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柔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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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
泞京,叶落惊秋。九月的第一个周二,林觅一宿未眠,剪辑好直播录屏发到b站,合上电脑,坐别墅家用的电梯下行到地库。光线从墙面洒下来,略带反光的地坪漆形成光影渐变。穿过松竹绿植,林觅停在一辆冰莓粉保时捷718前。
四格车灯闪了闪,她低首进入驾驶座,查看手机的[b站稿件管理中心]。
最新视频发布不久,评论正以成千的速度疾长。
【昨晚听着up主声音睡着了,来重新回味一遍录播】
【呜呜呜up是怎么忍心用这么动人的声音讲这么毁三观故事的啊!】
【找到一枚宝藏哄睡姐姐】
【姐妹们又来听烧坏cpu系列啦】
【所以小美到底是小黑的女友还是嫂嫂?绕晕了】
林觅挑出评论区分析最到位的一段长评点赞,通宵的后遗症适时袭来,视野黑晕。
嘴里像意式浓缩的奏鸣曲,苦味在每一个舌苔细胞上跃动,之后便是枯竭的干涸感。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样。
她脑袋抵住椅背,稍扯唇角。
别墅区在市区外部,到医院有近两小时的路程,林觅担心途中疲劳驾驶易出事故,优先开车到附近的生煎馆。外地老板做了二十年生煎,深谙本地口味,看见熟客进来,了然于心地为她上了一笼蟹粉生煎。
老板一成不变劝她多吃,细胳膊细腿,以后生育难;林觅笑了笑,说她不打算生子。
精力归位,晨雾散去,从店里往外瞧,写字楼的轮廓被光浪柔化得模糊不清。
一整天经不得耽误,林觅吃完结账,在旁边咖啡站点了杯澳白。刚坐进车,微信电话铃响起来,备注是“阿晚”。
林觅接起叫大名:“许听晚。”
对面愣了下:“你是不是又熬夜了,讲话这么凶。”
林觅指腹点着方向盘:“通宵。”
许听晚心领神会:“真的,只要你半夜不是搞什么擦边直播,我都ok,什么直播需要搞一晚上啊我就问。”
林觅欲终止对方审问:“今天周二,我要去医院看我妈,过会儿再说。”
许听晚提醒:“你没忘我们今天约了晚饭吧?”
林觅故意诶了声。
许听晚不服气:“约都约好了,觅觅,你敢放我鸽子今后做不成好闺蜜了啊!我立刻马上就得见到你人!”
林觅无视威胁,提议:“我下午有宝娱传媒的试音面试,工作室的师傅会来接我,你要不介意无聊,可以提前去工作室让他捎你一程。”
许听晚最近追的新晋男团是宝娱旗下的,一听这就来劲儿,说她现在就去僖音工作室候着。
神经内科重症病房在市人民医院三楼,康复大厅人流量满溢。
林觅从电梯出来,面前是一体式半弧接待台,旁边放置几个彩色沙发和一排植物。
做完晨间记录回来的护士长认出来人,簿子随意搁到桌上:“跟我来吧。”
同一时间。
保洁扫帚沿着长廊边角清扫,经过一道刷漆极白的门时,他抬眼往窄小的透视窗里瞧。
屋里的病床上躺着一名羸弱的中年女人,常年靠着插管供应营养剂及水分。
印象里,他从未见过这位病人睁眼的模样。
保洁一只手搭上门把手,轻轻旋转。
兢兢业业工作近三十年,他一直恪守本分,不该做的不做,不该知道的也不会随意去打听,医院里的故事往往撕裂而极端,他不敢触及。
只是这一次,从未有过的强烈好奇牵引着他迈入画本封面——
“你在做什么。”
保洁活了人生大半,听这声依然肩膀震荡。
他机械地扭过脖颈,看向长廊尽头与护士长齐肩并立的极美女人,五官和病床那位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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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车在地下车库等了会儿,热浪裹挟着一阵清冷。
许听晚看见林觅走来的身影。
一处混着陈旧汽油和湿润泥土的地方,发冷的白炽灯与水泥砂浆地面相融。女人散着的头发又黑又直,眉眼蕴着淡淡疲意,只是自身气质清绝,更像是言情小说里令人眷恋的白月光。
侧边的同事率先开门,许听晚探头招呼她进来:“看你比平时久一些,阿姨情况还好吧?”
林觅提裙上车:“没什么问题,刚才处理了一些事耽搁了。”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长许多,正午的空气像蒸笼闷塞。
司机看着商务车前遥望无际的高速车流,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然后瞟了眼后视镜里几人情况,把中控台空调温度开到最低。
许听晚歪过头:“一会儿试音面试得多久,不会弄完之后咱俩只能出去吃宵夜了吧?”
林觅转眸,脸庞纯得能掐出水似的。许听晚怔了下神,就听她说:“线上试音的时候片方对我的声线比较满意,不过这回是正式的面试,我也把握不准时间。”
“算了,宵夜也不是不行——”
说着,耳畔回响僖音工作室同事叽叽喳喳的八卦声,她抻长胳膊问前座几人,“你们说的宝娱传媒高管不会就是追觅觅那男的吧?”
同事拍了下手:“就他。”
许听晚惊得嘴巴合不上:“我还以为他是个黄金单身汉,原来有老婆的啊。”
“林老师要摊上麻烦咯。”
许听晚神色一顿,显然气得不轻。
最近林觅和影视公司合作配音,工作期间认识了一个叫赵淮的高管。
加上微信后,赵淮秉着合作伙伴关系的名号天天找林觅聊天,期间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送花送礼,一度像狗皮膏药黏在身上甩也甩不掉。
社会提倡自由恋爱,而不是隐瞒婚姻状态下的无底裤恋爱。
许听晚只能说人与人的脑组织有别,很难评价。
耗在高速路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内冷气渐渐逼入骨髓。
长期处在低温空气里,林觅只穿了件新中式侘寂吊带裙,亚麻低饱和色,锁骨与肩颈线型都美得挑不出瑕玷。低眸细细揣度试音剧本上的文字,指尖不紧不慢地翻页,好像感觉不到冷。
车外却像砖窖烧透了般焦烘烘的热。
直到手臂被人触了下,林觅侧眼,看见一脸担忧表情的许听晚。
她合上文件问怎么了。
“还怎么了,我摸你胳膊像冷血动物。”许听晚让师傅把车载空调温度开高了些。
前边貌似有车主拨打了交通热线,几辆交警车过来疏通,车流总算有松动的迹象。
女同事本来在前边百无聊赖刷微博。不知谁提到一句宝娱传媒的背后大佬,她瞬间来了兴致:“听说宝娱老总混到国内影视公司前三,全凭那位仰仗。跟你们说,我上次有个宝娱的单子,正好见到了那位大佬,我天,长得是一个牛逼,不比当红流量小生差。”
混迹生意场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泞京新贵,在全球趋势新环境下,他英国学成回来开公司不到两年,带领旗下多家企业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福冈a股等地成功上市,荣获“顶级排行榜榜单”头筹。
传闻新贵长了一张和娱乐圈男星相媲美的俊美面容,却几乎没有在媒体上抛头露面。
有主持人在财经节目上说漏嘴,爆出某新贵资本家过往情史丰富,大学还和一名女友同居长达两年时间。
后来这名主持人的名字和网络的百科介绍一并消失无踪。
此举无疑给京圈发送了一个讯息——
这位主儿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慈悲菩萨,某些方面耳根子软,惹不得。
“叫什么名儿啊?”
女同事回忆了几秒:“嘶,有点想不起来,好像叫什么北,做风险投资生意的。”
“北”字一出,林觅眼睑微动。
许听晚看了她一眼,又转去问女同事:“姓邬?”
女同事猛摇头:“我真记不得了,大佬又低调得紧,网上都找不到他全名,我也是听别人讲才知道。”
许听晚意味深长:“就是对一对,说不定还是你们头牌林老师的老熟人呢。”
林觅顿了会儿开口:“你少说两句。”
许听晚笑了声。她跟林觅是发小,幼稚园就认识,两人机缘巧合般同时被泞京大学录取,不同专业同一寝室,被长辈笑说她俩是上辈子绑过来的孽缘。
再后来,林觅在某个人身边跟了两年,自诩最了解姐们儿的许听晚也逐渐看不懂她了。
一晃,时间竟已过了四年。
许听晚刚准备岔开话题,女同事捣鼓着外网网页,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一张大佬偷拍视角的图片。
她把屏幕翻过来对着后座:“大概这样,本人现实中见更绝。”
林觅抬眼看过去。
照片里男人一身纯黑衣装,颈微弯,一手插兜站在檀木工作桌前。西装剪裁下的宽肩窄腰逆光而现,顺着门框的地砖投下一道修长的倒影,清雅自如。
这张明度极低的图里,景深从框型栏杆的窗台向外延伸。
男人指骨冷白的手腕上戴了只银表,仿若被镣铐禁锢,没进惹人遐思的靡溺笼匣。令观者忍不住想窥探他撕去矜贵外衣后,沉沦又破碎的模样。
直觉翻涌,林觅下意识别开眼。
许听晚定睛看了一会儿,语气中透着不确定:“发型不一样啊,那谁以前是寸头……有没有正脸的照片?”
女同事收回手机:“没了,全网仅此一张。”
许听晚拿手臂拱了拱林觅:“你看着像吗?”
林觅喉咙发干:“我……”
下秒身体微微前倾,司机转头朝一车人说:“到地儿了。”
潮风裹着雨水,滴答落在半透明的车玻璃上,凝成几股水柱缓缓淌下。
林觅拉开后方的车门,往外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很快凝绝。
覆盖在百叶窗下的办公楼侧门站着个人。
正装挺拔,骨架薄隽,似乎久居高位,最懂怎么样的气质能让人臣服。
林觅眼随着他进入公司,分明只是一个背影,她的心脏裹着雨水摔进一场迅疾的潮。
许听晚促狭声音从耳边传来:“看见那人照片就傻了?”
林觅来了精神,下车未答。
宝娱传媒有限公司坐落于商圈东部,影视业较为发达,总部大楼的庭院景观、软装落地均使用了较新的设备结构。在前台登记身份信息,工作人员打开闸口让人通过。大厅很安静,商务人士在休息区坐着办公,不乏来往几位出现在荧幕上的老面孔。
电子屏的数字不慌不忙地往下跳,刚好后面走来两个女职员,林觅听到她们闲聊的内容。
“看到没看到没?刚才那位好像就是我们公司之前的vcer(风险投资家)。”
“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听说vcer当初在a轮投资只要了百分之十的股份,被他看中的公司回报率至少有个百倍回报率吧。他可是金融界的大人物,只投赢家,一堆人巴不得他赏脸投个千万上亿的。”
“而且他好帅啊……”
许听晚是有些社牛属性的,很自然地加入话题:“哪儿呢,我刚才进来没看见你们vcer。”
女职员也不含糊,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就是那位正和我们公司当红小花说话的。”
林觅对她们口中的“帅”没什么兴趣,反而更在意“金融界大人物”这个名号。
于是她顺着望去。
一开始,林觅注意到的是大楼玻璃墙外的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视野被阴霾的深紫笼罩,风雨急骤穿梭过晚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搭在玻璃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林觅也是这个时候注意到真皮沙发边上站了个男人,他这人偏寡冷,气质和窗外细密织就的雨雾交融。第一眼以为是电影里的全景叙事画幅。
估计是刚来公司,男人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内衬没搭配领带,肩上沾了一小块雨渍。他站的位置背着光,只能看见纯黑的挺拔轮廓,站立如松。
对面是个高挑的女人。
身上没有被雨水沾湿的痕迹,女人穿着solacelondon的挂脖礼服裙,腰肢柔软纤细,是个行走的衣架子,她看人的目光很有味道,媚态荡漾。
不知说到什么,男人肩膀微抖,似是笑了下。
只是一瞬,林觅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许听晚明显也认出此人是谁,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音量拔高几度:“操,那不是你前男友邬北吗!”
林觅轻飘飘收回视线,语气稀松平常:“走吧。”
“……”许听晚依旧从这冷静中听出几分燥意,试探性看她。
电梯抵达底楼,双排门开。
余光里男人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身形微动。
林觅转眸望去。
视线猝不及防和一双黑而沉的眸子相撞,视野中央有几秒的失焦。等待画面慢慢具象,电梯门已经合上。
她最后只记得,那双霾黑的眼里没有丝毫情感浮动。
漠然的,薄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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