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来蒙德城的时候我带着两架马车来,走的时候还是两架马车去。迪卢克和凯亚在马车外驱车还在讨论蒙德的事,有关机关鸟,有关深渊法师,有关愚人众。我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只是呆在马车里休息。


    无聊。


    一扇布帘似乎将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即使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迁就我,倾听我散漫的、无意义的日常,但似乎除了我之外,他们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正义的、热情的、被众人称颂的。


    我的兄弟拥有我苦寻已久的东西,目标。


    心中生出些无端由的抱怨的我竟然无知无觉的睡了一路,等被弄醒的时候已经到晨曦酒庄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能感受到抱我下车的手是炙热的,贴着的胸膛是热烈鼓动的,但当我抬头想看清那张脸时,只是女仆长爱怜的笑脸。


    稍微安心了点。


    28.


    修整之后我们三个都聚在楼下活动,爱德琳感叹了一句“真难得”就高兴地为我们准备烤松饼去了。


    酒庄兼商行管家埃里克在和迪卢克汇报这个月的销售情况,一般都是在家里待着的我代管一下,迪卢克这个继承人反而对家里生意不怎么上心。难得有人分担正事,我也乐得和凯亚在一旁玩飞镖。


    “哦,60分!没想到克莉西雅你深藏不露嘛!”凯亚一会儿摸了摸我小臂肌肉,一会儿走过去把我那只飞镖从三倍分区拔了下来,看看标靶上深陷的痕迹,捧场得有些浮夸,“竟然还有肌肉!”


    “哈?是人都会有的吧!”再说我天天在酒庄研究酿酒,搬来搬去的,力气不比成年人差,“凯亚你是觉得我又多柔弱啊!”


    “唔,我还记得某人之前还让我背哦。”


    “那是我被偷袭了!那种魔法攻击就算是你挨了一下也不好受吧!”我又扔了个,和还挡在标靶前的凯亚的那张小脸蛋擦肩而过,正中红心,“好耶,50分!”


    “是元素攻击。”凯亚和我击了击掌,没有否认,只是更正了一下我的用词,“轮到我喽!”


    29.


    “克莉西雅小姐,凯亚少爷,迪卢克少爷,来吃烤松饼喽。”


    等爱德琳把分量比堆高高还要高的餐、后、点、心端上来的时候,迪卢克还在听他的账本汇报,我和凯亚从掷飞镖到掰手腕,甚至开始公主抱了——我抱凯亚。


    “不要太勉强哦。”


    “凯亚才是吧,早点认赌服输不就好了,上来!”我脱了鞋在地毯上站好,两手摊开只等凯亚过来,不过我偷瞄了眼爱德琳那边,又小声和凯亚加了个赌注,“我要是抱着你走五步,我那份堆高、额,烤松饼?反正那坨玩意儿就归你吃!”


    凯亚也是老赌,徒了,敏锐地和我再次确认,“可别只说一半,要是你走不到五步甚至抱不动,我的那份烤松饼就由你处理了!”


    “嘁,成交!”


    凯亚显然还是小瞧了我,厅堂中的其他人也是。


    我蓄足一口气,直接把凯亚搬到餐桌处坐下,全程没让他脚着地。爱德琳还帮忙为我提前拉开椅子,连另一头的管家和迪卢克都停下往这边看了过来。


    “来吧,凯亚先生,享受你的双份烤松饼?”我将蓬松香甜但分量超出正常规格太多的甜点推到凯亚面前,甚至贴心地给他铺好了餐垫。


    “……哈哈,那我就不、不客气了。”


    30.


    正当我满足于胜利的愉悦,靠在桌边放松手腕时,女仆长已经催促上了迪卢克。不巧埃里克也完成了他的工作功成身退,迪卢克不得不面对。


    只见他打量了烤松饼的高度后也迟疑了一秒,若有所思地看向还在幸灾乐祸的我,然后坚定地朝我走了过来。


    “?”


    我被迪卢克轻轻松松抱了起来,然后和凯亚排排坐。


    “克莉丝刚刚消耗了那么多精力,作为兄长,我应当把我的那份让给她。”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什么呢!


    到现在爱德琳也算是看出了我们三个的不情愿,笑得更温柔了,拒绝迪卢克的语气也十分温柔,“迪卢克少爷真是关爱妹妹的好兄长呢,不过您放心,烤松饼还有很多,人人都有份哦!”


    可喜可贺,被女仆长按在餐桌上的迪卢克也加入了我们排排坐的行列。


    最终赢家:爱德琳!


    31.


    在我们三个埋头苦吃时,再次出现的管家终于阻止了爱德琳的无限量续盘行为。


    “少爷小姐,老爷回来了!”


    我还在机械式地挥动叉子的时候,迪卢克已经迎出去了。熟悉的声音破开昏暗的灯光,在众人簇拥中推门而入,我竟有些落泪的冲动。


    “好久不见,迪卢克!我的孩子,我的骄傲。”


    “父亲!”


    “迪卢克笑得这么开心真是少见。”同样没动弹的凯亚在我旁边这般感慨道。


    “很难不高兴吧。”也可以说从未如此高兴,我拨弄着松饼上甜腻的树莓果酱,心中暗自补上一句。


    32.


    其实十岁之前迪卢克喜怒哀乐从不掩饰,直到他获得神之眼的那天。


    那天我和迪卢克在庄园外边切磋,他用的是大剑,我嘛,那时候正好对长枪更感兴趣。那个时候的我身量和他差不多大,一样的红发,相似的衣着,相仿的年纪,我简直是另一个他。


    在武技上的天资,我们也不差上下。


    唯一能让我占了些上风的,是长枪比大剑更灵活,攻击范围更广。迪卢克不是轻易认输的性格,我也,讨厌输。于是在我一点也不留情地,长枪直指他咽喉之时,也许就是那一刻,他对胜利和生存的渴望达到了顶峰,代表着炽热战意的红色神之眼出现在他腰间。


    凡人的身躯在魔神力量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我输了。


    33.


    我不仅切磋输了,还因为迪卢克爆发失控的火元素力量严重烫伤。


    候在一侧的仆人也不曾预料到,只是小小的普通的一场比试,竟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躺在地上,灼伤的部位遍布全身,连呼吸都疼得不行。我听到女仆的哭声,管家喊克利普斯老爷的声音,还有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我不太记得那时的伤口是什么惨状了。反正仆人女佣们围着我,却没一个人敢上前碰触我。


    唯有迪卢克。


    从失控的疯狂,到清醒的呆滞,他呆站了好一会儿。但在看到血泊中的我后,他从人群撕扯出一条缝隙,趴在我身上,企图用手将仍在舔舐我伤口的火元素抹去,莽撞的,颇有些不知死活——不顾我死活的意味。


    迪卢克握着我的手,火元素也开始腐蚀他的手掌,血肉贴着血肉,粘连在了一起。


    我痛,他也痛。要是当时我能动,肯定要把这个让我伤势更严重的家伙推开,天知道他有多吵,捏得我手有多痛。还很沉,不管是压在我身上的重量,还是砸在我脸上的,眼泪的重量。


    太沉重了。


    34.


    我从不否认克利普斯老爷说我备受神明垂青的话。


    我在外流浪过,被魔物袭击过,但我遇到了克利普斯老爷,被他收做养女,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做事三分钟热度,但只要我想,无论是什么,我都具有一定的才能,是我自己主动舍弃了。我受了那般严重的,连西风教团的修女看了都不抱太多希望的伤势,但我还是活下来了,恢复过来了。


    自那之后,庄园的人总向我报以怜爱的注视,无论我提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我简直要被他们宠坏了,他们谈笑时也这么说;可是要是别的什么人,就算是客人,要是这般评价我,那么这样的人是不受晨曦酒庄的人待见的。


    但迪卢克,在那之后便开始将情绪都收敛了起来,也很少能看到他自在不受拘束的笑容了。


    而且对我的态度,就像当作瓶中小人一样,过于呵护了。从他投注过来的过于频繁的目光中,有时我甚至觉得厌烦。


    随着年岁增长,我们的差异越来越大,不仅凸显在外貌衣着上,体格力量上,还有他想要掌控我行动的目光,像锁链,像牢笼。


    我有些害怕他了。


    35.


    克利普斯老爷这次是提前回酒庄,他带领的商队交易的最终目的地是须弥,只不过从稻妻回来经过蒙德,补充一些物资。


    我们三个未能解决的烤松饼有了好去处,久别重逢的喜悦不仅充斥在迪卢克心中,我和凯亚也是一样。克利普斯老爷陪我们在餐桌上聊到了很晚。


    等天色已晚,在大家准备上楼休息时,克利普斯老爷叫住了我,“对了克莉丝,这次我在稻妻海祇岛珊瑚宫那边的巫女那里求到了新的药膏,记得搽。”


    “嗯。”我接过来,是祛除疤痕的药膏——即便小时候的伤势顺利恢复,但还是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父亲比我还担心女孩子对自己容貌的在意,每次行商都会去找当地的医师询问祛疤的药方。他一直都记得。


    “许久未见,不知不觉我的小克莉丝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大家都很照顾我,我有按照约定好好的长大哦。”


    “那克莉丝这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爱好吗?”


    “……还没有。”


    “不用着急,我的小克莉丝还有很长的时间,遵循自己的内心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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