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强吻【二合一】
本来他们也吃完了, 再加上舞会很快就要开始了,学妹还在为谢仪哐哐撞大墙,许西柠和展星野从食堂后门离开。
许西柠指了路线, 让展星野提前去艺术楼:“我把租的衣服放在寝室了,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展星野点了点头,又觉得有点奇怪。
许西柠在片羽传媒拿的奖金只多不少,什么样的衣服,她还需要租呢?
艺术楼,舞会大厅。
舞会厅的墙面贴满了大片的舞蹈房落地镜,让原本就巨大的舞厅显得更加宽阔敞亮, 舞会刚开始, 劲爆的音乐和闪烁的彩灯已经把气氛拉满,微醺的肆意青春在啤酒的气泡里炸开,饮料和低度酒免费提供, 食堂阿姨还为毕业生们送来的成排的布丁泡芙和杯子蛋糕。
因为是变装舞会,所以大家都尽己所能穿得华丽漂亮, 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 穿着像西方贵族一样巨大裙撑的女孩旋转着和民国风的姑娘擦肩而过,旁边或许还会乱入猫女或是日漫角色。
……
不知什么时候,门口溜进来一只巨大的青蛙。
丑陋的卖崽青蛙玩偶服浑身布满青黑条纹, 一颠一颠地蹦跶到舞厅中央,众目睽睽之下摇头摆尾,激情蹦迪, 疯狂扭屁!
不一会功夫,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位青蛙, 还有人给它拍照:“卧槽哪位仁兄这么社牛啊?!”
只见卖崽青蛙自顾自嗨了一阵,突然扭头盯上了受害者——站在墙角, 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和白衬衫的温南森。
他只戴了一副白色皮质的轻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可金色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眸实在太有标志性,外加一身温柔清隽的气质,来来往往的同学都一眼认出了他。
温南森身上自有清风明月一样的儒雅,虽然为人谦逊,但学生却不知怎么有点怕他,只敢问声好就羞涩地跑走。
青蛙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背过身,掐腰,对温南森扭了扭圆鼓鼓的屁股。
旁边的同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敢在温教授面前扭屁股啊!!
温老师禁不住笑了,放下酒杯:“你好啊,小青蛙。”
青蛙不说话,摊开两只手,示意他来跳舞。
温南森顺从地把两只手都伸出来了,牵着青蛙的爪子,一人一蛙开始慢慢地贴着面,无比温情地跳着一支交谊舞。
本来不该贴面的……实在是青蛙肚子太过肥大,顶着温老师了,巨大的脚蹼bia叽bia叽踩着温南森的脚,那画面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的新世纪翻版——《帅哥与青蛙》。
温南森随着舞步,慢慢道:“你送我的曲子我收到了,改编的结尾我很喜欢,谢谢。”
青蛙:左顾,右盼,装聋作哑。
温南森又说:“你愿意给它取个名字吗?”
青蛙:惊愕,茫然,不知所云。
温南森无奈地喊她名字:“许西柠。”
“可恶!”女孩终于憋不住了,清亮的嗓音从玩偶服里传出来,俨然气鼓鼓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许西柠本来想耍一下温南森,想来他也不会愿意跟一只青蛙在舞会上跳舞吧!
如果温南森拒绝的话,她就要一边蹦迪一边绕着他扭屁,让他成为舞会上最闪亮的星。
谁知他居然答应了!
还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温南森笑了:“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就算你下辈子变成青蛙……”
许西柠炸毛:“别说这个!”
温南森温柔道:“……我也会蹲在池塘边把你捞出来的。”
她脑子控制不住地出现温老师拎着网捞青蛙的模样,捞出一只湿漉漉的青蛙,然后亲了它一口……嘣,青蛙变成了许西柠。
新世纪青蛙王子——《青蛙前任》。
许西柠苦口婆心:“温老师啊,人是没有前世今生的,你别再想了。”
温南森默了一会,低声道:“对不起。”
许西柠:“倒也不用道歉。”
她虽然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并不是一个偏激的小斗士,温南森相信的和她相信的世界不一样,这有什么,文化差异嘛,他可以转世成青蛙,别逼她转就行。
“我不是为了这个道歉。”温南森温和道。
此时舞厅里放着的是一只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这种复古慢调的曲调,况且也不会跳,所以三三两两中场休息,在旁边喝酒聊天。
许西柠虽然也是个年轻人,可她的舞蹈是温南森手把手教的,仔细一想“温老师”三个字真没喊错,白嫖了多少补习班的钱。
清俊的男人抬着手,随着旋律,女孩踮着脚在他手心里旋转。
周围人看了都忍不住赞叹:好灵活蛙!好默契蛙!
随着旋转结束,温南森收回手臂,许西柠顺着力道重新旋转着回到他怀里。
男人嗓音不疾不徐,像是月色下流深的静水:“我之前陷入一个误区,我不惜离开你,也急于证明,前世是真实存在的,你和艾琳是同一个人,但我最近意识到我错了。”
她根本不在乎艾琳是不是她,只有他在乎。
蛙蛙不吭声。
舞曲步入了尾声,许西柠的眼睛实际上在青蛙的嘴部,透过黑色的布网,许西柠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温南森的胸膛。
“我真正该说的是这句话——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而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舞曲最后是一个下腰,温南森抓着她的手,绅士地揽着她的腰,蛙蛙伸展手臂,有力而柔软的后仰,然后定格。
全场都为他们鼓掌起来!
蛙蛙站直了,温南森却没有对她行礼。
他微微弯腰,透过黑色的网格,能看见外界的光打在男人浅金色的长睫和深绿色的眼眸上,呈现出像是古典油画一样的质感。
“我早该说清这一点的……”
他摘下面具,隔着网格,凝视女孩的眼睛。
“许西柠,如果我先遇见你,我会和现在一样爱你。”
……
旁边两个同学叽叽咕咕。
一个说:“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另一个回答:“温教授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了蛙蛙的大嘴。”
“蛙蛙把他的头拔了出来。”
“蛙蛙捂着嘴,跑了。”
头一个人又问:“所以这说明了什么?”
“很显然,”旁边的人镇定地回答,“——温教授不好吃。”
*
余圆圆本来在角落里吃泡芙,眼睁睁看着青蛙从舞厅中央直冲而来,吓得后缩:“你别过来啊。”
许西柠出声道:“是我啦,是我。”
她抢了余圆圆手里的饮料,从头套底下塞进去,然后吨吨吨猛灌了几大口,冰镇清爽的气味直冲头顶,她这才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
可恶可恶可恶!温老师都在说什么啊?!
有些话,放在两年前说不好吗?现在说还有什么意义呢?她不是已经拒绝过他了吗?她不是已经直言不讳地说出“到此为止”“别喜欢我”了吗?
虽说不能和前任做朋友,可温老师不能是那个例外吗?!
现在又是搞哪出呢?!
许西柠觉得温南森不是那种听不懂拒绝的人,他听懂了,只是不愿意接受。
换而言之,他不仅之前喜欢她是真的,现在还依旧在喜欢她。
许西柠又开始心乱起来,忍不住咣咣咣把饮料喝完,“哈”了口气,把杯子还给余圆圆:“这什么饮料啊,这么好喝,为什么我没喝过?”
余圆圆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看着她。
许西柠:“?”
“你当然没有喝过,”余圆圆叹了口气,“……这是薄荷味的汽水。”
……
蛙蛙捂住了嘴巴。
蛙蛙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蛙蛙像是中了剧毒一样开始满地打滚。
*
许西柠滚着滚着,滚不动了,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俯身看着她,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许西柠扶正蛙头,发现对方是展星野,她相中的受害者二号,于是贼心不死地又绕着他舞动起来,一个人跳出了群魔乱舞的架势。
展星野:“……”
他知道那是许西柠,不仅因为嗅到了许西柠的气味,而且触手也钻进网格“看”了一眼,女孩应该没事,看起来很有活力的样子。
许西柠:又开始激情扭屁。
展星野呆呆看了她一会,突然想起《空枪》里的女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妖娆起舞,男主冷着脸推开人群,一把将女主抓住,拽到小树林里。
男主把她抵在树上,大手握着她的臀尖,咬着她的耳朵,恶狠狠道就那么喜欢扭给别人看吗,这么会扭的话为什么在床上只知道逃。
展星野觉得自己又会了,于是伸手,一把抓住了蛙腿。
许西柠:“?”
蛙蛙挣扎了半天,没挣扎出去,虽然不疼,但展星野的手像手铐一样把她牢牢圈住。
展星野憋了一会,道:“你很漂亮。”
许西柠:“?”
展星野把蛙蛙拉近了,一字一顿道:“这么会跳的话,只跳给我看吧。”
许西柠:呜呼。
展星野跟她认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哪次直白露骨地夸她“漂亮”,最多只在许西柠问他好看吗好看吗你怎么不说话的时候,闷闷地点头。
他也见过她跳舞,可从来没说过“只跳给我看”这种话。
这说明什么?!!
许西柠恍然大悟!
草啊,原来阿野的xp是青蛙!!!
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青蛙就把持不住呢?!甚至死死抓着不肯放手!!
许西柠反手一把摘下头套。
微微汗湿的金发黏在白皙的额头上,炫目的光下女孩明眸皓齿,骤然去掉丑陋蛙头以后,巨大的反差让她漂亮得有些惊心动魄。
展星野下意识放手,后退了半步。
许西柠:看啊!发现是我在里面以后,阿野多么失望啊!!
许西柠十分体贴地上前,握着展星野的手:“阿野,你很喜欢这个青蛙吧?”
许西柠踮脚把头套扣在他的头上,然后开始麻利地脱玩偶服:“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给你穿好了!”
展星野:“……”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许西柠盛情难却,五分钟之后,穿着青蛙玩偶服的变成了展星野,他还不得不装出高兴的样子对她招手。
许西柠鼓励他:“去跳舞呀!去玩儿呀!你现在就是最漂亮的蛙蛙!”
展星野视死如归地去了,许西柠深藏功名,悠哉悠哉地晃去厕所。
……
舞厅里突然响起沸腾的尖叫。
从门口缓步而入的,是穿着深红色对襟宽袍大袖的高挑男人,他戴着薄而纯金的浮雕面具,像绸缎一样的墨色长发被玉冠束起,袍子上用金线绣着宛如活物的游龙祥云。
那样繁复华美的盛装,换谁来穿,都会被衣服的气场压得灰头土脸。
而男人恰恰相反,他有着凌驾于所有颜色之上的浓艳绝色,衣袍在他身上显得轻薄服帖如落花流水,是合该衬他的模样。
“啊啊啊啊是古装谢仪!!!!”有同学激动得要昏过去了,“太绝了,他真的不是从古装电视剧里直接走出来的吗!”
“电视剧的服化道哪有这衣服好看啊!”另一个人吼道,“况且,哪个男演员能有谢仪好看啊!”
谢仪这身就是他几百年前的私服,御用通经断纬的浮光缂丝,比他身上这件品质次一级的缂丝手卷被拍卖出三千五百万的价格,确实不是电视剧那点破布能比的。
谢仪像只炫目华美的孔雀……何止是孔雀,简直是流光溢彩的凤凰。
他今天为了阻止霍廷和许西柠相见,连着表演了两场魔术,都没顾得上和许西柠说话,此时迫不及待地穿过舞厅,顺着许西柠的气息,走到了……蛙蛙的面前。
谢仪:“……”
他很确信青蛙皮下是许西柠,因为全场只有它散发着许西柠的气息。
捏妈,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许西柠会干的事情哈!
谢仪执起蛙腿,暧昧地捏了捏,桃花眼笑着弯起:“小柠檬,一个人在这等我吗?”
展星野:杀心顿起。
他本想立刻掀起头套,但他更想看看谢仪是怎么耍手段勾引许西柠的。
展星野不说话,谢仪当她默认了,于是揽着他的腰,旋转着进入舞池。
旁边的同学受到了二次冲击:“是不是只要变成青蛙,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帅哥来找我跳舞?”
谢仪一边跳,一边输出骚话:“你之前说我穿古装会好看,今天这身衣服也是特地穿来给你看的……要摸摸看吗?”一个霸道强势的搂腰,将蛙蛙揽到自己身上。
“我在你家门口放了两瓶香水,别忘了收。”谢仪咬字暧昧,低声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舞曲激昂,谢仪把蛙蛙抛了起来,又把蛙蛙接住。
另一边,温南森蹙眉看着舞池,欲言又止。
许西柠的锁骨上有着前世留下的印记,他能感应到,此时青蛙里的人不是许西柠。
那谢仪……美滋滋地是在跟谁跳舞啊?
“你今天是不是太沉默了点?”谢仪低笑,“怎么,被我认出来就不好意思说话了?”
“……之前你跟我可不是这样的。”他嗓音低哑磁性,“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男人的手罪恶地滑向蛙蛙的屁股。
展星野:要不然还是把他杀掉吧,也不是什么不可以做的事情……对吧?
一曲结束,谢仪牵住蛙蛙的手,单膝下跪。
谢仪嘴里叼着一朵玫瑰,说话有种含糊的风情:“今天我送出那么多玫瑰,其实真正想送的,只有给你的这一朵。”
“——我喜欢你,是唯一的那种喜欢。”
周围响起震耳欲聋的起哄声:“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谢仪余光捕捉到一缕金色的发丝,突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缓缓转头。
只见人群里,刚刚上完厕所回来的许西柠,诧异地、费解地、大受震撼地盯着谢仪。
谢仪:?????
如果许西柠在那里,这青蛙他妈的又是谁啊???
青年漠然地摘下头套,眉眼漆黑,冷冷吐字道:“你让我觉得恶心。”
谢仪气得呸一声,把玫瑰吐出来:“你还让我觉得恶心呢!!!”
许西柠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好啊谢老狗!我早怀疑你对阿野图谋不轨了!这次被我抓个正着吧?!”
谢仪百口莫辩:“你听我解释……”
许西柠抬脚踹他:“滚呐!!”
舞会很快进入后半场,许西柠之前穿着玩偶服,所以大家都敬而远之,现在她自己坐在场边,男生果然就一拥而上,源源不断地上前邀她一起跳舞。
许西柠本来就是来玩儿的,她性格好,没有架子,几乎是来者不拒,几个男人都轮不到跟她说话的机会,光看着她和一个又一个同学笑嘻嘻地说话,跳完舞还要一起亲昵合影。
许西柠打小就受欢迎,在她眼里,热情的男生是一种世界的常态,代表着他们纯洁的同学情谊,她发自肺腑地把在场的诸位都当做兄弟。
除非兄弟突然对着她的脸大声表白,否则她压根不知道别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落在几个男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了,场上逐渐发酵出一种陈醋似的酸味,酸味交织冲天 ……
和许西柠跳舞的男同学扭扭捏捏地提出“一会我们能不能一起跳最后一支舞”?
许西柠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什么在变装舞会里找到爱人一起跳最后一支舞就能永远相爱的传言,这得多迷信才会信这个啊?
想到迷信,许西柠忍不住看向温南森。
温老师没有跳舞,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站在场外,脸庞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碧绿的眼睛专注地看向她的方向,见她转头,弯眼无声笑笑。
许西柠:迷信的可不是在这儿吗?!
许西柠并不看重最后一支舞,可是如果对方很看重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林薇的离开,她从小就不相信有什么会无条件的永恒,更何况是爱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许西柠恰恰也是如此,把相遇看得很重,却把离别看得很轻。
分开的时候,别人或许痛彻心扉,但她只会笑眯眯地摆手说你是个好人,我们继续做朋友吧,友好又真诚,就好像她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大家相爱的时候用力去爱就好啦,就像舞会一样,总有结束的那一刻。
盲目地热爱,却也清醒地孤独。
于是许西柠毫不犹豫地,在倒数第二支舞的时候,愉快地尿遁了。
艺术楼后是一片静谧的玫瑰园,散落着几处洁白的四角凉亭,楼上的乐曲和欢笑流淌下来。
此时月色如水,满园的玫瑰花摇曳生姿,到了晚上,白天暴晒的燥热逐渐沉寂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芬芳的温暖夜风。
许西柠背着手,像个老大爷一样悠闲地在玫瑰园里散步,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身影隐匿在暗中,难以置信地,着魔似的,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像是古潭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神。
最后一支舞的前奏响起,楼上的几个男人同时发现女孩不见了,顺着气息和感应,不约而同地走到窗边,看到楼下玫瑰园里的金发女孩,在月色里像是花丛中的精灵。
“……许西柠?”黑暗中响起低哑带着磁性的男声,尾音一反常态的颤抖。
男人几乎是瞬间到了她身后,快到让人看不清步伐,高大的身影遮蔽了月光,将她完全笼罩。
许西柠转头,惊讶道:“霍……”
下一秒,霍廷紧紧攥着她的腰,将踉跄的女孩抵在凉亭的立柱上,攥着她的手腕向上压住,俯身,凶狠地堵上她的唇舌。
楼上的三扇窗户后:
谢仪:?
温南森:?
展星野:?
第32章 混斗【三合一】
许西柠用力推开了男人, 气得抹嘴:“你疯啦?”
霍廷撑在墙上,捏着她的下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记忆在头痛欲裂中复苏,哑声道:“你没死。”
“谁死了?!”许西柠炸毛道,“你才死了!咒谁呢?!”
霍廷攥着她的胳膊,身躯压下来还要亲她,许西柠挣脱不了,偏开头。
下一秒,一股疾风窜过, 青年掐着霍廷的脖子, 将男人摔在了凉亭的立柱上。
巨大的冲力震得整个亭子都开始晃动起来,立柱像蛛网一样从霍廷背后裂开。
展星野冷冷掀起眼皮。
他从前杀异种的时候从不说话,因为只会动手不会动嘴, 好在《空枪》里正好有台词可以用,而且恰好也是他想说的。
“再碰她一下, 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展星野冷道。
许西柠忍不住插嘴:“谢谢, 但是你最近对砍手有什么执念。”
许西柠揉着酸痛的手腕,一抬头,发现她左边站着温南森, 右边站着谢仪,跟左右护法一样把她夹在中间。
许西柠吓了一跳:“你们不是在楼上吗?什么时候下来的?!”
……都是忍无可忍直接跳下来的。
温南森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帕,弯腰, 轻轻擦她的嘴唇:“刚刚想找你, 就跟过来了, 没事吧?”
许西柠:“嗯……嗯。”
手帕上是她熟悉的淡香,温南森的指腹透过柔软的布料擦过她的嘴唇, 男人睫毛垂着,眉心微蹙,隐隐透着一股不高兴。
谢仪没好气地把许西柠往怀里一拽:“行了擦半天了,我看还不如覆盖掉……”
他说完低头凑上来,上挑的眼尾蕴着轻佻的笑意,是那种明知道会被拒绝,偏要使坏逗她一下的玩笑话。
许西柠配合地给了他一爪子:“滚。”
那一边,霍廷攥住展星野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发力一拧。
这一拧足以拧碎正常男人的手臂,但展星野却面不改色。
他的触手根本没有骨头,拧到打结也无所谓。
霍廷手里压着电光,威胁地抬眼:“你是什么人?”
“阿野……”许西柠跑过来道,“阿野你把他放下来吧。”
展星野瞥了一眼许西柠,松开手。
霍廷落地,面庞依旧苍白冷俊,只是单手理了一下领结……
掐脖子对吸血鬼来说是没有用的,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呼吸,方才他俩都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过招,只是碍于许西柠在场只能僵持。
许西柠看了一眼快要断掉的柱子,不禁在心里咂舌。
阿野不愧是杀猪的!力气好大啊!!
许西柠上前两步,展星野伸手拦住她:“不要靠近。”
他很少用这种强硬的语气跟许西柠说话,但吸血鬼靠近许西柠,亲吻的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咬断她的喉管。
他现在不受控制地进入一种极端暴躁的警戒状态,刻在基因里的杀戮冲动疯狂翻涌。
许西柠迟疑道:“我有话跟霍廷说,你能不能靠后一点。”
展星野顿了顿:“你认识他?”
许西柠:“是啊……”她坦荡地承认道,“你当时不在槐江你不知道,其实我和他谈过。”
展星野下意识问:“他也?”
精灵就算了,妖怪就算了,居然还有吸血鬼?!难道她其实对异种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吗?非人类集邮吗?
温南森也疑惑道:“他是谁?”
谢仪拍了拍温兄的肩膀,介绍道:“简而言之,她谈过的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是他,第三个才是我。”
温南森说不出话来:“我以为我之后就是你。”
谢仪:“不,你错过的太多了。”
现场四个男人,三个前任,她一共就谈过三个,居然全在此时此刻聚齐了!!
这是造什么孽啊?前任大会吗?!
而且他妈的四个人凑不出半个人类。
展星野态度罕见地坚决:“我不能让你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许西柠只好道:“那也行,没什么不能听的。”
女孩抬头看着霍廷,痛心疾首:“同志,我给你一个自我反省的机会,你今天晚上是发哪门子的疯啊?你这是犯了原则性错误啊?!”
“不。”霍廷在月光下像雕像一样呈现出刀刻般的英俊,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笔挺的双腿,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让五官线条极为锋利,呈现出一种近乎傲慢的压迫感。
他上前半步,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是我的女朋友。”
许西柠:“早就不是了好吗!!!”
霍廷:“我没有同意,所以在我这,你仍然是。”
许西柠:“……”
这就是为什么她当时要找谢仪假扮情侣,因为!有人!他!听不懂!人话!!!
许西柠气晕了头脑,跺脚道:“我最后跟你说一遍,霍廷,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你再来找我,我就要开始讨厌你了!”
她转身,一挥手,气势汹汹道:“我们走!”
说完她才意识到场上还有些什么人,嗯,前任旁观她甩前任。
许西柠找补道:“阿野跟我走就行了,你俩”,她看向谢仪和温南森,“原地散会吧。”
许西柠拉着展星野外走,霍廷突然喊道:“许西柠。”
许西柠回头看他。
男人逆着光站在月下的玫瑰园中,缓缓转过头,素来冷寂的眼睛罕见地被月光照出一点清亮的光:“你不会知道,今天见到你我有多高兴。”
许西柠还想说什么,展星野横插一脚,挡住他俩的对视,抄起许西柠,抱着就跑!
女孩像只猫猫一样被提溜走了。
许西柠的嗓音在颠簸的夜风里破碎:“……啊~~~~喂。”
……
展星野一气跑到了校门口,才把她放下来,许西柠哭笑不得:“你跑什么啊,他又不会把我吃了。”
许西柠看得很开,不就是被亲了一口,当年又不是没亲过,她只是讨厌被人强迫。
“有可能的。”展星野闷闷道,“你有可能被他吃掉。”
许西柠噗嗤一声笑了。
展星野是认真的,但这话在许西柠耳里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空中凭空响起一阵雷暴。
许西柠缩了缩脑袋,刚才还万里无云明月千里,怎么说打雷就打雷?
这个点已经错过晚班车了,展星野从自行车棚,骑来一辆高大的黑色自行车,单腿支着,停在她面前:“来。”
许西柠熟练地把包扔给他,展星野接过来挎在肩上,女孩轻巧地跳上自行车后座,高兴道:“哇!你上次载我还是上次呢。”
展星野:“上次是六年三个月零七天前,载你去梨花巷和许叔叔吃晚饭。”
许西柠:“哈哈哈哈哈哈你幽默感上来了阿野!”
展星野蹬着自行车出了校门,夜风吹起少女金色的长发,鼓起少年洁白的衣摆,林荫道的树冠发出海浪一样哗啦啦的响声,满地细碎光影。
展星野想真奇怪啊,每次他认真地说什么话,许西柠都笑得很开心。
路灯的光快速地往后滑过,许西柠想起来前面有个大斜坡,于是蠢蠢欲动地按住展星野的肩膀。
展星野没回头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别站起来。”
许西柠笑嘻嘻道:“就站就站!你骑稳一点嘛!”
展星野无可奈何地同意了,反正就算她摔下来,他也会接住她。
女孩轻盈地踩着踏板,扶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迎着风举着手,发出“豁咿——”的声音。
这么多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展星野低声说:“你不要私下见霍廷,好吗?他让我感觉很危险。”
许西柠扶着他的脑袋,把黑色的短发抓得乱哄哄的:“我还想说你呢!为什么最近变得奇奇怪怪的!不是想砍自己的手就是想砍别人的手!你掐霍廷脖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展星野想他们肯定会打起来的,迟早的事情。
许西柠很忧愁:“你该不会是跟同事学坏了吧?”
他那些壮汉同事,左青龙右白虎,满脸横肉,看起来都是混□□的大哥啊!
展星野听完以后更沮丧了,小说特训一败涂地。
从前他至少在许西柠心里还是个好人,现在已经在学坏的路上了。
青年声音平静低沉:“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我是以为你喜欢那样的人,才那么说的。”
路灯晃过女孩的瞳孔,她的心脏好像倏地漏跳了一拍。
自行车滑入大斜坡,径直往下倾倒,车轮飞转,好像失控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许西柠站在后座上,下意识扶紧了展星野的肩膀。
心脏在胸膛里快速跳动,哗啦啦的夜风扑面而来,掀起她的额发和裙摆,路灯暖色的光影闪动不休。
自行车重新回到平地,颠簸了一下,许西柠脚一滑,差点摔了个屁股蹲,展星野头也不回,反手一抓,按着她的后背,把她稳稳地护在自己背上。
“吱——”的一声,自行车刹车,展星野单腿支地,微微偏头,漆黑眼睛安静注视着她,“没摔着吧?”
近在咫尺的距离,夜风撩动碎发,鼻息温热,他黑色的纤长睫毛微微垂着,在眼睑处投下阴影。
心跳如鼓。
许西柠沉默了,额头“咚”的一声抵在他的后背上。
可恶!他又在说什么啊?!
什么叫我以为你喜欢那样的人,如果是玩笑话还好了,偏偏展星野有种不自知的真诚。
他根本就是下意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
女孩深吸一口气,凑近了,瞳孔清澈明亮像琉璃。
她微微张开的嘴唇柔软,一字一顿:“阿野,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
展星野身子微微僵硬。
许西柠继续道:“……狄安娜?”
展星野:?
许西柠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道:“姐姐是个好人!你既然都送花给她了就得对她负责!努力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吧!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
另一边,电闪雷鸣,狂风吹折了满园玫瑰。
驱散闲人的赤红符咒贴了满墙,在烈风中被刮得哗啦啦作响,数不清的闪电像扭动的狂蛇在玫瑰园里流窜,如一道道拖曳着长尾的银箭对火红的身影穷追不舍。
滔天的怒火倾泻而下,仿佛不把他杀了誓不罢休。
“谢仪!你找死!!!”
谢仪一边绕着玫瑰园满场跑,一边笑得满腔坏水:“哦哟哟,穴居人好大的脾气。可是,给你催眠的是谢景,跟我谢仪又有什么关系呢?”
霍廷步步紧逼,掌心里攥着曲折如蛇的电流,如凌厉的银色长鞭,一鞭将谢仪抽飞了出去,大踏步上前:“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随着他抬手,铺天盖地的电光像是要吞没整栋楼般从天而降!
谢仪连滚带爬地窜起,两只殷红大袖在风里猎猎飞舞。
扬手间,袖中飞出无数刀刃般的花瓣,卷着电光直冲而上!
“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电光熄灭,花瓣委地,但两人和周围的草木竟然完好无损。
一个温雅的人影站在两人中间,两手左右各挡一边,掌心绽开如展翅蝶翼的绿色屏障,生扛了两边的对轰。
“冷静一点。”温南森语气温和,“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给我洗脑,让我以为许西柠死了,整整两年。”霍廷掀起漆黑的眼睫,冷冷吐字,“再挡路,连你一起杀。”
温南森疑惑地转过头,碧绿的眼里像是写着“东方你怎么能做这种缺德的事情”。
谢仪抗议:“喂喂,我俩认识三百年了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少说废话了!”霍廷一声低吼,怒窜的电流从他身后炸开,狂风猎猎,掀起男人敞开的黑色衣襟,电光照得整个玫瑰园亮如白昼。
谢仪倒飞出去,压倒了一片玫瑰花丛,咳了口血。
剩下的电流被横空交错的绿色锁链拴住,锁链尽头连着修长的手指。
温南森扯着锁链,语气规劝:“附近还有人类,不要伤及无辜。”
霍廷转眼看来,冷笑一声:“温南森,多管闲事,久仰大名。”
温南森微微蹙眉:“你认识我?”
谢仪是妖王,霍廷是当今血族唯一的纯血公爵,他们在异种界声名赫赫,而精灵却不是这样,他们自由平等,不分高低贵贱。
温南森认识霍廷正常,而霍廷认识温南森却不正常。
霍廷冷笑:“当然,谁不认识你啊。”
他缓步走近,一直走到温南森面前,眼眸深处逐渐翻涌血色的暗流:
“我一直想知道,她半夜哭醒时口口声声喊的温老师……是怎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短短几个字,却莫名让人眼前出现了画面。
黑暗中空旷的房间,蜷缩在被子里哭泣的女孩,下意识喊出的名字,没有得到的应答。
温南森瞳孔像是被刺痛了似的,微微缩了一下。
下一刻刺目的电光在他眼前炸开,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能躲开。
温南森踉跄退了两步,单膝跪在地上,谢仪从玫瑰花丛里窜起,跟只花蝴蝶似的冲过来扶住了他:“温兄,没事吧?”
温南森摇摇头,被谢仪搀起来,左手缓慢地渗出血来,逐渐将单薄的白色手套浸透成血色。
他强取世界树枝条的时候,和守卫世界树的精灵大战了一场,体内精灵回路被破坏,法力远不及从前,伤口也永不愈合。
能治好他的只有世界树的枝条。
偏偏是他不肯动用的。
谢仪怒极反笑:“小柠檬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叫唤起来了,你算她什么人?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她亲口说的,再也不想见面的人罢了。”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霍廷吐字冷冽,流窜的电光将他的身形切割成黑白的剪影。
“那我不妨再告诉你,她之所以跟我谈恋爱,就是想借此甩掉你,因为你死缠烂打,让她烦不胜烦,巧了,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你知道这种行为被统称为什么吗?”
谢仪冷笑,狠狠吐字,“叫犯贱。”
有一瞬间,霍廷眼里的怒火像是要将他们二人当场杀死。
可雷云却渐渐平息了,黑暗中,霍廷眼神晦暗:“胆敢染指我的人,你们都会付出代价。”
他掀起衣摆,转瞬变成一只蝙蝠,融入夜色:“我要你们亲眼看着她属于我,再将代价一一讨回。”
谢仪仰头看着满天铅色的乌云,沉甸甸的仿佛要压垮苍穹,忍不住啧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温南森脱下手套,焦枯的左手被电光刺出深深的血口,不断有血液滴落。
那些泛着金色的血液滴入土壤,带着世间最纯粹的生命力,土壤里的种子开始飞速地发芽抽枝,绽放出娇嫩的玫瑰。
“他来历成迷,两百年前,本该断绝上千年的托尔霍德一族突然号称出现了纯血后裔,霍廷横空出世,声名鹊起,手段残忍,杀人如麻,”温南森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许西柠,但他很有可能会伤害她。”
谢仪:“……不,我在想吸血鬼都像他这么傻逼吗?他说话风格好像一个两百年还没毕业的中二病患者。”
“什么是中二病?”
“……多上上网吧。”
***
当晚,或许是因为霍廷找来了,许西柠梦到了他们的初遇。
当时她刚和温南森分手,心情跟天气一样糟糕,晚上她被雷声惊醒,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想给温老师打电话,可又意识到不能再打。
她深更半夜跑到白鹿桥上,看着开阔的江面,在风里大口喘息着,摆脱被挤压至死的窒息感。
突然,她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看见桥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肩上披着单薄漆黑的披风,领口竖起,衣角在剧烈的风中猎猎飞舞,身后的高空漫天雷霆,忽然爆开的电光照亮他苍白英俊的面孔。
他迈上桥面,大踏步地走来,突然抱住了她。
许西柠不知道这个陌生人在发什么疯,更何况她在雷声中很抗拒别人的怀抱。
但男人抱住她的那一刻,世界突然万籁俱寂,雷鸣消失,天地昏暗,只有江水滔滔,风声岑寂。
许西柠被他用力按在怀里,却听不见他的心跳。
他是一个安静的港湾,坚实,有力,安全,寂静,是当时许西柠想要的一切。
那个男人就是霍廷。
他说他对许西柠,是一见钟情。
霍廷长了一张禁欲系的男模脸,像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不过总裁身上是金钱的味道,他不是,他身上是一种掌控权力的气场。
很微妙的,许西柠能隐约感觉到,其他人对霍廷的服从并不是捧金主爸爸的臭脚,而是源于本能的敬畏和臣服,来自血统,来自阶级,来自暴力。
但这个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想臣服的男人,不知为何恋爱时像个黏人精。
自从初见之后,霍廷经常深更半夜在雷雨天来找她。
有次凌晨三点,他敲响许西柠的门,许西柠开门后发现外面暴雨滂沱,雨水浸湿了他漆黑的头发,顺着苍白的脸颊和胸肌的沟壑流淌。
他眉头紧蹙,看起来几乎站不稳,跌跌撞撞地抱住她,差点把她压垮,冰冷的水珠滚进女孩的领口滑过脊背。
许西柠用力把他撑起来,吃力地搂着他的背,担心道:“你没事吧?霍廷我觉得你需要看医生。”
但他只是紧紧地拥抱她,太过用力,几乎在她的腰间留下指痕。
男人埋首在她脖颈间,蹙紧的眉头慢慢松开,绷紧的身体在她怀里逐渐放松。
他嗓子低沉,几乎沙哑,潮湿的薄唇贴着她的耳廓:“不用……”
他说:“我只需要你。”
“陪着我吧,许西柠。”霍廷闭着眼,艰难启齿,像是恳求,“待在我身边,跟我在一起。”
许西柠承认,她跟霍廷在一起是有私心的,虽然霍廷总是在雷雨天半夜找她,但她恰恰想要的也是这个!
她不愿承认的是,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忘掉温南森,为此不惜轻率地答应了霍廷的示好。
每次和霍廷在一起,好像雷声也会变小。
他们就像是在雷暴中依偎取暖的人,许西柠有时候太困,靠在霍廷怀里就睡着了,醒来发现他仍然抱着自己,长腿舒展,懒散地靠在床头。
他从不合眼,只是垂着眼帘,像是在黑暗中静思,挺直的鼻梁显得眼窝格外深邃。
许西柠分不清他们究竟是谁需要谁,因为他们总是在同样的时间互相需要。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不过后来,许西柠发现他们性格不合,主动提了分手。
她一贯是即便分手也想做朋友的,霍廷陪她走过一段黑暗的日子,她其实心底很感激他。
只可惜,霍廷根本听不懂什么是“分手”。
他仿佛无法理解许西柠真的不喜欢他,就像是古代的皇帝无法理解为什么后宫里的爱妃突然跳起来扇了他一巴掌说你个朝三暮四的狗男人我要离婚我要出门游历四方。
许西柠每提一次分手,他就给许西柠打一笔钱,给她银行卡,给她房产证,给她各种各样的珠宝包包豪车……
他说,告诉我该怎么做。
许西柠只有两个字:分——手——!!
最后以许西柠愤怒地把银行卡掰成两半,扔他脸上,摔门而出为告终。
再后来,就轮到谢仪出场了。
到这里,许西柠的梦境逐渐和现实脱轨,她梦到霍廷要把她抢走说你们谁敢动我的人,谢仪圈着她的腰说死了这条心吧我的魅力无坚不摧,温南森拉着她的手说可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怎么就错过了呢。
许西柠那叫一个左右为男。
她情急之下大吼,说都不许吵了!我谁都不喜欢!我就要跟蛙蛙结婚!
于是她甩脱了男人,去找蛙蛙,和它挽着手走上婚礼的殿堂。
巨大的穹顶洁白恢弘,半透明的纱幔在风里起落,她的亲朋好友坐在台下,还有唱诗班空灵圣洁的咏唱。
等到司仪微笑说“可以掀起新郎的盖头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掀起蛙蛙的头套。
青黑色头套下,是展星野安静清秀的脸。
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眼底是很浅的温柔,像是阳光穿透水滴折射出的光彩。
不知道为什么,许西柠下意识就笑了。
她想,原来是阿野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
许西柠醒来以后,感觉自己被奇葩噩梦折磨了一宿,痛苦地挠头。
窗户没关严,插在床头花瓶的没钱花微微晃了一下。
许西柠支起身子看去,发现它的花瓣收拢,缝隙融合,变成类似于果子的形状。
许西柠心说原来这玩意还是能结果的!也不知道会种出什么果子……能吃吗?
她问展星野,展星野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他只凭本能知道,这个东西是好的,不会伤害她,但究竟结出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
【别吃。】
展星野斟酌着打字,耳朵微微红了起来。
没钱花是他开出来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结的果子,理论上,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想到如果许西柠把他的一部分含在嘴里,触碰湿润的唇舌,咽下去,他的一部分进入许西柠的身体。
……展星野把自己的额头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不能细想。
——他感觉自己又要烧掉了。
*
拿到毕业证之后,许西柠顺利在片羽传媒转正,成为一名光荣的媒体人。
温南森提拔她去做出镜记者。
片羽传媒视频端的流量比文字端大得多,薪资丰厚,同时员工短缺,温南森选人推去视频端无可厚非。
唯一的问题是许西柠还是个新人,出镜需要丰富的经验和临场应变的能力,文字稿件可以反复审校,在镜头前出错则会变成抹不掉的黑历史……
会议上,许西柠是唯一一个无正式工作经验的待选人员。
她学生气还没完全褪去,稚嫩漂亮的小脸板得严肃,看起来像个小显眼包。
新媒体总监柳晴霞喊了暂停,头也不抬地在名单上勾了一笔:“许西柠是刚入职的员工吧,出镜暂且缓缓。”
同事遗憾地看了许西柠一眼。
柳总监权力在董事长之下,温主编之上,总监毙了她,她就没戏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温南森和颜悦色地开口:“许西柠是我选的,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合适。”
柳总监大约三十岁的年纪,浑身散发着干练成熟的气质,说了句官话:“她年纪太轻,经验浅,先历练历练。”
温南森平和地翻出许西柠的资料:“这是许西柠实习期内独立撰写的稿件,工作年限不是我选人标准,能力才是。”
柳总监浅浅呼了口气,抬头看着男人森林一样碧绿的眼睛:“所以你一定要她是么?”
“选她是我的决定,如果你觉得她不合适,你不只是在质疑她,也是在质疑我。”
温南森语气尊重,但却是和所有人一样平等的尊重……未免显得太生硬,太不给领导面子。
蒋晴霞脸上泛着青色,语气意有所指:“看来你个人非常欣赏许西柠啊?这么多员工非她不可。”
会议室里的人都互相使眼色。
之前谢仪大张旗鼓表白,被温南森拒之窗外,就有人揣测温主编喜欢小实习生,不过许西柠和温南森都没搭理。
许西柠是因为从小到大传言追她的人太多,挨个辟谣她能累死,而温南森则是发自内心地不在意其他人的口舌。
“你的否决我拒不接受,如果你有异议,可以再与我商讨。”温南森用无比平和的语气说出无比劲爆的发言:
“关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是的,我很欣赏她,非她不可。”
会议散了,八卦之神余圆圆偷偷来找许西柠:“卧槽,温主编居然为了你在会议上大骂柳总监!”
许西柠:“……你传谣言也要讲基本法吧!!”
余圆圆力挺闺蜜:“我看你就适合当出镜记者!你的颜值这么能打,下个月出镜,半年就得火遍全网。”
余圆圆随口一说,却也万万没想到,许西柠在网络上的爆火速度,比她口中预言的还要夸张。
“今晚我死了,你猜怎么死的?”许西柠捏她脸蛋,“被你捧杀的。”
余圆圆又愤愤不平:“柳总监之前不开口,非要当众毙了你,这是明摆着让所有人知道她看不惯你,虽然机智的我早就发现了。”
许西柠吃了一惊:“……我今天才见她第一面,她为什么要看不惯我?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余圆圆为闺蜜的迟钝脑壳叹息:“因为她明显对温主编有意思啊!你没发现今天她头一次穿了裙子还喷了香水吗?耳环还是绿色的,跟温主编眼睛一样的绿色!不只是她,财务部乔主管也想追温主编!”
“……所以你之前痛哭流涕舍不得的不是公司而是公司的八卦吧!”
许西柠吐槽完,心里又觉得有点不安,随便抓了个文件夹当幌子,去了温南森的办公室。
女孩轻轻敲门。
“请进。”像白瓷玉石一样清朗的嗓音。
许西柠像只鬼鬼祟祟的小猫一样溜进来,开口就是:“温老师,我觉得这样不好。”
温南森微笑道:“什么事不好?”
女孩委婉极了:“你之前舞会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吧……”
温南森宽和道:“你想拒绝我,不必费心找理由,我都接受。”
许西柠松了口气,果然和温老师说话就是轻松:“所以,你还是不要因为,对我的……”女孩斟酌用词,“私情,去和柳总监起冲突吧。”
温南森忍不住笑了:“你为什么觉得我选择你是因为……”他略微咬重了这两个字,“私情?”
许西柠:“不是吗?”
“不是。”温南森道,“我认可你是因为你值得,我想不到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我的确偏爱你,许,但我没有给你特权,我只是给了你公平。”
透过白色百叶窗的阳光照在男人身上,被金丝眼镜垂下的链条反射,像细细碎碎的金箔,猝不及防落进眼睛里,一瞬亮得让人晕眩。
忽然,窗外的蝉鸣四起,喧嚣盛夏。
许西柠喜不自胜,忍不住去拍温南森的肩膀:“我就知道!温同志大公无私!组织信任你是没错的!”
虽然嘴上还在开玩笑,但她耳朵都红了。
温南森的认可比喜欢要更让她高兴,时至今日她依然会因为温南森的夸奖而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起来。
温南森纵容地笑:“不客气。”
许西柠高兴地搓手:“所以我们都谈妥了对吧?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
温南森愣了一下,苦笑着摇头:“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可以远离你,也可以不再追求你,但总有些事情是我做不到的。”
许西柠下意识问:“什么?”
温老师碧绿的眼睛注视着她,眼神里有种无可奈何的哀慽。
他说:“……我没有办法停止爱你。”
*
许西柠离开公司的时候,也很哀慽。
她记不清自己跟温南森说了什么,大致意思就是加油努力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之类的屁话,听起来像是包工头在给工人画大饼。
许西柠回到樱花街,从思绪中抬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一下子什么忧愁哀慽全都飞走忘了。
她气急败坏地冲上去:“住手!你们为什么搬我的东西!!!”
只见几辆印有“蚂蚁搬家”字样的货车并排停在路边,一群健硕的搬家工人正合力扛着她的书桌往货箱里搬……书桌上还贴着她照片呢!
旁边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纯白手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微微躬身:“许小姐。”
许西柠:“韦秘书?”
许西柠知道韦伦是霍廷的贴身秘书,但她不知道他同样是和霍廷签了血契的仆人。
之前交往的时候,霍廷就不分昼夜地使唤韦伦干活,有次半夜许西柠躺在床上感慨说好想吃荔枝哦,霍廷立刻给他打电话说现在买荔枝送来。
许西柠气得踹他,说你他妈这是什么万恶的资本家行为,8小时劳动法读过吗?!加班费给了吗?让韦秘睡个觉吧!!!
韦伦躬身道:“霍总说了,樱花街拥挤破败,不适宜居住,您的所有东西我们都会完好无损地运到新家,请您移步霍式府邸。”
许西柠大喊:“不去!!!”
韦伦已经很习惯她的叛逆了,柔声安抚:“樱花街治安不好,霍总也是一番好意,想要您有更好的居住条件。”
许西柠:“我打电话给霍廷!”
不对,霍廷的电话早被她删了。
许西柠:“我发消息给霍廷!”
不对,霍廷的微信早被她拉黑了。
许西柠:“……把你手机给我!我要跟霍廷说话!”
韦伦温和恭敬道:“请不要让我为难。”
许西柠眼看着这群工人像蚂蚁一样,源源不断把她的东西运上货车:“放下我的台灯!……那桌子是房东的,怎么也搬下来了!!……还有我狐狸呢?!”
好男人从楼梯道窜了下来,跳进她怀里,仰头舔她的下颌。
许西柠松了口气,抱住它:“还好,我还有你。”台词听起来像是带球跑文学里被霸总抄家抢走孩子的凄苦小白花。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许西柠回头看见展星野,立刻就像是看见亲人一样,噼里啪啦把霍廷一顿骂。
展星野淡淡道:“没关系,我帮你抢回来。”
许西柠:“?”
只见展星野捋起运动服的袖子,跳上货车,面无表情地一手扛着许西柠的书桌,一手扛着许西柠的床,像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扛着就跑!
其他工人全都看傻眼了!
这是什么搬家界的程咬金啊!!!
展星野像是会飞一样,两腿跑出残影,他甚至不屑于跟搬家工人抢电梯!直接扛着家具爬楼梯!跑着上二十八楼!!!
搬家工人们感到莫大的恐慌,这他妈算哪门子事啊?
好在霍总给钱足够多,对方发疯的只有一个人,只要他们加快速度,多跑一趟的事情,总能搬完。
谁知道,他们面对的哪是一个人,那他妈是一整个加强连!!!
展选手一个人对抗他们二十号人,竟然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
短短半小时不到,他们辛辛苦苦搬下来的半货车东西,全都被展星野搬上去了!
许西柠目瞪口呆,谢仪也目瞪口呆。
搬家工人精疲力尽,瘫倒在地,受到了职业生涯的亿点点震撼。
这小伙子,这体力,不来搬家公司,真是太可惜了!!
展星野搬完最后一趟,淡定地揣着兜下楼来了。
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黑色长裤,脸不红心不跳,脸上不沾灰尘,在残血夕阳中清透干净,该死的帅气。
他自然地伸手,像从前成千上万次接她放学一样,取过女孩的挎包,牵住她的手:“回家。”
*
霍廷的作妖完全没有结束。
入夜,到了吸血鬼出动的时间。
霍廷敲响许西柠家的门。
许西柠扒在猫眼上看,门外被凹凸镜变形后的男人依旧西装革履,冷俊逼人:“开门。”
第33章 同居【三合一】
许西柠气不打一处来:“好哇, 我还想找你呢!!谁让你搬我东西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霍廷掀起漆黑的睫毛,仿佛能透过猫眼盯着她:“你住的地方太破了,任何人都可能破门而入杀了你, 跟我走。”
“谁他妈没事干破门而入杀我啊?!你不要小看我的门,我告诉你……”
霍廷伸手握住门把手上,微微发力,整扇门像是纸糊的一样被他拉开,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
许西柠猝不及防,差点扑他怀里:“……你大爷的!赔我门!!”
霍廷迈步进入,像君王踏进贫民窟一样扫视她家:“那不是你的门, 是我的门。”
他侧眸道:“得知你拒绝搬家后, 我把这个地方买下来了。”
许西柠:“???”
霍廷冷淡吐字:“现在,我才是你的房东。”
许西柠沉默了,片刻后她捏紧拳头发出愤怒的咆哮:“——资本主义必将灭亡!!!”
霍廷抬起手机, 给她看相册里一栋灯火通明的临江别墅:“今晚就搬到这里去住。”男人顿了顿,“不要租金。”
许西柠:“不搬!!!”
霍廷眸光暗沉:“许西柠, 听话。”
“听你妈的话!我连我妈的话都不听我还听你的?你算什么东西?!”许西柠一身反骨都被他激起来了, 一边说一边真的拿个大口袋开始收拾东西,
“我今天就是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 也不会去住你家!”
不知是被她的反应激怒,还是被她的言语刺痛,霍廷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许西柠用力挣脱, 又再度被攥紧。
她从小练空手道, 力气比普通女孩大得多, 但霍廷简直的手简直像是铁钳!
许西柠被他按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
“放开我!”许西柠使出秘籍——踹他□□。
霍廷根本不为所动——普通人类的攻击对他来说轻得像小猫的抓挠, 就算是世界拳击冠军来也一样,更何况是体重不足一百斤的女孩子。
他眼里闪过沉郁的暗光,抬手向上压住许西柠的两只手腕,抬膝钳制住她的双腿,许西柠感觉像是有座大山死死压住她的四肢,男人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许西柠火道:“霍廷!”
男人的肤色还是那样病态的苍白,仿佛结了冰霜的大理石雕塑,又像是上了釉的瓷器,衬得瞳孔愈加漆黑深邃。
他离得那么近,是个近乎耳鬓厮磨的姿势。
他盯着她的眼睛:“温南森那样对你,也不见你这个态度,你是脾气一直这么大,还是只跟我这样?”
“少跟温老师比!”许西柠咬牙切齿道,“他才不会深夜闯到我家里……嘶。”
女孩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男人俯首在她颈侧,冰冷的鼻尖触碰她的脖颈,漆黑的碎发扫过她的耳廓,薄唇微张,含住了她的侧颈。
许西柠下意识偏头,想要远离,可这个举动反而更像是,自己将脆弱的脖颈送到他的唇边。
“亲哪儿呢!!”许西柠恼羞成怒。
女孩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汩汩鲜血在薄薄的皮肤下汹涌流淌。
他唇齿间含着她的颈动脉,女孩血液的芬芳透过皮肤传来致命的诱惑,那是对吸血鬼而言最为难以忍耐的姿势,如烈火油烹。
他轻轻一咬,她的生命就完完全全,属于他。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霍廷最终还是没有咬下去。
他疲倦地埋首在她的肩上,垂着眼睫,浓黑的眼底像是有暗红的火在灼烧。
“——梦见你死了。”
*
作为人的那部分生活,霍廷已经不记得了。
他记忆里最早的片段,是他刚接受初拥,转化成吸血鬼,被衣不蔽体地被关在笼子里,周围是一群披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冷眼看着他。
他感到体内阵阵剧痛,像是被刀一寸寸凌迟,让他想要凄声惨叫。
周围的人在低语:
“按照经验,他只能坚持三分钟。”
“三分钟后,抽干他的血打给下一个人……”
“祭洗十三次后,圣血强度就是可以承受的了。”
“不对,他怎么还没死……”
……
当时霍廷还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后来他会知道,血族曾有位至高无上的皇帝托尔霍德,主掌雷霆和神罚,他留下的血被称为圣血。
因为圣血烈性太强,普通的吸血鬼无法承受,所以他们会抓来人类,将他们转化成吸血鬼以后注入圣血,直到他们死亡,再抽出血注射给下一个人,反复十三次。
贵族便可以接受被祭洗后的圣血的力量。
然而霍廷却不肯死,他挺过刀割火烧一样的痛楚,挺过炼狱一样的极刑,三分钟,五分钟,一个小时,整整三天三夜……
把他的命当做祭祀的牲畜?做梦去吧!
霍廷承受住了圣血的力量,仿佛浴火重生,当他站起身的时候,牢笼破裂,大地震颤,雷电和火焰承载着愤怒从天而降,而其他人只能匍匐在地。
他身体里的是最后一瓶圣血,所以他成为当今世上唯一一个纯血公爵。
他体内流淌的是尊贵的托尔霍德皇帝的血,他将代替托尔霍德行走人间,执掌神罚。
他用雷霆一样的暴力扫除反对的势力,穿过荆棘之路,登上血族的王位。
他的生命伊始就是永无止境的强权,并且往后二百年依然如此。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代价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圣血的折磨。
强大的能力带来的是无边痛苦,细小的电流每时每刻在他的血管里流窜,仿佛有一万把刀在切割他的身体。
当他引天雷而降扫平战场的时候,同样的痛楚加诸其身,他的外表坚不可摧,他的内里千疮百孔。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力量越来越濒临失控,情绪激动的时候更是如此。
他查阅古籍,得知当年托尔霍德就死于一场惊天动地的雷暴。
他知道,那也将是他的宿命。
——掌控雷霆的人,最终注定被雷霆反噬。
那夜只是他的又一次失控,漫天电火流窜,他立于槐江之上,忍耐万刃穿心的痛楚。
直到一个金发女孩,像是某种走失的小动物,孤零零地走上大桥。
很微妙的,在霍廷的感知中,女孩身边没有任何电流,她是一个绝对隔离的存在,像是平静的暴风眼,像是雷场中唯一的绝缘体。
但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绝缘体,空气平时也不导电,可只要有足够大的电压,空气也能击穿,更何况是人体!
女孩像是感受到什么,回过头,大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明亮漂亮的一双眼睛,像森林里透过茂密的树干猝不及防和猎人对视的小鹿,眼里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
霍廷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那一刻雷声平息,万物安宁,他体内永无止境的疼痛骤然消失。
两百年了,他第一次知道,“不疼”是一种什么感觉。
浸泡在痛苦中的灵魂,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甜头,像是在只有黑白的世界里,被一缕金色的光芒强有力的穿透。
那是一种,这辈子都不想放手的感觉。
他的渴求和依恋被许西柠误解成喜欢,那也没有关系,他骗她说自己是一见钟情。
许西柠是个很好的恋人——至少在恋爱中是这样。
她风风火火地进入他的生活,要他陪自己去海边,最后霍廷只好在晚上陪她在海岸边散步,结果被她偷偷泼了一身水;
她喂他吃奇异柠檬糖,偷偷看他反应,结果血族尝不出人类食物的味道让她大失所望;
她说他家看起来太空了,用很多黄色的小雏菊装点客厅,还有粉色的垂耳兔拖鞋,情侣水杯,情侣牙刷,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他家。
不管她做什么,霍廷都说可以。
他性格乖僻傲慢,这辈子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么多的“可以”。
他不敢烙印她,不敢吸她的血,甚至不敢违逆她的意愿……他不知道她的能力来自何处,也不想冒着失去她的风险。
哄女孩真的,好麻烦。
但是这些麻烦,在拥抱她的时候都得到了补偿。
她窝在他怀里睡着,金色的长发洒了满身,像是独属于血族的阳光。
霍廷长久绷紧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体内细小的电流被逐一抚平。
那些夜晚是霍廷漫长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喘息时间,他像只终于感到疲惫的狮子,放下戒备,长久地坐在黑暗中,凝视她的脸。
他的身体比思想更快地被她驯化,看到她意味着愉悦,离开她意味着疼痛,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将她等同于逃避痛苦唯一的解药。
直到有一次,她在噩梦中低低地哭,惊醒时,下意识抓着他的衣服,喊温老师。
霍廷问,温老师是谁。
许西柠眨巴眼睛,好像认出他是谁,手足无措地擦掉眼泪,从他怀里钻出去。
霍廷抓着她的脚踝把人拖回来,压着她的手腕又问,温老师是谁。
真奇怪啊,他明明抱着她,却仍然感到疼痛。
许西柠顾左右而言他一会说他是咒自己活不过二十五的算命先生念及此处我就潸然泪下,一会说他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不仅不灵验还咬我一个疤,最后说好吧好吧,他是我前任,可我不想谈他。
女孩理直气壮地翻个身继续睡,而霍廷拿她没办法。
过了很久,许西柠突然凑过来,抱了抱他,说霍廷,对不起。
霍廷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很快他就知道了。
——许西柠要跟他分手。
在霍廷之前的生命里,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没有人敢靠近他,也没有人敢离开他,除非得到他的同意。
而他明明不同意。
女孩一开始脾气很好,连哄带骗,最后忍无可忍,把银行卡摔他脸上,说去你妈,我管你同意不同意!
她就像到来时那样突然地离开了,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霍廷才意识到她爱得太用力,而真正爱一个人是不必那么用力的。
他找人调查温南森,那个男人足够仔细,霍廷只调查到几句只言片语,多半还是女孩分手时吼得太大声被路人听见了。
他不甘心,可是许西柠转身就跟谢仪在一起了。
他深夜登门警告谢仪,谢仪转身就去找他哥帮忙。
再然后,霍廷以为她死了。
他的世界重新只剩黑白两色,他回到偌大的霍府,空荡荡的房子里只留下再没有人用的情侣拖鞋,情侣水杯和情侣牙刷,还有枯萎的小雏菊。
他本可以忍受无边无际的黑暗,孤独和痛苦……如果从未遇见她的话。
失去她就像是一场噩梦,如今他的唇畔贴着她心脏有力地跳动,仿佛拨云见日,漫长的噩梦终于走到尽头。
……
许西柠清脆的嗓音响起:“……你做梦关我屁事!”
随着她的怒音,火红的毛团从柜子顶上跳下来,像是英勇的特工一样扑上霍廷的后颈,狠狠咬了一口!
狐狐出击——!!
谢仪本来不想出手的,因为他不是战斗型,单打独斗讨不着巧,而霍廷意识到自己被洗脑后又是真的对他恨之入骨。
他俩一旦动真格,难以点到为止,双方必有一死。
但此时此刻,谢仪早已经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这一口咬得扎扎实实,霍廷固然刀枪不入,但谢仪也不是吃素的!在他当花花公子之前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妖王!
尖利的狐牙咬穿了霍廷的脖子,下一刻霍廷攥住狐狸的脖子,掌心窜出的高压电流扎扎实实穿透他的身体。
许西柠大喊:“好男人!过来!”
霍廷愣了一下,因为很显然这个房间里能被称为“男人”的只有他。
下一刻,被电得抽抽的狐狸跳向女孩怀里,许西柠像个高超的橄榄球运动员一样扑出去抱住了它,然后夺路狂奔。
……什么人会给宠物取名叫好男人啊?!
许西柠跑到门口,回头道:“霍廷,你既然这么想要我的房子,那你拿去好了!但我告诉你,我可有的是地方住!”
她气势汹汹地去敲展星野家的门。
门立刻就开了,展星野将她拉了进去,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
他本来在执行任务,原本天亮才能回来,但他莫名觉得心慌,紧赶慢赶回来,刚好赶上许西柠敲门。
刚刚把许西柠拉进来那一瞬间,他就看见了女孩白皙的手腕上留下的,还没消退的红色指印,显眼到刺目的程度。
展星野掀起眼睫,站在玄关处与霍廷冷冷对视,身后女孩大声宣布:“我从今往后就住在你家了!”
说实话,这话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有点过分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她有时候还记着自己那套“要跟阿野保持成年人之间社交距离”的决心,但遇到什么事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人生的前十几年和展星野几乎形影不离,被他无底线的纵容,养出一种近乎娇惯的脾气。
得益于老许的家教,她真对别人算得上真诚友好平等待人,但一遇上展星野,又总是不经意间故态重萌。
因为,毕竟,他怎么不可能不帮着她呢,他可是阿野啊!!!
霍廷盯着展星野:“你敢?”
展星野面无表情:“我为什么不敢。”
砰的就把门关上了。
门关上以后,许西柠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一点,她很乖地凑过来解释:“他把我家买走了,要我跟他住,我在你家住两天你不介意吧?其实我去跟老许住也可以的但事发突然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窗外的月光清冷地洒在青年身上。
他垂着漆黑的睫毛,遮着眼底的情绪,指腹不动声色地摩挲她被攥红的手腕。
“我家就是你家。”展星野低声说,“想住多久都可以。”
*
表面上,这是一男一女的同居。
实际上,这是两男一女的同居……
许西柠在洗澡,展星野冷着脸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狐狸可怜巴巴地团起来,头枕在尾巴上,有气无力地舔着被电焦的毛。
刚刚他咬穿了霍廷的脖子,霍廷也动了真怒,那一下差点没把他给电死,有一瞬谢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跳了。
他在许西柠面前用了障眼法,其实本体已经被电得黑乎乎一团了。
平时谢仪很喜欢哄许西柠来照顾他,一会装吃不下饭啦,一会装崴脚啦,一会装没精神啦,然后看女孩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哄,他趁机吧唧吧唧舔她的下巴。
但真伤得这么重,他又不舍得让她看见,怕她哭。
现在展星野甚至都没法对谢仪动手,稍微一动手,狐狸嗝儿屁了,许西柠出来,展星野就是第一嫌疑人,很难解释。
展星野一脸冷漠盯着他看。
谢仪觉得他想用眼神杀死自己……
浴室的水声突然停了,女孩轻轻喊了声:“阿野?”
展星野走过去,站在门外:“嗯?”
许西柠不好意思道:“我没有毛巾呀。”
展星野意识到自己百密一疏。
当时许西柠发现他“家徒四壁”以后,展星野紧急购入了很多生活用品,但因为他并不真的使用,所以难免漏了几样。
展星野说:“我给你拿件干净衣服擦,可以吗?”
他从柜子里找出自己没穿过的纯棉白T,送去浴室。
他家和许西柠家是对门,户型都差不多,小小的浴室里被洗得热气腾腾,全是女孩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展星野刚一推门,就怔住了。
***
洗澡的小隔间材质是磨砂玻璃,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女孩身体姣好的轮廓。
奈何她一边冲澡,一边兴高采烈地在玻璃上用手指画小猪佩奇……
那些被她手指划过的地方,被抹去的水汽露出零星几处女孩的身体,用发圈随意绑起的金发,几缕蜷曲的发丝搭在纤细的锁骨上。
再往下是好像一手就能握住的薄腰,小小的肚脐,细瘦的脚踝白皙,连湿漉漉的脚趾都泛着潮红。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看见了,每根触手都看见了!
完蛋了!他过目不忘,只能剁触手了!
真该死啊,他怎么就进来了?!
展星野用丢炸药包的速度扔下T恤,夺路而逃,一头撞上浴室门,成功地把浴室门硬生生撞飞了。
轰隆,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许西柠差点急得冲出来:“你摔跤了?好大动静……妈呀,怎么门都没了!”
今天的门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许西柠急匆匆套上青年的衬衫,赤着脚跑出来:“阿野,你怎么不说话,你没事吧?”
展星野并不算高壮的类型,只能算清瘦,可他的衣服穿在女孩身上还是显大,松松垮垮一直遮到了大腿……她也没穿裤子,露出两条纤细笔直的腿来。
许西柠步步追问,展星野步步后退。
他眼神僵硬地看着旁边,就是不看她,一直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小时候展星野就是这样,经常被高年级的人欺负,要么是被别人打伤了,要么是衣服被别人使坏划脏弄破,他都藏着掖着不让她看见,但又不会撒谎,就欲盖弥彰地故意不看她,僵硬地盯着床头灯看,好像要把床头灯看出一朵花。
许西柠板着脸伸手:“伤哪里了!让我看看!不然我生气了!”
女孩身上还是湿的,顾不上擦干……半湿的白衬衫贴在身上,逼得人要发疯。
蠢蠢欲动的触手群靠近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肤,近到能嗅到她身上带着热度的香气。
周围满是只有展星野能听见的阴暗低语:
【好香】
【柠檬味的】
【再靠近一点】
【我的,我的,我的】
她发尖有滴水滚落。
那滴水还没落地,立刻就被触手争抢着卷走,吸盘翕动着将那滴水贪婪地吮尽。
展星野闭了闭眼,喉结不自在地滚了一遭,手背青筋微凸。
她今天看来是,铁了心,要把他弄死在这里。
许西柠:“不是,你闭眼干什么,眼睛痛吗?”女孩凑过来看。
说时迟那时快,展星野飞速抄起旁边衣柜里的卫衣,像是麻袋一样兜头罩下。
许西柠:“?”
展星野微微掀起眼帘,看着她,觉得她又可以直视了。
女孩被套在厚软的卫衣里,戴上兜帽,只能露出巴掌大白皙的小脸,看起来很可爱,很安全。
要是穿上裤子就更好了。
展星野又抄起一条黑色运动裤,把许西柠单手抱在怀里,强硬地逼她穿裤子。
许西柠气得手舞足蹈吱哇乱叫:“神经病啊!!我不要穿裤子!展星野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大夏天的你存心热死我是不是!!!……怎么还有袜子啊,滚呐!!!!”
……
一番折腾,以许西柠跳起来踩了展星野几脚暴力镇压结束。
展星野把唯一一张床让给了她,表示他去睡沙发。
许西柠记得之前,他家主卧的房间是锁上的,她还猜测该不会阿野虽然穷得家徒四壁但还是买了一整间房的小黄书……
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嘛。
许西柠爬上床,有点困倦:“晚安阿野。”
“晚安。”展星野替她关上灯。
许西柠快睡着,突然想起手机没充电,她迷迷糊糊伸手一按,按亮了床头的夜灯,她几乎闭着眼,慢吞吞地找出充电线,随手往墙上一插,还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往边上一丢。
她几乎闭着眼做完这一切,倒回床上,突然有点清醒了。
呀,这不是自己家,她是不是刚把纸扔地上了?
许西柠睁开眼,发现她方才随手一丢的纸正好在纸篓里。
黑暗中女孩眼睛倏地瞪大了……夜灯,插座,抽纸,全都在她默认最顺手的位置。
这么说要是床头有一杯水就好了,晚上醒了就不用去厨房,最好是有盖的那种,要不然会落灰还容易被小虫子爬。
许西柠僵硬地转头,看向旁边。
出现了!
床头柜上有盖的水杯!!
这间主卧和阿野整个人的气质是一致的,安静又干净,简练到缺乏生气,灰色主色调,立式衣架,推拉门衣柜,杂物很少,衣服收纳得整整齐齐,床上有种淡淡的皂角香,乍一看有点过分冷淡,和许西柠自己卧室鲜活明亮野蛮生长的风格并不一样。
那她!为什么!睡得这么熟练啊!?
*
当晚,樱花街上空响起巨大的雷暴。
在许西柠睡着以后,展星野平静地出门找霍廷干架去了,霍廷也在等他。
两人都是诚心想要对方死,见面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打得昏天黑地。
谢仪用最后的法力给许西柠身上罩了个隔音罩,然后在窗口旁观,俨然是二十八楼的高空观景区。
漫天雷霆如天火流窜,将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谢仪一边看一边倒吸凉气:
——捏妈,真是两个疯子啊。
一边是只有被肢解放干全身的血灌满水银用银钉钉死心脏头颅和四肢才会死的“不死生物”血族,另一边是浑身上下好像没有弱点甚至断触手眼都不眨的狠人。
当闪电骤然穿透天际,大气的折光率被短暂改变,谢仪能隐约看到展星野的本体,像是山峦一样笼罩了几栋楼的楼顶。
展星野能自由改变身体的密度,可以压缩成普通人类的大小,甚至更小,钻进瓶盖里,也能散开变成乌云一样的庞然大物。
密度足够轻他就能飞起来,霍廷在电光中闪烁瞬移,身影快到让人无法捕捉,展星野穷追不舍,盘曲的触手遍布整片天空。
……简直是噩梦般的景象。
打到后面两个人都有点失控,霍廷不顾自己身体的状况,强行引天雷轰下,刺目的光亮伴随巨大的冲击波从天而降,整个大地如地震一样晃动。
那电光狠狠贯穿展星野的身体,竟然没有造成创伤,反而像是水流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流淌。
从核心到触手末端,逐渐亮起淡蓝色的光芒。
连绵的铅灰色云层中,浮在水汽里的庞大生物犹如来自深海的幻梦,浑身散发着皎洁的蓝色荧光。
那一刻,他身上美得近乎妖异的非人感达到了巅峰,恐怖,庞然,充斥着未知的压迫感,却也美得震撼,让人失语。
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像是把展星野的电给充满了,从不发光的省电模式切换成超强战斗模式。
“展星野,”霍廷缓缓念出他的名字,眉头紧锁,第一次不是碾压而是正视他的敌人,“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谢仪:哈哈!终于有人跟我有一样的疑惑了!!
他们打得动静太大,把温老师都惊动了。
精灵的术法像是从天际蔓延而来的藤蔓,将半边城市都笼罩起来,防止他们的打斗波及人类,还额外给许西柠的位置套了三层盾。
谢仪放心了,安详睡去。
展星野和霍廷缠斗一夜,天亮时不得不各自散去。
血族不能见光,在白天战斗对霍廷来说等同于自杀,展星野固然可以趁机追击……但许西柠醒来的时候,他必须在家里才行。
一场持续很久的暴雨洗刷了钢筋水泥的城市。
许西柠看到新闻,昨夜槐江市遭遇罕见的超大雷阵雨,3.5级地震,没有人员伤亡,但电力设施遭到损坏,三个区都陷入停电。
樱花街当然囊括其中。
许西柠愁道:“这我怎么下楼呢?下去还得爬28楼上来。”
展星野平静道:“我背你下去,等你快到家了,我下去背你上来。”
许西柠:
“这不好吧!”不坐电梯坐他吗?
展星野无声地看着她,眼里像是在说我都帮你搬家了,还差搬一个你吗。
许西柠摆手:“不不不不不,东西是东西,人是人,让你背我上下感觉像是压迫底层劳动群众的黄包车……”
展星野露出明白了的表情,认真道:“你可以躺在床上,我连你和床一起搬下去。”
许西柠:“……”
可恶,更剥削了!
睡在床上让她的奴隶抬着下楼,她是什么,埃及艳后吗?
许西柠还是选择跟温老师请假,然后悠闲地开始追剧玩手机。
余圆圆发来消息:【惊天八卦!有人想买片羽传媒!!】
封心锁爱:【详细说说。】
【公司都传遍了!有人开价八百亿收购片羽传媒,对方时间紧急,要求三天之内转让全部股份。】
【八百亿?这是哪位冤大头?】许西柠心算了下,【买我们公司一百亿就够了吧?】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老板居然拒绝了!】
许西柠大受震撼:【怨种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我还偷听到了荣董的电话。】
【你真是全身心地在公司八卦。】
【据说我们公司真正的幕后大老板,是上头的上头,也就是星河文化传媒之上的天幕集团的大老板手里。大老板不仅不卖,而且直接把对方律师请回去了,说不是价格的问题,开多少钱都不卖。】余圆圆说。
【大老板对我们真是爱得深沉……】
【但,这也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我看到了来收购公司的韦伦秘书,腿那么长屁股那么翘,真的好帅啊帅得我合不拢腿……】余圆圆又开始在网上大放厥词。
许西柠:……
韦伦秘书?!
那不是霍廷的秘书吗?!
怎么滴!买她家还不够,现在连公司都要买吗!!!!
还好,还好那不知名的大老板抗住了八百亿的诱惑,要不然她继无家可归之后又要变成无业游民。
许西柠突然振奋起来了,从摆烂状态一跃而起,吓了展星野一跳。
女孩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大声宣布:“我要上班我爱上班!!”
展星野:“为什么?”
许西柠拍了拍他的肩,小脸义正辞严:“为了某位不知姓名的大老板,我愿意奉献我的身心——早日把我司做大做强做上八百亿!”
不就28楼吗?!她跑着下去!
许西柠像打了鸡血一样上班去了,但她严重高估了自己上了一天班之后的体力。
晚上六点,饥肠辘辘的女孩像条咸鱼一样挂在15楼的扶手上,在微信里呼唤:【阿野……】
封闭的楼梯间会放大任何一点响动,飞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回声叠荡,越来越近。
许西柠眯着眼抬头看,西沉的斜阳穿过窗扉,将楼梯间染成玫瑰一样的颜色。
两分钟后,青年跨过最后几节台阶跃下,转过拐角,侧脸被金色的光芒照亮,勾勒出他额前的几根碎发。
许西柠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爬山之前她都信誓旦旦说要自己爬,实际上爬到一半就开始摆烂了。
倒也不是真的爬不动,就是她这人三分钟热度,没兴趣就不想做了,每次她都避开老许的视线,偷偷扯展星野的袖子,软软喊他:“阿野……”
青年从楼上一步步向她走来,高挑的身形逐渐和当年木讷的小少年重合。
他在她面前蹲下,就像从前一样,向背后伸出手,轻声道:“来。”
*
两天后,许西柠第一次当出镜记者。
毕竟是她的第一次,采访内容也非常轻松愉快,青秀大道上会有祭江神主题的民俗文化花车游行,许西柠去采访一下参演人员和游玩群众。
出于对大老板的爱和八百亿小目标,许西柠特地化了个淡妆,搭配祭江神主题的万锦花浅色上襦和大红百迭裙,一根水绿色的簪子把金发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后颈。
女孩对着镜头露出大方的笑容:“这次祭拜江神的民俗活动分成三个环节,时长一个半小时,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第一部 分花车游行……”
她身后的人群突然传来了骚动。
传到她耳朵里的只言片语,似乎是有男人在表白,被拒绝了,旁边人在起哄喝倒彩。
许西柠继续道:“花车顶上的人呢,正在往路边洒着大红的凌霄花瓣,这些花瓣有着祈福的含义……”
人群开始惊呼!
有人在惊叫:“打人了!不得了!快来人啊!”
许西柠回头看去。
路边抓着玫瑰花的男人,被拒绝了之后恼羞成怒,劈头盖脸把玫瑰往女人脸上身上招呼,抓着她的领子摔在墙上。
许西柠突然伸手,把话筒递给摄像大哥,转身就走。
摄像大哥:“?”
那男人扇了女人两巴掌后被路人抓住了,路人劝架,男人是个练过的,反手一拳,把路人打得连连后退。
“我看谁还敢劝?”男人松了松脖子,居高临下看着女人,“给脸不要脸是吧?骂我痴心妄想?你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男人拽起女人的头发,还要再打,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男人恼火地转头,却被金发女孩的容貌惊得眼前一亮。
下一刻,许西柠抬手就给了他一套拳击,第一拳面中,第二拳胸口,第三拳下腹。
她耐久性不行,爆发力却拉满。
拳头不大,但伤害力惊人。
男人被生生打退了几步,吃痛,禁不住怒火中烧,大骂道:“你他妈从哪冒出来的……”上前就要抓她,想要掐她脖子。
女孩一矮身,灵活地躲过去,他只抓到满手流水一样的金发,青色的簪子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金发一瞬如瀑布水泻。
发丝的间隙,许西柠冷冷掀起眼皮,明亮的眼里滑过流光溢彩。
下一刻,她轻盈地掠过他身侧,踩着旁边的垃圾桶上跳!她原本比男人要矮一头,上跳后却足足比男人高了半身!
许西柠足尖点墙,拧腰发力,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漂亮的一脚回旋踢,直接把男人仰面踹飞了出去!
女孩轻盈地落地,紧接着男人沉重落地,鼻梁断裂,满脸是血。
许西柠站起身,拍了拍衣角,走近了,冷声道:“打女人很威风吗?”
“——那你也要打得过才行。”
女人已经被路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来了,询问她有没有事。
许西柠松了口气,转过头,发现摄像大哥举着镜头正对着她的脸。
许西柠:“……”可恶,你拍花车啊拍我干嘛?!
摄像大哥一脸无辜:“……”可恶,我的工作内容就是跟拍你!你跑了算什么事啊!
许西柠和大哥面面相觑,两人都感觉自己犯了大错。
他们没想到的是,二十分钟之后,片羽传媒的新闻直播间在线人数直窜五百万,词条直接冲上热搜第一:
#寰宇集团太子爷当街打人反被揍
#金发小记者是谁
#那你也要打得过才行
#girls help girls
一个小时后,登顶词条变成了:
#许西柠
第34章 受伤【二合一】
全网播放量最高的视频, 刚开始是许西柠面对镜头的讲解。
网友:【没见过,是新人记者吗?】
【第一次出镜居然讲得这么好,老学姐在线点赞。】
【救命, 她抿唇笑那一下我人没了。】
人群中叫骂声劝架声不断传来,许西柠回头,转身,冷着脸把话筒递给摄像大哥。
【她生气了她生气了!】
【草,突然靠这么近,我都无法呼吸。】
【我天这伟大的脸……为什么不进娱乐圈啊?】
再然后,追上去的摄像大哥录到了男人用花束抽打女人, 摔墙上, 扇巴掌的一系列操作。
【我真他妈的气死!愤怒的左勾拳!上勾拳!】
【得不到就毁掉?你以为你谁啊?】
【他都不认识?寰宇集团太子爷蒋家豪!他爸是蒋成宇!而且他不是第一次打人了吧?】
然后是成排的弹幕【前方高能!】【前方高能!!】【前方高能!!!】
女孩矮身闪躲,长发散落,踩着垃圾桶踏步飞起, 凌冽的一脚!简直踢出了破风声!
张扬的金发,漂亮的眉眼, 驶过的花车上传来圣洁的合奏, 漫天花瓣像是慢镜头一样缓缓飘落。
男人沉重地倒飞出去,女孩轻盈落地,旋开的大红百迭裙缓缓收拢, 包裹她纤细的小腿。
【踢得好!!!大快人心!】
【啊啊啊啊啊我爽飞了!!!】
【你也要打得过才行!!只有女性才能感同身受吧!我眼泪都要看下来了!姐妹好样的!】
【他要你瘦弱听话,你偏要自信强大!】
女孩扭过头,看着镜头, 一缕碎发软软地垂在眼前。
大杀四方, 凶得要命, 还偏偏长了一张,漂亮得让人心软的脸。
这不火才怪了!
网友瞬间上头, 很快掘地三尺扒出了她的信息。
女孩各阶段的视频都被疯狂转发:
她在空手道升段考核中英姿飒爽,马尾高束,赤脚助跑纵身飞踢,在木板爆响的碎裂声中凌然落地;
她在毕业典礼上,一边走下楼梯一边脱掉学士服,聚光灯下女孩一袭纯净的白裙,垂睫专注地拉小提琴;
甚至还有她高中时期军训被偷拍的照片,女孩穿着绿色迷彩服,腰杆纤细挺拔,宽大的帽檐下小脸肤白胜雪。
许西柠的微博也被网友找了出来,名字很怪——@柠檬糖不酸算什么柠檬糖。
说实话她的微博相当无聊,几百条微博全都是狐狸的照片和视频,狐狸在打盹狐狸在拉屎狐狸在吃饭,像个一心只知道晒娃的宝妈。
只有一张她抱着狐狸的自拍。
照片里还是冬天,女孩穿着白棉睡衣,踩着绒毛拖鞋,艰难抱着蓬松的大狐狸。狐狸眯着眼睛,眼尾妖冶地上挑,偏头轻吻她的鬓角。
网友:今夜也在魂穿狐狸。
还有更多人情不自禁地产生疑问,又是金发,名字里又带“柠”,还采访过谢仪,该不会她就是“小柠檬”吧?!
无数人在评论区@谢仪。
不管是不是,@柠檬糖不酸算什么柠檬糖,一夜涨粉三十万。
第二天,寰宇集团发出律师函,称当事人在情侣关系存续期间,因女方出轨,发生口角,江琳并未受到任何伤害,而片羽传媒许记者不问青红皂白,对蒋家豪进行人身攻击,致其鼻梁严重骨折,呼吸受阻,将追究许记者的刑事责任,坚决维护蒋家豪的合法权益……
后面附上江琳身体健康的检测报告,江琳和其他男人出入酒店的偷拍,和蒋家豪整个头都被包成木乃伊看起来相当凄惨的照片。
网上的风向转得很快,蒋家买了不少营销号和水军,一时间把许西柠打成“断章取义不问黑白当街打人的犯罪分子”,把江琳打成“死缠烂打骗了男方三十万转头和小白脸上床的渣女”。
许西柠:不就是写文章吗?谁不会啊?
她联系江琳本人,收集她和蒋家豪相处的证据,整理通话记录,聊天记录,当晚通宵写了篇报道:《用钱堵嘴的三十万,死缠烂打的三百天》。
文章里写到蒋家豪对江琳围追堵截,当时她有男朋友,就是和她开房的那位,被蒋家豪反复殴打至重伤,被迫和江琳分手,只得到赔偿三十万,最后不了了之。
而针对律师函,她用微博回应:
“《刑法》 第二十条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许西柠发出江琳前任被打得浑身是伤,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我是正当防卫,你算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本来就是民愤之所在,蒋家豪自己打人打到重伤,随便用钱摆平,还把钱污蔑成女方骗资,现在甚至想找律师起诉见义勇为的许记者……
太可恶了!
许西柠名声打出去,陆续有很多人找上门,有之前也被蒋家豪纠缠,最后逼得无奈,刚成年就委身于他的女孩,有寰宇集团里公司高层领导猥亵女员工,为了遮人耳目却将其开除,甚至还有被压榨加班最后猝死在工位上,却没能得到赔偿的受害人家属。
许西柠夜以继日地跑采访写新闻,之前的受害女孩,写!被猥亵的前员工,写!加班猝死的受害者,写!
寰宇集团,一周之内股票暴跌了5个点,市值损失估值高达十亿之多。
许西柠忙得脚不沾地,饭忘了吃,一整周都没怎么睡。
在公司弯腰接水的时候,她起身太快,眼前一黑,差点往后摔倒。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许西柠转身,抬头看见一双担忧的碧绿眼睛,笑道:“温老师,正好,新文章想让你审一下。”
温南森温和道:“来我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贯的安静整洁,墙角和电脑边的绿植生机勃勃,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柑橘和熏衣草的香味。
许西柠坐在沙发上,捧着温南森泡的热牛奶,小口抿着,温南森还拿来巧克力和面包。
许西柠:“低血糖而已,哪有这么夸张,革命先辈还过草地吃皮带呢!”
温南森蹲在她身前,指腹轻轻擦过她像熊猫一样的黑眼圈,也不知道她几天之内怎么能把自己饿瘦一圈:“昨天睡了几个小时?”
他眼里责备的神色太重,许西柠心虚地举起杯子挡住自己的脸:“无偿加班不夸我就算了还瞪我,哪有你这样的领导。”
温南森叹了口气,过去看她的文章。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间或鼠标滚轮的声音。
温南森看完后道:“有的用词主观性太强,你写得时候带了情绪,我删了一些。”
许西柠走过去扫了眼:“行,就按你改的。”
温南森仍注视着她。
许西柠疑惑道:“还有哪里有问题?”
温南森摇头:“不是文章的问题。”
他浅金色的睫毛投下深邃的阴影,衬得眸色像是沉寂的湖光,“你做得太激烈,我怕他们会对你下手。”
*
正如温南森所料,网上的风向被恶意引导,倒过来转向许西柠。
先是有人通过蛛丝马迹,确凿她就是“小柠檬”,然后扒出她在片羽传媒的发家史,起源于最早那篇爆了的谢仪采访。
【还吹什么高材生?卖什么天才少女人设啊?还不是靠睡来的工作?要不然鬼知道她是谁?】
【实习生就能采访到谢仪,这说没关系我是不信的/狗头】
【舔谢仪舔出大爆的新闻,换我我也舔。】
接下来,人肉更狠的扒出她在大学和温教授的关系,学校论坛里其他同学无意中拍到的照片。
隔着影影绰绰的绿荫,女厕所前,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人微微低头,女孩似是在他怀里。
【老惯犯了,还吹什么3.9绩点,不知道睡了多少教授睡来的。】
【不会吧不会有人在学校厕所打炮吧?这什么太妹行为啊?】
【谢仪根本不知道她和教授的关系吧,搞不好还以为她干干净净,被她骗得好惨啊!】
【我就说谢仪这么久不出现也不参加活动根本不正常,估计是被她害惨了!这女的一看就很会耍手腕!】
还有的直接追溯到她初中,受过处分,理由是校内斗殴,举着椅子把同学头砸破了。
【我就说吧,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正当防卫,你算什么?”回旋镖扎自己身上了吧?笑死,从小“正当防卫”,天天“正当防卫”。】
【搞不好她自己天天打人,只不过这次碰巧打对人了,要不然谁没事干冲上去跟男的打架啊?我一看就知道她不正常】
进一步深扒,当时谢仪在满天乌云中拉出一条晴天的高调表白又被重新翻出来,网友震惊地发现站在许西柠旁边,关窗的男人正是温教授!
大学教授居然为了她辞退了工作,跑去片羽传媒当主编!
【我是业内人,我可以作证,她在公司的地位都是靠走后门。】
【她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就赶走了前主编,正好换成温教授,我就说到这里,懂得都懂。】
【这么短的时间连出四篇调查采访,业内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她一天是有48小时吗?这稿子要不是温教授给她写的我倒立吃屎。】
还有人总结了以上所有的瓜:【总而言之,你们口中的正义天才少女,只不过是在校打人打炮,学习靠睡男人,工作靠睡男人,爆火还靠睡男人罢了,你张腿你也行。】
……
一时间,各种黄谣全网乱飞,什么她跟学校领导有一腿,高中就脚踏五六只船,自称是她同事的,自称是她同学的,自称是她表姑的,全都一股脑冒出来了。
网友原本是站在许西柠这边的,因为她狠狠打了富二代的脸,打了狗男人的脸,网友都出了口恶气。
可慢慢的,有人发现许西柠天天涨粉,夜夜涨粉,眼看着就要百万粉丝了!
才二十岁的年纪,名校光环,明艳漂亮,能文能武,一夜爆红,谁不嫉妒?
她凭什么?她也没做什么吧,不就是写了点新闻,碰巧学过空手道吗?她配吗?
素人爆火,最让人嫉妒,因为眼看着原本跟自己一样的人,突然就往高处去了,让人只能仰望。
此时突然有人说,她得到的东西,全都是睡男人得来的,于是那些人又心里平衡了。
对嘛,我跟她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她没底线,她不要脸罢了,于是网友又乐于站在道德高地审判她了。
……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许西柠突然就被满世界的恶意淹没了。
原本她的私信都是赞美和咨询,还有曾经的受害者请她发声,现在却挤满了脏话和辱骂,不堪入目。
有男人发来猥琐的信息想要约炮,说自己手里有业内的“资源”,她如果睡得好可以分一点给她,有人嘲讽她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大批谢仪的粉丝质问她为什么劈腿。
辟谣总是很难的,捕风捉影的事情根本无从解释,一件事想证明自己做过很容易,想证明自己没做过却很难。
许西柠其实已经很疲倦了,可还是忍不住一条条往下翻。
那张大学里被偷拍的照片,只不过是她忘记自己来月经,弄脏了裤子,温老师替她买了卫生巾送到厕所。
一点小事,被传成她和温老师在厕所做那种事情……
许西柠胸口堵得慌,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还好,还好温南森是个不会用微博的笨蛋,他估计要很久以后,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被网友这么编排。
明明是很好的人。
却因为她受到无端的非议和恶意的谩骂。
许西柠手指僵硬地往下滑,突然仿佛被击中似的,手机从手里滑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西柠愣了很久,才蹲下去捡,手机中央摔出一条横亘屏幕的裂痕。
她伸手轻轻触碰,那条微博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当时还年轻英俊,穿着整洁的白衬衫,露出爽朗的笑容。
老许曾经当数学教授时候的证件照。
……被人p成了黑白遗照。
为什么要这样呢?这些网友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到处在网上发泄戾气,之前是对蒋家豪,现在是对她。
老许是什么样的人,老许的好,老许的痛苦,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也根本不想知道,他们只是纯粹地躲在屏幕后面想伤害她,而且他们该死地做到了。
许西柠蜷缩起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过了会,手机突然响了,她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接起来,大声问好。
电话里是猝死员工的妈妈刘阿姨:“是许记者吗?我有重要的物证想给你……嗯不仅是小狄的,还有其他员工……不,我想亲自给你,因为很重要,现在可以吗?我在广贸大厦站。”
许西柠站起身,广贸大厦离公司只有两站路:“好,我现在就过去。”
外面在下着雨,许西柠撑着伞走下公交车,刘阿姨打来电话,说她没带伞,在胡同里面的咖啡店等她。
许西柠什么都没想,她脑子仍然是木木的,撑着伞径直往里走。
滂沱大雨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
一直走了很远,进到胡同深处,许西柠也没看到什么咖啡店。
她低头给刘阿姨发消息,周围突然响起混乱的脚步声。
许西柠掀起伞面,断裂的雨链后,四五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从前方两边岔路同时走来。
许西柠后脊一凉,感到危险的寒意!本能的警报被疯狂拉响!
她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掉转身子,装作平静地往回走。
身后的脚步声骤然急促!
许西柠把伞往后一摔,积水四溅,她拔腿就跑!
一辆面包车急刹在胡同口,更多的男人从车上训练有素地跳下,将她前后包围!
是蒋家豪找来的人!
许西柠心里狠狠一沉,暴雨打湿了她的视线,地面湿滑,她很快就跑到跟前面男人交汇的地方。
男人伸手向她抓来,她仰倒一个滑铲,直接从他胳膊下溜过去,爬起来继续跑!
另一个高个男人钳制了她的肩膀,许西柠一拧身,反绞他的胳膊,男人勾起手臂,强大的肱二头肌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掀起来,然后抬脚当胸踹来!
许西柠最好的应对方式是先他一步,前空翻过肩摔,她不会受伤甚至还能反打一招,但那样她就要被剩下的人追上了!而她决不能被追上!
许西柠没有前翻,只是提膝格挡,男人全力一脚简直能踹开砖墙,许西柠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膝盖剧痛,整个人被踹飞出去!
她落地翻滚,头也不回,爬起来继续跑!
稍微一交手,她就知道对方全都是□□,跟蒋家豪那一身浮肉根本不一样,她虽然学过空手道,但她跟对方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他们光体重就是她的两倍,更何况是一打多!
就算奇迹出现,她也不可能长出三头六臂打趴他们,她唯一的机会就是跑到大路上,蒋家豪还没这个胆子在法治社会光天化日搞□□那一套。
他被打断了鼻梁,还是被一个女孩打成这样,其他纨绔子弟的嘲笑让他在圈子里都抬不起头。
他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大亏,恨许西柠恨得牙痒,舆论压垮她怎么能够?他想要把她打成重伤!
她不是很会跳吗?!最好是这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让她后半生都只能后悔!
眼前两个男人封住了狭窄的出口,许西柠往左边那个矮的跑去,就在男人几乎抓住她的那一刻,女孩虚晃一枪,动作灵敏至极,像是鹞子翻身,突然折返,往右跑去!
出口近在眼前!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
眼看着她就要跑出胡同,头皮突然一阵剧痛,许西柠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往后拖了回去,漫天的大雨冰冷地砸在脸上。
高个男人反手抓住女孩的头发,挽在手腕上,往回一个爆摔!
许西柠后背重重摔在墙上,跌在地上,喉咙涌起血腥味,痛得蜷缩起来。
她完全忘记了头发这回事!空手道比赛里根本不允许攻击头发!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误,她彻底失去了跑走的机会,七八个男人呈包抄的架势,不断对她进行沉重的膝击和踢击。
劈头盖脸的击打让人无从躲避,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搅作一团。
女孩滚在地上,好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护住自己的头脸和后颈。
持续不断地暴打中,一个转瞬即逝的缝隙,许西柠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地上跳起,提膝撞击眼前男人的□□!
其他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想不到她居然还有反抗的胆子,只有中招的刀疤脸男人痛得大吼,毕竟膝盖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骨头之一,而女孩精准地命中了他的□□!
这招阴毒又致命,完全无视体重和技巧的差距,是普通人也能打出的暴击!
暴雨里女孩的眼睛亮得像是在烧着火!
乖乖认打?凭什么?!她今天就是被打死,也要拖几个人下水!
有人上前一脚,重重踏在她的膝盖上,许西柠被迫跪下,把嘴唇咬出了血。
旁边的寸头抬腿踢击,许西柠间不容发,侧向闪避,抱住寸头立在地上的腿一个向前抱腿顶摔。
寸头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后脑勺狠狠嗑在地上,然而许西柠也被另一个人掐着咽喉拎起,按在墙上,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女孩纤细的小腿悬空,无助地蹬踹。
掐着她的人正是之前被重击命根子的刀疤脸,他的站姿都变成搞笑的内八,然而脸部表情却异常狰狞。
他喘着粗气,从腰间抽出刀子来,直接往许西柠的腹部捅去!
“住手!”旁边有男人暴喝!
他们是来打人的,不是杀人的!主顾也说了想让她残疾,不想让她死!
但刀疤脸估计是疼疯了,起了杀心,一刀下去,清脆的巨响!
他突然愣住了。
怎么会是这个手感?仿佛是刀子捅钢板?
这女的肚子是钢筋水泥?否则怎么会震得他手腕都在发麻?!!
金绿色的光线从女孩的锁骨里抽出,挡在她身前,像是巨大的透明蝶翼一闪而过。
许西柠突然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柑橘和薰衣草的香气。
有人从她身后走来……但她身后是墙,怎么会有人从墙里走来?
许西柠脑子充血,想不明白了。
刀疤脸仿佛目睹了某件无法理解的事情,惊恐地松开手后退,许西柠跌落,有人扶了她一下,轻轻放下,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只是剧烈地咳嗽。
来人从她身侧走上前,窒息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冷风掀起他单薄的风衣,露出笔直的裤腿。
他摘下雨水落满的金丝眼镜,放进胸前的口袋。
温南森大步向前,拎着刀疤脸的领口,一拳重击他的面中!
第35章 反击【二合一】
只一拳, 男人就已经满脸绽开血花,又被拽着领口抓回,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
拳拳到肉, 拳峰重击面部的闷响!直到最后发出骨头断裂的响声!
温南森松开手,男人像是面粉袋一样软软倒地,无声无息。
冷雨从温南森的指缝里滑落,洗掉粘稠的血迹。
他手指冷白匀长,骨节分明,好像天生应该用来握笔或是拉琴的手,此时沾血居然也那样好看。
温南森掀起浅金色的长睫, 或许是雨幕的缘故, 向来无比温和的碧色眼眸,此时沉在暗处,竟然比雨水还要冰冷。
温南森一边迈步, 一边单手解开系紧的袖口,哑声道:“我为我的不理智感到抱歉。”
他说完, 大步上前, 挥出强有力的勾拳,把为首的男人直接打进墙里!紧接着一个凶悍的肘击,许西柠亲眼看到那人的胸腔凹陷下去。
她有些晕乎地想……原来温老师也是会生气的。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许西柠完全不知道他还会打人。
诚然,她见过温南森身上的肌肉,但肌肉长在温老师身上, 感觉是一种无害的装饰品, 他身上从来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总是柔和又内敛的,就算他手里拎着刀, 也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有些人就是这样,仿佛天生一副好脾气。
可这样的人愤怒起来,是一场足以让人畏惧的无声爆发。
铺天盖地的雨幕里,金发碧眼的男人在人群中不停地挥拳,转身,肘击,旋转膝击,摔击,劈掌,接着仍是强有力的拳击!!
有打手想跑,可是惊恐地发现胡同里出现了无形的屏障,没有人能离开。
他们拼死一搏,掏出刀子往男人身上刺去,他毫不避让,拳头将刀刃连着骨头一起碾碎!
暴力,纯粹的暴力!宣泄的暴力在他的拳头和雨水一样有力的爆发!
精灵是热爱和平的种族,温南森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战争,他是掌握暴力的人,可是从来不动用暴力。
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失去理智,以至于让天性最为温和的精灵,想要用身体向别人施加最惨烈的惩罚。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七零八落都是倒下的打手,刀疤脸头朝下栽在垃圾桶里,暗沉的血在地上汇聚成河。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雨声。
温南森转身走回来,单膝跪在女孩面前,脱下风衣,展开,将湿漉漉的女孩轻轻包起,让她坐在自己屈起的大腿上,伸手触碰她的关节,逐一检查她的骨头。
雨水从他的睫毛上打落,升起一层朦胧的水雾,于是他看起来又是那个无比温柔的温老师了。
他快速检查了一遍,低眸的时候突然发现女孩靠在他的肩上,惨白的小脸被雨水淋湿,流淌在他肩上却是温热的液体。
她的眼泪和雨水混着一起划过脸颊。
男人声音微颤:“哪里疼?”
许西柠摇了摇头,其实从温南森赶来的时候,她就感觉不到痛了,她不知道那是精灵的大治愈术,以为是疼过头了,她只觉得疲倦……还有,像雨水一样多的委屈。
“刘阿姨骗了我。”女孩额头抵在他肩上,轻声说。
整个事情很简单,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蒋家豪买通了刘阿姨,让她假意约许西柠出来取证,实际上只是一个圈套。
本来刘阿姨想借儿子猝死大闹一场,找寰宇集团要赔偿,情真意切地喊她许记者求求你了许记者你真好心啊许记者我只有你了,然后转身就把她卖了。
“我想帮她儿子讨回公道,但她想要的,只有钱而已。”女孩的眼睛仍然是澄澈的,澄澈得让人心疼。
温南森定定看着怀里的女孩,她遍体鳞伤,脆弱得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即便这样,她心里竟然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只是简简单单的难过。
——为她想帮助的人,选择伤害她而难过。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那么好,人会为了利益做出任何事情。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你是个过于善良的人,我因此而爱你。”
温南森俯身,宽阔的肩膀替她挡住了从天上落下的雨水。
他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水,眸中是深切的不忍:
“可许西柠,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善良。”
*
上辈子,温南森第一次见到艾琳,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壕里。
当时苏伊和格朗特两国交战,战火连绵数月,在布雷平原进行最后的拉锯。
一旦战线推过布雷平原,苏伊就能长驱直入,一路北上吞灭格朗特,而假如战事能拖延到十月,北方进入严冬,擅长极寒作战的格朗特将取得最终的胜利。
布雷平原成为最后对决的战场,双方不断投入大量的兵力,宛如绞肉机一样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温南森路过,他不忍见到这么多鲜活的生命逝去,选择当了一名战地医生,从死神手里抢人。
他在那样严酷的战场上,遇到一个纤瘦的女孩。
她把栗色的头发盘在帽子里,小脸被烟熏得黢黑,背着一个大包,蜷缩在战壕里,攥着铅笔的笔头在泛黄的纸上速写,时不时被流弹溅得满身是土。
温南森问旁边的男人,她是谁。
男人啐了一口,说她是个非要上战场的疯子,千万不要靠近她。
后来同样的问题,他问了艾琳。
艾琳掀起纤长的睫毛,露出一双海一样湛蓝的眼睛。
她眼里有着明亮摄人的光,那光彩让她脏兮兮的小脸变得明艳动人。
她说我是个记者,战地记者。
我来这里,是为了把战争的真相说给全世界听。
她的报道和对战争惨状的速写被发回国内,通过报纸传到家家户户,战争的惨烈被她用劣质的笔头和锋锐的笔触描绘出来,反战情绪在两国民众间高涨,想要“停止战争”的愿望被普通人提出,以举牌游行的方式愈演愈烈。
但战争是会带来巨大利益的。
她触碰了一些人的利益,那些人买通了战场上的军人,让他们暗中做掉艾琳。
在战场上死人太过正常,甚至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他们偷偷篡改了艾琳的地图,诱导她走进雷区。
地雷轰然炸起的时候,艾琳下意识挡住脸。
远处的精灵在那一刻出手,无形的屏障在她面前挡住了爆炸的冲击,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炸断了腿。
温南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不干涉战争的结果,也不帮助任何一国,他只救治伤者,当伤者死亡的时候,他会平静地离开,投入新的救助。
他不在意任何一个个体的死亡,他活得太久,见得太多,他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只抱着一种淡淡的悲悯。
但为什么偏偏救了她?
温南森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她和他一样,是这场疯狂的战争里唯二不在意结果的人。
他们不想要谁赢。
他们只想要和平。
那天晚上温南森照例查房,逼仄的病房里挤满了呻|吟的伤患,女孩缩在墙角的行军床上,地下昏暗的蜡烛照亮她脸上无声的泪痕。
温南森问她哪里疼,他还有最后一片止疼药。
艾琳摇了摇头,她说我知道是谁想杀我,是马丁,他的父亲死于战争,两个哥哥死于战争,在他入伍后,他的母亲和妹妹在饥荒中死去。
她抬头看向男人,烛火映照在她清澈的眼底,猛地跳动了一瞬。
她说我想要让战争停止,我想要和平,我想帮助成千上万像马丁一样的人。
我想帮他,可他却想杀我。
“战争让人变成怪物,所以我不怪他。”
艾琳低声说,“……我只是,有一点难过。”
地底潮湿炎热,缺少通风,周围萦绕着哀嚎和咒骂,还有伤口腐烂挥之不去的恶臭。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地底不存在的风,温南森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窒闷。
他蹲下来,注视着她湿润的眼睛,慢慢道:“我看过很多场战争,比你想象中得还要多得多,相信我,你尽力了,但战争不会结束。”
“你受伤了,留在这里迟早会死。”温南森看了眼怀表,平静道,“我有渠道,可以送你回国,就在今晚。”
*
许西柠受了伤又淋雨,很快就发起低烧,沉沉地睡过去。
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最严重的是左膝盖骨断裂,但温南森并没有立刻把她送往医院。
如果在医院拍了X光,确诊伤情,他就必须忍受她按照正常人的速度缓慢愈合,可他现在就想把她治好。
他留在许西柠身上的守护术法,只会在遇到致命伤的时候被触发,他不得不尽可能隐藏非人类的力量,只留定位术法倒是不会暴露,但那相当于一个24小时定位器,他不觉得自己有监视她行踪的权力。
感知到术法被触发,温南森立刻就传送过来。
在她的事情上,每一次他都尽可能到得最早,可每一次都让他觉得太迟。
温南森抱她上车,手掌覆盖在她的膝盖上,等到膝盖几乎痊愈得差不多了,才把她安置在副驾驶上,帮她扣上安全带,驶去医院。
刚开出一条街,车顶上传来“咚”的一声重响。
什么东西从高空跃上行驶中的轿车,将副驾驶的车窗扯开两指宽的缝,透明的触手像液体一样流了进来。
触手落地飞快地重塑成人形,变成清隽干净的模样。
眉眼漆黑的青年用一个人类无法维持平衡的姿势挤在副驾驶里,望着女孩的目光专注又痛楚,那是一种不必言语就溢出来的自责。
他伸出手指,慢慢地,抹去许西柠唇上的血。
温南森看着他的动作,什么都没说。
许西柠到了时间却没回家,手机关机,展星野忍不住出门找她,一路追了过来。
如果不是很远就听见许西柠缓慢但坚定的心跳,他会直接截停这辆车,他的大部分触手还浮在空中,如果全部压下来,能直接将车压成铁皮。
展星野抬眼,柔和的情绪消失了,冰冷地和温南森对视:“怎么回事。”
温南森平静说了事情经过。
此举无异于直接认罪,人类的安危是管理局的底线,异种因为其强大的能力被严格约束。
温南森暴力殴打八个人类,在《契约》条例里至少会被处以十年以上的□□。
温南森目不斜视,平稳驾驶:“违反契约的事情我会去管理局自首,在那之前我要先送她去医院。”
展星野盯了他一会,漠然道:“任何人问起,就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温南森:“?”
展星野语气变冷:“你不应该留下那么多痕迹。”
他说完,直接消失在了车厢里。
温南森往车窗外看去,展星野能和在雷暴中瞬移的霍廷比速度,自然是一瞬间就看不到身影了。
温南森突然意识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话里话外,怎么听都像是……嫌他犯罪犯得不够好?
*
展星野到达广贸大厦的时候,已经有管理局的人赶到了。
几个执行部的专员拎着像是牛皮灯一样的东西往胡同里跑,看到他立刻道:“展队长,不好了,有异种大规模伤人!”
温老师还是心慈手软,除了捅许西柠刀子的刀疤脸已经变成了尸体,其他人还有一线呼吸,只是浑身上下断了七八根骨头而已。
对展星野来说,温南森留下的气味和痕迹再明显不过,但对其他专员来说,他们还需要用特殊的道具来测试这里是什么异种。
牛皮灯里装着一只稀少的萤火妖虫,一呼一吸,发出绿色的光芒。
“竟然是精灵?!”一个专员惊恐道,“不是说精灵从来不会伤害人类的吗?!这是精灵第一次公然违反《契约》!必须要严肃处理!”
一只透明的触手像蛇一样缠绕住牛皮灯。
专员大惊:“等等!灯变红了!等等又变蓝了变绿了变紫了变黄了……”萤火妖虫像是舞厅里的宇宙球灯一样开始疯狂切换蹦迪。
专员:“萤火妖虫好像疯了……而且疯得相当厉害。”
“没事!”同事立刻掏出一个森白的妖骨罗盘,“八方罗盘能追随异种留下的气息作为指引……”
一只触手在罗盘周围左右摇摆。
罗盘:像个小风车一样滴溜溜地转。
同事大惊失色:“……不好,罗盘也坏了!”
“展队,你能追踪到这个精灵在哪里吗?”调查员急切地问。
展星野在管理局其他员工心里早就跟战神一样伟岸,传说就没有他追踪不到的异种。
有一次,犯罪现场只剩下受害人被烧成的灰,展星野蹲下来碾了碾,就像箭一样翻出窗外,三分钟以后,面无表情地拎着异种的尸体回来了。
那叫一个神乎其神。
展星野垂着睫毛:“不能。”
调查员问道:“为什么呢?”
展星野像是即将体测的大学生,发出虚弱的声音:“因为我病了。”
调查员:“……”
夭寿了!一年工作四百天每天在线杀敌风雨无阻的展队居然也会生病!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这可是他们局里的道德模范、加班狂魔、AKA卷王中的卷王!
他说病了,肯定病得很重吧!都病得这么重还冒雨跑来现场,这是怎样的精神啊!
其他人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
那一边,医疗队的人在尽心尽力地抢救剩下七个打手,紧急包扎他们断裂的骨头。
透明的触手在雨里悄无声息地蔓延,依次洞穿每一个打手的大脑,只留下后颈蚊子大小的伤口。
凶狠,冷漠,精准。
青年漠然地戴着兜帽,靠在墙边,仿佛疲倦似的垂着眼睫,眼底一片肃杀。
几秒后,救护队一片喧哗和忙乱,原本生命体征还算平稳的人突然同时死亡……医疗人员手忙脚乱混作一团,试图找出原因。
展星野压了压兜帽,插着卫衣口袋,转身离开,清瘦的背影融进雨里。
他身后的触手尽职尽责地抹去地上的车辙脚印和空中的气味,将现场破坏得一干二净。
……
温南森以为展星野作为管理局的王牌异种杀手,底线是人类的安危。
他错了。
展星野的底线,从来都是许西柠。
*
与此同时,蒋家上下气氛压抑,一片死寂。
只有蒋家豪正对着手机破口大骂:“怎么会死了?全死了?!你他妈不是说帮我找来的人都是专业的吗?哪个人手里没几条人命?怎么可能被她弄死?”
手机那边又说了什么,蒋家豪大骂几句粗口,新的电话又打进来:“蒋少,不知道为什么,您让我们买的热搜上不去啊?”
“上不去?”蒋家豪气急败坏,“老子花了钱的!怎么会上不去?”
对面发来录屏,他们买的关于许西柠的热搜,什么师生啊劈腿啊文章造假啊,有一条算一条,刚上去就被撤了下来,几秒钟的时间,还没看清就消失了。
他们买的水军和营销号,发的东西全都无法被检索,像是石沉大海,之前他们攥在手里的媒体渠道不约而同将他们拉黑。
与此同时,高挂微博前排的词条分别是:
#许西柠澄清
#寰宇集团抹黑造谣始末
#大批造谣网友收到律师函
一时间,像是暗中某个庞然大物浮出水面,冷冷盯着他们,捂死了他们的嘴。
蒋家豪还在怔然中,蒋家老爷子打来电话。
他一贯强势的声音因为恐惧微微发抖,显出无力的苍老来:“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竟敢惹上林家的?”
*
林氏集团此时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员工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密集的电话声不绝于耳。
刚刚林总真是发了……好大的火。
傍晚时分,呼啸的直升机降落在高楼顶上的停机坪。
穿着黑白针织套裙的长发女人戴着黑框眼镜,不等直升机停稳,踩着高跟跃下最后一小段距离,大踏步地走进总部顶楼,召开公关部紧急会议。
林薇把微博上和许西柠相关的热搜往大屏上一投,靠在椅背上,唇色朱红,声线冷硬:“我是出差,不是死了,为什么没人告知我?”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在座的无不是林氏集团的高层,要说他们不知道许西柠是谁,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
其他人内心忍不住疯狂吐槽,拜托您成天搞得好像要跟女儿老死不相往来,我们提都不敢提好吗?看是看到了,谁敢跟您说啊?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而且,不是传言林总已经断绝母女关系了吗,应该毫不在意才对啊,现在看来她何止是在意,简直是气得要死啊!!
林薇深吸一口气,指尖敲了敲桌子:“24小时内我要看到成果,还有寰宇集团……什么东西?”
旁边的助理赶忙送上寰宇集团的信息。
林薇蹙眉翻了翻,头也不抬:“停止和寰宇的一切业务,抛售在寰宇持有的所有股份,断了他们资金链,通知他们的供货商,和寰宇交易的代价是被林氏拒之门外,请律师团队起诉造谣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她说的每句话都以惊人的高效被逐一执行。
能参会的人无不是商界顶尖的好手,键盘敲击声密集地响起,一条条指令通过网路和电话传达到林氏遍及全国的企业,专业的公关部门启动应急预案,相比之下寰宇集团那点小伎俩真的不够看。
“真有意思,对许西柠下手。”林薇回到独立办公室,坐在办公椅上,靠上椅背,文静的黑框眼镜都挡不住眼神里的锋芒。
她冷冷吐字:“……当我是死的吗?”
尉兰跟进来,给林薇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怎么,都帮了这么多了,还不肯承认是你做的?我看有人顺着律师事务所和林氏集团的业务往来,扒出许西柠和你的关系,都被你压下去了。”
林薇掀起眼皮,冷道:“我跟她什么关系?寰宇打我的脸,还不许我还手了?我那是为了帮她吗?我那是为了林氏的形象。”
尉兰和她严肃的脸对视,突然噗的一声笑出来,撞上林薇恶狠狠的眼神,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想笑的,实在是忍不住。”
林薇恼道:“要笑滚出去笑!”
尉兰趴在她身上,拍着她的胳膊,笑得更大声了:“哈!林薇啊林薇……你这张嘴,让人可拿你怎么办啊。”
*
网上的风波,许西柠一概都不知道。
她昏昏沉沉被温南森送到医院,温南森似乎和院长有些关系,院长亲自指定的主治医师,兴师动众地开了个顶级病房,最后检查了半天,发现没什么可治的,就吊了瓶水给她消炎退烧。
已经临近凌晨了,许西柠被检查来检查去,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睡不着了。
奇怪的是,之前她确实觉得自己伤得很重,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觉得痛得要命的膝盖,现在看来也只是淤青而已。
她从小爬树翻墙干架一样不少,淤青在她眼里充其量就算个屁。
许西柠躺在床上,盯着吊瓶上的水滴,突然开口道:“没想到我这么抗揍。”
床边的温南森:“……”
“真的,”许西柠喃喃自语,“八个□□,我还全身而退……该不会我其实很强吧?”
温南森觉得她好像对自己的实力有一些误会,忍不住委婉道:“你应该没有那么想象中的那么强。”
“不。”许西柠膨胀了。
女孩躺在病床上,顶着脸颊被划出的血痕,和咬破的嘴唇,攥着拳头,一字一顿,“我真他妈的太强了!我身上多少有点打架的天赋,我选错职业了!我应该去当个杀手!”
温南森:“……”
他前倾身子,碧绿的眼睛注视着她,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许西柠咯咯笑了,她还有点低烧,像是半喝醉的状态,眼睛迷蒙又湿润:“温老师你怎么这么好骗啊,我开玩笑的。”
温南森不放心地看着她,她脸颊烧得绯红,呼吸有一点沉重。
开玩笑归开玩笑,女孩眼里的难过像雾一样挥之不去。
温南森轻声说:“你还年轻,想换职业的话有很多路可以走,出版社、教师、品牌公关……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许西柠:“不。”
温南森顿住了。
许西柠侧过头,一缕金发落在枕头上,她看着温南森坚定道:“不,我还是要当记者。有些人,他们说的话没有人听见,我来帮他们说,还有些人,他们故意颠倒黑白,抹黑事实,掩盖真相……记者应该把真相说给全世界听。”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淡淡的壁灯中,一层朦胧的白光照亮温南森的侧脸。
墙上挂钟发出哒,哒,哒的有规律的轻声。
温南森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眼里倒映出女孩坚定的神采,逐渐和当年烛火中那双湛蓝的眼眸重合。
他像是雕塑一样沉默。
很多年前,那个潮湿恶臭的地底,他收起怀表对艾琳说,我送你回国,就在今晚。
艾琳按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她说不,我不走。
艾琳说战争还没有结束,我的事业就没有结束,我现在不能结束战争,但哪怕只是让和平提前一天,一分钟,一秒钟,都会挽救无数无辜的人的性命。
我是个战地记者,艾琳目光灼灼,我是受伤了,但我不是死了。
我哪都不去,我要把战争的真相说给全世界听。
……
许西柠被温南森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有点中二吗?算了我不说了,但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只是不记得是谁了。”
温南森说:“我记得。”
很多年前,他刚认识许西柠的时候,对她说你不需要对我用尊称,可以喊我南森。
女孩意外地歪着头看他,摸出一颗柠檬糖递到他嘴边,说这是朋友的象征,是朋友就干了这颗糖!
许西柠笑眯眯道:“南森,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既然我喊你南森,那你也可以喊我的英文名。”
她快步走向前方,转身,裙摆翻飞,盛夏的光芒穿过林荫洒在她身上。
刺目的阳光照在温南森的眼睛里,周围蝉声如海,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远去了,只有女孩微红的唇轻轻开合。
她笑盈盈道:“你可以叫我艾琳。”
……
“我叫艾琳,是个记者,战地记者。”
“我来这里,是为了和平而战。”
“我说,你不是人类吧?”
“从今以后,我就是精灵的妻子了!”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出生,我也想作为一个普通人去死。”
“南森……放手吧。”
一转眼,人间好多年。
他还记得女孩在战壕里年轻稚嫩的脸,清晰得恍如昨日,他还记得在她生命的尽头,他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可一转身,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坟茔。
他独自一人在森林深处,雪下了又下,他见过太多的死亡,参加过无数场葬礼,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从容面对。
可怎么会,怎么会。
很快,他失去她的时间,比拥有她的时间更长。
艾琳啊……
像一根弦轻轻拨响,勾起一百多年无处诉说的思念。
许西柠一边倒着走,一边轻巧道:“我小时候看历史书,艾琳是世界上第一个战地记者,她在战场上速写的一张《敌人濒死的眼泪》轰动世界,让本来预估会持续到第二年的战争提前结束,人们管她叫‘战地玫瑰’。”
“我喜欢这个名字,”许西柠认真道,“我以后也想当记者,成为像她那样厉害的人!”
许西柠看着他,明显愣了一下,慌慌张张跑回来:“你没事吧?怎么哭了?这么怕酸的吗?那你吐出来吧,好吧我承认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种糖……”
温南森这才意识到口中柠檬糖的滋味,或许是心里太苦了,尝起来是甜的。
他轻轻摇头,蹲下身子,仰视女孩小小的脸:“你会的。”
碧绿的眸光如破碎的湖面,男人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微笑。
他明明是笑着的,眼神却那么悲伤。
“因为……你是和她一样的人啊。”
第36章 吃醋
谢仪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意识到不对。
之前他被霍廷伤得太重, 晚上睡得很死,结果早上醒来发现不仅许西柠彻夜未归,展星野也不知所踪。
谢仪打开手机, 跳出来新闻:“许记者昨晚遇袭,生死未卜,正在圣弗莱医院进行抢救”。
谢仪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显出人形,夺门而出,在路上伸手,拦了辆宾利, 坐上副驾驶, 眼底的金色纹路如繁花盛开:“圣弗莱医院!快!”
天生魅骨被催到极致的时候,任何人都愿意无条件为他卖命。
司机想都不想,一脚油门, 宾利疾窜而出,冲上高架。
到了医院, 谢仪慌慌张张跑向前台。
前台的护士说:“患者许西柠生命垂危, 下了病危通知,现在不允许探视。”
“病危通知”四个字像针一样刺耳,谢仪急火攻心, 又发动了能力,压着桌面怒道:“告诉我她在哪儿?”
听到病房的位置,谢仪一路跑上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 或许什么都没想, 只觉得心跳紊乱, 整个人如在梦里,充斥着莫大的惶恐。
他拉开病房门, 冲了进去。
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女孩白得好像透明,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睫毛垂下纤长脆弱的剪影。
谢仪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了,几步路走得宛如横跨天堑。
他靠近床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都要碎掉,他俯身靠在护栏上,低声唤道:“小柠檬……”
许西柠掀起眼睫。
谢仪勉强对她笑了一下。
他那么英俊恣意的一张脸,头一次笑得比哭还难看:“想我了吗?我来看你了。”
许西柠向来起床气大得冲天,此时被谢仪喊醒,如果不是因为她还困着,现在就要跳起来揍人了!
许西柠闭上眼,声音又轻又哑:“我要睡觉。”
声音听起来那么脆弱,渺远,好像一放手就会消散。
谢仪慌得一把拉住她:“不,你先别睡。”
许西柠:?????
“你放心,我有办法能治好你的,不要怕,我带你走。”他伸出手,直接伸手把许西柠的吊针拔了,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端着就走!
许西柠气得爆发:“……你他妈有病?!”
“别说了,留着体力,医院治不好你的,跟我回妖界,自然有擅长妖术的涂山长老能治……”谢仪不管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许西柠:“是吗?我还有来自魔仙堡的巴拉啦魔法。”
谢仪:“……你伤到哪儿了?”
许西柠伸手打他的头:“我伤到你脑子了!”
谢仪终于感觉到许西柠身上鲜活的生命力,他一把扔开抱着许西柠的被子,摸索着检查她的身体,捏她的胳膊腿还要摸她肚子:“怪事,我看你好得很呀?就是有点烫。”
许西柠用力踹他:“来人啊!护驾!!有人要刺杀朕!!”
她一喊,温南森下一刻就推门而入。
男人手里拎着楼下买的吐司牛角包和牛油果奶昔,眼看着许西柠在谢仪怀里扑腾,语气隐隐不悦:“东方,你在做什么?把她放下。”
谢仪看着温南森的眼睛,像是回过神来,把许西柠放在床上,夺门而出,冲下楼,一直冲到前台,扒开那护士的衣服,在一片惊叫声中,看见她脖子根部一个暗红色的蝙蝠印记。
血族的烙印。
妈的!谢仪咬牙切齿。
果不其然,她是被血族奴役的血仆,受霍廷的控制。
刚刚他关心则乱,如果换做平时,他就会注意到护士虽然肉体凡胎,却和吸血鬼一样根本没有心跳。
霍廷!
那个睚眦必报的记仇小心眼!他居然趁机报复,报之前的洗脑之仇!
谢仪旋风似的冲上楼,金发女孩怒气大发,正坐在床上手舞足蹈对温老师描述刚才谢仪的行为多么令人发指。
谢仪第二次冲进病房,顶着温南森的注视,张开双臂,任由女孩打了两拳,紧紧地抱住她,还响亮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太好了宝贝,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你才宝贝!”许西柠愤怒地用被子擦自己的额头,“……什么毛病,一个个都盼着我死是不是?”
谢仪还想再抱她一下,一道无形的锁链忽然疾窜而来,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没法再靠近。
温南森端坐在桌前,端着咖啡,被银白手套包裹的手指微微屈起,修长的指节勾着锁链。
袅袅雾气从杯沿升起,他碧绿的眼睛隔着雾气和谢仪对视,温和地笑了笑:“这里是医院,不要打扰她休息。”
谢仪胡乱伸手把锁链扯断,嗤笑一声:“哟,我影响她休息,你怎么滴,帮她休息是吧?”
许西柠举手:“我不要休息,我想上班。”
温南森好脾气道:“你在休假。”
“谁说我在休假?”
“我说的。”温南森无可奈何。
虽然他用治愈术治好了许西柠的伤,但身体的亏空要慢慢养回来,“我给你批了假,这一周你都不用来上班了……你嗓子都是哑的。”
许西柠接过他手里的牛油果奶昔,猛吸一口:“那可不行,我是在为大老板打工!我司还没干到八百亿,路漫漫其修远兮!”
温南森困惑:“大老板?”
许西柠咬了口牛角包,盘腿坐在床上,笑眯眯道:“你错过了大八卦,据说我们公司上头有一个神秘的大老板,他宁可不要八百亿都不肯把我们卖了。”
温南森:“……”原来她偷偷喊我大老板。
许西柠真情实感:“虽然他不知道我是谁,但帮了我大忙,从今以后我身心都是大老板的。”
温南森无声笑了笑,掏出手帕,探身擦了下她沾满奶昔的嘴角,嗓音温柔磁性:“你的身心永远是你自己的。”
此时谢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床上了,熟练自然得像是东北人上炕,还亲昵地歪头喝了一口许西柠的奶昔。
许西柠一巴掌把他推开:“你喝我奶昔干什么?”
谢仪诧异地挑眉,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粗暴:“怎么?你的东西我不能吃?”
与其说他这个表情像是被拒绝了的情人,倒不如说像是突然被亲妈扇了一巴掌的孩子,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仿佛在问:
妈,你不爱我了吗?
“你这么理直气壮搞得我都怀疑自己了,”许西柠抱着奶昔惊恐且犹疑,“为什么我的东西你能吃啊?!”
谢仪:……
他当好男人的时候,要是赏脸喝许西柠的奶昔,许西柠肯定直接把他抱在怀里哄道大哥都是你的都给你喝大哥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差别待遇!
谢仪有点气恼,有点好笑,有点吃醋,还有点受伤。
他前倾身子,凑近了去和她对视,他罩着身海棠红的印花衬衫,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像雾蒙蒙的细雨桃林,好像多看一眼就会陷进去:“又不是没亲过,怎么这样小气?”
许西柠本来想怼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心软了。
她突然意识到谢仪长得真有点像好男人,对着他这双眼睛,她生不起脾气来。
许西柠把奶昔塞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肩膀,友好道:“送你了,记得给温老师转钱。”
谢仪看着温南森的脸:“……我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温南森沉默了:“……不用了,喝吧。”
许西柠住的病房是圣弗莱私立医院最豪华的套间之一,墙壁上还挂着电视,许西柠一边吃早饭一边按着遥控器,将电视调到了早间新闻。
敬业的同行们果然没放过她的新闻,内容包括许记者在广贸大厦遇袭,目前在圣弗莱医院接受治疗,目前情况不明,八名袭击者均已死亡,死亡原因还在调查中。
温南森听到这里微微蹙眉。
他猜到是展星野做的,从前他只知道展星野很强,但也同样被他温吞沉闷的外表欺骗,觉得他并不危险。
然而青年平静的外表下,是如此可怖的侵略欲,仿佛风平浪静时貌不惊人的蔚蓝大海,随时会掀起疯狂的滔天巨浪。
他本就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顶级掠食者。
仿佛被一根细细的线束缚住的凶兽,谁触碰那根线,他就要谁死。
却独独在她面前,表现出淡漠无害的模样。
下一条新闻,警方一直追捕的涉黑团伙在昨晚全部落网,该组织在川省、桂省、云省等共计十一个省市分布的组织均被捣毁。
视频上是粤省的百八十个人被打断了双腿,用麻绳粗暴地捆起来丢在警局门口,而他们在废旧港口的聚点正在大火中熊熊燃烧。
此外,有证据表明袭击许记者的八名男子均属该组织……
许西柠感慨:“哇,现世报来得这么快吗?”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门被拉开,走进来的青年穿着柔软干净的卫衣,黑色长裤,背着单肩包,鸭舌帽边缘露出一点漆黑的碎发。
他隔空望向许西柠。
许西柠高兴道:“阿野!你来看我啦!”她一拍脑袋,“对不起啊我忘记跟你说了,你看到新闻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吧,其实我没受什么伤,让你担心了吗?”
展星野摇摇头,拽着凳子走过来,坐在她床前,拉开包掏出柠檬酸奶和金枪鱼饭团:“我给你带了早饭。”
他一晚上跑遍了全国,把袭击许西柠组织的十个分部外加一个总部全部捣毁,打断他们的腿,烧了他们的聚点,然后回了趟家,换了干净衣服,去给她买早点。
直到现在,坐在她床前,他心情才勉强平静下来。
除了一点。
展星野掀起眼皮,冷漠地盯着谢仪:“你为什么在这里?”
谢仪指着温南森:“你为什么问我不问他?”
温南森平和道:“是我把许西柠送到医院来的。”
谢仪笑了:“你们都能来,偏我来不得是吧?”
他歪着头,睨着眼,慢慢把吸管含在唇间,动作挑衅,“我还有她送我的奶昔,你有吗?”
展星野看向许西柠,没有波澜的眼睛,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委屈。
许西柠大声:“那是温老师买的!而且是他抢的!!”
谢仪好笑地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好好好我抢的,我赔你行了吧大小姐,我现在去给你买,每个口味都买一份。”
许西柠:“我不喝了。”
展星野跟谁赌气似的,站起身往外走,比谢仪走得还快:“我去买。”
许西柠:“……都说了不喝了我是猪吗一早上吃几顿啊!!”
谢仪拉开门,猝不及防和门外苍白英俊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谢仪一看就上火了:“哟,小心眼找上门来了?你到处骗人说小柠檬死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也有资格找我算账?”男人声音冷冽。
霍廷穿着一身肃穆的双排扣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气质出众,脸上戴着一个紧贴鼻梁的口罩。
医院血腥气太重,这个口罩可以有效阻隔空气里的血腥气,防止他控制不住想要吸血。
杀人,对霍廷来说不算什么。
他只是不想让肮脏的血流进自己的身体。
霍廷抬脚就往里进,展星野挡在了他面前,随着霍廷的动作,温南森也站起身来,隐隐行成四人对峙的局面。
屋子里三个男人的态度都很清楚,明明白白对霍廷表示出了敌意。
霍廷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没眼力见的东西,我的路也敢挡?”
谢仪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你是来探病的,那也得看被你探病的人想不想让你进来。”
许西柠在后面附和:“不见!关门!”
展星野抬手关门,霍廷抵住门板,一瞬之间,两人的力气重压下,门板崩得裂开!
碎片一路弹跳着蹦到床边。
许西柠坐在床上,无语道:“……你俩对拆门是有什么独特的爱好吗?”
温南森迈步上前,站在一个中立的位置,语气彬彬有礼:“霍廷,她身上有见血的伤口,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霍廷不耐烦地掀起眼皮,傲慢地抬了抬下巴:“你知道谁不应该在这吗?你。你不应该跟她在一起,你应该去躺在艾琳的坟墓里。”
这话说得委实太刺激,跟怼着温南森的底线开枪没什么两样。
谢仪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呜呼。”
温南森动作快到连谢仪都只看到了残影,他手里挟着一根银色的长箭,尾翼带着拖曳的流星般的银光,抵在霍廷的心脏处.
那根箭出现的时候,好像有月光穿透白昼的森林洒在这处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里。
精灵的弓箭——这是他们的本命武器,每个精灵都是天生的弓箭手,只是温南森极少祭出自己的弓箭。
温南森平静道,眼底像是结了一层暗霜:“她不是你拿来开玩笑的对象。”
在温南森出手的时候,展星野不动声色地横移了半步,挡住了许西柠的视线。
此时许西柠果然在床上探头探脑:“你们在说什么啊?大声点!!为什么搞得好像你们几个背着我藏了小秘密啊?!可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离得不远,可她就是听不清他们的话。
四只肉眼看不见的浅绿色蝴蝶停在床柱四角上,扇动晶莹的翅膀,吸收了不能让她听见的声音。
谢仪懒散地拖着尾音:“小柠檬还在呢,她说了算,她想见的留下,她不想见的离开。”
霍廷逐一扫过他们的脸:“一个会耍戏法的畜生,一个被族群逐出的弃子,一个混在人群里装作牧羊犬的狼,真有意思,你们要是配留下,这个病房该挤满全天下的人了。”
谢仪嗤笑一声:“噢哟哟,骂人骂得真别致呀,阴暗爬行穴居人。”
展星野喉间溢出一声冷淡的气音。
霍廷:“?”
他完全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因此感到更加恼火:“让开!”
谢仪突然若有所思:“不知道她给温南森的备注是什么。”
温南森疑惑道:“什么是备注?”
展星野面无表情:“电子产品终结者。”
谢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霍廷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一个健步上前要硬闯。
电光石火间,温南森伸手拦住了他的胸膛,霍廷抬手攥住温南森的手肘,触手缠上了霍廷的腿,狠狠一个拖拽,霍廷失去了平衡往前倒去,他没有松开攥着温南森的手,温南森被他拖得身不由己撞上冲上前帮忙的谢仪,谢仪眼见着要滑到,眼疾手快抓住展星野的裤腿……
……
乒乓当啷一阵乱响,肉眼看不见的高速下,四个男人好像突然发狂的四头犀牛,冲着彼此撞了上去,然后混乱地倒在了地上,谁都不肯放手。
旁边传来一阵小碎步,接着是惊讶的声音:“哎哟,怎么都摔了,没事儿吧?”
热心路人跑过来把他们逐一扶起来,还不时发出疑惑的声音:“温老师?阿野?”
两人抬头,看见老许……充满关心的脸。
温南森早上给老许打了电话,跟他说了许西柠在医院,情况非常好,让他不要担心,老许当然要赶过来看看。
老许一扭头又看见谢仪:“我们上次在文卷大学见过,谢医生的弟弟嘛,还表演魔术了来着……小谢仪!”
谢仪抬手抓了抓发型,露出贵公子风度翩翩的笑容,从身后变出一束百合送给老许:“您还记得我。”
“当然当然,”不全是谢景的缘故,老许一看谢仪这人就打心眼里喜欢,接过花又疑惑地转向霍廷,“……那你是?”
霍廷冷淡的瞳仁扫了一下许承年全身上下:“你就是许西柠的父亲?”
老许:“是是。”
霍廷身上有种经年累月积累出来的帝王般的威仪,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老许,矜冷地摘掉了右手黑色的手套,伸出手,薄唇微启:“我是霍廷。”
老许乐呵呵地和他握手:“你好你好,你和许西柠什么关系?”
霍廷道:“我想娶你女儿。”
老许:“……”
那边的病床上,许西柠火速倒下,蒙头装死。
很好,她爹来探病,没看见她,先看见她门口躺着四个男人,一个是他好朋友,一个是他干儿子,一个当场求婚,三个是她前任。
……
这他妈的,爱谁谁吧,她选择死亡。
第37章 手心
老许跨过破烂的病房门, 探头道:“小朋友?”
许西柠:继续装死。
温南森看出她想逃避现实,体贴地开口解释:“她昨晚有点低烧,可能没休息好, 让她睡吧。”
老许轻手轻脚地上前,把带来的早饭放在床头,帮女孩掖了掖被子:“当然当然,别吵她,要不然她要发脾气。”
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围着病床,鉴于许西柠还在装睡,他们又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
许西柠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直挺挺地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是错觉吗, 她好像提前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老许见许西柠没什么事,老父亲的八卦之心又熊熊燃起。
他忍不住拉着霍廷走远了些,小声问:“小霍啊, 你和阿柠现在是男女朋友吗?”
其他三个男人几乎同时靠近,掀起眼皮盯着霍廷。
霍廷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几乎是咬着牙根冷道:“现在还不是。”
温南森微笑道:“还不是男女朋友就谈婚论嫁, 是不是太早了点?”
老许一副“还是你懂我”的表情,拍了拍温南森的背:“温老师说得对啊。”
霍廷瞥了一眼温南森,又问老许:“你有什么要求, 可以提。”
老许叹了口气,斟酌道:“怎么说呢,我没有什么要求, 倒是孩她妈可能要求比较高, 不过阿柠是个认死理的孩子, 她愿意喜欢谁,别人肯定是劝不动的。”
霍廷面容冷肃, 油盐不进,摸出两张银行卡,插在老许胸前的口袋里,一点点推了进去:“给她母亲。”
他盯着老许的眼睛,吐出两个字:“预订。”
老许:“……”
好家伙,你搁这买人呢?!
另一边,许西柠躺在床上,实在听不到他们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好奇得要死。
女孩睫毛纤长,像是蝶翼似的颤个不停。
有人轻轻抚开她垂在床边的手指,翻过她的掌心,在她手里写:【还没走。】
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书写,一笔一划,温柔又耐心,好像碰到她心里去了。
许西柠对这个触感记忆犹新。
当年她在荒山摔成小聋瞎,无助地哭着问“我会不会好不起来了”,就是温南森一直在她手心里,一遍遍写【不会】。
一晃好多年。
许西柠伸出大拇指,像傲慢的小王子一样挺起,摇头晃脑,碰了两下食指,然后用力分开。
她的意思是“不要,让霍廷那个,中二的傻逼,跟老许,胡说八道”。
做完手势,她感觉还是太抽象了,抓着男人的手想写字。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了她,在她手心里写:【好】
许西柠心想真厉害啊温老师,这都能看懂!不愧是多语习得者!连手语都有所涉猎!
男人们又聊了一会,老许大方地揽着霍廷的肩,说要请他下楼吃饭,谢仪帮老许拎着包,说哎哪好让您请客附近有家我常吃的湘菜我请您。
“走了。”有人走到床边,静静道。
许西柠睁开眼,掀了被子坐起来:“哇,憋死我了!”
她突然意识到刚刚说话的人声音不对,转头看去。
浅蓝色的窗帘起落,屋外树冠细碎的光斑落在黑色卫衣上,青年站在床边安静注视着她,睫毛覆盖下来。
许西柠下意识道:“啊?温老师呢?”
展星野见她一睁眼就问这个,眼神暗了暗,还是答道:“被叔叔拉着一起吃饭。”
许西柠脑子还是木的:“哦,挺好,我终于清静了。”
展星野拿了两个枕头过来给她靠背,许西柠还在发愣:“我刚刚比划的什么,你看懂了?”
展星野点头:“不要让霍廷跟叔叔乱说。”
许西柠:“对对对……”
女孩还是盯着他看,像是难以置信,又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展星野摸了摸自己的脸,木木地问:“怎么?”
许西柠突然伸出手,手心向上,窗外的光落在她眼里像是明亮的星子:“你再写两个字给我看看?”
展星野看着伸到他面前白嫩的小手:“写什么?”
许西柠吐字清晰道:“不会。”
……
展星野没写。
他慌乱地压了压帽檐,错开女孩直勾勾的目光,说他再不赶上去叔叔会觉得奇怪,就落荒而逃。
许西柠盯着他慌乱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噗嗤笑了。
真是笨蛋啊!他写了倒也没什么,这么一跑不反而是不打自招吗?所以当年在山洞里陪她的人就是阿野吧!
许西柠又纳闷起来。
他陪她到最后,为什么没和温老师一起把她送去医院呢?为什么不来医院看她呢?为什么这几年一直躲着她呢?
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
他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
接下来的一周里,许西柠被几个男人花式投喂,她已经记不清正常人每天该吃几顿饭了。
反正就算她半夜睁开眼,躺在沙发上陪夜的展星野都会立刻站起来说:“宵夜吗?”
许西柠总觉得他们四个暗中达成了某种邪恶交易,目标是把她喂成猪。
许西柠之前忘我工作把自己瘦成了小竹竿,这周吃了睡睡了吃总算养出一点粉白的气色,温老师也同意她出院了。
他们这边岁月静好,网上可是烈火烹油。
先是寰宇集团股票跌得没眼看,资金链断裂得厉害,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生意一夜之间变成一潭死水,已经沦落到濒临破产的地步,套牢的股民在网上把蒋家骂得狗血淋头。
之后林氏集团用区区十亿收购了往日辉煌的寰宇集团,用雷霆手段血洗高层管理层,将蒋家人全部革职,换成了林氏旗下的老员工。
蒋家,从南方五省首屈一指的富豪,一下子坠落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但听说他们宣告破产还算及时,虽然钱没了,好歹保留了一栋市值过亿的老宅,也算是能安享晚年。
谁知,一个雷雨交加的雨夜,蒋家老宅……被雷劈了!!
还不仅仅是被劈了,而且是被直接劈塌了,蒋家上下十几口人连滚带爬地逃出废墟,还有俩是被消防队员抬出来的。
网友:【我从前是不相信报应的。】
网友:【直到蒋家被雷劈了/狗头】
听说蒋老爷子气得快要心肌梗死,坚信蒋家豪得罪了老天,连累整个蒋家遭天谴。
蒋老爷子公然和蒋家豪断绝了关系,不认他这个孙子,逐出家门。
不过就算不逐出家门……他们本来也没啥家了。
蒋家都没了,想用儿子猝死来讨钱的刘阿姨自然也没有得到蒋家豪承诺的十万块钱。
她不停地给蒋家豪打电话,蒋家豪关机,她就冲到蒋宅的废墟上吐唾沫,像个泼妇一样大骂,说我都按你说的把许记者约出来了!你凭什么不给钱!你个骗人的龟孙活该被雷劈!
刘阿姨还想再用媒体炒作自己儿子,她穷是真的穷啊,家里没个顶梁柱,都只能靠低保生活。
她给许记者打电话,才后知后觉,许西柠早就把她拉黑了。
刘阿姨颓然地滑落在地板上,攥着儿子小时候的照片,绝望地失声痛哭。
儿子没了,钱也没了,名声坏了,没人帮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场闹剧最终以许西柠口碑逆转,涨粉上百万而告终。
之前一大批网友跟风黑她,只是听信了蒋家放出来的片面消息,现在澄清谣言的热搜夜以继日地挂着,还有许多网友自发地转发真相,舆论自然触底反弹。
而且因为许西柠还在住院,情况不明,网友深感自己之前受到欺骗,情绪反弹得比谁都要狠。
网友:【二十岁的小姑娘,学习优异,工作卓越,能文能武,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你们这么骂?!再有人敢骂她我挨个顺着网线去暗鲨你们!!!(磨刀霍霍)(歇斯底里)(大疯特疯)】
【许记者没事吧,情况怎么样了,我担心得跑到城隍庙连夜上香请菩萨保佑。】
【现在资本还他妈的还想一手遮天了!这手遮不住群众雪亮的眼睛!】
【雷劈得好呀劈得妙,劈得蒋家哇哇叫。】
【顺便一提我真的好喜欢许记者的脸,能不能连夜出道整治娱乐圈啊?】
【楼上的,许记者进娱乐圈才是社会的损失……】
……
只有一批人在持之以恒地骂她,那些人就是谢仪的女友粉。
许西柠是“小柠檬”的身份彻底是没法瞒了,粉丝组团@她要求她回应劈腿欺骗谢仪的事情,还有粉丝说她靠舔谢仪发家,现在却装死不敢出来。
天地良心,许西柠真不是不回应,她每天都在忙着吃饭。
四个男人每天就算只买一顿,那也是四顿饭,更何况有人一天买四顿,比如展星野,还有人一顿买四十人份,比如霍廷。
网友没等到许西柠的回应,却等到了谢仪的。
谢仪发了一张和许西柠的私信截图。
谢仪:【什么时候再来采访采访我?巡演来不来?票都给你留了。】
柠檬糖不酸算什么柠檬糖:【上次想采的都采完了,你没用了。】
谢仪:【用完就扔?太绝情了吧?我好歹还有热度呢。】
柠檬糖不酸算什么柠檬糖:【你没深度。】
谢仪:【大小姐要求真高,不行的话我自己写,挂你的名怎么样?】
柠檬糖不酸算什么柠檬糖:【谢仪同志,你的思想很危险啊,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操守,建议你及时进行自我反省,再有下次直接拉黑。】
谢仪发微博说:
@谢仪:天地良心,她什么时候舔过我,一直都是我舔她。
热搜很快就上了。
#谢仪说是我舔她
#谢仪没用的男人
#许西柠职业操守
#全网请许西柠开班教我怎么驯男人
……
其实谢仪还有一小段没有放出来的私信记录。
天生魅骨隔着网线就没用了,在他刚走红的时候,骂他的人比许西柠只多不少,但他是个活了八百年没皮没脸的狐狸精,爱他的人太多了,他有个无比自恋的强大内心,根本就当网友在放屁。
可换到许西柠身上,他担心小姑娘承受不住,在私信里编辑了一条帮她说话的微博,问她成不成。
许西柠说不要。
她说:【你没有澄清真相,你只是在站队,谢仪,他们都说我是因为靠男人,靠你才走到这里。】
他对许西柠的偏爱人尽皆知。
别人怎么会相信他不掺私心?
【如果你为我好,就不要发。】
……
许西柠出院,回到片羽传媒,简直就像是钮祜禄熹妃回宫一样声势浩大。
如果说本来她就已经相当有名,那许西柠三个字现在简直如雷贯耳。
甚至连星河文化传媒总部九月的年中晚宴,本来片羽传媒只有荣董有资格参加,今年却额外发了封邀请函,请许西柠出席。
余圆圆高兴坏了。
她做梦都是闺蜜一夜暴富,或者一夜爆火,现在许西柠一个人实现了她两个愿望,她撺掇着要许西柠请客。
许西柠自然一口答应。
两个小姐妹下班后亲亲热热挽着手往商场走。
许西柠有点发愁:“最近好男人好像一直犯困,总是在睡觉,难道它总是趁我不在家激情蹦迪?”
余圆圆提议:“你为什么不买一个宠物监控呢?现在猫主子们人手一个,到时候你在公司也能看到好男人在干什么。”
许西柠深以为然。
她最不缺的就是便携摄像机和录音设备,只不过现在住在阿野家不方便,等她什么时候搬回去,就立刻三百六十度环绕安一圈。
此时,许西柠还沉浸在“以后上班可以摸鱼看好男人”的快乐中,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监控到怎样,惊世骇俗的画面。
第38章 雷暴
远远地, 有路人想进入商场,结果似乎是进不去,纷纷转身离开了。
余圆圆纳闷道:“怪事, 商场也会关门?”
她俩刚走到门口,两侧的门被齐齐拉开。
偌大的商场里空空荡荡,灯火通明,每家店里的店长和导购都站在店外露出标准微笑,两排黑衣人并排站在旋转门前,在他们进入的时候齐齐鞠躬说欢迎光临。
余圆圆的社恐当场发作,拉了拉许西柠的衣角。低声道:“你已经火到要包场了?”
许西柠:“你觉得我像个骚包还是像个变态?”
骚包, 或者说变态, 很快就出现了!
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迈步走来,深色的西裤包裹着笔挺的双腿,他身上有股冰冷森严的气场, 压得周围鸦雀无声。
他身后还跟着……被余圆圆评价翘屁的韦伦秘书。
霍廷转了转小指上漆黑的尾戒,掀起鸦羽般的眼睫:“想要什么, 你说。”
“我就知道是你!”许西柠气笑了, “你上辈子是蝗虫吗?看到什么买什么?商场也买?”
许西柠拉着余圆圆要走,霍廷压着火气道:“留下来,你可以搬回自己家住。”
许西柠狐疑道:“你不要我搬家了?也不会跑我家来拆门?”
霍廷缓步上前, 盯着余圆圆看,余圆圆像只惊恐的鹌鹑一样往许西柠身后缩。
霍廷问:“你是她朋友?”
余圆圆小鸡啄米。
霍廷居高临下:“留下来陪她,我给你一晚十万。”
许西柠跳脚:“喂!你少用金钱腐蚀我的朋友!!她有着金子般的心和钢铁般的意志!不会向你屈服的!”
余圆圆两眼发直:“请……请腐蚀我。”
许西柠:“……”
妈的!所以说资本没一个好东西!!!
沉寂的商场像个巨大精密的机械, 随着女孩们逛街的步伐转动起来。
她们走到哪里, 哪里就是热情的笑脸、周道的服务和细致入微的关怀, 如同伺候皇太后一样殷勤。
时兴衣服像流水一样在许西柠身上滑过,她拎着裙摆问余圆圆是浅色好看还是深色好看。
余圆圆还在沉思, 霍廷说都包起来。
他甚至不需要付钱。
真正的零元购!!
余圆圆终于忍不住,挤进更衣间:“什么情况啊?他就是那个八百亿想买片羽传媒的……冤大头吗?”
许西柠一边换衣服一边无语道:“我前任。”
余圆圆吃了一惊:“你有一万个前任散布全世界像野怪一样随机刷新吗?”
许西柠炸毛,扑上去捂她嘴:“没了!!就三个!!只不过他们存在感太强了而已!”
许西柠走出更衣室,刚好看到导购殷勤地把推荐的款式送到霍廷面前,让他过目。
他甚至不等许西柠试,就点头说留下或者摆手让拿走。
导购憧憬又好奇,忍不住问道:“您对女朋友真好啊,看起来也般配,快要结婚了吗?”
霍廷指尖缓缓转动漆黑的尾戒,抬起英俊得毫无瑕疵的脸,冷冷道:“我允许你跟我说话了吗?”
许西柠走上前,忍不住道:“大清早就亡了,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霍廷有次皮鞋被拖把弄脏,他不耐地问清洁工你的眼睛是摆设吗,但他同样也会在视频会议里将其他总裁骂得狗血淋头,用一种性冷淡的声音,问你脑子里装的是海胆吗?换头猪都很难比你更蠢。
霍廷不是看不起导购,也不是看不起清洁工……他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不分高低贵贱,不分男女老少,不分种族物种,颇有种众生平等在座的诸位全是蝼蚁的态度。
他这辈子,无父无母,生而为王。
霍廷走到金发女孩面前,俯身,逆着光拓出硬朗清晰的轮廓,英挺的眉宇下,锋锐的幽暗瞳仁盯着她:“礼貌?是那个把你当前世替身的人渣有礼貌,还是那只花枝招展的畜生有礼貌,或者是那个趁虚而入的怪物?”
“是某个中二病自大狂没礼貌!”许西柠顿了顿,“……还有,谁是趁虚而入的怪物?”
“礼貌是弱者才有的东西。”霍廷倾身,冷白的手指前探,从她口袋里利落地勾出手机。
许西柠没来得及反应,恼道:“还我!”
霍廷反手一丢,韦伦秘书立刻接住,然后送上最新款的手机。
霍廷把新手机放进她手里:“摔坏了就用新的,别用垃圾将就。”
许西柠气笑:“你也知道你是那个垃圾?”
霍廷抬手按着墙,俯身凑近她耳边,领口传来幽暗沉郁的偏安息木的古龙冷香,偏头,一字一顿:“不,我是那个最好的。”
许西柠:“……”
谁!!!
是!谁!给!你!的!自!信!!
真是抬举了谢仪,臭屁王的宝座应该是你才对吧!!
这哪是许西柠在购物,这分明是霍廷的批发市场。
但凡许西柠的眼睛在哪个东西上停留超过一秒,霍廷就会不由分说,让人立刻包起来。
很快,先前替他们开门的两排黑衣人,就像是搬家公司一样,浩浩荡荡地拎着成百上千的购物袋跟在许西柠后面。
就这样一直逛到饭点,许西柠随意找了家日料店走了进去.
服务员小跑着递来菜单,霍廷打断道:“不用,全都上一份。”
余圆圆哪见过这种架势,战战兢兢地坐在许西柠旁边,结果一抬头撞见霍廷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在说:没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吗?
余圆圆吓得一个屁股弹射,跳起来要换座,被许西柠头也不抬地一拉:“就坐这。”
余圆圆像夹心饼干的夹心一样落座了。
天地良心。
她不应该在这里。
她应该在桌底!
三个人,上了整店的满汉全席。
穿着白色料理服的大厨卷着袖子现场烹饪,各种深海刺身在缭绕的冷气里泛着光泽,野生蓝鳍金枪鱼腹被切成整齐的切片码在冰块上,旁边还泛着血丝的松阪和牛在铁盘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空运来的新鲜鹅肝被放在案板上,撒上盐,主厨拿出高温喷枪,赤红的火苗窜出。
一瞬间,霍廷猛地站起,不顾还在喷火的喷枪,一把攥住主厨:“做什么?!”
主厨一米八的大块头被钳制得几乎双脚离地,对上男人冷厉的目光,吓得腿脚发软:“先……先生,这是用来炙烤鹅肝的高温喷枪,很安全的您放心……”
霍廷挡在许西柠身前,蹙眉道:“拿走,看不到多危险吗?”
许西柠不知道他又在犯什么病,无语地探头:“有个锤子危险!拜托他是要烤鹅肝又不是要烤我。”
霍廷默了默,低声道:“我不会让你再死一次。”
“霍廷,我最后跟你说一遍——”许西柠深吸一口气,“我,没,死,过!!!”
……
一整顿饭,女孩们风卷残云,霍廷连筷子都不动,只小口抿着红酒杯里的深色液体。
余圆圆忍不住小声问许西柠,他不吃饭的吗?是因为我太碍眼了吗?
许西柠头也不抬:“甭管他,他从前就这毛病,不吃饭只喝酒,靠仙气活着。”
余圆圆忍了又忍,声音更低了:“你觉不觉得,不吃饭,只喝红色的液体,讨厌阳光,肤色苍白,听起来很像是——吸血鬼啊?!”
室内的温度好像骤降了几度。
霍廷隔着桌子,掀起鸦羽般的长睫,冷冷盯了一下余圆圆,眼底犹如墨染的暮色,吓得她一哆嗦。
许西柠拍了拍余圆圆:“猜得很好,下次别猜。”
余圆圆偷偷摸摸剥了颗生蒜,捅了捅许西柠:“哎,你让他吃这个,看他敢不敢。”
许西柠:“……”
许西柠:“正常人谁喝红酒嚼大蒜。”
“假扮吸血鬼但不想让别人害怕的coser……”
“我不管他是什么,别说他是吸血鬼,他就是孙悟空,”许西柠意味深长地停顿,“都不影响我,想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女孩这话说得声音并不小,全然不怕男人听见,或者说,就是想说给他听的。
霍廷将酒杯里暗沉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在他的薄唇上沾染了糜艳的色泽,显得他幽暗的瞳仁分外危险。
日料店的灯不知怎么的,电流短路,突然闪烁了一下。
许西柠趴在桌子上,露出她招牌的友好笑容:“霍廷同学,街我也陪你逛了,饭我也陪你吃了,你答应不会拿房东的身份说事,咱两能不能以后不见面了呢。”
她托着腮,眉眼弯弯:“今天就算散伙饭,我勉强可以称我们为,好聚好散。”
女孩笑眯眯的,用最真诚乖巧的脸,说最冷酷绝情的话。
霍廷放下酒杯:“你喜欢谢仪?”
“不啊。”
“你还喜欢温南森?”
“没有。”
“那就是展星野。”
“怎么就扯到阿野了?”许西柠急了,“我不喜欢你,跟别人没有关系,我就是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你要我说多少遍啊?”
女孩声音脆生生的,像珍珠落玉盘,每一声斩钉截铁的不喜欢,都像玲珑剔透的箭,扎得人鲜血淋漓。
桌上水杯里的水在微微晃动,整个商场像是电压失控了一样在明暗之间闪动。
“霍总!”韦伦看到他能力失控的征兆,急切地出声提醒。
霍廷仿佛听不见,嗓音沉哑:“是因为我离开你了吗?你知道我这一年怎么过的吗?是谢仪骗我说你死了!我蒙在鼓里,从来没有真心想要离开你。”
许西柠:“可我是真心要离开你啊。”
霍廷语速越来越快:“如果你是因为我骗了你,我可以道歉,我对你不是一见钟情,我最开始的确想要利用你,所以才不断接近你……”
“霍廷,霍廷,”许西柠打断他。
灯光明暗交替的那个瞬间,霍廷看见她清澈的眼睛。
女孩说:“我不在乎。”
光芒熄灭,整个商场彻底陷入黑暗。
有那么一个呼吸的时间,周围变得极为压抑,一片死寂,像是风声都被吞噬。
接踵而至的是炫目的光亮,从天而降轰天彻地的雷鸣!
霍廷在最后一刻掀翻了桌子,扑过来,抓着许西柠护在身下,余圆圆在尖叫,被韦伦一把抓着塞进台子下。
游窜的电流在空间中激发强大的电场,灯管接二连三地炸开,天花板顺着电路炸出刺目的火花!
霍廷一手垫着许西柠的头,一手按着她的腰,许西柠被紧紧地按在他怀里,鼻尖抵着质感昂贵的西装马甲,男人宽阔的肩膀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抬起头,黑暗的火光中,霍廷眼底一片暗红,痛苦地拧着眉毛,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大口血。
血从他捂着嘴唇的指缝里淅淅沥沥淌下,浸透了她的肩膀。
“霍廷?”许西柠慌了神,“霍廷!你没事吧?!”
雷声在霍廷抱住她之后快速平息,原本站在店外的黑衣人像鸟群一样四散开,熟练地检修电路……
在霍廷以为许西柠死了的这一年里,他经常性的能力失控让霍府的电路三天两头过载,以至于手下这帮仆从,现在各个都是高级电工。
电路被快速恢复,几个闪烁之后重新恢复了最基础的照明。
许西柠用力扶着霍廷坐起。
他靠在墙上,素日高傲的头低垂,黑发凌乱,屈着一条长腿,手肘搭在腿上,垂下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沾满了血,唇角也是血,显出一种疲倦的破碎感。
许西柠确认了余圆圆完好无损,又跑去抓了纸巾给霍廷擦血,结果越擦越多,连她自己都变得像个血人。
他唇间溢出来的血一直流到了脖颈,许西柠慌张地扯开他的衣领,却发现他锁骨下的苍白胸膛上,层层叠叠,全是被电流劈开的狰狞疤痕。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是被电了还是被玻璃划了?怎么好好地吐血?”她扭过头急道,“韦秘?说话啊?霍廷怎么了?没有人管他的吗?”
“……许西柠。”霍廷轻轻喊了她一声。
“在。”许西柠赶紧转过来,“我送你去医院。”
“抱我一下。”
“啊?”
许西柠抬眼,对上男人的目光。
他缓缓抬起眼睫,在许西柠的印象里,霍廷总是高傲又不可一世,有种不可理喻的,居高临下的,像古代帝王一样可恨的傲慢。
可现在他却是虚弱的,漆黑的眼瞳近乎柔软,让人怀疑他的皮囊里装的真是个翻云覆雨的帝王之心吗?分明还只是一个白纸一样的孩子。
他嗓音喑哑,几乎是在恳求。
“抱我一下。”他说。
第39章 遗作
……
许西柠没有抱他。
她站起身, 看着霍廷拢起衣领,拒绝其他人的搀扶,一个人走远的萧索背影。
黑衣人顺从地跟着他离开, 像是没有思想的影子。
韦伦秘书留在最后,他恭敬地对许西柠欠了欠身,嗓音温润:“让您和您的朋友受惊了,我会赔偿您的衣服。”
“不用,”许西柠摇头,“你会带他去看医生的吧?”
韦伦秘书摇了摇头:“我知道您不信,但医生帮不了他, 他离开您以后注定活不了几年, 可他却不愿意告诉您。”
许西柠听不懂:“我又不是医生,也帮不了他啊?而且,他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呢?”
她心里有点不对味了, 早知道霍廷这么可怜,她就不凶他了。
“他不希望您是因为可怜他才和他在一起, ”韦伦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 竖起食指,轻轻抵在唇上,垂下目光。
“方才我说的话, 请务必当做没听过。那么,恕我失陪。”
韦伦按着左胸,鞠了一躬, 转身离开。
许西柠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对韦伦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他周道且谦卑,像是上个世纪的英伦管家, 虽然放在今天被无良资本家霍某狠狠压榨,但许西柠能感觉到他说的是实话。
离开她就活不了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霍廷抑郁了?Bking也会抑郁的吗?
余圆圆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
许西柠闷闷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霍廷,他想让我住好的用好的,也没把我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他死心,所以才说了重话……你也觉得我太绝情了吗?”
余圆圆:“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要叹气?”
“我在看韦秘的翘屁。”
许西柠:“……”
*
过了几天,余圆圆惊恐地给许西柠发消息,说韦伦真的给她的账户打了十万,她哪敢收啊,还是退回去吧。
许西柠说收着呗。
毕竟,这个钱对霍廷来说根本就不算钱,而且是他自愿提出来要给的,凭什么不能收?
余圆圆发了整整六十秒的尖叫语音,然后委婉地问:【霍廷什么时候还来跟你约会啊?我随叫随到。】
许西柠:【……你之前还说遇到电路事故太吓人了再也不去了。】
余圆圆:【这可是十万啊?就算我被雷劈了,那也是我应得的,还得多劈几下,要不然我钱收着不踏实。】
余圆圆:【向你转账90,000元。】
余圆圆:【现在踏实一点了/被我指中的人是我一生的好姐妹】
霍廷却没来找许西柠。
许西柠不知道他有没有去看病,但她拉黑了霍廷所有的联系方式,又提出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主动联系他。
她高高兴兴地搬回对门自己家,展星野沉默地帮她收拾东西,看起来倒没有她那么高兴……
夏天的末尾下了几场雨,气温回落,街上的人穿衣厚度逐渐开始各行其道,偶尔吹来一阵沁着凉意的风,天空变成清爽的薄荷蓝,隐约透着秋天的影子。
许西柠当出镜记者当得越来越熟练了,那些一开始疯狂在直播间喊“老婆”的人也逐渐平息,不过只要她出镜,播放量总是比其他新闻高出一大截。
转眼到了九月,教师节,老许特地给许西柠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两箱茶叶,让她拎去送给温老师。
许西柠:“温老师就教了我一门选修课……我还得给他过教师节?”
老许哈哈笑道:“就是个由头嘛,之前温老师送你去医院,还帮你付了住院费,你感谢人家了吗?再说选修课老师就不是老师啦?小没良心。”
许西柠一想也是,老老实实拎着茶叶登门道谢。
她按响门铃,温南森开门开得很快,仿佛料到她要来似的。
男人穿着白色衬衫打底,外面罩着件浅灰色的格子毛衣,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柔学术。
许西柠举着手里的茶叶,笑得很乖:“温老师!!教师节快乐!”
温南森让她进门,接过茶叶,笑道:“我就带了你一门选修,你还要给我过教师节?今天打算拜访一百家老师?”
“就是啊!我跟老许就是这么说的!”许西柠忍不住拍大腿赞同,然后咳了咳,“没有,没有一百家,只有你。”
温南森笑着看了她一眼:“许老师强迫你来的?”
“怎么能说是强迫呢?”许西柠小嘴抹蜜,“因为你教得太好了,我受益匪浅,经久不忘,对我的人生起到了深远的影响。”
温南森:“我教你的课叫什么?”
许西柠:“……西方,诗歌古典……古典文化?”
你问一个,大学毕业的社畜,大二的一节选修课的全名,你是在难为谁!谁!!!
许西柠立刻改口:“其实,也没有那么深远。”
许西柠胡扯八道:“主要是起到一个,精神上的熏陶。”
许西柠放弃抵抗:“是我,我不学无术。”
温南森哑然失笑,去厨房给她准备水果,许西柠无所事事,背着手在厨房里乱晃,像个小监工。
温南森在水池前挨个洗草莓,动作轻柔细致,偏头看了她一眼:“在找什么?柠檬酸奶在冰箱里。”
许西柠道:“不不,我只是突然想到,你还记得当时你在城南的荒山上找到我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许西柠说:“当时,我在山上待了有两三天的时间,有个人一直陪着我。”
温南森关上水龙头,湿漉漉的手撑着台面,俊秀的眉心微微蹙起:“我找到你,就把你送去了医院,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也许是我没有注意,但附近应该没有人。”
精灵的记忆都很好,几乎过目不忘,但温南森回忆当时的场景却不甚清楚,时隔一百年被触发的本该属于艾琳的祝福,他外表冷静清醒,内里一塌糊涂,横跨了大陆和海洋赶来槐江,却连山的形状都记不清楚。
他只记得女孩蜷缩在山洞里的模样,小小的脸,瘦削的身体,苍白的眼睑上垂着的睫毛历历可数。
许西柠摆摆手,咧嘴一笑:“没事,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温南森点了点头,抬手将洗干净的草莓喂了许西柠一颗,笑道:“这样吗,那你应该好好感谢他,”他说着擦了擦手往客厅走,“我这里有一些漂亮的摆件,你看看有什么合适送他。”
许西柠嘴里塞着草莓含糊道:“害,真不用,我可以自己感谢他的!”
温南森回头笑了笑:“那也好,我一直很后悔没能更早赶到你身边,知道有人陪着你,对我也很重要。”
许西柠拍了拍他,友好一笑:“这事儿也没法更早了,当时我们还不认识呢。”
温南森金色的睫毛覆盖下来,绿眸深邃:“可能是我贪心,总想更早一点出现在你生命里。”
许西柠哎了一声:“温老师……”
温南森抿唇无奈地笑:“好,我不说,我不说。”
温南森在洗水果,许西柠晃来晃去,隐约听到门口传来“嘎嘎嘎”的声音。
许西柠疑惑地走过去,推开门,发现外面有只鹅。
大白鹅,被温老师喂得跟猪一样膘肥体壮,抻着脖子有她肩膀高。
许西柠心想乖乖,温老师养宠物的爱好都不同凡人,人家养猫养狗,他养鹅!
等等。
这鹅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死去的记忆复苏并开始攻击她……
这不是她那次同学聚会喝醉了,死活要套圈套回来的大白鹅吗!!
温老师居然还养着,还把它养得这么肥!
许西柠拉开门友好道:“好久不见啊鹅同志,要进来玩吗?”
大鹅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突然振翅高飞!嘎嘎乱叫!满屋子乱窜!撞倒温南森的花瓶!被花瓶碎裂的声音吓得惊慌失措!连环冲刺!撞飞一连串的摆件!
如同行云流水!鬼子进村!
瓷器碎裂的声音跟他妈瀑布一样宣泄!
许西柠脑子都裂开!
她从小到大养的唯一一只宠物就是好男人,以为所有的小动物进家都会优雅地走上沙发,矜贵听话通灵性,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养的不是只畜生,而是一只修炼八百年的狐狸精呢!!!
许西柠一边大喊住手啊!一边百米冲刺扑上去抓鹅!
鹅在飞,她在叫,瓷器在碎掉!
温南森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混乱的局面。
满天鹅毛,他放在走廊上的一排古董摆件碎成一地狼藉,金发女孩掐着鹅的脖子在地上肉搏。
温南森赶忙快步走过去,一手拎着许西柠,一手拎着鹅,把他们分开。
“没被碎片划伤吧?”温南森轻轻把女孩放在沙发上。
许西柠痛苦面具:“我大错特错,它不是革命战友,是阶级敌人。”
温南森把鹅放到门外,关上门,哭笑不得:“你把它放进来了?”
许西柠诚恳承认错误:“对不起温老师,你千万不要告诉老许。”
她从小跟林薇去过很多上层的聚会,见得多了,对贵的东西有种敏锐的直觉。
温南森家里摆的东西没有一个是赝品,刚才打碎的好几个花瓶少说都是拍卖级的。
除了最末的那个陶艺花瓶,略显畸形,应该不值钱,但许西柠记得温南森说过那是最珍贵的一个。
很好,也碎了。
温南森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心平气和地把洗好的草莓递给她:“没关系的,你先别下地,我收拾一下。”
许西柠趴在沙发上吃草莓,看着温南森走来走去,拿着扫帚把满地的碎片扫起来。
女孩是真的很内疚:“不好意思啊温老师,还把你最喜欢的陶瓷瓶打碎了。”
“这个吗?”温南森不太在意,“本来就是你的,碎了就碎了。”
许西柠顿了顿:“你的意思是……艾琳的?”
“是她亲手做的。”温南森平静地承认了。
“所以你没去见谢景?”许西柠没憋住,还是问出口了。
“我不需要心理医生。”温南森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许西柠心想这可怎么办呢,温老师好好一人,被白月光的死打击得神志不清了,到现在还病着,还不肯治病!
她现在丝毫不介意艾琳的事情,吃着草莓,左顾右盼,反而有点好奇了:“这屋子里还有什么是艾琳的?”
温南森听出她语气里毫不介怀的轻快,眸光落寞了些许,仍是直起身子,指了指沙发对面的画:“这个就是。”
那是一副巨大的油画。
用色大胆,线条凌乱,明亮的色块一直铺到了画布的每个角落,给人一种信息密度爆炸的错觉,好像身处高处,俯视阳光下人潮汹涌的集市,满眼都是跳跃的色块。
唯一的问题是……
完全看不懂!
真是个抽象大师啊艾琳!
许西柠问:“这画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温南森说,“这是她临终前画的最后一幅画,她说画里是想对我说的话,但直到她死,我也没能解读出来。”
许西柠心说不愧是艺术生前女友,搞这种情趣真是一把好手,比不过比不过。
温南森偏头看向她:“你觉得呢?”
许西柠:“别,别别别问我,我真不是她。”
温南森少见的执着:“从艺术的角度。”
许西柠:“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美术水平从幼儿园开始就没有增长了。”
温南森:“试试。”
许西柠刚打碎人家一堆古董外加白月光的遗物,此时理亏,只好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双目圆瞪盯着画看。
温南森一直耐心等着,注视着她的脸。
秋天金色的阳光像薄纱一样笼罩在她的脸上,女孩眼瞳剔透,睫毛纤长,她不说话的时候安安静静,就好像很多年前她在黄昏中流淌的台伯河岸边写生,发间兜着橙红色的晚风。
许西柠突然开口了:“你看右下角那里。”
温南森站在她身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哪里?”
“绿色的,椭圆形的,右上角有点凸起。”
“嗯,看见了。”
许西柠慢吞吞道:“看起来,像不像一只,中毒的,小猪佩奇。”
温南森:“……”
*
许西柠认为自己用实力证明了,她和艾琳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九月中旬的星河文化晚宴近在咫尺,在母公司领导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荣董感染了重感冒,在家烧到四十度。
他哑着嗓子跟温南森打电话,说我去不了,您跟许西柠一起去吧。
温南森说该轮到谁去,就让谁去,他不占用公司的名额。
结果按资历和位次排,和许西柠一起去的就变成了柳总监。
虽然柳总监之前反对她当出镜记者,但许西柠并不记仇,无所谓跟谁去。
她穿了条清雅的白色一字肩礼裙,露出肩颈漂亮的曲线,最重要的是这裙子腰身宽松,余圆圆说小道消息星河晚宴每年都有不限量的澳龙,她准备大吃特吃。
谁知,许西柠一口还没吃到,柳总监就站起身:“端着酒,跟我走。”
许西柠只好空着肚子跟着。
柳总监本来没有这个机会参加这个等级的晚宴,是荣董突发恶疾才轮到她。
这种晚宴,吃饭是次要的,社交才是主要的。
柳总监带着平时绝没有的热情,走去其他桌挨个寒暄。
许西柠一个都不认识,站在后面一言不发,乖乖陪笑。
她没兴趣,不代表别人对她没兴趣。
星河文化的鲍主任嘴上在跟柳总监说话,眼睛却一直黏在许西柠身上:“哟,小姑娘最近在网上很火啊,年轻人,真不错,一点不怯场。”
许西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怯场,这晚宴的级别甚至比不上她小时候的下午茶,但她最会哄中老年人开心:“鲍主任看起来真年轻啊,感觉不比我大几岁。”
鲍主任果然很受用,哈哈大笑,抬手和她碰杯,喝了一口。
许西柠意思意思沾了一下嘴唇。
结果鲍主任脸色一下子就垮了,啧了一声,柳总监回过头,笑道:“小丫头不懂事,你得喝完啊,人家鲍主任都喝得比你多。”
许西柠委婉道:“我不太能喝。”
鲍主任害了一声:“一杯有什么打紧,我又不让你喝多,不会喝锻炼锻炼就好了嘛。”
柳总监用手肘碰了一下她,使了个冷厉的眼色:“我带你出来是干什么的?”
许西柠心说谁是你带出来的啊?我不是正儿八经受邀过来的吗,别搞得跟我妈似的行不行。
许西柠犹豫了一下,不想把气氛搞得太难看,仰头喝了。
一下子,气氛冰雪消融,鲍主任和柳总监眉开眼笑,又继续介绍:“来来来,这位是徐主任。”
许西柠:……还来?
又是同样的客套,徐主任说你都跟鲍主任喝了,不跟我喝,是不是我哪里比不上鲍主任,许西柠一想也是,做人不能不公平,仰头喝了。
喝完又轮到刘经理,刘经理说荣董上次带的小丫头能喝一斤呢,你这才第三杯,是不是不行啊?
许西柠两杯酒下肚,酒胆开始以指数速度膨胀,她说谁说我不行,仰头喝了。
再然后许西柠也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她空腹喝酒,醉得很快,越醉越胆大。
一开始不觉得,意识到不舒服的时候,那股难受劲突然跟汽水冲开瓶盖一样顶了上来。
她身边的中年男人还在往她手里塞酒,桌面上笑得慈祥关照,桌下的手趁人不注意,盖在女孩玲珑的膝盖上揩点小油。
“不想喝了,”许西柠嘴里泛苦,“有点想吐。”
柳总监在旁边调侃:“那不正好,你喝了这杯,吐了就好了。”
一只匀长的手突然伸过来,端走了许西柠手里的酒杯。
许西柠晕乎乎地仰头看去。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男人线条分明晰的下巴和嘴唇.
细细的金丝眼镜链条微晃,温润的镜片掩着浓密的浅金色眼睫,和微沉的绿色眸光。
第40章 掉马
温南森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拍开旁边揩油的男人, 右手碰了碰许西柠微烫的脸,垂下深碧色的眸光:“怎么又喝这么多?”
许西柠咧嘴笑了,小猫一样伸爪勾他的眼镜链:“哟, 温老师,今天怎么没穿裙子……”
“什么温老师……”旁边揩油的男人被温南森轻描淡写地拍开,看似不重,实则手疼得冷汗都下来了,“不是,谁让你进来的?”
柳总监脸色微变:“这是我们片羽传媒的温南森主编……”
桌上的几个人一听就知道他什么身份了,互相看了一眼, 眼里都是轻蔑和恼火。
……一个子公司的主编, 受邀请了吗,跑这里来英雄救美呢?
温南森没有看他们,只是扶着许西柠往前走, 女孩嘀嘀咕咕地说可恶我一口澳龙都没吃到温老师你快去帮我偷一只。
柳总监追上来,略感气恼, 语气很冲:“温南森, 你这是做什么?应酬一下而已,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这样让林经理下不来台, 之后荣董问起来我怎么办?”
温南森偏过头,眼里带着长辈略显严厉的失望,像是老师责备考试作弊的学生, 语气却仍然克制温和:“你自己是这样过来的, 就希望别人也一样吗?”
柳总监火道:“这是我能决定的吗?她一个毕业生不懂为人处世我难道不该教她吗?喝点酒就好像吃了什么大亏以后还怎么往上爬……”
她话说到一半, 突兀地转了方向:“我哪里比不上她,她不就年轻漂亮赶上好时候了吗?她有你给她铺路, 我呢,我当年不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吗?喝酒又喝不死人!为这种小事你就这样看着我……你,”她含怒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哭腔,“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她的肩上栖着肉眼看不见的浅绿色蝴蝶。
精灵的术法——真言术。
蝴蝶振翅飞走,柳总监突然醒过来似的,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
“知道。”温南森嗓音平淡,眼神仿佛带着能看透人心力量,“我很遗憾,我的存在没有让你变得更好,相反,让你对她生出不切实际的嫉恨。”
“在我眼里,没有人比得上她。”温南森把伸着腿想溜走偷澳龙的女孩抱回来,牵着她的手,转身前最后投来一瞥。
“不过,在你说这句话以前,我从未拿她跟任何人比。”
这话说得太温柔,又太露骨,太残酷。
柳总监哑口无言,再也没有力气追上去,被他最后一瞥的眼神钉死在地上。
她好像现在才真正看清温南森……惊觉他那副无微不至的温和皮囊下,是一种仿佛置身人间之外的,悲悯又疏离的薄情。
就好像高高在上的月亮,温柔地照亮每个夜行的人,却永远旁观,永远触不可及。
永生不死的精灵,看人类悲欢离合,人间起起伏伏,恰似花开花谢,草木枯荣。
他在意,又不那么在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男人背影远去,掀起浅色的风衣下摆,他低头扶着女孩,动作珍惜又小心,融进一片迷离的烟火气里。
他看淡人间的凉薄,却也海枯石烂的深情。
*
主桌上,星河传媒董事长常总,全场唯一一个知道温南森身份的人,眼看着男人扶着金发女孩往这边走来,立刻脸色发白,站了起来。
旁边的人内心犯怵,但董事长站了,他们也纷纷跟着起立罚站。
这什么情况啊,某不知名外籍小职员走了过来,全公司领导层都站了起来!
只见小职员走过来,温和道:“我要一个座位。”
常总赶忙道:“当然,您坐我位置,快,快把我这摊收拾一下!”他等不及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收起杯子筷子。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董事长不仅站了起来,还把主桌主位让了出来!
小职员扶着小记者坐下了。
小职员吩咐董事长做事了!
小记者吐在董事长的碗里了!!!
董事长不仅毫不在意,而且露出“您吐在我碗里是我的荣幸”的笑容和“我的碗不够大可真该死啊”的羞愧。
场面一下子变得匪夷所思,难以揣摩。
无数双眼睛都遥遥聚焦在主位的女孩身上。
怎么地位忽低忽高的!什么来头啊到底!!!
温南森看她吐完脸色好点了,给她舀了一碗粥,淡声道:“我一向不喜欢中国的酒桌文化。”
常总哪还能不明白:“是啊晚宴就是来吃饭的,喝什么酒啊?您放心,我马上整治!这种不良风气绝不能让它蔓延。”
全场鸦雀无声,常总的话就显得格外大声。
方才劝许西柠喝酒的十几个人脸色煞白,装醉的真醉的都瞬间清醒,连坐都坐不住了。
许西柠被温南森喂了两口粥,突然眼睛亮了亮,冲常总招了招手。
常总内心腹诽说您就别整我了吧,但他还是赶紧蹲过去了:“怎么了?”
许西柠脸颊红红的,眼波流转,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老板,你见过温老师跳女团舞吗?”
常总:“……没有。”不敢。
许西柠在手机上戳了戳,猫腰在桌子底下,神秘兮兮:“我跟你分享,别让南森看见。”
常总:“……”
姐,您是我亲姐,有没有可能温总就坐在您旁边端着碗盯着我呢?!不是你弯个腰就以为别人看不见了你了吗!!!
许西柠已经把视频翻出来了,怼在常总脸上了。
常总心一横,使出了保命绝技——斗鸡眼。
一分半的视频,常总足足斗鸡眼了一分半钟,站起来的时候还特真诚地跟温南森解释:“我没看。”
温南森倒是好像心情好了些,眼里有种随便她怎么胡闹的纵容:“没关系,她给很多人都看过了。”
常总:“……”那可是女团舞啊!?黑历史这么流传真的没问题吗?
温南森又笑了笑:“她亲手给我录的。”
常总:重点是这个吗?!
温南森道:“录得很好吧?”
常总:……
是错觉吗?
他好像在炫耀。
*
第二天,温南森的身份跟野火一样烧遍了整个片羽传媒。
常总和荣董都算是看明白了,之前温南森不想声张,他们就尽量帮他瞒着,昨晚温南森明显是不想瞒了,他们索性直接昭告天下。
不装了,温南森就是片羽传媒,星河文化,乃至天幕集团的顶头老板!大大大老板!
这个消息跟炸弹一样,炸得整个新闻部片甲不留。
许西柠昨天确实喝多了,都喝吐了,记忆模模糊糊的,只记得温老师说喝酒了不能吃海鲜,抢走了她的澳龙,喂她喝了好多粥,最后把她抱了回来。
她胃里热乎乎的,困顿地蜷在外衣下,鼻尖传来好闻的柑橘香,风衣贴在脸颊上微凉的触感。
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蹲在她面前,倔强地斗鸡眼的画面。
……
这个画面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不合理啊?是梦吧?绝对是吧!
许西柠带着宿醉的脑子踩点赶到公司。
她打开微信的时候,消息轰炸得手机都卡顿了。
许西柠看着看着一下子清醒了!
难怪一路上所有同事都在悄悄看她……她还以为是自己昨天喝了酒今天脸肿得像个猪头。
温老师就是大老板?
八百亿都不要的那位冤种?!
她口口声声说要献上身心的大老板?!
等等,她知道温老师有钱,但是这么有钱吗?
她本来以为温老师转行是和她一样出于对新闻行业的热爱,现在看来整个公司都是他的,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当这个主编啊?!
不会是为了她吧?
会吗?
不会吗?
许西柠脑子像一团浆糊。
余圆圆给她发了百八十条消息:
【我算是看透了,许是你的姓,富是你的命,你五行带金,追你的男人就没有穷的。】
【我支持温主编,他是个好人,我也支持谢仪,他是我爱豆,我还支持霍廷,他是我金主。】
【茜茜公主,我真诚地建议你三个都要。】
【信息工程部的赵哥把温主编在网上能查到的资产都列成表了,好家伙,一眼望不到边。】
【温南森资产粗略统计表.doc】
【其中一个你可能会感兴趣,我请赵哥查了更详细的资料……快来看!!!/恶龙咆哮】
许西柠打开统计表……还真是看不到边,其中一行被余圆圆贴心地标成了红色。
“奇异柠檬糖工厂”
许西柠愣住了,又往下去看小字。
“因为口味猎奇,销路短缺,奇异柠檬糖厂资金链断裂,最终无力经营,宣告倒闭。”
许西柠记得,是有那么一年,她突然就买不到柠檬糖了,跑了好几家超市,愁得她像个戒烟的老烟枪。
她和温南森抱怨了吗?她不记得了。
“七年前,温南森收购了奇异柠檬糖厂,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向全国各大经销商供货,承担每年两千万的亏损,持续经营到今天。”
后面是赵哥写给余圆圆的批注:“怪不得公司茶水间的糖都是这破玩意,别说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做亏本生意啊?”
“况且,”赵哥又写道,“奇异柠檬糖是真他妈难吃啊!难怪破产。”
许西柠看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反驳:“可恶!哪里难吃啊?好没品!奇异柠檬糖那是柠檬糖吗?那是柠檬糖界的艺术品!”
继而她又沉默了,想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春天一起钓鱼的时候,温南森给她带了她没见过的夹心软糖……
还没上市的新产品,想先让她尝一尝。
许西柠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涨得酸涩。
——七年前,她刚认识温老师的那一年。
说实话,她自己也知道为了薄荷的事情赌气有点无理取闹,温南森刚认识她的时候,以为她和艾琳喜欢一样的东西,送了她各种名家画作,花花草草或是薄荷茶。
她没有说自己不喜欢,因为老许说过,当面说表示对礼物的不喜欢,是不礼貌的行为。
更何况,她打一开始就喜欢温南森,他送什么她都喜欢,像宝贝似的收着。
是温南森自己慢慢察觉她的喜好,就像毕业答辩那天和郑教授一起吃饭,温南森不必问她就点了菜单上她喜欢的菜,就像宿醉后的第二天,他猜到她会想报复性吃冰,提前清空了冰箱里的冰块。
她当时看到怀表里的那张照片,被刺痛了眼睛,就不管不顾要大发脾气。
其实她心底是希望温老师反驳她的。
当时她有那么一丝微妙的情绪,想听温南森把他为她做过的事情一条条一件件列举出来,想看温老师因为她的无理取闹而蹙眉,想听他说一句,我为你做过的事,我对你的喜爱,你看不见吗?你感受不到吗?你怎么能这样否定我做过的一切,怎么能这样否定我们之间的五年。
她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譬如你把我当替身,譬如你从来没在乎我喜欢什么,譬如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是我还是艾琳,譬如这么喜欢她的话和她一起下地狱去吧。
可他什么都没说,包括这个柠檬糖厂。
其实或许她心底,打一开始就知道,温南森是在乎她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伤害他,因为她心里很痛所以希望他比自己更痛。
她不知道的是,他这样在乎。
……
哎,温老师啊。
许西柠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柠檬糖,塞在嘴里嚼,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以后,变得加倍愁眉苦脸了。
她必须要跟温南森说清楚,或者干脆更直接点,把他绑架去见心理医生。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找到监控的APP……
先吸吸好男人回血吧。
何以解忧,唯有狐狸!
许西柠点开APP,感觉自己突然瞎了,坐直了,揉揉眼,凑近了,再看看。
草!
草草草!!!!!
她家里!此时此刻!有一个!赤!裸!的!男!人!!
宛如晴天霹雳,许西柠脑袋轰的一声炸开。
她不可能看错的,比普通监控还要高清的镜头下,那是一个肩宽腰窄屁股翘的裸男,但是,就算他妈的是国际名模,为什么会在她家里!而且!还不穿衣服!!
那男人懒散地屈腿站着,四肢修长流畅,对着书架上的镜子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打量自己的身体,胸前,大腿,胳膊,而后缓缓侧过身……
许西柠屏住了呼吸。
双指放大,放大,再放大。
屏幕上出现,谢仪那张,俊美又妖孽的脸。
下一秒,女孩像疯了一样跳起来抓着包和手机冲出工位,像愤怒的犀牛一样冲进温南森的办公室大喊我要请假给我批假!然后在温老师惊愕的目光中夺门而出,走出很远同事们还能听见女孩在电梯间进行百年一遇的脏话输出。
许西柠: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骂人都是事出有因。
我的前任光天化日非法入室。
然后,在我家裸|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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