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奥运会冲浪总决赛的现场如火如荼。
几乎在余曜穿着崭新冲浪服出场的一刹那,现场的尖叫声就已经响彻云霄,好看、漂亮、绝了绝了之类的赞美词汇更是不绝于耳。
裁决过世锦赛的J3位裁判也是眼前一亮。
“这套比上一次的那套还要惊艳!”
摄像机也在此时特意拉近。
于是乎,所有人都看清了这套甫一出场就斩获所有人赞叹的冲浪服的细节全貌。
如果说世锦赛上的那套以海为题的蓝色冲浪服主打的是空灵和缥缈,那么这套以华国名画——千里江山图为灵感的绿色冲浪服,突出的就是灵气逼人的生动与艳丽。
没有过多的装饰。
乍一眼看去,包裹着少年纤长身躯的柔软织物从下到上晕染着的不过是深深浅浅的绿色,顶多就是有一些不太明显的痕迹图案。
但只有学过传统国画的美术生才明白。
这样看似简单的一身冲浪服需要用上多少来自华国古代人民智慧与美学的古老结晶,才能展现出这样气韵灵动的美好意境。
巴掌宽的腰封颜色名字叫苍绿和飞泉,浓郁欲滴,饱满凝重。
到了肩膀和手臂,则是淡雅如烟,轻灵缥缈的山岚与渌波。
而从劲瘦腰肢到修长手臂之间的盘桓渐变,则是由翠虬、芰荷、青楸、苍葭、麹尘等等等华国传统色调,再搭配勾、皴、点、染、擦的传统国画技巧,才能描绘出幽岩邃谷、高峰飞泉、波涛烟霭……
每一个角度都有画。
每个视角的画面意蕴都不尽相同。
这样移步换景、色彩绚丽到堪称是艺术品的衣服一看就相当挑人。
但偏偏余曜穿起来时整个人恰到好处和身上的色彩融为了一体。
他的肤色很白。
却不是白种人普遍粗糙发红的白。
而是华国人特有的那种细腻如丝绸,皎皎如瓷似玉的白。
少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由华国人特有的灵巧骨架,常年训练和三军仪仗队加持过的挺拔身形,才能展现出的凌然气度,也与身上美轮美奂的衣物相得益彰。
所以穿上后不仅不突兀。
倒好像是他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华国人,正在活色生香地向全世界观看比赛的观众们慷慨大方地炫耀着自己祖国的山水美景,历史底蕴。
这是传承了上下五千年历史的华国人才会拥有的自信和底气。
正在电视机和手机屏幕前的不少华国观众都翘起嘴角。
其他国家的观众们虽然不能很好理解到位,但也都在这样丰富浪漫的颜色盛宴里意识到了什么。
唯一不和谐的是h国人。
余曜才出现在镜头里没几分钟,他们就已经开始在评论区大肆发声,贴出一张张刚刚才从华国网络上盗走的色卡图片,大言不惭地坚称这些深浅不已的丰富颜色都是出自h国的传统色系。
主打的就是一个看见好东西就要赶紧偷走。
只不过很快就被华国观众打了脸。
有人就着评论区的一张名为千山翠的色卡精准点艹。
【啧啧,偷国为什么每次都来得这么快,既然说千山翠是你的,那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在华国的博物馆里随随便便就看见了?瓷器配图.jpg】
【知道为什么叫千山翠吗,越窑听说过吗,知道什么是白露过后山峦灰白,隐露青光,温润如谦谦君子吗?哦对,你们h国知道什么叫白露吗】
【偷完千山翠,该不会想说连二十四节日都是你们的吧】
没有充足准备的h国人很快被怼得哑口无言。
华国网友们小胜一局,高兴之余,不免对接下来的比赛更加期待。
他们怼赢了偷国人不过是开胃小菜。
余曜要是能穿着这套华国青绿山水的冲浪服在这里拿到自己本次奥运征程的第二枚金牌,才是真真正正的饕鬄大餐!
“比赛快点开始吧!”
大家不由得在心里急切许愿。
事实上,不止是屏幕外和沙滩上的观众,海里的观众们也是这样想。
正跟在三大只外加虎鲸一二三号连成的拦截线后,自觉按照类似序列组成观赛方阵的虎鲸们也都期待着比赛的尽快开始。
它们发不出人类那样的呐喊尖叫。
但却可以用人类听不见的超声波不断叫嚷出自己的心声。
“小人崽!小人崽!”
“看亮晶晶!看亮晶晶!”
“快来!快来!快来!”
有声的、无声的催促铺天盖地。
监测到虎鲸群来了之后一直乖巧安静地待在赛区之外,的确没有要冲进赛区倾向的乔布和德里克暂时放下了一半的担心。
“那就先开始吧?”
德里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提醒,“已经快到时间了。”
乔布最后看了眼远处天海相接处怎么看怎么正常的浪花,终于下定决心。
“那就开始!”
这句话就像是开启正式战斗前的冲锋号角。
收到指令的工作人员们顿时精神一振,紧接着立刻强打起精神将大半夜没睡的疲惫统统一扫而空。
“两位,我们可以去预备区了。”
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地走到了余曜和罗恩面前。
可算要开始了!
已经晒了好一会儿太阳的少年和青年齐齐松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一起走吗?”
余曜轻轻拍打了几下身上的沙子,弯下腰把脱下来的鞋子交给教练,笑着看向古铜色脸庞已经被晒得跟身上的冲浪板一样红的罗恩。
罗恩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懒得慢慢拍沙子,直接原地蹦跳猛抖几下,再把拖鞋往背包边一甩,斩钉截铁道。
“走!”
青年兴冲冲地抱起自己的冲浪板大步朝前。
余曜则是不慌不忙地抱起自己的冲浪板后,才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罗恩的后面。
只剩他们两人的决赛。
这会儿的浪也一般,没什么可着急的。
余曜颇为放松地想,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唯一的一颗橙子糖,慢吞吞地剥掉糖纸,在站到预备区前不着痕迹地塞进嘴里。
塞糖的动作很快很熟练。
但所有注意力都在少年身上的华国网友们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发现。
【来了来了!我就知道会有这颗提前庆功糖!】
【虽然之前就已经能够确定,但有了这颗糖才说明是真的稳了!】
【嘶,家人们,我好奇很久了,余曜每次比赛前吃的到底是什么糖,在哪能买到同款】
弹幕里议论纷纷。
显然大家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已经像余曜一样放松了起来。
只有真正费时费力去扒过糖果厂家的网友们才会稍微有点郁闷。
有好几次他们明明都已经截到了相对清晰的截图,但无论是用购物软件的识图功能搜索,还是干脆挂到生活平台发帖求助,都没能找到相对应的同款。
余曜吃的到底是什么糖?
弹幕里没有人能看到远隔重洋的祁望霄此时正毫不犹豫地在某家糖厂的注资协议上落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个小小的插曲也只得在评论区一闪即过。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了发令员高高举起的发令枪上。
九点十五分。
“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划破了海边的潮湿空气。
观众们随之开始尖叫。
“啊啊啊啊——”
“开始了开始了!”
也正如他们高喊的那样,余曜和罗恩在发令枪响之后就立即抱着冲浪板跳进了海里。
罗恩是熟悉余曜的冲浪习惯,想要一开始就把决赛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余曜则是哪怕心知肚明这会儿的浪并不如何好,见罗恩划得飞快,也不想让自己落后得太多。
他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但这可是决赛!
全世界的观众们都看着的。
不知有多少华国网友正在期待着自己的表现,也不好让大家一开始就失望不是。
少年没多久就赶到了和罗恩近乎平齐的位置。
罗恩见状,马不停蹄地再次加速。
余曜:……
他只好也加了点速度继续跟上。
结果他越跟,罗恩越加速。
余曜:?
不是,罗恩,这有什么可较真的吗?
少年在心里摇着头想,但骨子里的好胜心莫名其妙就被挑了起来。
都这个速度了,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在前面?
心随意转间,余曜干脆也不留余力了。
他用看似纤细修长实则爆发力十足的双臂倒水,推水,再复位,再入水。
师从华国游泳队的划水技巧流畅连贯,再加上在攀岩和射击都能稳如泰山的双臂加持,转眼间就超过了不远处的冲浪职业选手但在划水界相当业余的罗恩。
罗恩猝不及防间被反超了一大截,当下就咬紧牙关把两条古铜色的健壮胳膊抡得虎虎生风。
两人间的速度才拉长就被缩短。
余曜在余光瞥见小伙伴身影,眉梢一挑就再度加快速度。
白花浪尖上的正式比拼还没有开始,蔚蓝的海平面上,一绿一红、你争我赶的两道身影就已经分外惹眼。
两人之间还未比赛就已经生出的浓浓“火药味”在观众们眼里就是冲浪领域世界大战的典型前兆。
观众们振奋呐喊,还不忘争分夺秒地打赌站队。
“我赌余会赢!他在前几轮决赛里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实力!”
“我赌罗恩!你一定没看见半决赛里他突然爆种后拿出的Air 900!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罗恩了!”
“但余也不是从前的余!”
“罗恩已经赢过了卡格尔,说不定就能赢过余!”
“你是在质疑余曜金牌收割机的神话!”
岸上的争论才一兴起就已经进入白热化。
海水里,目睹两个小人崽激烈追赶彼此的虎鲸们也开始了蠢蠢欲动,它们不时地从海平面此起彼伏地探头,发出了宛如挑选最可爱小猫咪的热烈议论声。
“两个!两个小人崽!”
“喜欢,喜欢,都喜欢!”
“要那个!小的那个!”
“我都要!养得起!抓鲑鱼!”
有些年纪小的虎鲸甚至想要挤上前去看个分明,只可惜很快就被年长稳重的虎鲸用尾巴拍回原位。
“嘤嘤嘤——”
小虎鲸委屈地才要开口,前方俨然观赛组织者的大虎就长嘤一声,用稚嫩的气势镇住了海上观众席里隐隐的混乱倾向。
乱了,小人崽就不会飞飞亮亮!
大虎很知道只有聪明的自己才知晓其中的逻辑,所以一定要守护好小人崽!
它用鱼鳍碰碰妹妹,小虎就拍拍小花,三头虎鲸齐心协力地发出了自以为威严的嘤嘤长鸣。
其他本来就是被摇来看热闹的虎鲸只得老实下来。
它们当然不怕大虎三个。
但好看的小人崽!
以后还想看!
聪明的年长虎鲸很快管住了族群里的孩子。
虎鲸群里短暂的骚动很快平息。
后台监控的乔布可算把高高提起的心再度塞回到胸腔里。
“接下来就看余曜和罗恩的了!”
他和德里克并肩而立,两个人一起隔着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殷殷切切地注视着比预计时间短一半抵达浪区的两道身影。
在赛区的边缘处,一道奔腾的水墙正在渐渐推涌成形。
第一道浪要来了!
无数人翘首以盼,目光热烈地在余曜和罗恩身上来来去去。
谁会第一个抓浪?
第202章
观众们原本以为,按照这股连划水速度都要比拼的劲头,余曜和罗恩一定会争先恐后地想要第一个抓浪。
他们翘首以盼,兴致勃勃地猜测着谁更有可能抓到决赛轮的第一道浪。
“一定是余!他划水的速度很快!”
“也许是罗恩,余划得快,但罗恩落后的位置反而很方便抢浪,只要他想的话!”
嗡嗡嗡的议论声响彻海滩。
无数人拉长了脖子,目光热切地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满心以为会看见一场比刚刚速度战更激烈的争夺比拼。
但他们等呀等,结果却只看到——
第一道浪已经成功涌起,如绸缎般舞动着,泛着银色的光芒,诱人攀折。
可一直到白花花的浪花彻底溃散,已经抵达浪区的两人都还趴在板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抓浪的迹象。
顶多就是几秒钟前,浪头快要打到他们的时候,才动了动,不约而同地选择用一个压住板头向水里一潜的鸭潜动作成功避开了水波的冲击。
两人很快再度钻出海平面。
一绿一红的身影随着海水荡悠悠地起伏着。
如果没有岸上气氛紧张的裁判观众团,说他们俩是来度假的,也未必没有人信。
【啊这,他们既然都没打算抓第一道浪,刚刚为什么那么拼命地游,到底是在抢什么啊】
直播间的弹幕沉寂一秒,幽幽飘起一条,大家伙抓耳挠腮不得其解,连解说员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怎么解释,说他们俩在短暂地争抢之后握手言和?
比赛的正餐还没有端上来好不好!
最后还是观众们自己哄好了自己。
【emmm,不管了,小鱼和罗恩都是最优秀的运动员,这么做肯定是出于某种特殊的考量!】
大家伙对喜欢的选手们无比宽容。
他们不知道的是,余曜这会儿趴在冲浪板上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的时候,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为什么不抓第一道浪?
当然是因为他连看都不用看,就在板尾传导推力的刹那,直接意识到了第一道浪的质量不行。
当然了,只是在他的标准下不行。
余曜其实也能冲一冲这种平平无奇的浪。
但真的比较起来,他还是更喜欢那种推力大,能量高的滔天巨浪。
哪怕是神出鬼没,死伤率奇高的疯狗浪都行。
这样的浪冲起来才足够带劲儿。
余曜没打算再像之前预赛轮里那样什么浪都直接上,反而是按照裁判们所熟悉的比赛风格,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心无旁骛地等待起自己中意浪花的到来。
哪怕下午就是盛装舞步的第二场比赛。
余曜平静无比的心湖也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杂念。
他专注地倾听和感受着板身传递来的大海的每一次律动,试图让自己像海生海长的虎鲸小伙伴们那样,自然而然地和神秘广袤的大海融为一体。
少年很快进入到了堪称物我两忘的比赛状态。
他看不到自己因为趴伏在冲浪板上,那套特殊定制的冲浪服从最外层起,缀着的绿色纱束薄如蝉翼,随波荡漾,仿佛在湛蓝海水画卷上怒放出一朵千里江山为形作墨的花。
但这样美好的一幕却被低空盘旋在海平面上的无人机精准地捕捉进镜头里。
观众们看得目不转睛,因为两名选手迟迟不开始冲浪的淡淡焦躁不知不觉间就被温柔抚平。
【小鱼明显是在蓄力】,有观众看出了点端倪,同时对另一位选手更加疑惑,【不过罗恩为什么不抓浪?】
甚至看上去还没有一点已经准备好了的意思。
他的手甚至都没有探进海水里,而是搁在了自己的下巴底下。
这条弹幕替罗恩分到了些观众们的注意。
罗恩当然也知道自己一直没动静很不对劲。
但罗恩此时只想疯狂吐槽。
吐槽对象自然是牢牢占住最佳抓浪点的竞争对手。
不是,余,你就说你们华国人是不是都很擅长跳水和游泳吧?
为了抢速度疯狂抡胳膊,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的罗恩暴风哭泣地抱紧自己的冲浪板。
他的体能再好。
在低温大阻力的海水里高速划水也还是很有些吃不消,结果比自己快的余曜看上去居然跟没事人似的,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冲浪预备?
所以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加速?
罗恩看的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加速的话,余说不定就不会跟进!
罗恩有一种抱起石头反而砸中自己的脚的挫败感。
但还是很快休整好体力,伺机而动地跟在余曜的后面。
万一能抢到浪呢?
罗恩警惕地观测着浪打来的方向,试图比余曜更先一步抵达浪头。
毕竟海浪可不是一成不变的。
余现在是占据了有利位置,可如果海风临时转了向呢?
蓄势待发的两人在大海上无声对峙。
又都是足够挑剔的主儿。
所以在一时半会儿没有看上的高质量海浪出现的情况下,他们还真没有急于出手。
就是观众们看得直着急。
不止是岸上的观众,海里的虎鲸们也急。
说好的亮晶晶呢?
“嘤嘤嘤嘤嘤——”
心急如焚的虎鲸们“窃窃私语”个不停。
“要看要看!”
“亮晶晶!要亮晶晶!”
也有脾气暴躁的虎鲸直接冲着邀请它们远道而来的三大只发火,“没有!没有!骗子!”
大虎气得尾巴直拍水,“有亮晶晶!我看见!有亮晶晶!”
小虎也急得跟着姐姐一直嚷嚷,“有亮晶晶!有亮晶晶!”
“骗子!”
“有亮晶晶!”
“骗子!”
“小人崽!有亮晶晶!”
……
最后还是胆子最小的小花犹犹豫豫地碰了碰身边的小虎,“要、要有浪!”
小虎还在愤怒地挥舞鱼鳍:“嘤?”
“有浪!”小花鼓足勇气大声,“有浪有亮晶晶!”
它看见过,小人崽只有在有浪的时候才会有亮晶晶!
聪明的大虎一下就明白了小伙伴的意思。
但怎么才会有浪呢?
身体庞大的黑白胖鱼在原地游了几圈,看着被自己搅动的水波,突然就想到了从前。
它跳出水面又落下。
“像、像之前那样!”
大虎嘤嘤嘤地欢快叫着,急促地指使着所有鲸,“来!来!学我!”
之前一起造过浪的十几头虎鲸纷纷反应过来,很快从方阵里挤上前去,凑到了大虎的身边。
然后,就在大虎又一次高亢的长嘤声里,齐心协力地跳出海面!
“哗啦——”
“砰!”
整齐划一的出水和砸落动作出奇的一致。
以至于观众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道被虎鲸掀起的七八米浪花就已经翻卷咆哮着,直冲海平面上的少年和青年而去。
这是跟自然海浪完全相反的方向。
“嘶——”
靠前的罗恩没有防备间就被从正前方而来的鲸工浪打翻到了水里。
好在他经验丰富,翻进水里后就势潜入,倒也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
靠后一点的余曜也没有受伤。
只不过他没有潜入水中躲避。
反而在巨浪袭来的前一秒,当机立断地提前撑板起乘,而后重心后压,以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单板滑雪里会被称为反脚出发的姿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瞬间反冲上浪壁!
刚要惊恐尖叫的观众们戛然而止:???
啊?这也能行?!
但在余曜眼里,这真的能行。
不就是反脚旋转吗?
怎么可能难得住大跳台上能够完成反脚内外转的他!
少年几乎是完全凭借着千锤百炼出的本能,没有丝毫犹豫就脚踩冲浪板,迎着巨浪涛头轰然冲去。
他冲得猛,速度更急。
连带着冲浪服外层半透明的绿色薄纱都被气浪带起。
等到从浪头一跃而下,一圈一圈又一圈地在半空中高速旋转时,薄纱上缀满的细碎水珠更是随风抖动着,挥洒着,坠落着,源源不断地折射出七月最耀眼璀璨的阳光。
缩成柔软一团的少年身披三千水钻,落地晶莹。
“亮晶晶!亮晶晶!”
为首的大虎激动地嘤嘤嘤叫着。
其他第一次见的虎鲸都看直了眼,半晌之后也开始嘤嘤嘤尖叫,“是亮晶晶!亮晶晶!”
海平面上此起彼伏,嘤声一片。
放在平时一定会是引得无数爱鲸人士兴奋狂舞的难得画面。
但此时,从观众们到裁判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少年冲上浪头之后,轻轻松松来了个Air1260的系列动作彻底惊住。
“Air1260?”
“Air1260啊啊啊!”
伴随着观众们回过神来的阵阵尖叫,“啪啪啪”的热烈掌声在这个正赛里史无前例的跳跃动作面前排山倒海般的响起。
冲浪比赛里很难见到这么高的浪。
1260更是第一次见!
也只有挑战过纳扎雷惊天巨浪的余曜敢这么玩!
观众们几乎要叫破了嗓子,浑然不管高台上的裁判们如何的发愁。
裁判们确实有点愁。
主要是,虎鲸造浪?这也可以?
浪一高,难度也上来了,余曜这个单板滑雪选手反而可以完全发挥,对这些顶多滑过几米浪的冲浪选手造成降维打击!
但真要说余曜作弊,虎鲸又不是他指挥来的,他顶多会被说是辣个能迷住虎鲸の男人。
所以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裁判们总觉得哪里怪怪。
只有J3位置的裁判看破本质。
“冲浪比赛里确实没有过1260,也确实是因为浪不够高的缘故,但余曜的能力可是实打实的。”
这就好比是一张试卷。
学神和学霸都能做到100,学霸是因为他只会卷面上的这些题,学神则是因为卷面只有这么多分。
但现在卷面突然被拔高到了两百分。
学神拿两百,学霸拿一百,这不是很正常嘛!
抱持着这个思想,J3位置裁判毫不犹豫地给出了9.95的超高分数。
嗯,少给0.05,是为了留点进步空间,也是怕余曜骄傲。
J3位置裁判笑眯眯地望着海平面上已然平复下来的少年。
他看得真真的,刚刚跳起来的虎鲸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剩下的虎鲸接下来会跟上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余曜也很想知道。
刚刚的巨浪来得猝不及防,但对他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
但如果这些虎鲸们全部跟着大虎一起,砸出至少是刚刚两到三倍的浪——
那将会是至少四层楼起步的骇人高度!
可以说已经进入到了极限冲浪的范畴。
在奥运会的赛场上玩极限冲浪?
少年那双被海上洗濯后越发明亮的琥珀色眸子顿时闪闪发光。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他划水回归原位后,就把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到正在嘤嘤嘤转圈的大虎身上,里面写满希冀。
不远处,终于找回冲浪板的罗恩则是吐出一口海草,满心生草。
他见过虎鲸给余曜造浪。
没想到自己也遇上了,冷不丁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来就来,谁还不是个玩冲浪的!
巨浪的长度更富裕,自己还不用跟余抢位置了。
罗恩很快调整好状态,也跟余曜一样蓄势待发起来。
决赛轮的两位金牌竞争者各就各位,显然都做好了准备。
岸上屏幕后的观众们也已经进入到了空前的兴奋里。
有虎鲸助力的极限版冲浪比赛!
全世界翻遍历史都是独一例!
余和罗恩又会拿出什么样的精彩表现呢?
观众们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也没有让大家等待多久,终于冷静下来一点大虎隔空和自己最喜欢的小人崽欢欢喜喜地对视一眼,就仰起圆润纯黑的大脑袋,发出第二道高亢的指令尖鸣。
“嘤嘤嘤嘤嘤!”
“哗啦——哗啦——哗啦——”
下一秒,一眼望过去数都数不清的虎鲸瞬间破水而出!
第203章
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见过海,更没有见过虎鲸出水。
但现在,就在奥运会冲浪赛场,无数观众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一大群在大虎嘤嘤嘤叫起时,就像是听见了冲锋号角,摇着鱼尾一跃而起的黑白巨鲸,只觉得一切时间都定格在了视网膜被强硬塞满的一刹那。
这也太壮观了吧!
连同裁判在内的所有人都停滞了呼吸,连心跳都不知如何安放。
盘桓海平面上空的无人机也从最近距离的视角记录下了让所有人都震撼失声的一幕。
众所周知,一条虎鲸至少有八米长,相当于三层楼高。
所以当一群三层巨鱼拔海而起时,简直就像是铺天盖地的乌云般遮天蔽日,瞬间就挡住了无人机的全部光亮。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懵了。
【感觉眼前突然一黑】
【我的老天爷,这辈子能见到这么多虎鲸出水,值了】
【小鱼是给虎鲸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吗,它们居然真的在帮忙造浪!】
无数夹杂着激动兴奋的唏嘘弹幕疯狂刷满屏幕。
可屏幕是黑底的。
就算是刷满字眼,也影响不了什么。
大家的热情也继续持续着,甚至很快就随着虎鲸“扑通——扑通——”砸进海平面时溅起的无数浪花变得更加高涨。
眼见一条条虎鲸砸入海中时推涌的浪潮如山升起——
【来了来了!】
“浪来了!”
屏幕内外的高喊声虚虚实实地交织在了一起。
巨浪是真的来了。
这一点,余曜在仰头看着那道浪壁逐渐成形,似乎下一秒就要穷凶极恶地扑向自己时就有了定论。
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积极应对。
余曜在纳扎雷见过比这更高的浪,要说紧张和害怕,那是绝对没有。
更多的,反而是琥珀色眸子深处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期待。
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冲过这么高的浪了。
当然了,应该说是整个奥运史,大约都没有冲浪运动员曾经尝试过这么高的浪。
只要自己能拿下这道浪,毫无疑问,华国冲浪运动员的名字就会刻入整个冲浪的赛事历史,自己也能替华国队,替自己挣到又一枚的金牌。
怎么看都是好处多多。
唯一的坏处,可能只有自己会因为失误受伤甚至会丢掉性命。
但那又怎样。
自己会失误吗?
当然不会!
余曜把湿透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就划着水,义无反顾地向着巨浪袭来的方向直直撞去。
在直播间观众们的无人机视角。
少年身下的橙色冲浪板此时就如同一叶风雨飘摇的小舟,正摇摇晃晃地载着千百年前那个同样十八岁的天才少年画家用青绿重彩绘就的千里江山,视死如归地向着自然极限发起挑战。
人在大自然里不过是沧海一粟。
可即使是蝼蚁般弱小的人类,也有着拥抱滔天巨浪的勇气与决心!
观众们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屏幕里那道离数层楼高的海浪越来越近的醒目身影。
他们迫切地想要看到这场决斗接下来每一点一滴的细节和过程。
但同时心里都很清楚。
这么大的浪,余曜想要挑战的必然是钻管的过程。
可人一旦钻进了浪管内部,奔涌的水墙就会立刻隔绝他们的视线,想要知道少年的成功亦或者是失败,只能通过片刻后他是否能从浪线闭合的位置顺利钻出。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被动、消极地等待少年马上消失之后的再一次出现。
【啊啊啊,真想看看海浪里面的情况】
一条略显失落的弹幕幽幽飘过。
没人反驳。
因为几乎没有观众想过除去钻管外的第二种可能。
毕竟其他的腾空技巧都是建立在浪不是很高,腾空后才能安全落浪的基础上。
所以虽然有点遗憾,但大家还是欣喜若狂地等待着少年钻入浪管消失不见的一幕。
就连罗恩也是这样想。
他观测了一下自己和余曜和海浪之间的距离,很快就制定好了跟在余曜后方冲进浪管的路线。
倒不是模仿亦或者是跟风什么的。
实在是他离浪有点远,又不可能学着r国人那样恶意抢浪,自然只能把第一个进浪的位置拱手相让。
反正这道浪够长,自己和余应该也撞不上。
罗恩紧跟少年之后,划着水,离海浪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
在感受到冲浪板尾已经开始不自然地翘起,罗恩抓住机会,撑着手就从板身上站了起来,预备着一鼓作气跟在余曜身后一起钻进浪管。
但就在此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情况发生了。
无数观众们万分惊讶地看见——
余曜在起乘站起后,不仅没有重心后移,以手插浪,做好钻入浪管的出发姿态。
反而一下掉了头!
明明已经到了巨浪即将从他的头顶扣下,将人类的血肉之躯拍打碾压到彻底粉碎的惊险时刻,他居然将冲浪板的板头调转,放任自己猛然撞上厚厚浪壁!
“他要做什么!”
一贯稳重的大台解说员都懵了,“这可是十几米高的巨浪!”
岸边观赛的观众们也都炸锅了。
“你会死的!”
“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我要疯了,他也疯了!”
“余!快回来!”
许多人的第一反应是叫余曜赶紧返回。
只可惜尖叫和惊呼传不到被涛声重重包围的少年耳中。
就算是传得进去,余曜大概率也不会听。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少年一刻不停地踩紧冲浪板,在高耸的浪壁上逆流上行。
熟悉的失重感让他错觉自己仿佛置身于U型池的场地。
其实也差不多。
余曜稍稍眯着眼,避开咸涩海水的飞溅,看起来一脸凝重,嘴角的弧度却是微微翘起。
海浪耸立的弧度可不就是超大型U型池的一半。
顶多就是脚感软了点,温度高了点,浪壁的弧度再陡峭了点。
所以,自己用U型池场地练习过的技巧经验仿此类推,想要在十几米高的巨浪上尝试一下腾空技巧,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
余曜也是在巨浪袭来的一瞬间想通了这一点。
只是他敢想,更敢做,在不到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只钻管有什么意思。
自己都已经钻过四十米巨浪的管了。
当然是要玩票大的才有意思!
在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强烈快感里,少年已然完全忘记此时自己还身处在奥运的赛场,闪闪发光的琥珀色眸子里倒映的都是眼前这个大自然奇迹才会造就的庞然大物。
冲,上冲,继续冲!
板头上翘,板身垂直地面九十度的冲浪板借助海浪本身的力量不断攀升。
只几秒钟就已经冲到了高高掀起的浪头涛顶。
余曜看准时机,在橙色的冲浪板从巨大白色手掌冲出,飞上云霄的瞬间!
少年蜷缩身体,单手抓板,将自己变成了柔软的、小小的一团。
他将自己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为的,不过是转出更多的圈数。
运动员绝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即使不断刷新的世界记录本来就是由自己创造的也不行。
余曜很清楚观众和裁判们都会面临的审美疲劳。
所以早就给自己规定了一样的动作绝对不能出现第二次的不破铁律。
即使只是难度一样也不行。
所以只是一个1260更不行。
自己一定要拿出更惊艳更高难度的腾空技巧!
视野令人眩晕地高速转动着,但余曜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头第一次朝下时就已经看准了的落地点。
一圈。
两圈。
少年在半空中继续收紧身体加快速度。
三圈!
岸边勉强回过神来的观众们已经开始酝酿尖叫。
四圈!
高台上的裁判们都愣愣地张开了嘴!
少年才终于在转够自己要求的圈数后从半空中伸展起躯体,开始降低速度。
但冲浪服上缀满了的,那些青绿色的不沾水薄纱还在半空中如花怒放着,挥洒着无数晶莹水珠,变成虎鲸们心心念念的亮晶晶和亮晶晶。
解说员已经开始准备宣告余曜在完成了1260之后,又完成了一个1440的壮举。
但这样高的落浪距离,自己完全还可以再来一圈!
少年没有过多思考,就已经向后蹬起冲浪板,同时一臂下甩,一臂上抬,自然而然地利用肩膀旋转的惯性制造出继续旋转的动力。
最后一圈!
余曜在视野再度回归时终于松一口气,放任自己松开抓板的手,将重心尽可能地调整到冲浪板偏后一点的位置,以便降低落浪时的冲击。
但高达十几米的垂直落差。
落在水面和水泥地面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哪怕余曜如愿以偿地落在自己事先看好的落浪位置上,也还是感觉到从脚掌到脚踝再到膝盖瞬间承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道。
“嘶——”
几不可察的抽气声从少年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
但很快就消散在浩渺海风以及岸边传来的凶猛掌声里。
“啪啪啪啪——”
“余!余!余!”
“太棒了!1800!1800!”
很多观众都变成了复读机,甚至不少国家的体育频道解说员也是同样的语无伦次。
倒是华国大台五套的解说员追踪多了余曜的比赛,此时还能勉强保持专业水准,带着笑音娓娓道来。
“嗯,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是一个海浪上的1800,余曜显然把自己单板全能王的水准带到了海平面上,只是不知道另一位选手罗恩是否也能带来类似的精彩展示……”
这话就很有点凡尔赛的味道了。
至少华国直播间的网友们一下就听懂了。
【噗嗤,不是我看不起罗恩,在余曜来冲浪之前,我记得冲浪的腾空翻转还停留在540的年代吧,从540到1800,这差的可不是一个时代】
【哈哈哈哈哈,我们的卷王小鱼到哪里都是卷王,其他人想比得上他,再等几十年,啊不,一百年吧】
【我猜对罗恩而言,这种残忍的对比简直就是从奴隶制社会一下大跨步到社会主义的地步,咳咳,我建议他先去学滑雪】
网友们凡尔赛之余,都在尽可能地用和善的语言表述着。
毕竟余曜跟罗恩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他们也不想伤害一位对华国运动员友好的别国选手。
甚至由于余曜太强,油然而生出一种对手下败将的真心怜悯。
真可怜,一定被他们家小鱼的1800吓坏了吧?
但可以放心,以后这种惊吓一定还有很多哈哈哈哈哈……
华国冲浪直播间评论区里喜气洋洋。
事实上也正如观众们所说的那样,罗恩确实有点被惊吓到。
他本来以为余曜会钻管,还打算跟着一起,没想到人家反手就是一个1800!
1800……那可是1800!
是900的足足两倍!
自己就算是在人工制造的台子上也跳不出1800好不好!
罗恩不受控制地愣住,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浪花无情推远。
好家伙,这下连钻管都做不到了。
一向心高气傲的阳光青年委屈巴巴地趴回到冲浪板上躲避余浪的冲击,不时地长吁短叹,只觉得自己明明离冠军领奖台一步之遥,却被实力强悍的小伙伴用一记耳光狠狠抽了回去。
不行,自己不能就这么认输!
输也要输得体面!
罗恩很快化身打不死的小罗,抱紧冲浪板掉头回去。
只可惜巨浪冲击太大,他一口气被冲出了老远,只能远远地看见海平面上那个正在平复自己的青绿色人影。
反正我绝不会轻易认输的!
罗恩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更不能不战而降!
他已经想好了自己一会赶到余的身边时,要用什么样的神情和眼神向这个朋友兼对手用力炫耀自己的骄傲和不屈。
但下一秒,罗恩紧张振奋的神情就变成了无限惊恐。
刚刚还在的余曜被冷不丁从背后突然出现的奇怪海浪吞掉了!
岸边所有熟悉大海的观众们瞬间脸色如土,发出一连串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是疯狗浪!”
大台五套解说员也认出了这种会突然出现,一浪堆着一浪的异样浪潮。
这是一种能够瞬间将人卷进浪里,如疯狗般死咬不放,最终杀人于无形的可怕灾难,曾经酿就过长达22米的货轮被当场撕裂,全员丧生的巨大惨剧!
但这种不可预测的自然灾害怎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奥运的赛场上?
赛方事先都没有做过场地调查的吗!
大台五套的解说员心里此时异常的愤怒,可也知道,现在更重要的是余曜的安危。
但他也没办法做些什么,只能隔着屏幕焦急不安地替少年不停祈祷,还要努力安抚观众们的情绪。
只不过直播间已经炸开了锅。
无数人都在尖叫着让赛事组织方尽快救人。
但很可惜的是,面对神出鬼没,浪潮接连不断的疯狗浪,沙滩上的乔布和德里克除了心急如焚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救援快艇都下不了海!”
乔布双拳紧握,目眦欲裂,不停走来走去的德里克也是嗓音沙哑,“我现在马上联系医护人员就位。”
不止是已经消失在海浪里的余曜。
马上就要被吞没的罗恩也会需要这些医疗资源的预备。
德里克面色灰败,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观众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也在海岸上空回旋着,突然出现的疯狗浪仿佛瞬间就将紧张热烈的奥运赛场变成了人间炼狱。
戚本树更是当场软倒。
只剩秋聆歌站在被赛方组织疏散的汹涌人流里,一手扶着教练,急得头上冒烟,额头冒汗,却还是不死心地伸长脖子往海里张望,试图寻找着一抹绿色的影子。
“小余!”
千万不要出事!
秋聆歌很努力地强撑着才没有跟教练一起倒下,尽可能大声地沿岸吆喝。
“小余!你在哪!”
“小余!小余!”
华国队的其他人员也跟着一起焦急呼喊。
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有人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第204章
“哗——哗——”
沉闷的海浪拍岸声不断传来,仿佛有无数只狂暴的猛兽正在张牙舞爪地咆哮翻滚。
原本观赛的观众们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慌忙逃窜,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整个海滩乱成一团。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慌了神。
哪怕是隔着屏幕和千山万水,疯狗浪的赫赫威名都让不少熟知海事的华国观众顿时提起心胆。
【疯狗浪!怎么会出现疯狗浪!】
【好像听说过这个词,有人能说说这种浪具体可怕在哪里吗】
【简单来说就是神出鬼没,无法预测,还有很强的破坏性】
【这种浪特别高特别陡,爆发的力度特别大,可以直接撞击撕裂船只】
【就这么说吧,比起四十米高的巨浪,疯狗浪才更像是海啸的代名词!】
像是应和着弹幕里的话,海上无人机传输回的画面里,不断涌动的海面仿佛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疯狂搅拌,隆起的海浪越来越高,越来越陡,如同一座座从海纹中拔地而起的断壁悬崖,气势磅礴,震耳欲聋。
海岸边的视角就更可怕了。
每一道彻底脱缰的疯狗浪撞击在礁石上时都会溅起数米高的巨大浪花,释放出惊人的力量,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什么叫闻风丧胆。
【完蛋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这么大的浪,船都下不了海吧】
【我不管我不管,小鱼是在赛方选择的场地出了事,他们一定要把我们华国的运动员全头全尾的找回来!】
【求求了,小鱼千万别出事,我现在就去求求妈祖】
【带我一个,我现在就出门】
意识到疯狗浪的可怕,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已经彻底疯狂。
不为别的,被卷进致命海浪里的可是他们华国的运动员!
华国人向来重视血浓于水的同胞之情。
哪怕余曜没有替华国挣得无数荣耀,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新人选手,在普通的低等级比赛上受了伤,大家都会为之心疼关切。
更别说余曜是不世出的运动天才,光是奥运金牌就已经替华国拿下过整整六块,还失踪在了为国争光的奥运赛场上!
眼见数架无人机在海面上苦苦搜寻,却迟迟看不见青绿山水的熟悉身影。
不少观众都已经双手合十,眼眶发酸。
【啊啊啊,我的眼泪已经下来了,小鱼你到底在哪里】
与此同时,不顾危险在海岸边寻人的秋聆歌也哑着嗓音在不断呼喊,“小余!你到底在哪里!”
在他身边的,是已经振作起来的戚本树,还有脸色惨白的卡格尔。
三人组拒绝了工作人员的撤离要求,顽固执拗地在海边四下呼喊。
一波又一波的疯狗浪似乎没有尽头。
卡格尔用力擦掉脸上花掉一半的妆,脱掉外套,“我下海去找他们。”
秋聆歌唇线抿成一线,紧跟着脱衣服,“我也一起!”
还是戚本树理智尚存,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两个冲动的年轻人,“你们下去顶什么用!这么大的浪,你们也会被卷走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秋聆歌急到热泪混合着冰凉的海水濡湿了整张慌张急切的青年脸庞,“最佳救援时间都要过了!”
四分钟是国际公认的被海浪卷走的最佳救援时间。
但事实上,一到两分钟才是溺水后抢救率最高的时间段。
冰冷、失温、溺水、撞击……秋聆歌简直都不敢想象自家师弟现在生死未卜的险恶处境。
他干脆一起下去得了!
因为担心而逐渐失去理智的青年试图甩开教练的手。
卡格尔的语气倒是冷静。
“我要把罗恩带回来。”
金色披肩发的青年总是藏在欧式大红唇和浓眉下的秀致五官都露了出来,原本偏阴柔冷淡的气质瞬间变得柔和,说起这话时甚至多了点脉脉温情的意味。
“他救过我两次,这一次,该换我来救他了。”
卡格尔目光深深地望向翻滚海浪,语气平和到让人错觉眼前的不是疯狗浪,而是m国某间乡村别墅后院的小花园。
因为丧失亲人伤心颓唐的青年走过那条长满紫藤花的廊道,就会看见明媚的午后阳光下,另一个粗犷英俊的混血青年正在笨拙认真地侍弄着他从妹妹房间里带出来的花。
见他出现,还会吹着口哨假装不在意地把工具都藏到背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古铜色的鼻尖都被溅上了泥点。
当然了,也可能是优雅却死气沉沉的私人教堂里,最恐慌不安的交换戒指时刻,有人砸开了紧闭的门,满头大汗地伸出的那只温热大手。
一幕幕记忆交错着,一闪而过。
卡格尔语气越发坚定,“不要阻止我。”
他曾经在海浪里失去了最爱的妹妹洛伊丝。
这一次,谁都不能阻挡他去救回罗恩!
哪怕死在这片疯狗浪里也好,他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摧折心肝的后悔滋味。
秋聆歌和卡格尔的去意已决,都在试图摆脱教练抓住他们的手。
见两人铁了心都要往海里扎,戚本树担心焦躁之余,一个头十个大。
“你们都清醒一点!”
极速的情绪之下,这位平时笑呵呵的老实教练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把将两人都拉得后退几步。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救人?!”
戚本树怒吼道,“你们只会平白送命!”
见两人还要不服气的反驳,戚本树的嗓门更高了。
“余曜会水,罗恩的游泳也不差,他们还都参加过水上避险课程的培训,脚上也绑着冲浪板!找不到也不意味着已经出事!但如果你们贸然下海,丢了命,他们回来了该怎么办?”
“你们是想要他们俩再满怀内疚地回去找你们?!”
一句话堵死了两个人的冲动心。
感觉到手里的挣扎一下弱了,戚本树慢慢撒开了手。
他又看了眼翻卷的海浪,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你们都闪一边,我去!”
刚刚被劝下的秋聆歌&卡格尔:?
“戚教?”
秋聆歌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劝退了他们俩自己上?
戚教可是货真价实的上有老下有小!
秋聆歌连忙上前拉住教练,“还是我们去吧!”
戚本树的神情却很理直气壮,“你们都是后面才学的游泳,我可是打小就在水里长大的,这种疯狗浪也见过,当然是我去最好。”
他掏出一卷救生绳,系在自己腰间,“一会儿你们两个一起拉住我。”
虽然还是有绳索断裂的风险。
但余曜可是他的徒弟。
半路徒弟也是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个当爹的能不去救自己的好大儿?
戚本树甩着膀子活动筋骨,同时也把人类面对海啸时不受控制的恐惧和不安都甩在脑后。
想当年自己也是y省海边十里八乡有名的浪里白条!
从疯狗浪里救个把人有什么稀罕的!
戚本树已经做足了下海的准备。
秋聆歌却在此时颤着手指向他的身后,“戚教,你看!”
“啊?”
戚本树下意识回头,然后就跟卡格尔同样瞪大了眼。
直播间里蹲守的观众们也一下兴奋起来。
【好多无人机!】
是真的有好多无人机。
黑压压的一整片飞过来,乌云一样,乍一看起码有上百架!
【这些都是救援无人机吗】
【你们看!这些无人机都装了好几个摄像头】
【可能有红外热成像仪?一般野外搜救都会用上】
弹幕里议论纷纷,对赛方终于采取行动有了些许欣慰。
【终于要救人了,我收回刚刚骂他们的话,能准备这么多搜救无人机,这可是大手笔,赛方的应急救援准备得不错】
反倒是口碑逆转的乔布和德里克不是很清楚这些无人机都是打哪儿来的。
乔布看向德里克:“你准备的?”
德里克皱眉:“我还以为是你准备的。”
两人相对无言。
但总归是好事。
乔布热切地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无人机,“希望他们能带回余和罗恩!”
要不然的话,他怀疑自己和德里克,乃至整个世界冲浪联盟都会被全世界的粉丝喷成筛子。
一场比赛就葬送了冲浪届最顶尖的两位选手,其中一位还是手握多块奥运金,横跨多个赛项的少年天才……几个世界冲浪联盟都不够赔的。
德里克也在默默划十字,不停替两人祈祷。
他们安排的救援快艇出不了海,此时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反而是一边挂电话,一边着急忙慌地催促无人机驾驶员的戴维正忙得脚不沾地。
“对,祁先生,我们已经把搜救无人机都放了出去,驾驶员们正在指挥!”
“目前没有还没有找到,已经安排分开飞行,扩展搜索范围!”
“好的,我马上跟他们说把无人机放低一点,损失无所谓,主要是救人!”
戴维一迭声地指挥着,同时来来回回地在十几名驾驶员的背后走来走去,试图从满屏幕的红点和不停切换的镜头上看出点什么。
他不知道这些信号都实时联网传回了遥远的华国。
祁望霄也没有提醒。
事实上,青年此时正目光如炬地看着满屏幕搜救的红点,迫切希冀着其中某几点能够立即传输回发现可疑目标的讯号,压根就没在意免提里的人在说什么。
或许自己不应该让小曜一个人离开这么久。
祁望霄略显烦躁地揉按着紧绷的太阳穴,心脏砰砰砰直跳,但想到这是自己筹谋良久的野外搜救方案,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抱有一丝信心。
不得不说,搜救无人机的出现大大缓解了所有人的不安。
就连戚本树都把衣服暂时又穿了回去。
他只有一个人,无人机却有一群。
怎么看都是无人机来搜救更加靠谱。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于这些在天空中四散搜寻的铁鸟之上。
他们的目光穿不透无数碎浪。
但无人机上安装的高科技仪器却能搜寻到海面上所有疑似救援目标的可能物品。
千万要找到人!
无数网友们心心念念地祈祷着。
救人的念头让他们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放在正在进行的救援行动上。
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越来越灰心的糟糕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遗忘了刚刚在场的其实还有一些特殊的观众。
数里之外,风平浪静的安全海域,以大虎为首的虎鲸群正在某个不知名的野外小岛边,团团围成一个半圈。
半圈一围好,其中最大的两只就主动游到了圆圈的最中央,也即是小岛边缘。
“嘤嘤嘤嘤嘤!”
大虎催促似地叫着。
下一秒,两只硕大的虎鲸同时张开嘴,作呕吐状。
“哇——”
“扑通——扑通——”
有什么东西就从它们的口中滚落了出来。
第205章
“嘤!嘤——”
清亮的虎鲸叫声不绝于耳。
这是余曜还没有睁开眼时听见的第一道声响。
他一下就分辨出了这是来自大虎的叫声。
毕竟只有这只经常嘤嘤嘤的虎鲸最喜欢长短声交替着地向人类撒娇。
余曜心下稍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同时用力撑起眼皮,努力摆脱掉长时间缺氧造成的眩晕,好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大虎?”
缓了好一会儿,微微沙哑的嗓音从难受得发紧的喉咙里艰难挤出。
大虎激动地摇晃着尾巴,动作尽可能轻地用自己圆润的吻部去拱了拱上半身挂在礁石上,双腿泡在海里的少年的腰。
这种有点痒和凉的奇异触感让余曜激灵一下,彻底睁开了千斤重的眼皮。
入目是茫茫一片的陌生大海。
他喘着气,四下环顾,很快就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冒出水面的礁石群里。
礁石群的三面都是海,遥无边际。
只有正前方的沙滩上长了一片稀稀拉拉的高大椰子树,勉强有了点绿色生机。
这是哪里?
余曜习惯性地掬一捧冰凉的海水冲冲脸,回忆着自己昏迷之前的最后意识。
自己在奥运冲浪金牌赛的赛场,基本上已经确定可以拿到冠军,正打算休息一下,突然来了浪……等等,疯狗浪!
记忆一下回笼。
【遇你】
余曜瞬间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切。
其实疯狗浪到来之前,余曜就已经有所预感。
倒不是感觉到了海平面有什么异常的波动,毕竟这种以神出鬼没著称的海上灾难连现有的仪器都难以预测。
如果让余曜硬说,可能更接近于第六感的直觉。
一种类似于动物界小兽对于危险到来的敏锐嗅觉。
只不过人类的血肉之躯到底太过渺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并拿出对策,铺天盖地的狂暴海啸就已经贴在背后。
还好有虎鲸帮忙。
要不然自己想要从疯狗浪里挣脱出来,大概要脱一层皮。
那样的话,盛装舞步的第二场比赛就危险了。
余曜下意识地想到了下午的比赛。
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先解决眼前的困境要紧。
他趴在礁石上又缓了会儿,才算是彻底缓了过来。
想到自己能够成功脱险的原因,再看向这些正围在礁石附近打转,不时轻轻触碰自己,很是担忧的虎鲸们时,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就多出了星星点点的光。
要知道疯狗浪对于虎鲸而言都是极其凶险的海上灾难。
但它们居然肯冒着危险先救下自己。
余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身体力行地挨个和凑过来的虎鲸们亲昵贴贴。
与此同时,打开了翻译器的脑海瞬间热闹起来。
“嘤嘤嘤嘤嘤——”
“幸福!要死掉!”
“小人崽!贴贴!贴贴!”
“爱你爱你爱你!”
“最爱你!”
虎鲸们表达喜爱的言语向来热烈而真挚。
余曜听着听着,被泡得发白的脸庞上就飞上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上岸,水里太冷了。
余曜挨个摸完求摸摸的鲸鱼头,就从礁石上站起身。
下一秒,脚踝上传来了熟悉的拖动感。
他下意识地低头。
就看见那张陪伴他出战奥运的橙色冲浪板只剩下一半,凄惨地漂在海面上。
断口明晃晃是虎鲸牙齿啃咬过的痕迹。
余曜:……
某只刚刚和少年贴贴的不知名虎鲸瞬间拍打着短小鱼鳍,一口气蹿出去老远。
“大!大!我小!小!”
体型庞大的海上霸主委屈巴巴地叫着,同时努力张开嘴展示给四周的同伴看。
余曜视力很好,一下就看见对方牙齿缝里还卡着的半截冲浪板碎块。
不过他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毕竟虎鲸的体型在鲸类里其实不算特别大,能一口含住自己这个大活人就很不容易了——
等等,含住?
少年才有了点血色的脸瞬间转白。
他避开虎鲸亮晶晶的眼,假装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冲浪服,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的黏答答的感觉,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游到岸上休整,顺带着想办法联系其他人。
余曜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的失踪消息会带来的巨大冲击。
他解开系在脚踝上的固定绳就跳进了水里。
正打算往沙滩上游——
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咳嗽声。
“咳咳……余……还有我……”
“罗恩?”
余曜回身就看见了同样半挂在礁石上的罗恩。
只不过对方似乎比自己惨很多,粗犷英俊的混血脸庞白得像纸,一只胳膊不自然地垂落着。
“你受伤了?”
余曜游过去,即使自己还虚弱着,却还是吃力地从另一侧完好的胳膊方向将青年架到自己的肩膀上。
“咳咳,”罗恩倒是对自己的受伤情况接受度良好,“应该是脱臼了,回去让医生看看接上就好了,不过我是真的没力气了。”
但他似乎还没有摸清楚情况,劫后余生地激动问道。
“余,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可是疯狗浪!
罗恩简直都想原地信奉上帝。
余曜却沉默了下。
他不确定罗恩对自己被虎鲸吞进嘴里的接受度有多高,正打算斟酌着委婉说明。
一只虎鲸就欢欢喜喜地游了过来,努力地冲着两人张大嘴,露出一排尖锐闪闪的锋利牙齿。
其他虎鲸也开始“嘤嘤嘤”地催促不停。
余曜有点怀疑对方是想说可以用自己的嘴把他们运过去。
但罗恩却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自己同样被咬碎成两半的可怜冲浪板。
“不用说了,”脑子灵活的青年艰难地摸了把还在滴水的衣服,说实话,有点受到冲击,但他性格里的乐天主义很快就占了上风。
“这也太神奇了吧!”
“居然是虎鲸救了我们!”
罗恩笑逐颜开地嚷嚷起来,“疯狗浪,还有虎鲸救援,余,你一定没有参加过比这更刺激的比赛!我们一定会在冲浪和奥运的历史上都留下姓名!”
“或许还要加上一条,”带着朋友爬上岸的余曜打量着眼前荒无人烟,似乎没有任何现代化痕迹的小岛,冷漠无情地道出一个残忍的现实。
“荒岛求生。”
嗯,还是完全没有工具版的。
职业探险家来了都要暗叫一声倒霉的那种。
余曜把眼一闭,顾不得再想什么比赛不比赛的,他甚至怀疑他们今天能不能吃上午饭都是问题。
罗恩还有些不在状况内:“啊?”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啊!”
这一声高亢的尖叫惊动了礁石上的海鸟群。
一大片乌云“嘎嘎嘎”地从两人头顶上呼啸飞过,顺道留下了点令人难忘的纪念礼。
余曜反应快,躲得也快。
罗恩受了伤没来得及躲,眨眼间就呕吐着冲向了海边去疯狂洗头。
“唧唧!”
“唧唧唧唧!”
阵阵猖狂的嘲笑声突兀地从远处的树林里传来。
余曜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能看见几个疾速蹿过枝丫的灵活黑影。
但以华国人对该物种的敏锐。
他很确定,嘲笑罗恩的……十有八九应该是几只猴子?
余曜皱着眉,仔细又观察了几眼。
很好,不仅是荒岛,原住民还有没开智但破坏力极强的猴子,大概率跟峨眉山动不动揍人抢东西的那群是老表的那种。
少年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遇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天崩开局。
才刚吐完的罗恩也是一整个崩溃住。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知道野生猴群的可怕。
小时候跟父母去东南亚旅游时,自己曾被这些林间大盗当众抢走了手里的最后一挂香蕉!还挨了好几个大比兜!
“完了完了,”瞬间被童年阴影笼罩的罗恩抓着头发,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我们这回真的要完了!”
鬼知道他们现在流落到的是哪座荒岛,又会有多久才能看见人类的船只经过。
但这些猴子们可是一点都不怕人!
仿佛在验证罗恩的想法,林子里,不少黑影被惊动,嗖嗖嗖地蹿上树梢,快速地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聚集而来。
一只只黑影边抓住树枝荡悠,边唧唧唧的叫唤声就像是在呼朋唤友,排队吃瓜。
余曜的神情也难得凝重起来。
正在面临猴群危机的两人不知道的是,同样在不断说着“完了完了”的,还有仍旧坚守在沙滩上等待消息的秋聆歌。
秋聆歌是真的已经崩溃到了极点。
两个小时都过去了!
疯狗浪都走了。
还没有看见小余的影子!
他已经送走了亲自上搜救艇的教练,此时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只有同样脸色难看的卡格尔。
极度的担忧和不安让青年原地团团打转,绞尽脑汁地猜测着找不到人的可能,一张平时就很能说的嘴更是叭叭叭个不停。
“他们会不会被海里的暗流冲到了别的地方?”
“会不会是因为晕倒了所以漂走了?”
“我们要不要把搜索范围再扩大十海里?”
……
卡格尔始终冷峻的神情一看就是把这些话都当做了耳旁风。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打断秋聆歌的猜测,“我打算下水。”
秋聆歌愣了愣,很快不赞同道,“他们已经不在这片海域,你下水又有什么用?”
青年拧眉的神情就像是在说,下水真有用的话,他早就下了,还用等现在?
卡格尔也知道自己是在病急乱投医。
但他真的不能再失去罗恩了。
曾经失去洛伊丝的剧痛抽搐感源源不断地折磨着金发青年的心。
“我宁愿和罗恩一起死在海里。”
死亡的寂静总好过再次体验一回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绝望滋味。
卡格尔已经下定决心。
但秋聆歌可不会放任他这么胡闹。
“够了!”
青年本来就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再好的脾气也顶不住队友这种把死不死挂嘴边的丧气话。
“你就不能盼他们点儿好?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觉得小余有事,顶多就是觉得他可能受了伤,漂到了哪里!你要是再这么说,你不下海我也要把你丢进海里!”
说完,秋聆歌使了个眼色把其他人叫来,示意他们看住精神恍惚的卡格尔,就假装气冲冲地扭头走开。
实在是不能再跟这种丧气人待下去了。
秋聆歌生怕自己也会被卡格尔身上的情绪感染。
等一走远,就开始拼命地给自己洗脑。
那可是小余!
创造了那么多运动史上的奇迹,天生就是世界bug的小余!
他绝对不可能出事!
重复了几遍三连感叹号洗脑之后,秋聆歌垮下去的脸终于坚强地撑了起来。
再说了,不是还有戴维和祁先生的搜救无人机群吗。
秋聆歌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高科技。
只可惜,此时的戴维也急得满脑门都是汗。
“找不到,”原本胸有成竹的技术人员们神情焦急,“到处都找不到。”
“我这里也是。”
“报告,东北方向也没有。”
“西南也没有!”
一迭声的失败仿佛一道道催命符。
远隔重洋操控一切的祁望霄都失了平时的稳重。
他再也坐不下去,连夜申请了来f国的私人飞机航线,同时也订购了最早一班的飞机机票,早早就来到机场,打算尽快赶到事故现场。
当事人尚且如此。
在直播里亲眼看见两人被卷进海浪失踪,之后再没得到新的进展消息的全世界观众就更慌张了。
#余曜罗恩失踪#的话题登上了世界各国的热趋。
所有可以实时交流的社交平台都在讨论着这件足以撼动整个体育界的特大意外。
罗恩或许在冲浪领域之外不够出名。
但余曜可是这两年实打实冉冉升起的体育巨星。
但凡是还上网,认识字的,几乎都听说过余曜的大名,都知道有一个来自华国的体育界全能手,是最年轻的也是最厉害的极限运动员和夏冬两季奥运冠军。
但现在,这位世界级珍宝的运动员在奥运赛场上失了踪,生死未卜,网络上可不就炸开了锅。
有愤怒指控赛方没有安排好场地,控制风险的;也有哀嚎祈祷,期盼两人尽快平安归来的;还有借机科普疯狗浪、提供不同救援方案的……
西方的塔罗和东方的六爻、掷筊、梅花易数等等等玄学也都纷纷上线,有说往西找的,也有说南边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乱归乱,大家更期待的还是官方的消息。
奥林匹克官方的账号评论区里更是聚集了一大堆迫切等待消息的网友。
就连下午就要带着星辰比赛的雅克在马场备赛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余不会真的出事吧?”
雅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星辰编着小辫子。
他的朋友约瑟夫就烦躁地冲着地上挥了一马鞭,压低声,“谁知道呢,你我都知道疯狗浪的厉害,也知道遇到这种浪,大多人都会有来无回。”
“但你也说了,是大多数人。”
雅克下意识反驳。
他跟余曜的接触寥寥,对少年在传说中神乎其神的运动天赋也没有太多切身体会。
但光是冲着橙子糖这匹小白马的优秀聪颖,作为马儿真心认可的主人,余曜就不该是个平凡之辈。
只是疯狗浪也不是好惹的。
雅克心浮气躁地扯了扯领带,翻身上马,“我带星辰出去转转。”
附近就是海,沙滩的脚感和盛装舞步的赛场也差不多,刚好可以换一个新鲜一点的环境溜溜马。
“嗒嗒嗒”的马蹄声一路走远。
雅克的跟拍人员也赶紧跟上。
作为善于经营的马术俱乐部继承人,他的跟拍人员无需指示,就已经在网上挂上了赛前直播间的分享链接。
雅克的不少粉丝都闻风赶来。
只不过想到雅克此战原本的强劲对手,大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评论区讨论起余曜的安危。
【橙子糖是匹好马,如果余到比赛时还没有找到,华国队会换人吗,骑手替补也是比赛规则允许的事情】
【得了吧,橙子糖还能跟其他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闻鹤洋受了伤可不能上场】
【唉,怎么会出了这种事,就算是找回来,没有性命危险,余也不太可能参加下午的比赛了】
【谁说不是呢,这可算是死里逃生了】
直播间里唏嘘不已。
雅克偶尔看几眼时,心情就变得更加烦躁。
他是不喜欢橙子糖觊觎星辰,但冲着上一次比赛时的表现,余和他的小白马就已经是自己发自内心认可的对手。
只有在赛场上打败对手才是真正的胜利。
对手因故退赛,这块金牌就只会蒙上一层可疑的阴影。
星辰的身体状况只能支撑它参加完这届奥运会,如果这一次不能一决胜负,以后就有些难了。
雅克心情惆怅地望向远处海面。
下一秒——
穿着骑装的年轻人猛然攥紧缰绳。
直播间纷纷扬扬的弹幕也在镜头顺着雅克的视线望过去时一下定住。
惊人的寂静里,飘过的几行大字格外显眼。
【是我眼花了吗】
【海面上是不是有个人?】
【什么人居然能站在海平面上!这就是华国传说中的水上漂吗!】
第206章
时间倒回到几小时前。
发现自己流落到荒无人烟的不知名小岛上,手无寸铁地面对一群猴子唧唧唧唧的热闹围观,罗恩如临大敌,当场崩溃。
“怎么会有这么多猴子!”
他粗略地数了数,靠近沙滩的几棵大树上,树枝上密密麻麻的黑影或蹲或挂,至少得有好几十只!
要知道当年抢他香蕉,给他留下深深心理阴影的那伙林间大盗也不过七八只而已!
罗恩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从地上捡起了两根胳膊长的枯树枝,递了一根给余曜。
“余,我们背靠背站!”
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腹背受敌。
罗恩严阵以待地用没有脱臼的那只胳膊高高举起木棍,说话间就已经做好了和猴群战斗的预备。
但另一个木棍却没有被立刻接走。
“余?”
罗恩很快就发现自己唯一的战友此时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他挥了挥树枝,目光催促。
余曜只得伸手接过树枝。
只不过看着眼前明显是天生地长的野生猴群,少年忍了又忍,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这里没有保护动物一说吧?”
自己不会因为为了自保而攻击野生保护动物被驱逐出境吧?
等等,这种猴子是几级保护动物来着?
华国人刻在骨子的某些印记在此时发挥出了某种奇怪的作用。
罗恩不明所以,“啊?”
还是余曜自己先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就算是保护动物,如果这群猴子真的主动攻击他和罗恩,自己动手反击也没错,顶多算是紧急避险。
不过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这里可不是执行者可以合情合理合法打架的冰球场。
少年一手托底去接过木棍,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隔开一个小臂的距离,习惯性握住了最适合爆发力量的冰球棍姿势。
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手臂皮肤上,淡淡的青色血管脉络因为紧绷发力而浮凸,隐约透出几分暴力的性感。
余曜已经做好了以二打一群的群架预备。
但目光无意间的一瞥——
少年的视线突然凝住。
在猴群聚集最多的那棵树的横出枝丫上,有一只端坐的猴,体型似乎比其他所有猴都大,也不像其他猴一样不停地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反而姿态很安静,背也很挺直,乍一看很有点领导者身上常见的自信和威严味道。
最重要的是,有几只猴明明看上去都蠢蠢欲动极了,却还是不时地回头看向这只猴的方向,就像是在等指令一样。
这大概就是……猴王?
余曜一下猜出了这只猴的身份。
少年琥珀色的双眸微微一沉,语气也变得沉重,“罗恩,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罗恩警惕地望着猴群,随口道,“那先听好的吧。”
现在情况这么糟糕,起码让他高兴一下。
余曜顿了顿,语气放缓,“这些猴子大概不会无缘无故地攻击我们。”
罗恩惊喜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他对余曜这个朋友相当信任,即使嘴里还在发问,高举木棍的胳膊却已经不知不觉间放低了些。
余曜却是苦笑一下,用目光示意罗恩往树枝上看,“那个是猴王,有猴王在的地方,猴子们都要听它的命令,现在看来,猴王并没有要攻击我们的意思。”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远远的看了他们这么好半天。
好像有点道理。
罗恩其实没看出个所以然,但想到华国人都很懂猴子,就将信将疑地放松下来,露出笑容。
“那你说的坏消息是什么?”
余曜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一个爆发用力拽起同伴转身就往海边礁石群方向跑,“它们如果真想攻击我们,根本不需要理由!”
有猴王在,猴子全部都会听指令行事。
那也就是说,只要猴王看他们不顺眼,就有可能会组织猴子来攻击他们,而且是有组织有纪律,不死不休的那种!
余曜根本不敢赌猴王的好感。
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回到海上。
大部分猴子怕水,海里还有虎鲸,他们只有回到礁石上才能躲开猴群可能的攻击。
余曜拉着人一口气跑出十几米,见罗恩晃悠着不好用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咬咬牙,矮下身一把将同伴扛到了自己肩上。
“哎呦!余!你!”
视野突然倒转的罗恩被吓了一大跳。
好家伙,自己好歹也是体重一百四五的壮汉一枚,余居然能扛起自己就跑!
这力气和他东方人的细骨架身材一点都不搭好吧!
罗恩晕乎乎地就被扛下了水。
然后就被余曜拽住后衣领子,一口气游到了两块比较大又比较近的礁石边。
“罗恩,我想,”余曜擦掉脸上的水,喘着气挑挑眉,“你应该不需要我把你抱上去。”
罗恩想象了一下自己被公主抱的场景瞬间恶寒一下,急吼吼地抱住礁石就往上爬,“我自己就行!”
余曜忍不住地笑了下,转身用几根手指扣住礁石上几处的小窝发力,把自己在黎明之墙上磨砺出的技巧拿出了五六分,就轻轻松松地坐到了礁石顶上。
反倒是罗恩的一条胳膊受伤,吃力地在光滑的礁石上爬了半天也没上去太多。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托着他的腰腹和双腿慢慢升起。
借着这股力道,罗恩很快也爬到了礁石的顶部。
再低头一看,嘿,黑白分明的胖胖鱼头正笑容可掬地咧着嘴跟他打招呼。
“嘤嘤嘤——”
罗恩犹豫一下,也努力地夹着嗓子,“嘤嘤嘤嘤嘤?”
围着余曜所在礁石打转的三头虎鲸当场愣住,很小声地对着彼此发出嘤嘤嘤的交谈声。
余曜开了翻译器,很轻松就听懂了。
大虎:“小人崽!不可爱!叫声怪!”
小虎:“难听!难听!”
小花:“嘤嘤嘤,害怕~”
“噗嗤——”
余曜没忍住再次笑出了声。
罗恩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好像的确有点奇怪,他红着脸摸摸后脑勺,有点庆幸卡格尔此时不在这里。
要不然的话,那个吹毛求疵的家伙肯定又要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自己不符合他妹妹洛伊丝的审美标准了。
不对,该死的,他为什么一定要符合洛伊丝的审美标准!
罗恩一直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只能简单粗暴地归结为卡格尔大约是这些年对着臆想中的洛伊丝择偶标准挑选未婚夫走火入魔,看谁都下意识地想要挑挑拣拣。
不过卡格尔的脾气也是真的气人,他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谁还不知道谁,这些习惯是他能改得了的吗。
他要是改得了,就不会两肋插刀地大闹订婚仪式,撵走那个脚踏两只船的渣男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卡格尔生了自己的气,也不知道自己失联后,卡格尔会是什么反应……
一丝难得的伤感浮上心头。
罗恩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脱力般地瘫倒在礁石上,“余,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荒无人烟的小岛,没有食物和淡水,鬼知道会不会有过往的船只及时出现,并且还能刚好发现他们。
现在重新拜读一遍鲁滨逊漂流记还能不能来得及?
可鲁滨逊也不是赤手空拳,他有猎枪和火药,漂流的岛上也没有攻击性强的有组织猴群!
一向乐观的罗恩都心灰意冷了起来。
他只能感觉到饿和渴,胳膊还一阵阵的疼,浑身上下正因为失温而逐渐变得僵硬颤抖。
好冷啊……
罗恩已经没有力气扭头。
所以看不见余曜的境况其实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少年是没有受伤,但为了比赛定制的冲浪服比寻常的冲浪服薄上不少,保温效果自然也更差。
更糟糕的是,夏季的温度再高,海水的温度终归还是会比人体温度低上十好几度,再加上海浪一遍遍地冲洗礁石,海风一阵阵地吹透衣服。
余曜白着一张脸,甚至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种寒毛直立的战栗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余曜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他和罗恩根本就撑不到救援到来,必须要想办法尽快补充体力,再想想怎么联系上救援。
最好的解决方案当然还是上岛。
岛上一定有能吃的东西,树枝堆积燃烧时产生的黑烟也可以起到求救的作用。
可岛上有猴群,看样子还很排外。
余曜的目光很快转到了靠近沙滩的那几棵椰子树顶上。
椰汁可以止渴,糖分还能补充体力,椰子树离海近,自己被攻击时逃离的路线也短。
就是树有点难爬。
不过对自己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余曜打定了主意,哗啦一声跳下水,就再度往岸上游去。
好冷。
余曜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但再没有食物和水的补充的话,自己只会更冷。
少年义无反顾地向着沙滩的方向游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上岸,然后径直抱住了椰子树笔直光溜的树干。
高达十五到三十米的树,爬起来是对体力和技巧的双重考验。
但余曜几乎没有多想,就抬起头,努力地向上爬去。
一米,两米,三米……
少年的动作不算慢,但看在某些吃瓜群众眼里还是弱得惊人。
“唧唧唧唧!”
围观的猴群里爆发出阵阵嘲笑声。
就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猴王都轻蔑地唧唧几声,发出了一切安全的讯号。
猴群瞬间撤去戒备状态。
原本最蠢蠢欲动的几只猴没了约束,撒着欢就跑到了余曜爬上去的椰子树下,唧唧唧地叫个不停。
余曜:……
虽然听不懂,但是他莫名其妙就感觉到了有被嘲讽到。
事实也的确如此。
因为这几只猴围着他所在的椰子树转了几圈后,就一猴一树地蹿上了其他几棵椰子树。
它们如履平地,转进如风。
一眨眼,就赶上了少年。
再一眨眼,就比他高了一大截。
等到摘到椰子后,更是得意洋洋地抱着椰子唧唧叫个不停,还齐刷刷地把红红的大屁股亮了出来。
余曜:???
少年额角的青筋都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他可算是知道峨眉山的猴子为什么人人喊打了。
算了,和一群猴子计较什么。
余曜忍住抽搐的嘴角,按部就班地继续往上爬,等到了树顶,就左右开弓地把能够到的椰子都摘了下来往树下丢。
至于会不会被砸裂造成损伤,他也顾不得了。
其他树上的猴子似乎是觉得好玩,也学着他的样子摘了丢,丢了摘。
余曜一连摘了好些个,才抱着树慢慢下滑。
其他猴子则是继续坐在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手下败将,同时唧唧唧地议论个不停。
声音之大,简直是想装听不到都不行。
余曜很怀疑它们是在对自己评头论足。
但他也没招。
总不能让一群猴子闭嘴吧。
余曜难得吃瘪,化无奈为力量,找到一块趁手的石头后,很快就把其中一颗椰子撬开了口。
清甜醇香的椰汁沿着干涸喉咙滚落的滋味瞬间让他精神一振。
又开了一个同样喝掉之后,余曜才想起了礁石上的同伴。
只不过叫了几声,罗恩都没有动静。
余曜想到自己游过来前看见的那张通红的脸,很怀疑罗恩可能是发烧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情况。
那就遭了。
如果没有生病,他们或许还能在小岛上坚持一阵,可如果有人生了病,非得尽快得到救援不可。
先回去再说。
少年边把树下的椰子归拢到一起,边抬头观察,见猴子们摇晃着长长的尾巴还在八卦,对自己的夺食行为不予理睬,才安下心来。
他先托着一只大椰子往回游,捏着罗恩的鼻子把椰汁都灌了下去,才见到对方苍白的唇瓣动了动。
余曜凑上去听。
“卡……卡格尔……”
浑身发烫的罗恩眉头紧皱,显然在睡梦里还在惦记着某位不省心的老朋友。
余曜也没心思打探朋友的隐私,见罗恩有了动静,就放心大胆地回去把椰子都运了过来。
一直没走的三头虎鲸很快就发现了新的乐子。
它们如同海豚般把漂浮在海面上的椰子壳当球顶,欢快地游个不停。
“嘤嘤嘤嘤嘤!”
“好玩!好玩!”
因为罗恩生病而暗暗心急的少年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了灵感。
根据海水和风的流向,他其实能够大概辨别出陆地的方向,只是没有办法游那么远而已。
如果大虎它们能够按照自己的指使把他和罗恩带回去……
椰子壳或许就是指示它们方向的媒介!
余曜这下是真的振作了起来。
他把昏昏沉沉的罗恩放回到礁石上,先是尝试着爬到大虎的背上,然后用椰子壳向前抛去,等到大虎顶起壳,拿过来,再次用力抛向前方。
大虎一开始还不明所以。
但小人崽和自己玩游戏的意思它还是明白的。
“嘤!嘤——”
大虎整个鲸都开心起来,拍打着尾鳍就按照余曜的意思行动起来。
眼见虎鲸真的能配合自己,余曜略显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惊喜灿烂的笑意。
“罗恩,我们可以回去了。”
余曜奢侈地撕下昂贵冲浪服上的青绿色薄纱,一条条地打结延长,将发热的青年牢牢绑到了自己的背上。
虎鲸或许并不完全可靠。
但这已经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回去的时候还能赶上盛装舞步的第二场比赛。
余曜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再没有迟疑,吃力地带着罗恩翻身,骑到了虎鲸的背上。
“出发吧!”
他尽可能地在滑溜溜的鲸背上稳住坐姿,将指路的椰子壳用力甩到了朝北的方向。
“嘤!”
大虎立刻欢天喜地地向前游去。
小虎和小花也一左一右地跟在两侧。
余曜止不住地嘴角上扬,突然就有了一种自己似乎还挺有排面的自娱自乐感。
可不管怎么样,总算看见回去的希望了。
少年一次又一次地抛出椰子壳,手臂酸软了也曾不停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鲸背上放眼望去,依旧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极目远眺的尽头什么都没有,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囚笼,只有他、罗恩和三头虎鲸是其中特别的几叶孤舟,轻而易举就会被大浪拍翻吞噬,葬身无踪。
那就更要赶紧靠岸了。
余曜一往无前地坚持着自己的路线。
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太阳升到最高,酷热无比,转眼间又开始西移,收敛光辉。
只可惜海岸线依旧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想象。
自己真的还能赶上比赛吗?
余曜自己都怀疑了起来。
他感觉到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
再加上罗恩还在昏迷着,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语言的功能似乎都开始退化。
但自己只能往前。
只有往前才有生路!
少年尽可能地摈弃掉所有杂念,全神贯注地继续自己的指路动作。
手臂已经从酸痛变作麻木,每一次挥舞都沉重到让人精疲力尽。
余曜干脆换了个手。
好在他的左手拥有同样的灵活力量。
少年弯了弯唇,暗暗庆幸一下,就继续指挥着虎鲸们一路向北。
偶尔虎鲸们也有觉得无聊不配合的时候,余曜也不气馁,干脆拖着罗恩一起下来游,等到椰子壳再次吸引到了虎鲸的注意,就继续故技重施,尽可能地保存体力。
一直到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海岸线的轮廓,才勉强松了点气,揉揉已经酸痛无比的肩,紧接着又继续前进。
夕阳余晖里。
海岸线的轮廓随着奔涌水流的哗啦声渐渐清晰起来。
是真的海岸线。
不是幻觉!
少年人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喜的光彩。
不管这是哪里,哪怕依旧是一座岛都好,因为岛上未必还会有可能具备着攻击性的猴子。
余曜尽可能地安慰着自己。
又前进了百余米,等到优秀的视力看清了岸上居然有人时,少年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从虎鲸背上一骨碌地站了起来,用力冲着岸边招手示意。
他其实更想喊人来着。
但喉咙又涩又干,喝下去的那点椰汁早就已经消化完毕,这会儿也只能通过肢体表达自己可算得救的兴奋。
他一时没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也没意识到有个人疑似站在海平面上挥手的画面有多么的惊悚。
海岸上,看见这一幕的雅克和直播间观众们果不其然地被吓了好大一跳。
还是工作人员找出了望远镜,雅克才神情激动地从镜头里认出了对手的身影。
“快!快叫人,啊不,叫船!海上的是余曜!”
雅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海面上的身影,从高挑清瘦的熟悉身形一直到身上的青绿色衣物无不证明了这就是上午冲浪比赛里失踪的余曜!
不,或许还有罗恩。
虎鲸背上明显有两个人!
【哦,天呐,他们居然都活着!】
观众们也是又惊又喜,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余曜和罗恩能被救回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可他们偏偏是自己回来的。
还是骑着虎鲸回来的!
这么神奇的事情,用华国网友的话来说,【走近科学都不敢这么演!】
但偏偏就是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还是没有任何剪辑,不存在任何作假的直播。
【我现在有点相信余就是这个世界的bug了】
【他怕不是真的有点运气在身上】
【我觉得不是运气,完全可以叫神通,神通广大的那个神通】
【啊啊啊啊,小鱼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
整个直播间已经彻底沸腾起来。
奔走相告的人们很快就把他们亲眼所见的震惊事实传到了话题广场里。
得到消息的戚本树等人也迅速从搜寻的海域赶来,同时赶来的还有大批消息灵通的媒体和记者。
所有人都在为余曜和罗恩的回归欢欣鼓舞。
就连最先发现人的雅克都有点激动莫名。
全世界都在找人的关口,居然是自己最先发现的余曜,该说不说他们好像确实有那么点缘分。
只可惜这一次的奥运,他们注定成不了对手。
救援快艇靠岸时,雅克很是遗憾地打量着被搀扶上岸的少年那张苍白且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庞。
“你需要好好休息,”雅克自以为友好地说道,“你看上去在发热。”
都有点打摆子了。
当着镜头的面,雅克决定给对手留点面子和尊严。
但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开关,瞬间激起了少年的残存的精神斗志。
“不,雅克,我会参加比赛的。”
余曜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嗓音艰涩,却一字一顿道,“毕竟,我赶上了比赛时间,而橙子糖还没有高攀上星辰,不是吗?”
“但是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雅克这一次没有跟病人生气,就连人走之后反驳的话都很小小声。
但他自己直播间的观众们还是听了个分明。
大部分人其实也都觉得余曜已经可以退赛了。
【才经历过生死,状态也不好,余能站在这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参加什么比赛,我都怕他从马背上摔下来】
【一人血书,小鱼退赛吧,保命重要】
但也有很多不同的意见。
【如果真的退赛,余就不是余了】
【我也觉得,他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退赛】
【小鱼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个词!】
只可惜这种精神胜利法并不能说服所有人,大多数人的意见还是:
【参加比赛又如何,他这个状态能打得过雅克?橙子糖也会被影响吧】
【换候补骑手,以橙子糖的资质未必不会拿到第一,但如果余坚持上场,emmm】
【别了吧,他要是从马背上掉下来,后面的攀岩比赛也别想参加了,过两天是不是还有一场华国射击队的团体赛需要他参加】
匆匆赶来的教练队医们也都建议余曜选择性放弃。
反正戚本树现在就是余曜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连冲浪金牌最终花落谁家都不在意了。
赵威明更是心疼到不能行,一个劲地劝余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可惜余曜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在他心里,既然能赶上比赛,就说明这场比赛自己非参加不可。
华国马术队的团队积分需要。
自己的个人和团队金牌也需要。
一场只需要拿到自由演绎决赛资格就好的超级大奖赛而已,自己完全没问题。
眼见少年油盐不进,闻鹤洋心一狠,话说得更绝,“余,你要好好养病,橙子糖不能被拖累。”
“我不会拖累橙子糖。”
余曜单手打着领带,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注射器里的药液打进自己手背的血管里,接过热毛巾擦了擦脸,原本疲惫困倦的神情就一扫而空。
眼见众人还要拦住自己,他干脆直接吹了声口哨。
“嗒嗒嗒——”
撒丫子的橙子糖就带着一路被拽着跑的费汉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小白马依恋又温情脉脉地拿脑袋轻轻蹭着主人的肩,似乎也意识到了少年的虚弱,撒娇的动作都比平时又轻柔好几分,大大的黑眼睛里更是蕴满清澈的水光。
“橙子糖,我们走!”
飞速换好骑装的少年翻身上马,拉着缰绳纵身一跳就越过了阻拦他的人们,一人一马快跑着,一举横贯那条漫长的候场道,成功越过备赛区拐角。
不多时,就精神奕奕地出现在所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观众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余居然真的来了!”
“好样的!啪啪啪啪!”
整个盛装舞步赛场的气氛瞬间被推向最高潮!
第207章
奥运马术的赛场。
余曜出现的当场,铺天盖地的尖叫和欢呼就如雷鸣般瞬间爆发。
一贯眼高于顶的雅克破天荒地加入其中。
就连已经在各个字母点落座,开始准备的裁判们都暂时高悬起本该公平公正的立场,一脸笑容地鼓起掌来。
冲浪赛场发生的意外已经传遍世界。
大家尽管出于对余曜性格的了解,多少有所预料到他可能会继续参加比赛。
但当他们真的看见那个上午才被海浪卷走,饱经生死的少年只是稍作休整,就果断重整旗鼓,再度挺拔昂扬地身骑白马,出现在马术赛场——
光是余曜身上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劲儿,就已经打动了不少人!
现场的观众们一直拍到手都红了还不肯停下,发自内心地用自己最热烈的掌声来欢迎少年的再次回归。
“余要是能马上上场就好了!”
观众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他们不止想要尽快看见那簇发源于奥林匹斯山的顽强圣火在马术赛场上的熊熊燃起。
也通过高清大屏幕,看清了少年脸颊上的两朵明显不自然的潮红。
“快点上吧,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
【求求了,老天爷保佑小鱼一定要抽中靠前的号码!赶紧比完赛赶紧休息!】
无数观众紧盯着少年伸向抽签箱的手。
余曜自己也希望能抽到一个稍稍靠前的号码。
只可惜华国的那句老话,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被泡得发白的修长手指在大红色的抽签箱里伸进又拿出,很顺利地拿到了——第二组最后一位出场的号码。
算是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余曜把纸团交给了工作人员登记时忍不住地想。
理论上,这个号码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很差。
顶多就是没有第一个出场和最后一个压台给人的印象深刻,还很有可能撞上裁判们长时间工作导致的审美疲劳期等等。
但话又说回来,盛装舞步的第二场是超级大奖赛,几乎延续了第一场的大奖赛赛制,比赛内容全是赛方提前公布的舞步动作,打分标准也是按照比赛动作标准来。
裁判们的主观印象分很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这个出场次序……其实也还好吧。
如果不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的话。
余曜没有去看抽签结果出来后观众席上一张张慌张担忧的脸,等回到候场区稍作休息后,主动把左手伸给随行的队医。
他想得很开。
既然已经注定要晚出场,不如先治会儿病。
队医愣了愣,才手脚利落地把少年刚刚才拔掉的输液针头重新扎了回去。
滴滴答答的冰冷药液重新流进手背浮凸的青色血管。
哪怕正值盛夏,正在发热的余曜都冷得一激灵。
不过肩膀上很快被披上了柔软的毯子。
余曜一抬头,就看见他的教练和队友们已经在围成一圈,个个眉头紧锁。
最前面的赵威明手里还拎着个每天早上打饭用的保温桶。
有吃的?
大半天只喝过椰汁的余曜眸子一下亮了。
他接过打开,见是热气腾腾的粥,道了声谢,单手就着桶里的勺就吃了起来。
“烫吗?要加糖吗?”
赵威明忧心忡忡地关切道。
余曜:……?
“赵教,”少年虽然发着烧,但味觉还没有完全丧失,忍不住笑道,“你煮的是青菜肉丝粥。”
咸粥要是加糖的话,得是多么离谱的黑暗料理。
赵威明也在问出口的当场就反应过来。
但他也不好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太过担心所以心神恍惚。
只是见身边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都跟自己一样哭丧着脸,心道不妙,反应过来率先挤出一个笑容满面的神情。
“这不是年纪大有点糊涂了嘛!”
他自嘲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就开始挥手驱赶其他人。
“哎呀,你们都围在这儿干什么,空气都不好了!
“小余只是发烧而已!
“咱们可是运动员的体格,扛住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根本就不是什么事,都散了散了吧!”
赵威明努力地说给其他人听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
“你们都赶紧去忙自个儿的事去!”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闻鹤洋。
以尤扬为首的马术队员就在闻鹤洋的招呼下各自离开,先去备赛。
戚本树等人虽然还想继续嘘寒问暖,但也都知道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
而以余曜的脾性,他既然已经决定参赛,他们的任何劝说都不可能再起到一丁点的动摇作用。
秋聆歌有点犹豫地看了眼教练。
戚本树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拍了拍赵威明的肩,一句无声的“都交给你了”之后,就搀扶着闻讯赶来满头大汗的纪净仪一起离开。
拥挤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去。
带着浓浓草料和皮革气味的清新空气终于随风而来。
可能是呼吸顺畅,也可能是胃里有了热粥的缘故,余曜很快就感觉到自己找回了些气力。
少年抬起犹带红晕的脸庞,递过空桶。
“赵教,我吃好了。”
赵威明接过,摸了摸徒弟的头,“还是有点烫。”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没有什么作用,却还是忍不住地出口,“一定要参加比赛吗?”
要知道马术比赛可是允许替补马匹和队员参赛的。
“又不是非你不可……”
赵威明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还是不太能习惯徒弟这种一旦决定就舍生忘死的比赛作风。
毕竟比教练还卷生卷死的运动员,他在漫长的从业生涯里也就见过那么寥寥几个。
当然了,这寥寥几个后来基本上都成为了竞技场赫赫有名的世界级名将。
只不过他们家小余绝对是其中最卷的那个。
赵威明没等到徒弟回答就长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保温桶,不再追问。
余曜也心知肚明自己其实并不需要说什么。
说什么,怎么说,赵教对自己的坚持心知肚明,只不过从情感上不太能接受而已。
但他还是会接受的。
余曜相信自己的教练,正如他相信橙子糖一样。
渐渐缓过来劲儿的少年站起身,狠狠地rua了几把身旁大眼水汪汪的小白马,就把脸埋进了精心编好的白鬃毛里,深深浅浅地呼吸着。
他的脸颊轻轻贴在马儿温热的皮毛上,长长的眼睫也轻轻搭在眼睑上,鼻端萦绕着的则是令人心安的淡淡青草香和马儿专用沐浴露的味道。
胸腔里原本嘈杂的心彻底静了下来。
余曜无比清楚自己的决定有多么大的风险。
而且带病上场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干。
也算是一种新的挑战?
少年闷声笑了笑。
似乎被人身上的热度烫到,橙子糖“咴儿咴儿”地叫了两声,就歪过自己的脑袋,试图用耳朵去安抚主人的肩膀。
“我没事的。”
余曜察觉到小白马的不安,轻轻抚摸着马背,淡粉白色的唇瓣上扬起优美的弧度。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能够做到。”
橙子糖听不懂,但并不妨碍它观察并认出自己的小主人此时眼里盛满了只有一定要拿下比赛时才会有的锐利明亮的光。
“咴儿!咴儿!”
老伙计,我们一起去赢比赛吧!
小白马不断地按扒着前蹄,一副和主人同心协力的跃跃欲试模样。
一人一马的动向被不少人暗地里关注。
见此情景,心里都油然而生出不少佩服。
带病上场不算罕见。
但带病上场还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志在必得的,在可以随时替补队员的马术场上绝对是头一份儿。
“余,真期待你的表现。”
雅克临出场前还深深地望过来一眼。
余曜若有所觉,毫不避让地看了回去。
目光对撞,雅克傲慢俊朗的眉眼眯了眯,唇角却扬得更高,用力一扯星辰的缰绳,就带着高大矫健的大黑马嗒嗒嗒地走进了围栏。
赛场上很快响起了欢呼和掌声。
余曜就算不去看都知道,星辰和雅克应该又拿出了一套尽善尽美的优秀节目。
可他的橙子糖也绝不会差。
少年慢条斯理地替自家小白马搭理着每一根鬃毛和马尾,自己则从紧紧束住小腿的油亮马靴一直到黑色燕尾服包裹的挺拔脊背都站成了最顶天立地的挺直模样。
如果不是脸颊上始终没消退的绯红霞色,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此时还在发热之中。
“精气神起来了,”赵威明狠狠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加油啊,小余!还有橙子糖!”
同样的加油话语也活跃在网络直播间的评论区。
哪怕场上的是其他选手,不少观众还是坚持地在评论区重复刷屏。
似乎这样就能更多地传达他们的祝福和祈祷,能够让少年尽可能地恢复最好的比赛状态。
这样的刷屏一直持续到了第二组的倒数第二位选手致意退场。
【小鱼要上了!】
“下一位就是余!”
场内外的观众呼声成功催来了广播:“下一位出场的选手是,来自华国的余曜!”
“啊啊啊啊啊——”
赛场的尖叫声瞬间响彻夜幕。
余曜也立即翻身上马,拉扯缰绳。
几乎没有停留,他和上一位选手刚刚擦肩而过,彼此礼貌微笑,紧接着就一夹马腹,“嗒嗒嗒”地出现在所有观众的面前。
无数人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和帽子。
“余!”
“橙子糖!”
“加油加油!”
喊什么的都有,一直到余曜从撤掉的围栏入场,来回走动适应,继而在出发A点站定,大家才后知后觉地收起破音的嗓子。
但更深的狂热马上就蔓延到他们火辣辣的眼神里。
那些热切无比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投向场中的一人一马,随之转动的还有来着全球转播间的钢铁摄像头。
余曜也在这堪比聚光灯的盛大场面里轻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的比赛可以开始。
赛方工作人员按下按键。
一首悠扬的小提琴奏鸣曲顿时飘扬在赛场上空。
小白马在第一个乐符响起时就深深地低下了头,脖颈弯曲的弧度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失落与忧愁。
而与深沉夜色交相辉映的曲调也是同样的华丽而哀伤,如泣又如诉,以至于很多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首世界闻名的巅峰曲目。
“是塔蒂尼的《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
“居然是这首曲子?余为什么会选这首曲子?”
与此同时,华国直播间里也有人在现场科普。
【塔蒂尼的《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据说是塔尔蒂尼半夜时用自己的灵魂向魔鬼交换,梦里魔鬼所演奏的小提琴曲目,有很多艰深夸张的颤音段落,所以别名叫“魔鬼的颤音”】
【这不就跟我们华国的霓裳羽衣曲一样,也是梦里得来的】
【还是很不一样吧,这首曲子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幽幽怨怨的,还有点阴森】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不理解余曜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首情感演绎极难,又没有什么激烈鼓点的曲子。
“听上去很难表达出来,不是么?”
落座在V号位的裁判都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也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魔鬼的颤音》的第一乐章节奏极慢,有几个音甚至漫长到了让人错觉巴洛克弓正依偎在羊肠弦上哭诉。
橙子糖搭配乐章的缓慢行走动作也失去了大奖赛时歌剧里魅影的悲愤与激烈。
有些性子急的观众当时就着急了起来。
“这个曲子太慢了,没有激情。”
【小鱼身体本来就不舒服,选这么个曲子,一点都不开朗】
满场的沸腾观众,可能只有裁判和其他专业选手才渐渐看出了点端倪。
乐章很慢。
马儿的动作也不快。
但谁说只有快的动作才能检验出马匹舞步技巧的基础?
反而是慢的动作才最考验基本功好不好!
不说别的。
V号位的裁判盯着橙子糖侧起脑袋,向着前对角线走出的肩内横斜步,斯拉夫人灰蒙蒙的眸子啪嗒一下就被点燃亮起。
嗯,虽然是横斜步,但小白马向内踏步时始终脊椎保持正直,摆动马尾的动作幅度不大,但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不止流淌着美丽的月光,看起来还很柔软,嗯,真想摸一摸……
V号位裁判忍不住捻了捻手指。
同样自认为看出余曜“别有用心”的还有把少年当做最大对手的雅克。
随着奏鸣曲进入到快板的第二乐章,川流不息的旋律开始充满一往无前的锐意,琴弦跳动的速度不断变快,小白马小跑的动作也变得大胆且强势——
雅克瞟了眼很快安生下来的满意观众。
“余,你是特意选的这支曲子吗?先抑后扬?”
许多人都在试图从不同角度猜测着场中少年选曲时的用心。
他们根本猜不到,余曜自己反而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觉得,第一场比赛的曲子悲愤激烈,那么第二场比赛的曲子自然要变得舒缓悠扬。
橙子糖需要尽快刷新裁判们的认知,让裁判们都记住这是一匹擅长不同乐曲风格的全面小马。
魔鬼的颤音就是很不错的选项。
不是完全沉郁的乐曲,一来起始的乐声足够哀怨,后面的乐章又充满着壮阔和震撼。
余曜比赛前其实也只是把它当做一曲足够优秀且符合要求的奏鸣曲。
但当他站上这座全世界都在瞩目的奥运赛场,又是刚刚从疯狗浪和荒岛死里逃生后,少年突然就有了新的感悟,心绪也随着小提琴如同呼吸般的颤动起起伏伏。
铺垫漫长的哀伤乐仿佛是预告悲剧的序章。
充满着强奏的快板则是致命危险登陆的现场。
千姿百态的跳动乐符就像是疯狗浪连绵不绝地尖啸。
被虎鲸一口吞下,流落到小岛的经历也如段落反复交替般荒诞而梦幻。
这曲魔鬼的颤音简直就是他今天离谱惊险遭遇的生动描述。
但并不是没有不同。
小提琴家出卖灵魂才换来了最华丽的演奏技巧,他陶醉,他向往,不知不觉就忘记了美妙到让人忘记死亡的音色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悲壮哭喊的华彩。
余曜却知道,自己从不认命。
被疯狗浪吞没时不认,流落荒岛时不认,漂流在大海上,不知何时会被调皮虎鲸甩掉,不知陆地在多远的遥不可及时更不会认!
被压抑的情感仿佛缺少了宣泄口。
于是,少年灵机一动,在最后乐章盛放到极致上,用指尖操控着橙子糖就来了个高高抬腿的快跑动作。
“橙子糖,跳!”
少年俯下身时发令。
不间断的高热让他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低靡。
橙子糖却敏锐地接收到了这道几不可察的指令。
在原先的设定里,这个抬腿动作的高度并不会很高,至少不会高过膝盖,刚好契合音乐中稍显暗沉的音色。
但此时小白马高高跃起的弧度就像是在故意跟小提琴的琴弦完全对着干。
它甚至拿出了在障碍赛跨栏的劲头。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匹通体雪白的马儿是在用最激烈的动作和魔鬼的颤音割席对抗!
“啪啪啪啪啪!”
观众们下意识地为这个格外点睛的动作鼓起了掌。
面对大师级的小提琴奏鸣曲,小白马与骑手间如有牵连的精准动作,他们已经忘记了余曜还在生着病的事实,鼓掌尖叫的呼声一波胜过一波。
橙子糖低着头眨巴了一下眼。
虽然不懂主人为什么临时改了动作,大家又是为什么那么高兴,但还是温驯地继续着接下来的编排。
只有摇晃得更欢的马尾幅度很小心地泄露了点小白马心底的快活。
余曜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家小马的开心。
少年的嘴角不经意地上翘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回与燕尾服配套的优雅平静。
等最后一小段斜穿过场地的收尾动作一结束,橙子糖“咴儿咴儿”地欢快叫着,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蹦蹦跳跳地扛着主人“嗒嗒嗒”地走出场地。
余曜脸上的笑容才越来越大。
而在少年身下,那匹仿佛打了胜仗的小白马也跟刚刚一本正经的小马完全不是一码事。
嗯,看上去笑得龇牙咧嘴,有点傻。
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观众们第一时间被吸引目光,也都看笑了。
但等到看见高清大屏幕的镜头转回到少年的上半身,看清他越发潮红却洋溢笑容的面孔时才反应过来——余曜还生着病。
常人生病会显得颓丧。
但屏幕上的少年双眼晶亮,绯红灿烂的笑容美不胜收。
“余的笑真好看。”
【小鱼,啊啊啊啊,不许你这样笑,生病更好看这条简直犯罪!】
不是大家不关心裁判们打出的成绩,实在是余曜和橙子糖的表现有目共睹,视觉上的冲击又太过震撼,赛场的议论没多久就被带得彻底跑偏。
还是赵威明最靠谱,一个箭步过来扶住徒弟,把人送回了住所。
余曜也终于坚持不住,简单冲洗后就一头栽倒进床铺。
“喵呜~”
喜欢温暖的黑猫自觉地窝进少年热乎乎的怀里撒娇。
余曜皱着眉头,一口气灌完了两大碗据说绝对安全的中药汤才彻底放松闭了眼。
他连晚饭都没吃,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房间有人进进出出也没感觉到。
一直到梦里拿着冰球棒和荒岛上的猴群大战了八百回合,汗如雨下地惊醒时,才对自己的处境有了点实感。
凌晨三点了。
肚子咕噜噜在叫。
余曜打算去找点吃的。
结果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充满灰色香根草气息,洁净温柔的怀抱。
这是?
少年一下睁大了眼。
第208章
冷不丁撞上熟悉的怀抱,余曜无意识地倒抽口气。
于是,久违的香根草气息扑面而来。
还是记忆中清凉而平和的暖意。
让人轻而易举就能联想到灰色的高领羊毛衫,修长却不纤细的指骨,缓缓被翻动的古老泛黄的书卷。
余曜顿了下,熟到不能再熟的称呼就从喉咙深处一下蹦出,充满着惊喜和讶异,“二哥?”
二哥怎么会来?
他不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余曜伸手就想去摸走廊上的灯。
一道明显有些疲惫却还带着一贯笑意的嗓音抢先一步传入耳中。
“是我。”
来人的动作比少年更快。
余曜还没有摸到开关,就听见啪嗒一声轻响,两排镶嵌在墙壁上的暖白光渐次亮起。
眼前的一切须臾间被映照得清晰可见。
如同做梦般的,青年略显瘦削却始终温柔可亲的面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少年琥珀色的瞳孔。
居然真的是二哥!
余曜飞快地翘起唇角。
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问出那句经典的你怎么来了,下一秒,几盏灯光同时晃了晃,紧接着一瞬熄灭。
空气里也传来了某种类似烧焦的糊味。
“停电了?”
余曜没想到久别重逢的第一面就出了这种乌龙,但他反应很快,“我去拿一下床头柜上的手机。”
祁望霄也很意外。
听见少年的话,他下意识地打算先拿出自己的手机照明。
这原本不算什么难事。
但青年才做完手术的双腿本就在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紧绷到每一根神经都在僵硬打颤,是在几息前见到余曜真的没事才彻底放松下来。
一张一弛的落差太大。
再加上才买的拐杖不是特别顺手,几乎是祁望霄才松开一只手去拿手机,余曜就在看不清五指的黑暗里听见了“哐啷”一声巨响。
很沉闷的撞击声。
一听就是有人摔倒,只不过没有任何常人吃痛时不受控制的闷哼。
但余曜还是吓了一大跳。
他三下五除二地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看清门外的场景登时就是眼睫一颤,赶紧跑过去把人搀扶起来,语气关切。
“二哥,你没事吧?”
祁望霄摇了摇头,“我可以自己走。”
余曜还是坚持着把人一路扶到卧室沙发上坐下,正要检查,突然意识到,“你的轮椅……”
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开门时撞进的是一个比自己稍高一点的怀抱。
“二哥你能站起来了?”
少年的语调不受控制的变高,尾音里是满满的欢欣。
祁望霄眉眼轻轻扬起,不着痕迹地把拐杖藏到身体的另一侧,语调状似波澜不惊。
“嗯,最近看了一位新医生,动了点手术,有了好转的迹象,但还需要恢复期。”
“那可真是太好了!”
余曜发自内心地替祁望霄高兴,笑得眉眼弯弯。
“现在医疗这么发达,恢复起来应该很快。”
他是从自己的受伤恢复经验来推己及人,觉得应该像是解九连环一样,第一个破题成功,后面的应该都很容易。
祁望霄见少年这么高兴,自己也笑了起来,他配合着试图把恢复的过程淡化,“我也觉得,应该很快就好了。””
1111却在脑海里疯狂拆台。
【呵,任务才完成百分之九十八就急着兑换,没有个一年两年十几次的大手术能站起来算我输】
【急成那样,余曜有事吗,这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倒是你的腿才是真的有事】
【下一个绑定的宿主统一定要跟总系统申请好,坚决不要恋爱脑!啊啊啊,你这个智商为负的坏恋爱脑!统都要气死了!】
恨铁不成钢的电子音在青年脑海里呱噪不停。
祁望霄只当做没听见,把余曜拉坐下来,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之后才终于勉强吐出了胸口卡住的一口自从少年消失在疯狗浪后就酝酿挤压的浊气。
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队医都检查了吗,怎么说?”
余曜也在手电筒的光里打量着眼前人,几乎同时问出了声,“二哥你瘦了好多,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两人都没想到彼此会这么默契,都撑不住地同时笑了起来,紧接着又仿佛福至心灵般地同时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住对方。
分离大半年的时光在这个拥抱中消弭无形。
或许是自己早就习惯了等待。
心跳声同样急促的两人在手电筒根本谈不上柔和的刺目光线里几乎同时地想到。
只是谁都没有说出口。
准确来说是,他们谁都没有再先开口。
其实要说的话有很多。
大半年来日积月累下来的万千情绪也早就堆积成山。
余曜闲暇时想过很多次再见祁望霄时自己要说些什么,但等真正见到了人,突然就觉得好像什么都不必说,又好像说什么都难以表达。
他没有问祁望霄一天之内远道奔赴的艰辛紧张。
同样的,祁望霄也没有再追问他逃离疯狗浪后是如何的辗转逃生。
仿佛只需要一个拥抱,一点点肢体上的接触,他们就已经向彼此传达出了一股脑涌上心间的所有情感。
那些难以宣泄的,不好说出口的,都变作了臂膀间似有千钧的力道,只不过最终落到对方身上时,统统都化作了隐忍克制的一小小点。
他们其实并没有抱得很紧。
但彼此呼吸脉搏相闻。
余曜微微垂下眼睫,放松地把半张脸都埋进青年衬衫肩膀的折痕里。
仿佛只需要这样静静地呼吸着近在咫尺的灰色香根草气息,一颗心就渐渐落回原地,连停电后变得燥热的夏夜都在窗外阵阵虫鸣声里变得格外温柔。
他看不见拥抱另一方的神态。
所以也就不知道祁望霄此时正在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墙上他们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被情感裹挟着直接偏过头,在少年额上轻轻落下饱含思念的一记。
他们都不想先放手。
只可惜这样暧昧浓烈的氛围还没有持续多久,一阵细微的咕噜声就打破了平静。
发出声音的余曜:……
他战略性地果断后退。
祁望霄松开手,目光下移。
余曜耳廓一热,摸了摸很饿的肚子,“我去烧点水吧。”顺带着给自己泡一桶泡面。
等等,二哥应该也没吃饭吧?
余曜打算直接泡上两桶。
反正二哥不吃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吃完。
他觉得自己其实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余曜借着手电筒的光走去房间自带的吧台,才把热水壶放到台子的燃气灶上,房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小余,你还在睡吗?”
房主任似乎听见了房里的动静,声音大了不少,“奥运村里头有宵小闹事,停电了,你就算是热也别出来,我出去看看情况。”
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走远。
余曜顿了顿才理解房主任的话,不过有人闹事的话,二哥是怎么进来的?
余曜有点奇怪地看向祁望霄,后者就很自觉地答道,“我把保镖留在外面了。”
要不然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出现。
更不会才一见面就直接摔倒。
万万没想到大半年来的第一面,自己不仅见面就摔,还被直接说出瘦了好多,祁望霄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觉出自己的些许狼狈。
哪怕知道小曜不会在意这幅皮囊。
祁望霄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肯在余曜面前展示自己的一瘸一拐,只能坐在原地,固执地望着吧台忙碌的身影。
还是等到余曜端着两桶泡面回来,把其中一桶放到自己面前,才意外地挑了挑眉,“这是给我的?”
“嗯,不过你不想吃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吃,”余曜才没有什么客气的想法。
毕竟泡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他泡的,连一个荷包蛋都没有,只能说是半夜扒出来凑合垫垫肚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别墅突然停电了。
余曜不无遗憾地想念起冰箱里用微波炉叮一下就可以吃的美味夜宵。
但碗里扑鼻而来的香气还是让人食指大动。
余曜拿起叉子看着青年,似乎只等着对方一答复就要开动。
祁望霄其实这会儿也饿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还真就跟穿着松松垮垮睡衣裤的少年面对面坐着,大半夜的一起吃起了几块钱一桶的廉价泡面。
热气腾腾的香气,Q弹爽滑的面条,只放了一点点调味料就鲜美到让人难以抵挡的汤汁,再加上已经不再工作的空调,两个人没多久就吃得额头微汗。
余曜的头发睡得乱糟糟如鸡窝。
祁望霄的衬衫裤管上也满是折痕。
任谁见到了不会相信,这两个大半夜对坐吃泡面的居然一个是世界闻名的奥运冠军,一个是身家万亿的商界精英。
反倒是吃饱喝足的两人自我感觉良好。
余曜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大方方道,“我去洗个澡。”
他没有问祁望霄打算怎么安置。
事实上,打从见到了人,余曜就已经想好了,房间里不是有两张床么,自己一张,二哥一张,刚刚好。
所以等冲完澡,他就很自然而然地把刚拆封的浴巾和一套自己最大码的睡衣递给了沙发上的青年,“里面已经收拾好了,你也可以去洗了。”
祁望霄也没推辞,收拾一番之后,就从容躺到了之前空着的另一张床上。
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用同样的枕手姿势望着天花板,不经意地一转头,彼此就又撞上了视线。
“晚安,”这次是祁望霄先开的口。
他知道余曜明天还有十米气步枪的团体赛和盛装舞步的总决赛。
余曜其实不太困。
但他想了下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行程,就很自觉地眨了眨眼,“晚安。”
说完就用力闭上了眼,不给对方再留开口的机会。
余曜其实不是很想睡觉。
毕竟他们已经分离了太久,理论上应该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不说别的,光是明天的气步枪团体赛和射击队那位明明心脏不好却坚守岗位多年的纪净仪教练,就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余曜明面上很少说,但一直打心底里地敬佩着他的这些性格各异的教练们。
如果有一天自己退役了,也能成为这样传承火种的教练就好了。
不过具体从事哪个项目有点难以抉择。
而且进总局能发挥出的能量似乎比单独一个统治项目更有性价比。
余曜胡思乱想着,还想到了刚刚来敲门的房主任。
许多人在他脑海里来来回回。
渐渐的,在厚厚遮光窗帘营造的绝对黑暗里,吃饱和白日劳累的困倦就在不知不觉间袭上脑海。
余曜很快就睡熟了。
而在听见隔壁床终于变得匀长的气息后,祁望霄睁开眼,动作很轻地翻了个身。
他什么都没做,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黑暗里几乎看不出轮廓的影子,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铺天盖地的疲惫潮水般涌上,才满足地渐渐闭上眼。
1111说的不对。
祁望霄在最后一丝意识消散时还在想,他可不是什么恋爱脑。
只是余曜被疯狗浪卷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那,一想到少年有可能会死去,突然就觉得自己所努力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义而已。
他是想如常人一般的行走。
可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小曜的征途注定是星辰大海。
他虽然去不了。
但有了正常的双腿才可以尽可能地靠近。
倘若不是为此,这一世与那些虚假的任务世界又有什么区别。
祁望霄曾经迷失在任务世界过,很清楚自己现今的心灵锚点到底为何,更清楚一旦失去余曜这个锚点,他又会堕入怎样的深渊。
好在一切都安好。
他最后一次强撑起沉重的眼皮,看向了隔壁方向,等看清了床上微微隆起的模糊轮廓不是幻觉,才终于肯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很快就只有少年、青年和胖乎乎黑猫的三道呼吸声纠缠不清。
他们都睡得很熟,渐渐的,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协调一致。
但在邻近的其他华国代表队住所里,教练们差不多个个没睡。
他们得到消息后就来到客厅,睡在沙发上,把厨房的菜刀放在手边,所作所为只能用一个枕戈待旦来形容。
毕竟奥运村里都能出乱子,本地的治安状况可想而知。
虽然知道已经有当地警方赶到正在处理,这些教练们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这些祖国的花朵在自己的看护下出了哪怕一丁半点的意外。
尤其以射击队的纪净仪教练最为警惕。
不止要警惕外来的危险,还要操心明天的射击团体赛。
他有点怕余曜改变主意不参加团体赛。
即使知道可能性不大,还是为此忧心忡忡。
毕竟团体赛每队需有三人参加,最后取三人成绩的总和排名。这种团体赛里,个体起到的作用很有限,理论上说余曜不参加也没什么,完全可以由其他队员替补上。
可余曜的成绩一骑绝尘,纪净仪实在舍不得。
但他又真真切切说不出让余曜非参赛不可之类的话。
毕竟余曜已经替华国队拿到一枚射击金牌,毕竟余曜明天还有盛装舞步的总决赛,毕竟余曜就算是参加了十米气步枪团体赛,因为队友拖后腿的缘故也未必能一定拿到金牌,而且他以前从来不参加什么团体赛,更没什么经验……
纪净仪左右为难,愁得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来接人的时候直接是捂着心口来的,来之前还吞了大剂量的救心丸,做好了余曜不参加也行的心理准备。
只不过看见开门的是个陌生人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小余呢?”
纪净仪一脸警惕地盯着眼前高大斯文的陌生男人,还是见到对方拄着拐杖不良于行才稍稍收起一点戒心。
祁望霄却是很客气地一口叫出了来人的身份,“纪教练你好,我是小曜的……”他卡了下,突然没想好该怎么介绍。
“纪教!”
余曜听到动静从卫生间出来,恰好打断了纪净仪的好奇。
“你是来接我去射击馆的吗?”
也就是说他打算参赛?
纪净仪一下把自己的好奇心丢去了爪哇国,激动地瞪大眼,“对!”
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来之前戚本树打来的电话,“但咱们得先去一趟奥运广场。”
“去奥运广场做什么?”
余曜刚刚睡醒,冲了冷水依旧睡眼惺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第209章
余曜这个问句一出,纪净仪都顾不上激动,当场就咧了嘴。
“你忘了?”
纪净仪真要被自家这个连奥运金牌都能忘的徒弟逗笑了,“你昨天不是才拿了冲浪的奥运冠军?仔细想想,是不是还少了块牌子?”
余曜当然没忘,他只是有点疑惑。
“比赛中断了也能算数吗?”
裁判们和罗恩都能同意?
纪净仪也不太清楚别的项目的情况,不过戚本树一大清早就打了电话说要来接他们,应该不会有错。
“先去看看呗!”
这话基本上就等同于去都去了。
余曜想想也是这个理儿,把教练让进屋后就去卧室里换衣服。
沙发边,纪净仪不得不和这位第一次见面,但居然和徒弟住在一起的陌生男人大眼瞪小眼。
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瞪人。
因为腿脚不便的青年坐回到沙发上后,不仅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残疾显现出一丝一毫的颓态或小心,反而脊背挺直,眼神明亮,还很周全地给客人斟了杯茶。
晨起的阳光刚好从青年的侧脸打过来,衬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优雅风度,修养极佳。
不过纪净仪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人和他的宝贝徒弟长得不像,应该是没什么血缘关系。
“咳咳,”纪净仪礼貌性地清清嗓,摆出一副长辈慈爱面孔,京片子都出来了,“那什么,大清早的第一次见,您贵姓啊?”
祁望霄也很配合地用晚辈语气道,“我姓祁,祁连山的祁,您叫我望霄就好。”
祁望霄?
纪净仪心道这个名字不错,够大气。
不过这个姓氏倒是少见。
他想到自己持有最多的股票,脱口而出,“是那个祁氏集团的祁?”
祁望霄不骄不躁,“就是那个祁。”
纪净仪一下就来了兴致。
他在城墙根胡同长大,本身就是个健谈的人,这会儿因为得到了余曜一定会参赛的消息心情大好,谈兴也起来了。
“说到祁氏集团,我之前有幸跟他们的祁董事长打过交道!嘿,别看人家身价不菲,富豪排行榜都能排前几名,但脾气是真的好,一点架子都没有!我听说祁氏那边从来都没有因为年龄优化过员工,很多人都是一干就是一辈子,怪不得能把家业铺得那么大,这几年更是风生水起,我买的股票都翻了好几番……”
纪净仪喋喋不休地夸赞着,说到自己一路飞升的股票更是合不拢嘴。
祁望霄始终带着温和笑容静静倾听着,时不时还会礼貌客气地给出些有理有据的建议。
“根据祁氏最新的年报,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建议减持房地产方面的版块……新能源方面还可以跟进,尤其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建议您了解一下……”
纪净仪越听眼睛越亮。
合法合规的副业赚钱什么的,这谁不喜欢!
自己要是真赚钱了,明天就能垫钱先给队里新来的几个小孩换把枪,慢吞吞的报批手续完全可以慢慢走。
他越说越开怀,不知不觉就跟青年越坐越近。
等余曜换个队服的功夫再出来,外面的两个人已经是无话不谈,一见如故。
“你们在聊什么呢?”
余曜把装着射击服的小行李箱推出来,随口问,“怎么这么高兴?”
纪净仪就起身过来接,笑眯眯的,“这不是跟小祁说祁氏集团的股票嘛!你还别说,他还真不愧自己这个姓,说起祁氏的业务市场头头是道,我现在都感觉自己要赚大钱了!”
啊这……
余曜一听就知道二哥肯定没说自己就是祁氏继承人的事。
不过不说就不说吧。
看自家教练这么高兴的模样,余曜忍着笑,故意多瞥了祁望霄一眼。
青年就挑挑眉,肩膀微动,一副无可奈何的认错模样。
两人的眉眼官司没怎么瞒人。
纪净仪看在眼里,狂喜过后,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等坐到奥运广场的观众席上时,灵机一动掏出手机一搜祁望霄的名字,当场就被一长排铁证如山的新闻报道闪瞎了眼。
敢情祁望霄的祁还真是祁氏的祁!
不止是祁家板上钉钉官宣过的继承人之一,还是撑起祁家科技和体育业务板块的一把手,这几年祁氏在新赛道上起飞的好几项关键性决策都是他做出的!
万万没想到自己藏点零花钱买个几万块钱的股票而已,居然得到了祁家继承人的亲自指点,纪净仪整个人都有一种正在做梦的不真切感。
不过,这么大来头的人,跟小余是什么关系?
小余虽然代言了祁氏的产品,但也不至于劳动这位走路不方便,应该还很忙的大佬连夜飞来,还住到同一屋檐下亲自照料吧?
纪净仪满脑子的问号。
但很快就被奥运广场上正在进行的颁奖仪式占据全部心神。
确切来说,是被台上已经站好的金银铜三人组合吸引住了视线,不止是他,旁边努力端出严肃正经模样的戚本树也噗嗤一下地笑出了声。
“啧啧啧,罗恩那手,他都快把小余挤下台子了,还有卡格尔,这眼睛往哪看呢!”
大屏幕此时恰巧多切换了一个来自三人背后视角的镜头。
于是场内外所有的观众都看见了,罗恩神情激动地拿缠着白纱布有点抬不起来的手臂去揽余曜的腰,少年笑容略显尴尬,正别扭地向一旁挪动,劲瘦的腰肢甚至拧出了拒绝的形状。
最绝的还是卡格尔,他皱着眉,看了一眼又一眼,视线就像是黏在罗恩搭在余曜腰间的那只手上。
三个人的表情都很生动。
“啪啪啪——”
现场正在鼓掌的观众们不由得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也都在网页评论区里笑的很大声。
【我已经脑补好了猫meme视频!】
【罗恩(狂甩舌头羊):兄弟抱一下!我们说说心里话~】
【余曜(捂头尖叫小小猫)·:你干嘛,把手拿开】
【卡格尔(橘猫の蔑视):我看见了什么?好怪,再看一眼,不行,再看一眼,地铁老人手机ing】
【好家伙,灵感这不就来了,我现在就去做视频了,happy~happy~happy~】
【完蛋,才把猫meme视频从脑海里清除出去,现在又是满脑子的表情包,(猫猫拳打.jpg)】
不得不说网友们的动手速度真的很快,颁奖仪式还没有结束,三人组的动图视频就已经演绎出了各种各样的猫meme版本。
不止有领奖的小插曲,还有人做了冲浪比赛全程的梳理版,各种流泪猫猫,暴躁猫猫和妖娆扭腰猫猫在视频里轮番上线。
大家这两天积攒爆发过的种种复杂情绪,如因为少年被海浪卷走时的惊慌难过,再到在雅克直播间看见海上人影后的惊喜狂欢,都被极致简化成纯粹的标签情绪,用最轻松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充满治愈感。
就连余曜挂金牌,披国旗,手捧鲜花地走回来,在围栏边就着秋聆歌的手机看时都忍不住笑,“很有趣。”
他想要划动视频看下一个。
但还没来得及在亲友们的身边多停留几分钟,就被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们团团围住。
记者们都是有备而来。
没能在昨天第一时间采访到余曜是他们心里一夜的痛,今天好不容易堵到人,高低得多问上几句吧。
冲在最起码的记者生怕被别人抢先,拼了老命地把麦克风举到余曜面前,连珠炮似地追问。
“余,可以问问你对昨天冲浪比赛发生的意外的看法吗?”
这位红发记者精心准备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一记绝杀。
负责颁奖的国际冲浪联盟副总负责人德里克当时就神情复杂地顿住了脚步。
其他记者们的眼皮也猛地跳了跳,齐刷刷收起你争我抢的动作,转而目光灼灼地看着余曜,期待他的回答。
余曜会谴责冲浪协会的风险管理失误吗?
还是会大谈特谈自己被疯狗浪卷走后的求生经历?
又或者是坚持他一贯的习惯,在射击团体赛和盛装舞步总决赛前夕给喜爱他的粉丝们打上一剂振奋人心的强心针?
咔嚓咔嚓的闪光灯急促得就像是记者们的心跳。
对此,余曜心知肚明。
只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荒岛求生的经历再苦再难,对他而言,用文艺点说法就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一味地重复苦难没有什么用,追究人类无法预测的疯狗浪责任更是透着点胡搅蛮缠的无厘头。
余曜其实更喜欢记者们预设的第三种回答。
不过立flag的话说过那么多了,也该换换新鲜的玩法。
少年扬了扬眉,微微叹气,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神情。
记者们顿时更紧张了。
这是要什么大料要爆吗?
要不然余曜怎么可能这幅神情!
他们纷纷用力举起自己的录音笔,生怕漏掉哪怕一个字眼,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德里克也一下握紧了拳。
只有平时就很熟悉少年的加油亲友团们或多或少猜到了一点。
秋聆歌捂着嘴直咳嗽,戚本树昨天皱了一天的眉间川字纹都舒展了开。
不需要猜就能想到余曜可能说什么的祁望霄更是微微侧过脸,不想让自己眼底酝酿汹涌的笑意太明显。
余曜也没有辜负他们的认知。
眼见记者们如同一条条张大嘴的鱼儿被自己用直针钓上了钩,他双手一摊,无奈道,“大概是我跟U型池一样的场地八字不合。”
所以才会意外频出。
这话绝不算错。
余曜上一次在比赛现场出意外就是冬奥的U型池,而且同样被出现的意外打断了比赛。
等了半天的记者:???
就这?
听得懂八字是什么的华国记者噗噗而笑,借助翻译器听得云里雾里的别国记者疯狂挠头。
余曜则是借机挤出人群,找到了正在眉飞色舞地跟卡格尔说些什么的罗恩。
等等,这两人和好了?
余曜好奇地打量了两人的神情几眼。
卡格尔不自在地收起脸上的笑,故作冷淡,“余,感谢你对罗恩的帮助,我替他多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罗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喂,卡格尔,这话应该我来说吧,我就站在余面前,你替我谢什么谢……”
卡格尔本来就是鼓足勇气才说出口。
闻言脸色青了下,对这个榆木脑袋无话可说。
“那就随你!”
他说完拔腿就走,只留下不明所以的罗恩。
“卡格尔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
罗恩嘴里嘟囔着,但很显然并没有把朋友莫名其妙的发火放在心上。
余曜看在眼里,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却也没有说破什么。
他自己还稀里糊涂呢。
没吃过猪肉的人当什么狗头军师。
余曜是有事情要问。
“罗恩,”他选择开门见山,“其实我们可以申请重赛的,你知道的,疯狗浪打断了我们的比赛。”
按照赛制规定,罗恩还有二十次抓浪机会,未必不能拿到比现在更高的分数。
罗恩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吧,他对自己,咳咳,其实也很有数。
“虽然不想这样说,”笑容阳光的年轻人向来直来直往,叹了口气,“但那个虎鲸浪一出,余,我就知道,目前我还是很难战胜你。”
“但是!”
罗恩的好胜心同样很强,“明年,后年,不管多久,我总有一天会战胜你的!余,你有太多太多的爱好,但冲浪就是我的全部,你未必能一直赢过我!”
“还有我!”
秋聆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转项后只用短短一年多就跃升到世界第四,相信自己极有可能拿到牌子的圆脸青年自从师弟回来后就乐颠颠的,做梦都能笑醒,此时更是战意十足。
“等下一次比赛,我也要站到台子上!”
被两双信心满满的眸子盯着,余曜无辜地眨了眨眼,很好地发扬了平静但就是怎么看都有点气人的凡尔赛内核。
“那,你们加油?”
“余!”罗恩语气不满。
秋聆歌一胳膊揽上师弟的肩,龇着大牙乐,“就算我不努力,小余没来的比赛,总有一块牌子是我的!”
“那可未必。”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回来的卡格尔习惯性地对亲近的朋友毒舌,“说不定还会有新人冒出来。”
运动员的危机意识可不能少。
这句没有被说出来的话一下引得罗恩和秋聆歌握紧拳头。
只不过,冲浪的比赛都已经结束,新人还没有影儿,也不用那么早就开始担心。
而且小小地回击一下这个过于凡尔赛的朋友还是可以的。
“余,”罗恩挤眉弄眼,有点贱贱道,“我很期待你的射击团体赛。”
他可是打听过了。
华国十米气步枪现今拔尖的只有余曜和常方毅,e国那头除了鲍里斯和安东尼,可还有不少候补小将。
这场十米气步枪团体赛注定是一场恶战。
不过,也只有这样充满悬念的比赛才会让他们这些无比渴望胜利却又不甘心只是轻松躺平拿牌子的运动员血脉偾张吧?
比赛的意义不就在于挑战不可能的可能嘛!
罗恩的揶揄看似挑衅实则充满善意。
余曜听得懂,也不以为忤。
只不过被戳到了眼下最重要的关窍,他的气性还真就被激了出来。
“十点五十。”
少年微微笑着,甩出了一组确切的时间数字。
罗恩还没有反应过来:“啊?”
秋聆歌却已经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小余是说,既然期待的话,那就来比赛现场拭目以待吧!”
他的师弟,那可是人狠话不多,金牌超多!
第210章
和小伙伴们短暂说笑过,余曜就回到了教练们身边,他坐上戚本树的车,没多久就到了射击场馆。
车子还没有停稳,即将和他一起组成华国团体赛代表队的常方毅和方昶就已经小跑着出现在了车窗口。
“纪教!”
敞穿射击服的两人砰砰砰地拍着车窗,肉眼可见的满头大汗,匆忙跟教练打过招呼后,就热切地看向这场比赛队里最重要的主角。
“小余/余哥,你来了!”
从他们惊喜兴奋的语气和眼下淡淡的青色,明眼人都不难判断出他们俩也是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大半夜的一员。
对于队友,余曜向来态度友好。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他略显不好意思地笑着,见两人热得脸色通红,就将车载冰箱里的冷藏矿泉水拿出来,一人递一瓶,还附带上了干净的纸巾。
常方毅和方昶哪还在意这种小事。
余曜能来就已经是万幸!
什么都没有他本人继续参赛来得让人高兴好不好!
所以他们接过水后,很急切地充当起了引导员的职责,完全忘记了余曜并不是这座射击馆的陌生客人。
“资格赛就快开始了,我们赶紧去换衣服抽签吧!”
他们一左一右地把余曜架在中间,一副拔腿就要跑的姿态。
余曜很能理解队友的心情,只得回头对着车里的祁望霄笑了下。
“去吧。”
祁望霄也很理解比赛的重要性。
只不过等目送余曜真的跟队友们一通小跑进了场馆再也不见,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地决定要将自己的康复计划尽快提上日程。
这样以后才不会只能一直看着小曜的背影。
祁望霄就连已经坐在了资格赛的看台上,心里都还在一刻不停地规划打算着。
单从外表上看,青年气质出众,唇畔始终噙着恰到好处的淡淡弧度,怎么看都是个温和有礼的精英人士模样。
裁剪精良、熨烫平整的衣料更是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勾勒得风度翩翩。
白衬衫的纽扣整整齐齐地扣到了倒数第二颗,顶多就是因为天气太热,稍稍把袖口卷了半截到手臂中间,露出一块内敛而不失格调的低调腕表,反而更添几分潇洒气度。
过于出色的外形,让人叹惋的身体缺憾,明显不属于寻常人的精英气场,再加上明明不是业内人却能直达不对外开放的资格赛现场从容观赛,这四样加起来,不少获准拍摄资格的记者们都十分好奇来人的身份。
只可惜祁望霄虽然在新闻里留下过不少次名字,高清正面照片却几乎没有流传公开。
所以除去华新社的记者能够大概认出,多看了几眼就没再关注之外,其他国家的记者即便好奇,却都因为认不出也猜不到,干脆直接选择躺平。
毕竟本场比赛的最大看点还是在昨天刚刚死里逃生,上午来比赛前刚拿到一枚金牌的余曜身上。
今天又是十米□□团体赛和盛装舞步的总决赛。
余曜能不能今天一举斩获三枚奥运金牌,成就奥运史上又一个新的传奇记录,才是全世界体育爱好者都在关注的问题。
那可是整整三枚奥运金!
放在寻常运动员身上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怕成就!
普通运动员拿一块奥运金牌就已经走上人生巅峰。
余曜现在一个人手握冬奥五块夏奥两块,一共七块奥运金不说,还有很可能在今天一举拿下三个风马牛不相及项目的全部三块。
这是正儿八经来比赛的吗?
他是来砸场子集邮的吧!
思及此,媒体记者们的心都要沸腾起来。
哪怕余曜还没有正式登场,记者们的注意力就已经集中到了候场区熟悉的身影上。
他们没心思再关注观众席上外表出众的陌生人士,祁望霄也不在意这些在自己身上来来去去的打量视线。
他从始至终都在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台边即将出场的某人。
当看见余曜因为调整射击服时拉链卡在锁骨位置而用力一拉,却不小心拉到下巴,随即苦恼地皱了皱脸的生动神情,青年唇畔的弧度就不受控制地翘了下。
当然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完全没有关注台上的比赛。
在鲍里斯和安东尼这两个熟悉的名字上台时,祁望霄就难得地将视线调转回了射击靶位。
这两个人……还有新来的这个长发年轻人,就是小曜这一次的对手?
祁望霄的目光凝住。
余曜也在同时看向了刚刚好排名在自己前一组出发的e国代表队。
他也特别留意到了队伍中的陌生面孔。
倒不是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实在是染了一头彩虹色头发的人真的很难不吸引人的视线。
“很个性,”余曜只能这样点评道。
“他叫朱利安,”常方毅见状主动替师弟科普道,“是这两年才冒头的新人,没出现在奥运大概是因为成绩不稳,出了名的上限极高下限极低,e国能让他出战,大概是想要搏一搏了。”
“看来今天很可能是一场恶战,如果朱利安能够超常发挥的话。”
常方毅的神情越说越严肃。
反倒是方昶年纪小藏不住心思,当即就扬起了脸,自信满满。
“反正我们有余哥在,怕什么!”
这位张嘴余哥闭嘴余哥的华国新生代选手前两天才全程追完了十米气步枪的资格赛和决赛,对余曜在最后关头失误一枪后,还能一举打败超常发挥的安东尼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接化身余哥吹。
见常方毅一脸的忧心忡忡,就顶着一张白白嫩嫩的讨喜包子脸凑到崇拜的师兄面前,“余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这叫人怎么答?
余曜难得被问到噎了下。
承认未免显得自大和忽视团体赛其他队友的付出,否认又肯定会打消小师弟的积极性。
尤其是这位小师弟看上去似乎很崇拜自己……
面对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师弟忽闪忽闪的乌黑大眼睛,少年的手指轻轻地敲打两下子弹盒,很快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回答。
“如果我们三个都能稳住正常的状态,冠军就一定会是我们华国队的。”
这其实是很冠冕堂皇的套话。
但其中冠军两个字一下就刺激到了方昶年少气盛的心。
那可是奥运冠军诶!
团体赛冠军也是冠军诶!
还是和余哥一起组队拿到的冠军诶!
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快要把满心欢喜的方昶彻底砸晕,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顿时从他身上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才从低年级组升上来的稚气小少年模仿着余曜在决赛领奖时的三段托枪动作,把小腰杆挺得直直的,冲着自己最崇拜的师兄啪的一下行了个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余曜这下真被逗笑了。
他一本正经地把手抬到太阳穴,“与君共勉。”
方昶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常方毅看得直发笑,不得不说,赛前紧张的心绪当真好转不少。
反正有余曜在呢。
常方毅索性把自家师弟当成了自己心底里的定海神针。
个人赛上不就是因为有余曜在,金牌有保证,自己才彻底放松下来没出岔子吗。
团体赛当然也可以一样。
自己肯定能稳得住的!
常方毅小心翼翼地抱着心爱的气步枪,一下又一下地眷恋擦拭着。
哪怕广播声通报e国组拿到了惊人的641.8环,平均成绩接近可怕的10.7,也没有露出太多惧色。
反正有余曜在呢。
常方毅默念着这一句,镇定无比地一直等到广播声宣布他们的开始,才率先走在最前面,带着二代、三代的两位师弟一起走上了台。
“啪啪啪啪——”
来自寥寥可数记者们的掌声照样热烈非凡。
只不过余曜这一次吸取教训,带上了耳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观感。
他甚至觉得团体赛其实比个人赛轻松不少。
因为团体赛多人参加的规则,比赛的总时间缩短一大半,赛制也简单。
资格赛里,每个人要在二十分钟□□击二十发,一队六十发子弹加和计分排名。资格赛的一二名进入金牌赛,三四名则进入铜牌赛。
而进入决赛后,所有选手每轮单次射击,一轮射击结束后三人加和计算各队总环数,总环数高的队伍得到两分,先拿到16分的团队获得胜利。
也就是说,想要拿到团体赛金牌,他们需要先在资格赛里拿到一二名。
余曜和两个队友对视一眼,就分别走到各自的靶位。
发令员暂时还没有发令。
少年就把气步枪放到枪架上,打开子弹盒,开始填充弹药。
二十分钟打完二十发。
这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余曜决心速战速决。
所以从发令员宣布开始的清亮哨声后,他就端起气步枪,侧脸眯眼,冷静无比地瞄准了远处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细小针孔大小的靶心。
随即便是——
套靶,瞄准,扣下扳机,一气呵成!
“砰!”
子弹射进了那个最小的圆环。
少年的第一发就拿到了10.9环的超高成绩!
“漂亮!”
纪净仪当场就控制不住吆喝出声。
即使下一秒就在工作人员警告的眼神下被迫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但止不住的满足笑意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拼命流淌出来。
台上刚刚进入状态的常方毅和方昶也是虎躯一震。
啊啊啊啊!小余/余哥太棒了!
他们在心里惊呼着,喜悦之余,也都被带着一起放松下来。
尤其是他们本就比余曜速度慢,瞄准打枪的间隙就能听见自家队友一下接一下,接连不断地打出令人瞠目结舌的高分。
这简直是最美妙的天籁背景音!
常方毅嘴角始终噙着笑,方昶直接就是毫不掩饰的眉开眼笑。
他们仿佛不知不觉间就被队友狠狠地打了一针强心剂,端枪的姿态都变得放松从容。
一枪。
常方毅的第一枪打出了10.6。
又一枪。
方昶打出了个10.7。
“华国队的成绩也很不错!”
记者们用气声交头接耳。
常方毅和方昶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难得的好状态,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心情也更加放松。
欢快的气氛很快跃然场上。
哪怕是执着关注余曜一人的祁望霄都不由得觉得,现在的比赛氛围是不是太好了点。
不像是比赛了。
倒像是华国队在搞团建。
如有神助,枪枪稳准狠的那种。
同样意识到这点的纪净仪笑得合不拢嘴,记者们更多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目瞪口呆。
原本他们以为e国的银铜怪才组能够稳定发挥就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没想到华国队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常方毅这个最爱掉链子的都能稳住个人赛和团体赛,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似乎有余在的地方,总有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有一位记者在自己随身的平板上奋笔疾书,“我有权力相信,他就是奇迹的代名词!”
华国队在资格赛轮毫无悬念地成功晋级。
虽然总得分因为常方毅和方昶的各两次失误最终落后e国组0.5环,但金牌赛是稳了的。
最最最不济,一块银牌已经稳了的。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银争金!
“大家都太棒了!”
常方毅一把摘掉沿边帽,汗津津地说道。
方昶也是一脸激动地把枪死死按进怀里,“我就说有我余哥在嘛!”
三人里还是早就已经打完,后期单纯是在场上干等队友的余曜此时神情最镇定。
“零点五环。”
他是看着e国队的方向说出的这个数字。
常方毅和方昶脸上的兴奋就冷却了几分,他们一个摸摸后脑勺,一个摸摸鼻尖,都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可下一秒,尝到甜头的师兄弟两人就一左一右地乐颠颠勾上了少年的肩膀。
“我保证一会儿绝不会再失误!”
常方毅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他的职业生涯已经快到尾声,这可是他离奥运金最近的一次,还有余曜带飞,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
第一次参加奥运的方昶则是笑嘻嘻的,吐着舌头保证道,“余哥,再失误我就是小狗!”
反正他绝对绝对不要再在崇拜的师兄面前丢脸了!
倒是没想到自己一句随口的感慨就换来师兄师弟的齐齐保证——
余曜虽然不确定他们的保证是否管用,但还是扬眉露出了笑容,“那就一言为定?”
他主动伸出了手。
方昶紧跟着搭上,常方毅也紧随其后。
“加油!”
金牌赛开场在即,三人齐声大喊,笑容对视。
一定要拿下这枚团体赛金牌!
他们俨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请选手们各就各位!请选手们各就各位!”
宣布决赛轮即将开始的广播很快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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