂挑子不干了的。
赵宏和庞小芃等人倒是一直坚持着。
随着要回去上学的日子越来越近,陈兰君常常嘱咐赵宏看摊子,自己则不知道去哪儿。
一天,田强见生意平平,提早收了摊子,跑来找赵宏聊天。
赵宏倒是不赞成:“你完完整整地出摊,还是好些。”
“哪里好了,也就多一块两块的。”田强不以为意。
他左右看看,没瞧见陈兰君身影,便问:“你妹妹跑哪儿去了?”
“有事。”
田强呵呵笑:“有什么事,这小妹是要走了,对这摊子也不上心了。欸,她走之后,这摊子的钱就归你一人赚了吧?”
赵宏皱起眉:“你别胡说,要不是阿兰,这摊子还有你的,其他人的,哪里摆得起来?就算她回去了,该她得的利,我也不会占一分钱。”
“你对妹妹还真讲意思哈。”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赵宏以要忙为借口,不搭理他。
田强自讨没趣,悻悻地走了。
待到黄昏时分,陈兰君才回来,这时赵宏早就已经收摊回家了。
餐桌上有一碟烧肉,如今家里倒隔三差五能见着肉了。
吃完饭,赵宏喊陈兰君到楼道里说话,跟她讲了今天田强多嘴的事。赵宏的神色有些纠结:“阿兰,你要相信,我觉得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我知道。”陈兰君说,“倒是这个田强,这个人不好深交。”
“可是……毕竟是朋友。”赵宏眉毛拧起来。
陈兰君打断他:“我们对他已经够朋友了,之前来帮忙,每天都发了工钱,后来他要摆摊,我们也是手把手教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不欠他。”
赵宏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最近在忙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说起来,你一到穗城,就忙着做事,都没好好逛过呢。是我不好,到时候挑个休息日,让我妈照看一天摊子,我带你逛逛去。”
“别操空心。”陈兰君笑起来,看向楼外渐落渐弱的雨,“放心吧,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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