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车穿甲戴盔,腰佩精钢宝剑,一张披风猎猎风中。
站在昔日赵长城之下,于延水岸畔。
身后是三万秦军的营地。
他们中有的曾随王翦王贲父子攻楚、越、燕与齐之地。后来分散驻守在燕赵齐地一带诸郡。
就如当下驻守河西郡与西域东郡的王离大军。在攻陷一地之后,若无调令,便镇守当地各郡,亦是威慑。
李左车手持始皇帝旨令与虎符,于代郡营中点足三万兵卒。又星夜兼程,赶往代郡、上谷郡边境一带,抵御东胡。
今日路过此地,不由心绪繁杂。
岸畔的李左车一身戎装,却有谋士雅姿。
此时望着大父曾守过的长城,面目冷然。
大父屡建功勋,支撑赵国危局,时人皆知:李牧死,赵国亡。
赵王迁却是听信奸计,夺取大父兵权,并随之阴谋杀害了大父。
如是自毁长城,赵国被秦攻破亡国,也真是因果报应,大快人心!
李左车觉得,虽是秦使计离间,然与国征战,敌我不容,阴谋计策、阳谋攻伐,百般手段都是理所应当。
因此大父无辜被害,固然有秦之过,然最恨还是本应是倚仗后盾的赵王,竟直接夺取大父兵权,并将其杀害!
眼前颓圮的长城,岂不正是赵国自毁之?
你赵王杀我大父,我李左车占你赵国后裔之位。
使赵国裔嗣断绝、宗庙无继,一如燕国,哈哈,岂不又正是因果循环!
如此,也算是恩仇如云烟,皆能尽消了。
“昔日某大父镇守边墙,抗击匈奴,今日某至旧地,以御东胡。”
李左车仰头北望,“亦当不令胡夷侵扰,方不堕大父之名!”
身旁一名精壮矍铄的老翁道:“武宁候一朝得到信重,又有此大志,必能御东胡于境外,使边境万民日敢行于道、夜可安于枕。”
当日险些为东胡人掳掠回去成为奴隶,后幸为仙使所救的老者,及幸存三十几名村人。
回到村里时,房屋早已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又埋葬了因做奴隶无用而被杀害的老人与婴孩。
正在此时听闻武安君后人李左车到达代地,领兵以御东胡。
老者便带领三十几名村人,前来投奔了李左车。
青壮应征入军营成为士卒,妇人则附从军营,为士卒缝补浆洗。
他们生于边疆,生死已经见惯,便也不再怕死亡。今日死或明日亡,已无甚区别。
然东胡烧他们房屋,杀他们老小,这仇总要报的!
前来投靠昔日武安君之孙的麾下,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老翁信某,某绝不敢辜负。”
李左车方才知晓他们的遭遇,决定接纳他们。
事实上,像老翁他们这般赶来投奔者,为数不少。一路行来,陆续已有大几百之数。
一是近来东胡侵
扰,时人对东胡仇恨正浓,投军杀敌方能稍减心头之恨。
二则是东胡劫掠之下,已无屋栖身,无粮下锅。
听闻因数种高产仙粮丰收,军中粮饷日渐丰裕,已能如数及时发放,入得军中,或许能免于饿死。
三则,也确有听闻昔日武安君之孙大名,闻名来投的。
“禀报将军!”有士伍来禀。
李左车收回思绪,≈ldo;禀来。?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武信侯遣使来信,言曰:仙使一二日便至,请武宁候急速北上护卫,兼又防东胡来袭。”
“传令下去,停止歇息,继续北上!”
……
第二日,日跌时分。
李左车率军赶到时,仙使驭使钢铁神兽,也已如期而至。
代郡北境,处于农牧结合地带,地形是山地、丘陵、川地相间。
万里长城第四段——代郡、上谷郡与渔阳郡段,便是由此而始。
也即是第四工程队的开工起始点。
此时,在这远看是山、近看是川的平野之上。
高大威严如山岳的六尊钢铁神兽,有挖掘基坑者,有就近取材切割条石者,又有来回搬运条石卸在空地。
而后亦有起吊条石垒放基坑,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倏忽之间,条石就已垒砌出来一个基座。
李左车虽不曾亲眼见过‘仙使驭使神兽垒砌登仙台’的场景,但也见过咸阳的登仙台。甚至一路上,还见过驰道旁飞速后退的夯土或石垒登仙台。
因此一眼便知,这是在垒砌举行开工暨赐福大典中所需的高台。
李左车的亲信与门客,时时随侍在侧。
望着眼前之景,其中一人惊叹道:“割他山磐石如脂膏,举百石条石如鸿毛!”
“此情此景,无愧是仙使神通啊!”
亲信门客之中,无人不曾观礼过赐福大典,少有人不曾见过神兽神速,但却有不曾见过平地起高台者。
眼下见了,无不心生惊叹与敬畏。
李左车又何尝不是?
“仙使神通,实非凡力也。”
伦侯武信侯冯毋择,前来找李左车说话,先是简短互相见礼招呼过。
而后才道:“今日已是日跌时分,时间仓促。仙使言道,今日只是垒砌高台,明早日出时分,准时举行大典。”
此次的首轮大典,不同于修建驰道时的首轮大典——沿途每郡一场,而是与其后几轮的每班工地一场大典的形式相同。
一共就六场大典,时间上便显宽裕些,也就更游刃有余些。
“在此前后,还请武宁候部署防卫,以防东胡人劫掠生事。”
李左车语气不软不硬,回道:“抵御东胡南侵,乃某本职,自当谨慎部署。”
“此地有役夫三万三千余,皆为青壮。若是团结一体,亦不可小觑。然若散乱无纪,于瓜菜也无异。”
东胡人杀起来,就跟砍瓜切菜无异。
而役夫纪律,能否令行禁止,则在于冯毋择之责。
冯毋择亦是不冷不热,道:≈ldo;役夫职责,在于修建长城,况役夫手无寸兵,面对东胡劫掠,也唯有退守保命而已。≈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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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明日大典之后,役夫便是身怀巨财了。虽更易叫东胡人觊觎,然为了粮布不失,人人也必将竭力自保。”
“只是击退东胡人的重任,就劳动武宁候了。”
即便是为了粮布,也不会在东胡劫掠时受惊溃逃。
散乱无纪则更不会,如何管理役夫,他冯毋择早已驾轻就熟。
一番对话,双方都已有默契——
都是重任在身,不容有失,那便全力协作,绝不拖人后腿。
李左车颔首:“职责所在。”
冯毋择:“职责所在。”
……
等到日入时分,高台已经垒就。
李左车便欲上前去与仙使见礼,并禀报明日防卫部署事宜。
来到近前,见到仙使正与冯毋择说话,李左车就此止步。
只是李左车双耳尚算灵敏,依稀能听到话音。
不过仙使既未悄声低语,他又停在礼仪距离之外,倒不必惊慌再退。
“……正好时候尚早,我索性先给你们切割、凿出几台石磨。”
仙使说起话来,有滔滔不绝之势:“役夫们这两日是吃的自带口粮,可明日赐发的工餐口粮玉米,那真是粒大又枯硬!不提前泡上几日,轻易煮不熟。
还是得用石磨,磨成玉米糁或玉米面,煮成玉米粥糊,或蒸成玉米饭,才能入口。”
只要是五谷粮食,再如何干硬,也总比嚼树皮草根来得好。
李左车心道:仙使果真妥帖。
那边不等冯毋择谢过,仙使又道:“以往发的工餐口粮,统一煮食时,有伙头营的役夫去采些野菜,或在城镇去换购菜蔬一起煮了改善口味。
偶尔还能换头肥猪,添些荤腥。”
“只是如今在这杳无人烟的边境,也只能小心挖些野菜——眼下冬日还没有鲜活野菜,殊为不便。”
“要是再不能把主食磨得细腻好入口些,可如何能吃啊?”
李左车再次心道:仙使真是细心。
当下又生出一个想法:役夫们缺少荤腥,他或许可以率军北进,去东胡牵些牛羊回来,换与役夫们。
如此互惠互利,手下士卒也能有点赚头。
那边冯毋择道:“仙使仁善,臣替三万余役夫谢过仙使!”
仙使则摆摆手,转头就下令神兽:“去割直径五尺、厚三寸的圆柱石磨盘来!上下磨盘配对,一共十对。”
神兽应令而去,仙使回头道:“考虑到役夫人数众多,又要随工程进度移动营地,便只打凿十个石磨。”
“不大不小,上下两块磨盘可以卸下,单独搬抬转移,更为方便。”
冯毋择揖礼:“仙使考虑周全。”
那
边,切割石磨的事情安排下去。
终于顾得上,招呼不远不近等待召见的李左车。
仙使面目和善,活泼地招手:“武宁候,久等了,快过来。”
李左车应声上前,先向仙使见礼:“臣李左车,见过仙使。”
仙使也果如传言谦和仁厚,扶住他胳膊:“李将军无需多礼。”
之后李左车又揖礼,与仙武侯英布、智武侯张良相见。
对方也依礼回见。
礼毕,李左车禀道:“臣遵陛下旨令,率兵三万方已赶到。”
“近来东胡作乱,劫掠财货人口。臣认为,东胡近日若要劫掠,恐会在大典之后,趁役夫们手握粮布时,突然来袭。”
“因此臣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李将军说来听听。”
李左车方才继续道:“臣欲在明日护得仙使大典后离去了,便兵分三路,一路在工地后方,隐匿留守,两路东西侧翼散开。
如此,敞开口子,静待东胡来袭。”
届时,便能一举歼灭东胡来敌!
冯毋择看了李左车一眼,没有言语。
此计是以役夫为饵,诱得东胡来袭,而后合拢围歼。
李左车抬头,却见仙使神色犹豫。
与这武宁候李左车,周邈只在岁首大朝贺和之后的大宴上,不远不近地见过两回。
再就是这次离开咸阳时,同行了一小段,最后就是现下了。
周邈看着李左车,神色犹豫:“计是好计。”
“但是,以役夫为饵,有所不妥。”
在当初的济水桥魇咒案时,虽是因为两名役夫被砌入桥身,才险些导致任务失败。
而在这之后,再没出过一例事故,没有役夫在任务期间身亡。
不过先前在咸阳第一次遭遇大刺杀时,则已经证明役夫身亡但不妨碍工程质量时,不会影响任务。
可即便确定不会影响任务,他也不赞同以役夫为饵。
李左车眼中余光观察到仙使神色变化,也不顽固。
果断道:“既有不妥,那臣便转换策略,陈兵前线,以守代攻。”
在原本历史中,楚汉之际,李左车初为赵国将军成安君陈馀的谋士,被赵王歇封为广武君。
后来韩信、张耳攻赵之时,背水一战,时为赵国权臣的陈馀不听李左车建言,以至兵败。
而后韩信获李左车,以师事之。李左车为韩信筹策,而下燕齐之地。
可见李左车确有智慧谋略。
眼下证明,也确实如此。
但以守代攻,若是东胡大军来袭,又如何能确保役夫无一人伤亡?
周邈陷入为难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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