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余曜真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要不然怎么听到的只是二哥问自己下一步要去哪儿？
这和想象的也差太多了吧。
余曜的脑海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鬼使神差地盯着青年的眼重复一遍：“我要去哪儿？”
祁望霄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睫，机器人似地也跟着干巴巴重复,“你想去哪儿？”
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息后,余曜眼尾跳了几跳，直性子地脱口而出：“二哥，你想问我的只有这些吗？”
真的没有别的吗？
譬如……至少也要问一句他们要不要一起去这些地方吧。
少年的开门见山豁然且敞亮。
祁望霄听得清楚，心里也明白。
但他还是尽可能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没忍住蜷了蜷指尖。
眼底压抑的情绪也越发汹涌深邃。
余曜看在眼里,轻轻地将握紧的双手搁在膝盖上，无比耐心地等待着。
银白月光下，少年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
可等了好半天，等来的却还是祁望霄顾左右而言他的一句——
“暂时只有这些。”
余曜：……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有一种想把眼前人拎起来,抖落抖落，看看能不能抖出点什么真心话的冲动。
祁望霄掩唇咳了咳，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他神色如常地看着余曜,哪怕耳尖已经红到滴血，都没有改口。
“暂时的确只有这些。”
祁望霄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短短十几秒里重复说了两次暂时, 第二次还特意加重了口吻，很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余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却怎么都不能理解二哥为什么就是不肯有话直说。
明明他们在彼此的面前从来都不会吞吞吐吐,掖着藏着。
还是说……自己真的会错了意？
一切都是自己由己度人，想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余曜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似乎缠上了一大团乱麻，乱糟糟的,被猫爪扯过的毛线一般，甚至都想要不管不顾地干脆捅破窗户纸，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只可惜已经到嘴边的话在心里滚了好几滚，到底还是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算了。
不说破的话，大家就还可以继续装傻。
余曜微微抿了下嘴角，强迫自己暂时转移走注意。
“我还没有想好，”他选择老老实实地回答起祁望霄之前的问题，“这个季节去东归赛道会有点热，夏季雨水也多，但如果只是勘路，适应环境，倒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天门山，我的跳伞执照已经考下来了，高空翼装训练次数也已经过关，去的话就可以开始进行低空翼装方面的训练。”
两个选择碍于天气时间都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
所以余曜原本是打算等自己把驾照考下来之后再考虑这个问题，毕竟人又不是机器，适当地停下来休息才能更好地重新出发。
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余曜反问道：“二哥你想先去哪里？”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默认了祁望霄一定会跟自己同行的设定。
祁望霄也确实有自己的想法。
“也许可以先去天门山？”
他提议着，却并没有要越过余曜做决定的意思，很快又补充了句，“先去东归赛道当然也可以。”
“天门山？”
余曜虽然有点好奇祁望霄为什么会选天门山，但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那就去天门山。”
没记错的话，天门山锦标赛应该就是下个月的事情，自己说不定还能顺道报个名，去看看其他世界顶尖选手的水平。
余曜现在对奖牌其实已经有点脱敏，但如果能顺手为之的话，他也不会抗拒继续参加比赛。
毕竟比赛本身就有作为选手间交流平台的意义。
三言两语定下了下一步的目标，余曜心里记挂的事情又少了一件，再加之刚刚让人心跳过速的飙车成功释放掉近半年封闭比赛的全部压力，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轻松起来。
银色月光下，那些时而轻柔，时而激荡的海浪拍岸声也成功地把他的思绪拉回到y省时惬意悠闲的海边小住记忆。
“二哥，下次我带你去喝糖水吧，”余曜加重语气，笑容无害，“鸡屎藤糖水。”
祁望霄被逗得笑了下。
他经历的世界比余曜多更多，当然知道这个糖水名字的由来，但此时还是很配合地挑挑眉，形状好看的眸子里漾起一抹温柔的乌黑色泽。
“鸡屎藤？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余曜就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眉眼舒展地娓娓道来，嗓音清透又好听，混着夜色细细雨丝的柔软湿意。
“鸡屎藤是一种植物，这种糖水要用鸡屎藤粉、红糖、椰汁作原料，看起来不好看，但是味道很清爽。秋哥第一次见的事差点嚷出来，但是喝了几口之后——”
他卖了个关子，“你猜怎么着？”
祁望霄很配合地作疑惑状，“怎么？”
余曜笑吟吟地翻出了戚本树偷拍制作的表情包，“你看。”
祁望霄低头凑近。
手机屏幕上，秋聆歌狼吞虎咽的侧脸被打上了大大的“真香”两字。
祁望霄被屏幕照亮的英俊侧脸上笑意浅浅，“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尝尝。”
“当然会有机会。”
余曜眨眼间就已经想好了将来要怎么磨着自家教练多做一碗，反正戚教那么疼自己，自己也替冲浪项目拿下了一枚金牌，这么点小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思索着，直到抬头时差点撞上青年的下颌，才惊觉他们两人间的距离似乎有点太近。
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余曜没躲，祁望霄也没退。
两个人就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坐在海边长椅上漫天闲聊。
一个珍惜着自己缺席的所有时光。
另一个也毫不吝啬地分享着对方不在时自己的全部喜怒哀乐。
微微凉的海风摇曳，跃上中天的皎洁月轮渐渐地将长椅上两道越来越近，越来越矮的影子融成了完整的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很不错的夜晚。
今晚的月色很美。
余曜在往回走的路上不经意地看见了祁望霄正在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换成了一张海上明月图，配字也很搭——
“海上月是天上月。”
有点眼熟。
余曜一时没想起来下句，也没多想，看了几眼觉得还挺应景，就向祁望霄索要图片链接。
“没问题。”
青年微微一怔，继而笑开，眼底里荡开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比海上天上的月亮更好看。
余曜突然有点口干。
想喝水，可车里没水，那就只能快些回去了。
他在重新坐进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后，又一次做好了踩紧油门的准备。
“二哥，坐稳了！”
答应声含着笑从身边传来：“好！”
下一秒，“轰——”
引擎尖锐的爆鸣声在沙滩边缘炸响，崭新赛车如一道红色流星般划破夜空。
一来一回的两次酣畅淋漓的飙车，余曜一直到回住所时，嘴角的弧度都没有落下来。
“就这么高兴？”
才喝完一顿大酒的赵威明醉醺醺地抱臂靠在门边守株待兔，成功等到了推门而入的徒弟。
“有这么明显吗？”
余曜失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然后就发现祁望霄望向自己时眼角眉梢的笑意也分外明显。
看在围观群众的眼里就是，两人才一对视，彼此脸上的笑意就不约而同地一起加深。
“啧啧啧！”
乔恩搭着自家哥哥的肩膀，夸张地咂舌起哄，“啧啧啧！”
惹得约翰尼肩膀上蹲着的小猴子波比也努力地吧唧吧唧嘴，发出“砸砸砸”的气声。
大家脸上的笑意多少沾点善意的调侃。
毕竟人都是有眼睛的，就算之前再不清楚，相处的时间久了，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些端倪。
不说别的，光是这样盛大的夜晚，余曜只选择与某一个人单独共度，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赵威明就在有点酸溜溜地想，比起祁望霄，自己这个关系最紧密的教练都是后来者，当然没有资格说什么。
“好了好了，都别在这堵着了，”宋双成倒是没喝太多酒，心里还惦记着正事，“小余明天还有一大堆官方采访要接，让他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话说得在场几位才刚刚有点失落的教练顿时满面红光。
别的不说，自打比赛结果公布，今天他们几个教练的电话都快要被打爆了好不好！
除去平时交好的各个运动领域内的媒体记者，华国的各大官方媒体，还有一大堆语调古怪的外国媒体不知道从哪摸到他们的电话，上来就是亮明自家的咖位，试图预约上一场余曜回国前的采访。
相对隐私的电话尚且如此。
教练们现在压根就不敢打开自己在网上公开的合作邮箱，生怕自己会被塞爆邮箱的铺天盖地邮件直接爆头。
“好像做梦一样……”
目送着余曜和祁望霄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赵威明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想到几年前自己还只是俱乐部的业余教练，只是无意间挖掘出了一个觉得不错的好苗子，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傻气。
“的确像是做梦，”喝完酒越发沉默的唐清名细细摩挲着旧钱包上的黯淡照片，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和宋远方一起参加比赛的情形。
只可惜他们那时候攀岩还没有被立项，能参加的比赛级别比不上奥运。
但这都不要紧。
他的徒弟现在已经是奥运冠军了，甚至还不止是攀岩的冠军。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唐清名压抑感慨的声音很低，但还是传进了宋双成的耳朵里。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教练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但很快就变成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只有望向楼上上，才勉强多了几分欣慰。
几名教练过于复杂的神情变化看得约翰尼一愣一愣的。
单纯的他不懂什么叫百感交集，什么叫狂喜之后的感慨万千，只知道眼前这些人的情绪莫名其妙就开始大起大落。
难道不应该只有高兴吗？
余可是拿了一大堆冠军！
还是乔恩一语点破了原因。
“教练们只是太高兴了。”
他眨巴着绿莹莹的眼珠子，贴心为新朋友解释道，“余曜拿了这么多冠军，他们这些做教练的怎么可能不高兴！高兴过了头，就会开始想到从前种种，然后就会大发感慨。问就是谁让我们太年轻了，压根就不像他们似的，有一大堆回忆可以伤感的。”
约翰尼听得似懂非懂，茫然的棕色大眼睛看上去纯良又乖巧。
乔恩尽可能地克制自己不去询问这个比自己矮不少的小孩到底是为什么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只是义气地拍了拍胸脯。
“你放心来华国，就算小曜平时不在队里，我和我哥都会护着你的！”
这句话约翰尼听懂了。
他望了望少年背影消失的拐角处，咧着嘴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一定会去华国的！”
有银牌在手，他的归化路已经稳了。
约翰尼今天已经不知道笑了多少次，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都是酸的。
“吱吱吱吱！”
抱着坚果啃的波比察觉到主人前所未有的好心情，也开心地摇晃着细长的尾巴。
哪怕比赛已经过去大半天，哪怕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别墅一楼依然沉浸在余曜成功夺冠的余韵里。
正在沸腾震惊的互联网就更不必说了。
有人把余曜十次夺冠路上的惊险瞬间和不断挂上金牌的颁奖仪式剪辑成了卡点短片，配上悲壮动感的音乐，甫一发出，就获得了成百万上千万的点赞转发。
【我去，好燃啊！】
【呜呜呜，太感动了！我们小鱼的每一块金牌都不是白得的！他值得！】
【一次又一次的比赛受伤，带伤上场，孤注一掷，永不放弃，这才是体育冠军应该有的精神！他一定会鼓舞和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各国热趋的前排上，带有余曜字眼的词条热度居高不下，实时话题广场更是在不断刷新迭代。
【每个时代都需要传奇，】有人试图解释这种现象，【余就是新时代的传奇！】
这并不是什么过于夸张的感性说法。
近年来国际上的争端不断，国与国之间更是图穷匕见，擦枪走火，且不说一些国家的民众连最基础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单就经济形势而言，社会整体的大趋势都是一日不如一日，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通货膨胀日益增长。
大部分人都在为生活苦苦奔波，每天发愁着衣食住行和医疗教育，但大家伙对于精神世界的要求从未停止过。
每个人都需要一些小小的快乐。
刺激热血的体育事业很好弥补了这方面的苍白。
人们在生活遭受困难时也更需要传奇英雄的出现。
英雄身上的勇敢和无畏就是对抗苦难最好的强心剂，而余曜现在就是这个被所有人瞩目被所有人选中的振奋人心的传奇英雄！
某个不起眼的视频转发评论区，就有人这样朴实无华地评价道：【看见余这么努力，能够靠着自己的努力拿到属于自己的金牌，我觉得生活都有了希望，加油加油】
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热度自然也吸引来了无数嗅觉灵敏的媒体记者。
只不过他们没有心思感慨余曜的成功，作为卑微打工人，更多的还是在馋哭之后很快把心思放在如何能够牵线搭桥，成功采访余曜拿到最新的物料，猛蹭一波流量上
几位教练关了静音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个不停，一夜都没有停下。
外界的喧嚣纷纷扰扰。
余曜大概能想象得到，但却没有心思多加理会。
在他看来，自己如愿飙过车，痛快过，事情就该告一段落，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更何况，他现在真的很累。
余曜回房间后冲了个澡，又按照平日的习惯，简单地运动拉伸了会儿，就抱着小七靠坐在了床上。
一直到此时，终于安生下来的少年才算是感觉到了浑身上下每一寸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用力过度后的酸疼。
不过想想也挺正常，一整天的比赛外加晚上的飙车，铁打的人也会觉得很累。
暖黄色的壁灯下，余曜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怀抱里的黑猫也在不住地打着呼噜。
“呼噜噜——呼噜噜——”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七很自然地钻进了主人的怀抱里，拿自己粉嘟嘟的湿润鼻子不断去蹭余曜的手背。
“身上疼？”
洗完澡的祁望霄穿了件简单的家居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睡眼惺忪的余曜把小七放到一边，主动道，“我帮你吹头发吧。”
别墅提供的吹风机很重，自己给自己吹很不方便，刚刚就是二哥替他吹的。
祁望霄自然也不会拒绝。
只不过在头发吹到半干后，见余曜迷迷瞪瞪里还在时不时地无意识敲揉关节，就知道少年这次是真的累惨了。
“我也懂一点理疗，”祁望霄把人按坐在自己身边，“我给你按按？”
余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引导着趴在了床单上。
他本来就困，这会一趴到枕头上，更是困到睁不开眼。
“睡吧。”
有人在他耳畔温和轻声，余曜渐渐地就闭上了眼。
但不是困的，是舒服的。
有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从他的脖颈到脊背再到腰间依次往下，一次次揉捏推拿，每一次的力道位置都恰到好处，比之专业的推拿专家都不差什么，舒服到让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如同蒸了一次热气腾腾的桑拿。
呼吸间无处不在的灰色香根草气息更是温馨到让人想要原地入眠。
余曜意识一沉，就这么睡了一个好觉。
只不过再醒来时，天都变了。
社交网络上赫然出现一则耸人听闻的硕大标题，引发不少网友的纷纷议论，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事业就是致力博眼球的三流媒体强烈要求奥委会追加针对冠军的兴奋剂检查。
余曜先看见的要求追加兴奋剂检查的词条才打开了最原始的话题来源。
入目的文字相当小众。
《华国针灸——堪比兴奋剂的亚洲邪术？》
《华国花露水，是否含有兴奋剂成分？》
《解密华国运动员为了金牌有多拼，他们竟会做出这种事！恳求赛方彻查！》
一目十行的余曜：？？？
这个世界终于魔幻了吗？
他有点怀疑人生。
第252章
不是,华国针灸和花露水也能被怀疑有兴奋剂的成分？
这真的不是在玩梗吗？
余曜眼角抽了抽，耐住性子继续往下看去，结果越看越是地铁老人手机。
发布这篇文章的作者一口气把他参加过的所有比赛,尤其把在后半程摇摇欲坠仍然咬牙坚持的几场一一列举了出来,得意洋洋地扬言道，正常人到了这一步根本就不可能坚持得下去。
【特别是本次奥运】，文章作者用一种痛惜夸张的浮夸口吻总结道，【余伤了至关重要左手却依然能够继续攀岩比赛，我们很难想象他是如何隔断自己的痛感,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就是他使用了违规手段参加比赛的最强有力铁证！】
余曜：……
他最后扫了眼自己被银针扎成刺猬的狼狈画面截图，果断退出了文章页面。
实在是太离谱了。
余曜完全没眼看，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足以检验智商的谣言居然会在一夜之内漫天飞起。
大家都不动脑子想想的吗？
一点证据都没有，全是主观臆测的谣言也会这么有市场的吗？
余曜不死心地翻了翻评论区。
高赞第一是：【同意博主意见！我怀疑他很久了！人类怎么可能拿下不同项目横跨夏冬的十枚奥运金牌！他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作弊技巧！】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h国语评论。
余曜点了下翻译按钮——
【奥委会能不能给力点,这些华国人最会作弊！他们还经常偷我们的传统文化！】
余曜：？？？
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偷谁？
余曜一言难尽地又往下翻了翻，见前排高赞一边倒地支持博主,更是油然而生出一种这个世界终于癫成了他理解不了的样子的荒谬感。
这一大清早的,也太刺激了。
余曜哭笑不得地把手机丢到一边，不打算再看这些伤眼的奇葩评论。
不过也该到起床的时候了。
少年往旁边安安静静的床铺上看了一眼,见青年双手搭在小腹位置，双目紧阖，呼吸匀长,就轻轻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卧到自己小腿上，直把自己的两条腿都压麻了的重量级肥猫抱到一边,穿上拖鞋走去卫生间洗漱。
全程的动作都很轻。
连小七被抱起时哼哼唧唧地想要喵一声都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猫猫嘴。
卫生间厚重房门的隔音质量也很好。
余曜尽可能地不想吵醒那个替自己按摩直到后半夜的人，但出来时还是不出意外地对上了青年因为晨起的不清醒而湿润朦胧,却依旧乌黑深邃的眼。
“早啊，二哥。”
余曜扬起一抹笑，走去吧台边倒水喝，正要把刚刚看见的新闻当成笑话事说给祁望霄听。
“咚咚咚！”
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得震天响。
赵威明宿醉沙哑的嗓音也从门外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小余！你起来了吗！”
祁望霄坐起身，第一时间警觉道，“出什么事了？”
他的理由很充分。
这个点，又没有比赛，赵威明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还能早起来敲门，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而且一定是跟小曜有关。
祁望霄的头脑转得飞快，几息间强迫自己彻底清醒起来，伸手就要去摸床头的拐杖。
余曜只得边走过去开门，边温声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
赵威明顶着黑眼圈和宿醉后的胡子拉碴冲进门，刚刚好就听见这么一句，直挺挺地把屏幕亮着的手机怼到了徒弟的面前。
“这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他看上去很急，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但在余曜眼里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连看都没看手机屏幕一眼，走回吧台边端起水，慢吞吞地又喝了口，感觉到嗓子被清凉地润开，才有条不紊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奥委会赛前的各项检查我都没有缺席过，单只是今天就还有一次药检。如果赵教你真的很生气，”少年含着不紧不慢的笑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给发文者发律师函。”
细腻晨光里，余曜神情平静得如同深山里波澜不惊的平湖水。
赵威明急切的火气莫名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冷静了下来，细细思量着余曜说的话，再想到从未出过问题的检测结果，可算在熊熊怒火中找回了点理智。
但，赵威明重重地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小余，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着急呢？”
他自己一大清早地被国内电话呼醒，看见网上的那些恶意揣测的时候可是差点就要气炸了肺，如果不是顾及影响，当时就想亲自下场，拿大号跟那些满口胡说八道的虫豸直接对线。
别人不知道，赵威明还能不清楚自家徒弟在奥运的这几场比赛究竟有多么险象环生吗！
且不说冲浪那次遇到疯狗浪被直接卷走，差点连命都找不回来。哪怕是相对安全顺利的盛装舞步，也是因为余曜在赛前耗费了无数巧思心血来编排节目才能一举夺冠。
更不要说最后这场意外受伤的攀岩，峭壁上的每一步都是实打实的在刀尖上起舞。
怎么到某些人的嘴里就变成了靠外力上位？
这简直是对小余，对华国的最大侮辱！
想到网络上那些堪称恶意的评论转发，赵威明才稍稍平复的心情瞬间又爆炸起来。
同时也更加疑惑。
他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阅历丰富，比不得年轻人血气方刚，单纯毛躁，乍一看到这些都还被气得不行，余曜怎么就不生气呢？
赵威明很不理解。
老实说，余曜也挺不理解。
但他不理解的是，自己已经拿了这么多金牌居然才第一次爆出来这种质疑文章——
“这些想给我泼脏水的人也太后知后觉了点。”
没头没尾的话让赵威明神情凝重几分。
余曜也没有做谜语人的打算，索性开门见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卷起袖子给祁望霄和赵威明分别倒了水，神情周到，“体育圈也是名利圈，被质疑是常态的一种，被污蔑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甚至可以说因为体育往往和政治名利挂钩，黑幕远比观众们想的还要多，曾经还有过某些国家政府亲自下场搞事情的黑历史。
自己一直走到现在才被盯上，反倒是一种不太正常的情况。
余曜思来想去，只能归结到自己崛起的太快，横跨不同项目的速度更快，原本领域的利益共同体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流水准的金牌就已经被自己顺手摘走。
“至于落井下石的那些人，也许本来就对我的成绩惊疑不定，也许只是单纯享受着将公共人物拉下神坛，这时有人提供了一个争议点十足的劲爆剧本，他们自然就会闻风而动。”
余曜慢慢地喝完了一整杯的水，思绪越来越清明。
他靠在窗边吹着风，抽丝剥茧般就将各方人马蜂拥而至的心理揣测了个七七八八。
已经看完了事情始末的祁望霄敲了敲键盘，沉吟片刻，补充了一点，“最初报道这件事的几名网红背后是同一家公司，后续促使舆论发酵起来，煽风点火的媒体也都来自同一家资本。”
他给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或许这是某些西方媒体针对华国的又一次狙击。”
针对华国的狙击？
余曜倏地掀起眼帘，视线对上了青年的。
祁望霄唇角微翘，温和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毕竟一位世界级的体育巨星在国家的舆论宣传方面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若否，某位足球巨星离世时也不会盖上其母国的国旗。
对于很多并不出名的落后小国而言，拥有一名在家喻户晓的体育冠军，说不定就是他们在国际社会上被记住名字的唯一高光时刻。
而余曜能带给华国的也绝对不仅仅是让人们记住华国那么简单。
“就像是之前针灸和花露水的爆火……”赵威明也回过味儿来了，一拍大腿，“他们就是看不得我们华国有什么好名声！”
抹黑华国一向是西方媒体的拿手好戏。
这一次舆论能在一夜之间闹得这么大，绝对少不了这些媒体巨头的推波助澜！
“完了完了完了！”
赵威明握着手机在屋里团团转，“我现在就给总局打电话，这种层面的水军下场，不是我们几个能轻易解决的！”
余曜思索着，也在琢磨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华国整体的形象输出。
他自己是自由惯了的，早起看见舆论也只是觉得荒唐可笑，并没有太过留心，但如果事关华国，自己倒是要好好地考虑周全。
出国在外的身份虽然是自己的，面子却是整个华国的，这点轻重余曜还是能掂得清的。
赵威明下定决心，手心冒汗地翻开通讯录。
“咚咚咚——”
不期然的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余曜和祁望霄对视一眼，走过去打开门，就见房主任和宋双成、唐清名等人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除此之外还有几张不甚熟悉的生面孔，穿着白衬衫，手里拎着体制内常见公文包，一身的风尘仆仆。
“我是为了网上的舆论来的，这几位是驻f大使馆的工作人员。”
房主任也不绕弯子，在门口神情凝重地说道，“事是一定要解决的，不过我还是想先问问，小余，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严肃，但脚上套着的不成对的拖鞋还是泄露了几分焦躁的情绪。
看来事情闹得比自己想得还要大。
余曜的脸色开始冷峻起来，温润如春山眉宇间破天荒地凝出了一层寒霜。
“先进屋再说吧。”
他克制地抬起手，将门外的一群人让了进来，砰的一声，关紧了房门。
厚重的实木门立时隔绝了屋里的说话声。
但却隔不断网络上源源不断的议论。
也正如余曜所预料的那样，一开始，大部分网友都觉得离谱，所以也并没有如始作俑者估计的那样轻易地被媒体带跑。
不少勇敢试用过华国针灸和花露水的人还主动站出来替余曜说话。
【胡说八道，我的失眠都是被针灸治好的，如果其中有兴奋的成分，我应该更加睡不着才对！】
【啊？花露水不是外用的吗？我从来没听说过可以擦的兴奋剂。造谣者统统都应该被关进牢里！】
但随着媒体源源不断的加大投放，不少学历约等于胎教的墙头草分子就开始听风就是雨。
他们的人员组成占比与曾经传言过华国建造的基站可以通过天线传播病毒的那群人重合度极高。
话里话外都在宣扬华国威胁论。
还有人阴阳怪气地呼吁：【华国人参加的所有项目的拿奖选手都应该重新检测，尤其是乒乓球，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都使用了花露水和针灸，哦，对了，还有那个会在背上留下一个个红色圆印记的东西】
【那叫拔罐好不好】，快要看不下去的华国网友们火冒三丈，【这种只作用在皮肤和肌理的医疗手段怎么可能会影响比赛成绩，我看你们是失了智了】
【作用在肌肉？】
【大家快看！这里有一个华国人自爆针灸会影响到肌肉了！】
【运动员需要靠肌肉完成运动……如果是这样的话，余的得奖对其他选手非常不公平】
【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影响到比赛结果，针灸只是调理和治疗作用，不是兴奋剂更不是作弊手段，别把它想得那么龌龊好不好！】
【扶额，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没上过学了，这种话也能信】
到处辟谣的华国网友中的很多人第一次感受到文盲的可怕。
但很快，他们又领略到了资本主义国家所谓的“言论自由”。
不少网友正在跟反智言论激战正酣，突然之间，打好的大段文字就再也无法发送出去。
他们不解地退出文字框，页面却骤然跳转，紧接着大家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账号居然再也无法登录了。
转战回国内的网友们愤愤不平：【他们就会禁言和封号！】
可这一招实在是粗暴有效。
神经高度紧绷的华国网友们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才被自己辟谣过的反智言论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不多时就占据了各国热趋的舆论高地。
【他们一定是下水军了】
【呜呜呜，他们就是冲着彻底毁掉小鱼的名声来的！】
大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只可惜人少言轻，才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就在余曜和官员教练们商量对策，网络上恶意言论铺天盖地时，某国某商业区CBD大楼的最高层，大白天也拉得严严密密的窗帘之后，有人正在举杯庆贺。
“没想到华国的舆论应对到了现在还是不堪一击。”昏暗中看不清面孔的人举起红酒啜饮一口，露出一截制服袖口。
“那当然了，论起玩弄舆论，我们才是真正的行家，话语权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上，”有人讥讽地大笑起来，“幸好大众只是群没有脑子的乌合之众。”
“别这样说，毕竟我们还要好好仰仗那群乌合之众哈哈哈哈……”
“只要准备好足够多的通稿，只要余不能拿出及时有力的证据回应，他不光彩的形象就会深深烙印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底层人才是大多数。当然了，我们也可以帮忙加深这个印象……”
“真可惜，我们支付了足足上百万刀的活动经费，不过换一个如日中天的体育巨星，划算。”
“哼，谁让他是个华国人呢，情报局的工作就是要斩断华国向外输出文化的每一根触角！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灯塔，只有我们的制度和文化才是最先进，最优越，最民主，最自由的！”
“为自由干杯！”
“Cheers！”
厚厚的窗帘遮挡住了高脚杯碰撞的脆响。
没有人知道见不得光的诡谲算计已经酝酿出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但过于憋闷的气压还是让不少理智在线的人注意到了异样。
【不是，有生之年居然看见余被怀疑作弊？】
【我怀疑我睁眼的姿势不对，怎么可能才睡了一觉就看见余的成绩被质疑真假，开什么国际玩笑】
【都散了散了，这事闹得跟玩儿一样】
只不过随着舆论热度的居高不下，原本看笑话的网友们渐渐就不淡定了起来。
【搞什么，怎么谣言越传越广了，连我三舅妈的妹妹的大姑姑家的小儿子的同学都来问我，余是不是真的作弊】
【这不是把屎盆子硬生生往余曜头上扣吗】
【@奥委会，你们出来说句话啊！】
被点名的奥委会官员们此时个个焦头烂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切风暴的漩涡中心就是余曜本人。
但他到底只是个刚刚要成年的孩子。
赛场上的一往无前也不等于有勇气面对来自全世界穷追猛打的凶猛质疑。
这种堪称核爆级别的丑闻事件，他能不能站出来回应这件事，能不能回应得圆满且无可挑剔，又到底能不能取信全世界，每一问都是足以影响他整个后半生以及华国大国声誉的严重问题。
“要不我们加快流程，尽早公布药检的结果？”
有人向奥委会主席奥利弗这样提议道。
奥利弗很有些意动，只是还在考虑中，也就在此时，他接到了来自华国体育总局的电话。
一句话概括对方官方客套话语的大意就是——
“请务必按照原本的流程进行。”
也就是说不需要他们加班加点好提前公布药检的结果？
那余曜还有解释的机会吗？
奥利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砸懵了，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看见余曜施施然地出现在药检现场，都猜不到这么个小年轻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余到底打算怎么破局呢？
奥利弗对此相当好奇。
第253章
不是,有关余曜可能使用某种特殊手段作弊的舆论都闹到了举世哗然的要紧关头，华国体育总局什么都没有做就算了，还专门打来跨洋电话请求他们国际奥委会对此不管不问？
奥利弗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这群华国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但跟华国打交道这么多年,他很清楚但凡华国官方亲自出面,都不可能让自家运动员真受什么委屈。
所以他很放心大胆地公布了下一次药检的具体时间。
事情的发展也不出奥利弗所料。
药检当天，采集样本的场地外围聚集了大批不请自来的媒体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场馆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到了需要当地警察局出动维持治安的地步。
“哦，天呐,简直比大明星的演唱会都热闹！”
“我觉得比很多大明星的演唱会都热闹！”
“废话，那可是余，能一样吗！”
见惯了国际巨星的f国首都警察们都对此啧啧称奇。
尤其是，肉眼可见的还有很多媒体记者正在源源不断地飞奔赶来，别说汽车了,光是他们扛着的三脚架就已经被挤得无处容身。
很多人被迫拿出标记了“made in yiwu”字样的自拍杆，让远远观望的教练们叹为观止。
“这样的自拍杆我也有，”副驾驶上的赵威明试图活跃气氛,“我闺女买一个嫌重,又买一个嫌抖，折折腾腾买了一堆,家里都能开店了。”
宋双成也很给面子，扶了扶老花镜一起玩笑：“那今天现场的自拍杆收一收，岂不是都能开一个自拍杆厂了。”
这绝不是一句夸张的话。
宋双成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们的车窗上贴了厚厚的防窥膜，道两边的人看不出车里到底是哪国运动员,他们压根进不了场馆就会被彻底困死在当场。
可即便如此，车速也太慢了。
慢吞吞的,跟蜗牛爬一样。
看着车窗两边密密麻麻的人头，宋双成忍不住又提醒赵威明一句，“小赵你的口罩可千万别摘。”
赵威明自然是满口答应：“那可不敢，宋老，我这口罩要是摘了，那不就完犊子了嘛！”
作为教练，他再清楚不过，按照兴奋剂取样细则，运动员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指定检查地点报到，工作人员至多在约定时间后再多等两个小时。
可万一自己被人认出来是余曜的教练，别说两小时，两天都未必够用。
而余曜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一旦缺席兴奋剂检查，哪怕后面随时随地被赛外检查委员会的多次飞检补上，也堵不住全世界的悠悠之口。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完犊子了。
赵威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口罩又往上拉了拉，宋双成和唐清名也尽可能地减弱自己的存在感，老大的个子愣是蜷缩在前排座椅的阴影里。
反倒是第三排的余曜和祁望霄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没有一丝半点要躲藏的意思。
主要是——
车内的挡板都落下来了，什么人能隔着板子认出自己的？
余曜大大方方地在车里翻阅着平板电脑上的PPT，在柔和的护目光线里时不时拖动鼠标进行修改编辑。
祁望霄偶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少年的眼睫轻轻垂落，微微颤动，一副很是一本正经的专注模样，仿佛外界的种种质疑揣测都不萦于心。
静静守候的青年白皙英俊的脸庞上也没有教练们那样焦虑悬心，只是在余曜终于合上屏幕时紧接着温和出声。
“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吧。”
余曜揉了揉有点酸疼的手腕，唇角翘了翘，“不过赵教分享给我的这个PPT模板有点太可爱了。”
背景全是一片片手绘的卡通绿叶。
好看是好看，清新也够清新，就是有点稚气未脱。
“如果可以，我还是更想找一个风格严肃一点的。”
最好是让人一看就觉得相当官方的那种。
余曜有点犹豫要不要找些专业人士来帮忙。
祁望霄不假思索地翻开自己的电脑：“我应该有这种风格的模板。”
余曜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跑偏了下，“二哥……呃，你的发言PPT也要自己做的吗？”
理论上不应该由总裁办公室的秘书们负责吗？
哪个电视剧里大公司总裁会自己做发言PPT吧。
“偶尔会，”祁望霄也很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确很少做PPT，“但如果是重要的会议，我就会自己动手，这样也能加深印象。”
他打开自己的电脑搜索几下，余曜的手机屏幕上就弹出了文件正在接收中的通知。
余曜挨个点开看了眼，琥珀色的瞳孔里就盛满了明亮鲜艳的光。
“这几个就很好。”
他对祁望霄的审美相当赞成，“我回去就改。”
“笃笃笃——”
挡板恰在此时响了几声。
宋双成的嗓门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小余，我们该下车了。”
他顿了顿，“你准备好了吗？”
前后相差不多时的如出一辙问句，但宋双成的嗓音显然比祁望霄紧张得多，尾调都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颤音。
真是麻烦教练们又一次替自己担心了。
余曜在心里叹一口气，回答得更加斩钉截铁。
“当然没问题。”
他把笔记本交给祁望霄就拉开车门下车。
速度之快，几名教练都没能在第一时间跟上。
余曜不出意外地成了第一个钻出车的人。
外面好凉快。
他下意识看了眼行道树上还在滴落雨水的叶片，眉眼间一片从容。
但运动员第一个下车的举动在全场都是由教练陪同的氛围里实在太过罕见，以至于围观的记者人群惊讶地静了静，才轰然炸开。
“快看！是余！”
“啊啊啊啊啊啊！他终于来了！”
“余曜！余曜！余曜！”
终于意识到看见了什么，呐喊着的人群疯狂地如海浪般从四面八方涌向少年的方向，宛如地壳剧烈震动。
与此同时伴随着数不清的闪光灯和快门的咔嚓声噼里啪啦地不断响起，仿佛再度下起了足以湮灭整个f国的倾盆暴雨。
面对大家汹涌的热情，余曜也很给面子地冲着四周点头笑笑，才在警卫人员的双重人墙护卫下稳稳当当地向着大门方向走去。
他的神情很稳。
步伐更稳。
行走在哄乱的人群里面连眼神都没有乱瞟几下。
但警察人墙能拦得住的只有物理冲击。
那些从人墙间隙里拼了命地想要被递到少年嘴边，贴满全球各国知名媒体logo的采访话筒还是凭借一腔武力不断阻拦着余曜的去路。
“余，请问你对网上的流言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曜，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是否有话想对屏幕前的大家说？”
“余，你觉得自己的药检会是什么结果？”
“余……你……”
嗡嗡嗡——嗡嗡嗡——
紧跟在余曜身后的赵威明受不了地捂了捂耳朵，有一种被震到全世界都充斥着余余余的耳鸣感。
余余余？还是鱼鱼鱼？
他甚至错觉自己来到了海洋馆——
等等，打住打住！
赵威明麻溜地切断了自己不合时宜的胡乱联想，侧着身子闪到余曜身边，尽可能地拨开那些想要伸进来的手。
但几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无法跟气势磅礴的记者大众们对抗。
在媒体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般的沸腾人潮冲击下，双排警卫手拉手构成的人墙如海草般飘摇起伏，大有下一秒就要齐根断掉，顺流飘走的狼狈风险。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周遭提问里的暴躁情绪也飙升到了另外一个台阶，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
“余，你可不可以现在就回答大家的问题！”
“余，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你应该替自己洗涮冤屈！”
“余！你是想要躲避问题吗！我觉得你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
炸开了锅的声浪并不比物理攻击弱多少。
余曜抬头向前看，就能看见场馆大门口奥委会官员们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余光一扫，就能看见两边警察们流汗狰狞的神情。
前方赵威明奋力开路的背影也因为一波又一波的声浪冲击变得微微佝偻。
这样的场景比自己拿十块金牌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人类的本质都是吃瓜猹。
余曜有点无奈，但也十分清楚，失序后接踵而至的就是踩踏事故。
看来不能任由场面再发酵下去了。
短暂的念头一闪而过。
余曜当机立断地转身，不闪不避地面向那些媒体记者们站定在台阶上，举起手做了示意大家停下来的简单手势。
“这能有用吗？”
远程监控现场的奥利弗疑惑自语。
可就在此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现场此起彼伏的喧嚣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眨眼间声浪退潮，恢复安静。
如果忽略掉他们伸长脖子，脸诡异地整齐朝向同一个方位，跟一朵朵向日葵似的话。
“啊？这也行？”
奥利弗万万没想到制止现场骚动居然只需要余曜一个手势。
他是一时脑子没有转过来弯儿。
但现场的媒体记者们已经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毕竟大家要的就是余曜的回应。
黏在少年身上的目光在他似乎要回应的第一时间就把喜悦讯号回馈到了大脑。
哪怕余曜只是说些官方话呢。
有记者跟同伴窃窃私语：“最起码让我们回去有点东西能写。”
打工人也是有KPI的好不好！
当然了，如果能写点有爆点的东西就更好了。
余应该不会让她们失望吧？
人群不自觉地向着警卫墙两侧攒动。
野生直播间切换的视角能看见的无人机俯视画面里，汇聚向余曜四周的密密麻麻人头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还得是放了鲶鱼的那种】
有观众皮了一下。
只可惜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迎来其他人的点赞叫好。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余曜身上。
余曜会说些什么？
他会为自己辩驳吗？
不少人已经屏住了呼吸。
然后就听见了台阶上的少年温温和和地对着离他最近的华新社话筒缓声道，“我会参加今天的兴奋剂检查，也会无条件接受接下来的每一次临时抽检。”
马上有记者追问：“余！你是在用接受检查的行为向大众表明自己绝对没有问题吗？”
周围原本以为能如往常一样收获到第一手劲爆回答的记者们脸上不由得露出点失望神色。
主要是，这样的回答也太……中规中矩了吧！
有人小声嘀咕道：“等开了ab瓶，几个月时间都过去了，余的澄清还有意义吗？”
新闻有时效性。
名人的名誉也有时效性。
错过了辟谣的最佳时间，就算是洗清了身上的嫌疑，也难免有事后描补之嫌。
毕竟这种事在他们西方国家太常见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掌握历史的不一定是华国王朝更迭的史官，更有可能是西方财团麾下的媒体大喇叭。
如果不是他们就是大喇叭本叭，都想大声提醒余曜这样回答简直是漏洞百出了。
有人不死心地制造爆点，“余，你难道没有觉得疑惑的地方吗？”
对于突然爆出这么大规模的质疑？
余曜的目光定了定，认出对方的logo是m国主流媒体之后，琥珀色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深，“当然有。”
他故意顺着对方的话，果不其然，一下吊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挑事只怕事小的m国记者也兴奋起来。
但紧接着，余曜的话就让他脸上期待紧张又隐隐约约有些得意的笑容一下僵住。
“我只是有些疑惑，这些质疑居然会来得这么晚。”
啊哈？
听清这句话的记者们齐齐愣住。
【合着小鱼早有准备？还觉得污蔑找上门来的太晚？】
【不不不，我觉得这话的意思单纯是说他早有心理准备，谁会嫌脏水来得太晚啊】
直播间也有观众们议论纷纷。
但不管怎么样，这句话的效果比之之前的套话，肉眼可见的充当了定海神针作用，让不少人都坚信早有预料的余曜一定已经早就有了应对方法。
【呼，有一点莫名的安心感】
现场反应过来的记者们则是在爆点面前面面相觑，眼底狂热，正要继续追问细节。
余曜已经注意到局势的重新稳定。
目的达成。
他笑了笑，不再停留，径直走进场馆准备采样，只在进门之前留了一句自己今晚要开一场记者会，邀请大家拨冗前往某大学学术报告厅赴约的客气话。
余曜成功验证了一句语气越平静事越大的梗话。
这句话也确实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记者会？
学术报告厅？
晚上开会早上才通知？
这一套八竿子打不着的组合拳当场就把见多识广的记者们整不会了。
“余到底要干什么啊！”
大家伙收拾着器材，破天荒地觉得自己的智商有点不够用了。
第254章
潮湿闷热。
检查场地外围的空地上,记者们正在对晚上的安排议论纷纷。
“发布会为什么要安排在大学报告厅里？为什么不在奥运村的会场？”
“哦，余打算说什么？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我猜他一定不会邀请所有人，对记者会感兴趣的人实在太多了！”
头脑机灵的人已经开始打听如何才能得到这场记者会的邀请函。
等等,该去找华国体育总局还是奥委会？
没有头绪的记者们干脆双管齐下,紧锣密鼓地将联系的任务传达回了各自的报刊总部。
于是乎，在余曜人还没有完全进入采样现场时，体育总局和奥委会的媒体联络通路就被打爆了电话。
每一个打通电话的人都情绪激动地表达了自己迫切的需求：“请让我去余曜的记者会！”
体育总局还好。
他们已经早有预料，对此的回应一律是提前交待过的极其官方的——
“我们将会向目标媒体发送邀请，请您静心等待。”
毫无准备的奥委会方面就有点吃力了。
本来攀岩比赛的举办时间就晚,基本上等同于奥运会的收官讯号之一。
整个奥委会又为这场错漏百出的奥运付出了巨大心血，如果不是闹出余曜相关的这么大的全球性爆炸新闻，他们早就已经开始收尾工作，兴冲冲等着去度假了。
结果突然间又因为余曜的记者会被打爆电话。
大家伙敏感紧绷的神经被狠狠拨动，苦哈哈地回复着来访电话。
“哦哦,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得到消息，或许会有这么一场报告会吧,请您不要着急,我们会……”
这无疑让好不容易打通电话的记者们大失所望。
有个脾气暴躁的记者直接把自己的破手机往地上一摔，骂骂咧咧地吐槽奥委会和华国体育总局不做人。
很快引起了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共鸣。
目睹这一幕的少数已经得到通知的记者,如华新社的记者乔文建，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因为暗暗窃喜而被其他人发现群殴。
嗡嗡嗡——
嗡嗡嗡——
场馆外的风波并没有因为余曜的背影消失而静止,反倒是因为邀请函的名额有限而余音不断。
但在采样场地内部，每个环节都安静到落针可闻。
满场穿着专业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紧抿双唇,如出一辙的神情严肃，正在签字排着队的运动员和教练们也都一本正经,鸦雀无声。
和平时的检查不太一样。
余曜四下看了几眼，在入口处的表格里找到自己并且签完名字后，就很熟练地接过桌子前工作人员递来的采样工具，轻轻走到了采样室门口正在排队的运动员队列里。
哪怕前后都有认识的人，他也很适应气氛地没有如以往般主动去打招呼。
只是默默地让自己跟前方人保持对齐，乍一看在队伍里不显山也不露水。
其他排队的运动员见到这位最近最热门新闻事件的主角终于到来，起初狠狠地撩了几下眼皮，但在周遭压抑的氛围影响下，不多时就没有了平时那股热衷八卦的兴奋劲头。
一排溜儿的大小伙子垂眉耷眼，默不作声地拿着透明塑料的采样器皿，很有些蔫巴巴的模样。
跟着余曜前后脚到的约翰尼更是如此。
他有些局促地接过自己的采样工具，飞快小跑过去，成功抢到余曜后面一名的位置才勉强松了长长一口气。
但在采样室的门突然被重重关上时，约翰尼还是惊得一下睁大了圆溜溜的眼。
哐当——
“该死的家伙！”
众人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才从采样室出来的一名肌肉男愤怒地挥舞着自己的胳膊，神情悲愤，“你们这是不人道的！怎么能安排这么多人围观！这是违反规则的！”
里面有很多工作人员吗？
按照国际规定，不是应该只有一名同性别官员在场吗？
余曜眉心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总就觉得这或许跟自己有关。
约翰尼迟钝的小脑瓜也灵光一闪，“余，”他偷偷扯了扯余曜的衣角，压低声，“他们似乎更严格了。”
约翰尼满打满算只参加过一次兴奋剂检查。
上一次的场景虽然也带着些处处可见的局促和尴尬，但这回却是自从入场开始，目光所及的工作人员都不苟言笑到了极点，冷冰冰的公事公办态度更是透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严苛严肃。
“大家连话都不说了。”
更别提说说笑笑了。
约翰尼摸摸口袋，空空的，陪伴他的毛茸茸波比在进场前就被唐清名教练提前拿走，以免被判作弊。
没有了波比，周围又安静得吓人。
哪怕知道自己绝对没有乱吃东西，约翰尼还是紧张地死死攥住手中的采样工具，满脑子的天马行空。
食堂里的菜真的没有问题吗？
自己喝的水会不会有问题？
如果检查出来问题，华国队会不会不要自己！
他胡思乱想着，手渐渐地开始发抖，直到——
一只温热的大手霍然穿过周遭沉重氛围，沉稳用力地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上，拍了拍。
“别担心，”余曜弯着眼，语气堪称温柔，“很快就结束了。”
会是这样吗？
约翰尼咬着牙，瑟瑟发抖，但一切情绪在对上那双含着笑意，如同自带魔力的琥珀色眸子时渐渐地就安定了下来。
平复下来之后，他好奇地问：“余，你不怕吗？”
在场的运动员看上去都不怎么轻松的样子。
这是极其反常的事情。
毕竟能被抽来赛后兴奋剂检查的大部分是各个赛项的前几名和少量恰好被抽中的幸运儿。
简单来说，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实打实的奖牌选手，心理素质绝对过硬，可即便如此，在这样沉闷的氛围里，大家的神情都不算好看，不少人都在咬牙隐忍。
怎么只有余看上去跟大家完全不一样？
他不紧张吗？
见余曜摇了摇头，约翰尼不理解，却十分羡慕。
他悄悄地离余曜更近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来自朋友兼未来队友的勇气。
余曜有所察觉，唇角上扬一瞬，为了约翰尼的面子只当不知道。
队伍没多久就排到了他们。
“笃笃笃——”
余曜看了约翰尼一眼，按照华国人的习惯很客气地敲了敲门。
“请进！”
余曜推开门走进去。
内里的三名工作人员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华国运动员都喜欢先敲门，连余也不例外。”
余曜听到其中一个跟旁边人咬耳朵。
但当他的视线扫过，三名工作人员立时就摆出了公事公办的冷酷架势。
“请到这里来。”
有人把余曜领到了布满摄像头，还有三双人眼无死角监控的位置，煞有介事地宣布，“可以开始采样了。”
余曜把采样器皿放到一边，准备脱衣服。
几双不同材质的眼睛就齐刷刷地转向少年的下半身，宛如穿透力惊人的x射线。
这样的视线压迫下，正常人都会紧张慌张，继而出现一些大家都不想的意外窘事。
余曜其实也不怎么适应盯着自己的工作人员突然成倍数增加。
但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下，很快就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只萝卜。
对，一只上青下白、水灵灵的大萝卜。
只有埋在土里，叶子上沾着泥土和露珠，正被冬日里的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萝卜才不会在意愚蠢人类的监视目光。
片刻后，少年松了口气，从桌上挑选出了一对还未开封的ab瓶，留取样本签字后就如释重负地走出了采样室。
是的，如释重负。
按理说自己的药检不会出问题，也早就习惯了赛方时不时的抽检，但一次性被三个陌生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屠宰场冰冷流水线上的猪。
不对，是萝卜。
余曜一本正经地纠正着自己的想象。
不过下次自己该把自己想象成什么水果蔬菜才好？
他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往外走。
完全没注意到其他还在等待检查的运动员一下垮了脸。
“完蛋了！”
在射击赛项和余曜一起药检过的鲍里斯跟同伴安东尼悄悄咬耳朵。
“余药检过那么多次！之前也都很镇静！这次的检查过程一定很变态！”
有这样想法的运动员不在少数。
尤其是曾经跟余曜一起药检过的。
再结合着时不时有人满脸郁愤地摔门而出——
等余曜终于走到教练们身边，同时结束自己过于中二的思考并且敲定下一次的想象对象就是西瓜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发现大家全都哭丧着脸。
全场的气温也更低了一度。
多几个工作人员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吧……
心知肚明自己大概率就是罪魁祸首的少年不由得心虚一下，但事已成定局，他只能在心底里默默给大家点一根蜡。
不过这大约会成为史上最没有争论和兴奋剂疑云的一届奥运会。
想到自己和大家连夜筹备的内容，余曜回到车里后立刻加班加点开始了PPT背景的替换修改，连晚饭都是匆匆对付过去的。
其实不吃晚饭都没事。
余曜觉得自己应该能在记者会上速战速决。
等到忙完回来再吃个宵夜，也就差不多了。
但慈爱爆棚的教练们堵在门口，摆出了一副不吃完不准出门的架势。
“也行吧。”
余曜在这些关心的目光下很难不选择妥协。
他坐到餐桌边尽可能快地消灭食物，赵威明满脸担忧地端着水站在一旁。
“慢点吃慢点吃！”
赵威明打心里觉得余曜未必一定要自己上，让专业人士发声也挺好的，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反正有人给你兜底，别慌别怕。”
华国总局宣传口的工作人员和某些保密工作人员可都枕戈待旦呢。
余曜胡乱点点头，也没放在心上。
他思索着晚上的发言，整理着自己反击的全部脉络。
高调出现在兴奋剂检查现场只是个开始。
今晚的记者会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这不仅仅是为自己一个人洗刷清白，更是华国布局良久，想要趁此时机，借题发挥的反攻舆论战第一枪。
多少人数年筹谋的心血都系于自己一身。
所以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他吃完饭后从玻璃罐子里倒出了几颗橙子糖，塞进裤子的口袋里。
“出门吧。”
余曜在一屋子人紧张、担忧又引以为傲的复杂目光里站起了身。
“走！”
赵威明一拍大腿第一个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车，驶向报告厅地点。
报告厅里，已经到场的几十家媒体记者惊讶地发现，现场已经架设好了面向全球同步直播的仪器设备。
“这么大的阵仗，真的是余一个人的记者会吗？”
大家伙疑惑地看了好几眼主讲台下整整齐齐坐好了的华国面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255章
“哇哦！这太正式了吧！”
余曜记者发布会现场,d国意志社记者菲利普从进门起就惊叹不已。
他入目是灯火辉煌的明亮大厅，足足十米高的挑高空间以半圆形原木讲台为起点，放射性镶嵌着一排又一排的酒红色厚天鹅绒座椅,巅峰期甚至能容纳上千人同时聆听学术讲座。
菲利普被这种格外庄重肃穆的装修风格小小地震撼了下。
入席就坐时,不出意外地听见了周围同行正压低声，小心翼翼地窃窃私语。
“场地租金一定很昂贵，余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开发布会？”
“没见识的乡巴佬！钱倒还在其次！这可是全球排名前二十的f国理工学院的学术报告厅！花钱也未必能借到！”
“我听说过这里，普通的学者终其一生都未必能有机会在这里发布成果……余居然能借到？而且学校居然也愿意借给他？一个非本专业的外校一年级本科生？！”
显然，越来越多的疑问正浮现在大家的心间。
菲利普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他趁着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在来来往往地布置仪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前排那些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华国背影，以及沿着墙壁摆放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直播镜头。
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他能感觉出现场的气氛在有序安静中透着一股浓重的郑重威严。
出于对重大新闻的敏锐嗅觉，连同菲利普在内不少人都开始在坐立难安和振奋激动之间来回横跳。
“等待的过程太煎熬了！”
坐在菲利普前一排的记者伸长脖子，朝着讲台入口的方向不住张望。
而在菲利普的后排,有人语气雀跃地安慰着身边抓耳挠腮的摄影师，“不管怎么样，我们至少能在现场记录下这一切疑问的谜底！”
这绝不是一句虚假的安慰话。
菲利普对此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背靠着d意志社这面大旗,自己和搭档此时说不定就在大门口跟其他没有邀请函被拒之门外的同行一起苦哈哈地蹲守。
淋着潮湿雨气，翘首以待,望穿秋水的那种。
所以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等就完事！
菲利普强自按捺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不知道除了现场的记者和门外的记者，以及无数蹲守在TT国内国外两版直播平台的全世界观众，等待的人里甚至还包括了某国某商业区CBD大楼的最高层。
大家都是如出一辙的躁动急切。
只不过为了不同的目的都忍耐了下来。
菲利普也只在目光偶尔瞥见最前排占据最佳视角的华国记者,注意到他们看上去心平气和，明显知道些什么内幕消息时才飞快地在心里不满地轻哼了声。
但这本就无可指摘。
余是华国人。
来自华国的记者得到些优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个角度想想,他们d国要是有这么个一举一动都能扇起全球舆论飓风的世界级运动员……
整个d国意志社都要发达了！
菲利普日常苍白如大理石的脸庞骤然泛起兴奋的火热红晕，正要在脑子里做做梦,原本充满期待和神秘的报告厅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是余来了！】
通过TT平台观看直播的观众们率先激动起来。
【啊啊啊，余居然穿了正装，打了领带！】
【好严肃的配色，比盛装舞步的那套还要正式！】
“咔嚓咔嚓咔嚓——”
摄影师手里的快门键也在第一时间连成清脆一片。
不止是为了记录，他们也很惊讶于见到余曜一改平时运动套装的宽松打扮，极为正式地穿了黑西装，白衬衫，还系了一条色泽稳重的深红色领带。
预备提问的记者们顿时绷直腰杆。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还能不认识。
这种穿衣风格向来是华国官方人员的最爱，通常只会在最正式的场合穿戴，譬如华国的某些重大节日，又或者是某些外交场合。
在记者们眼里，少年原本垂在额前此时却一本正经地向后梳去的每一丝头发丝仿佛都在闪烁着提醒他们，这将会是一场极其庄重严肃的发布会。
可能已经上升到华国官方的高度！
“我的手心出汗了。”
菲利普翻起口袋里的手帕。
但直播间不懂行的观众们可不管这些。
面向华国的直播间里，唰唰掠过的弹幕自带BGM。
【突然想到了一首歌~】
【哈哈哈，我也是，咳咳，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穿上一身帅气西装~】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记者会的初衷。
【呜呜，我们小鱼今天就穿上了一身帅气西装，只不过他不是要赴什么女孩的约，是要来剖腹证明自己到底吃了几碗粉！】
这话一出，原本欢欢喜喜的人群瞬间冷却下来，委屈和怒火重回心头。
这些天国际舆论平台上的谣言也有不少传回了国内。
被动摇的墙头草不是没有。
毕竟余曜的超神战绩哪一样拿出来都着实有些惊人。
所以哪怕亲眼目睹余曜是如何一步步走来的鱼粉们倾巢而出，四处奔走，疯狂辟谣。实时广场里，用着宛如批发话术一样的污蔑词句照样层出不穷。
鱼粉们摆出事实讲证据。
结果对方一副不听不听，反正人类就是做不到，余曜的成绩就是有猫腻的无赖嘴脸。
【一想到那些癫公癫婆就来气！】
直播间转眼开启了吐槽模式。
【自己国家的运动员都不信，别人没证据的话都敢信，这种人老了都要买保健品】
【一群魔怔人】
【咳咳，我想问问他们收了多少钱，群在哪，有钱大家一起赚】
乌泱泱的弹幕不断地飘上天际。
可发送消息的华国网友们自己却很清楚，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有冷嘲热讽这么几句，想要洗刷掉身上的兴奋剂丑闻，最根本的办法还是要靠余曜自己出面。
所以余曜到底打算怎么做？
他真的能一次性洗刷掉外界的流言蜚语吗？
见余曜已经走到了主讲人位置，正将麦克风软杆弯折朝向自己，屏幕内外的无数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感谢大家拨冗前来参加我的记者发布会，我是余曜。”
明亮到照彻人心的水晶玻璃灯穹顶下，难得衣装革履的少年人一点也不怯场，笑意浅浅地面向满场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的媒体，用最字正腔圆的华国话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我很清楚大家来到这里亦或是观看直播是想要了解些什么。但在回应舆论和被提问之前，我想请大家先来看上一则短片。”
“什么？”
【啊？什么短片？】
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开头让心弦紧绷的记者和网友们齐齐懵了下。
他们不知道余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正要和身边同伴交头接耳。
“砰——”
满场通明的灯光轰然熄灭。
一片漆黑里，使用翻译器的其他记者还没有反应过来，正要惊慌，占据一整面墙体的幕布就亮起了莹莹白光，噼里啪啦的清脆敲击声也从他们头顶上的音响里传了出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大屏幕上的画面里，最先出现的是一双手，确切来说，是一双正在飞快敲击键盘的手。
从时不时就要敲击一下Ctrl键的频率来看，大概率是在编程。
正襟危坐的菲利普和其他记者：？
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真的是在编程吧？
大家都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编程和余曜有什么关系。
但很快拉远的镜头上显示出的密密麻麻代码却证明了这人真的是在编程。
啊这？
大家张开嘴，不敢置信地望着屏幕。
还没多眨几下眼，编程的镜头就在那双手敲下运行键的瞬间消散推远，取而代之的，是闪着光的无数代码行顺着如同神经中枢般的密集网络线，如同血管般输送到无数UI图案上。
“是油管！”
菲利普小声惊呼，直播间的观众们也都认了出来。
【小蓝鸟！】
【还有电报！】
【哦哦，这个熟悉的大眼仔！】
基本上都是自己耳熟能详的社交平台，也是日常刷新获取消息的重要来源。
【所以，那个代码画面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些舆论平台？】
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网信办打击网络水军的华国观众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深信不疑。
但其他各国的观众对此的反应则是半信半疑了。
网络机器人的传说由来已久，舆论爆发得毫无证据也是事实。
但余曜的超乎常人也是事实。
动摇的人摇摆不定，不由得把质疑都打在了公屏上。
实时监控发布会现场的某国某商业区CBD大楼，志得意满的高层们手一抖，纸醉金迷的红酒杯都摔碎在了书桌上。
他们没想到余曜居然真的能够窥破本质，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没有被舆论洗脑成功。
几位官员眉头皱成了川字，“现在就采取补救方案。”
“对，加大力度。”
“把后备队员都安排上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少捕捉到关键词的ID就闻风赶来，一开口，老情绪大师了。
【余不会是想把锅甩到不存在的水军身上吧？他有什么对家要搞他？有这么大能量？】
【散了散了，没有证据，糊弄我们呢】
【啧，没办法证明，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这种无脑又嘲讽的话看得不少观众心里窝火。
但弹幕显然不适合发长篇大论，大家一时之间还真没什么简短有力又好反驳的话，憋了又憋，才憋出几句。
【视频都还没有播完，不要妄下定论好不好！】
【就是，看完了吗就着急带节奏】
【卧槽，我有点相信小鱼的话了，这是捅了水军窝了吧，这么多黑子】
但对方也不甘示弱，嘴炮力度拉得更满，早就准备好的攻击词汇更是不要命地往外倒。
【我不是黑子，你们粉丝才是真的吹】
【这才是有机器人下场洗白了吧，666，你们才是真的水军】
【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就这？】
每一条都很简短。
每一条都让人血压上升。
场外的鱼粉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也就完全没注意到，没开灯的报告厅前排，有人正在飞速处理国内传来的数据，将之制成一张张图表。
讲台上，余曜的脸上也映着笔记本切换页面时的淡淡荧光。
简短但指向性明确的短片才一结束，报告厅的吊灯就同步亮起。
现场的记者们没想到余曜开门就见山，直接剑指网络水军，只能目瞪口呆地把自己之前打好的腹稿统统作废，绞尽脑汁地开始思考新的问题。
但余曜本来也没有让记者们现在就开口的打算。
他之所以会选择f国理工大学的学术报告厅，为的可不止是这个能够显示小字号的超大屏幕。
这本就该是一场学术报告。
主讲人就是自己。
余曜的目光一一掠过全场。
见记者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琥珀色眸子深处有笑意一闪而过。
“大家都已经看完了短片，相信也都猜到了我今天报、记者会的主题，那就是——”
他说着，右手动了动鼠标。
投影仪闪了闪，大屏幕上就出现了少年精心做好的PPT封面。
是双语版本，最大限度地保证各国记者和网友都能看懂。
余曜慢条斯理地念出标题：“——论网络水军对世界舆论的引导及其成因。”
“嘶——”
场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凉气声。
余曜原本以为是PPT的标题内容让大家大吃一惊。
但事实上，从开始后就一直保持安静的菲利普都憋不住笑了：“底色这么红……左上角还有华国的红旗？”
华国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纷纷破功。
倒不是大家不够尊重。
实在是万万没想到余曜在这种场合居然会用这种这么红这么专的PPT模板。
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感觉有点老气，在华国的新闻联播都年轻化的今天，这种画风更像体制内中老年人的审美。
【好家伙，我还以为是每周四的党史学习报告会】
【这也……太红了哈哈哈】
【懂了懂了，小鱼，拍肩，组织下一步就发展你当积极分子】
花式调侃的快乐驱散了不少华国网友们心头的阴云。
余曜自己倒是完全没觉得自己用这个PPT模板有什么问题。
短暂的故意停顿后，他进入到了论证的主题。
PPT的第二页出现在大屏幕上
大家打眼一看，是网络上截取到的部分留言，华国语、通用语、f国语、d国语、e国语……应有尽有，下面还贴心附带了翻译。
不少观众只看了一眼就勃然色变。
余曜却还能语气平静地一一念出：“……兴奋剂的受益者……一定有内幕……无耻的小偷……华国人造出来的神……”
用词之恶劣，菲利普听得都想破防，更别提喜爱余曜的华国鱼粉了。
【呜呜呜，别念了别念了】
【拳头in了】
【啊啊啊啊啊，真想一拳打爆他们！】
大家伙的愤怒情绪再次上了头。
以至于余曜戛然而止，打开下一页PPT，将前一页被特意打了马赛克的ID名字和头像放出来时，大家都懵了。
【啊？这么多语言？是同一个人？】
正常人用脚指头想都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余曜也不迟疑地把更多的证据拿了出来。
他现场演示了网络专家追踪ID的视频，把一段时间内相关评论和博文顺藤摸瓜都抖落了出来，并向大家展示了最终的统计结果。
那是一张一目了然的彩色统计图。
“仅仅cyso310和djnohw8这两个ID，短短三分钟内，出现在带有#余曜兴奋剂丑闻#的标题里一百三十七次，发表的评论共计两百四十一句，一千八百九十六个词汇。”
他扫视全场反问，“这是人类能够做到的打字机速度吗？在不同的评论区需要发表不同意见的当场？”
马上有记者举手反驳：“万一只是复制黏贴呢？”
“将自己的意见遍地粘贴，这在网络骂战中并不罕见。”
虽然三分钟复制黏贴一百多次听起来好像有点惊悚。
但余曜仿佛对这个问题早有预备。
他点开了下一张PPT，赫然就是密密麻麻的发言截图拼接。
点击，再放大。
记者们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
“大部分句式都不一样！”
最先提问的记者目瞪口呆。
但余曜却摇了摇头。
“还是有些相似之处。”
他点开了PPT的下一页，“其中有不少词汇出现的频率相当惊人，很多发言的句子也像是同样含义的不同表达。”
“譬如这句：余一定通不过兴奋剂检查，”余曜自己说得都有点想笑，眉眼轻挑一下，“紧邻着的下一句就是：余很难通过兴奋剂检查。”
意思相近，但措辞不同。
【有点像AI生出的……】
华国网友敏锐地说出看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
【语序好奇怪，有点生硬】
【反正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发送这么多评论，绝对是机器人！】
但这种截图证据并不能说服很多人。
菲利普的斜前方，某个m国记者眼珠子转了转，举手提问。
“余，这些截图是你提供给我们的，经过了事先预处理，你怎么证明他们没有被篡改过？”
万一是假证据，一切都是余曜自导自演呢？
m国记者不露声色地挖个坑。
他可不信余曜能证明自己没有修改截图。
获取库存的大批量网络痕迹是黑客行为，在国际上都是违法的行径，余曜是可以在实时里通过爬虫抓取数据，但热门网站上过时的庞大数据可不是合法途径轻易就能访问的。
提前被安排的m国记者暗暗得意于自己的灵光一闪。
讲台上，余曜原本流畅的解说也如他所料般戛然一顿。
直播间的观众们顿时心头一紧。
第256章
整个学术报告厅一片死寂。
【这个m国记者用心险恶！】
直播间的观众们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里究竟藏了个多么大的坑。
【小鱼很难证明PPT上的信息的真实性……】
有人语气绝望地在评论区分析道。
【我们不可能在公开场合使用黑客攻击外国公司的服务器获取数据信息】
【现场扒数据现场处理的话,先不说此时是否有大批网络水军正在活跃，光是缺少专业网络技术员的支持就很难做到。小鱼又不是计算机专业的！】
【可如果不能在现场立刻证明，大家的心里就会留有疑影,即便小鱼后续成功拿出证据,也会让人怀疑是不是有后期加工的成分，更别说那些该死的水军公司现在极有可能正在销毁证据！】
分析情况的网友越说，一颗心越是沉入谷底。
他还不知道自己成功悍跳了一次预言家。
事实上，几乎在余曜拿出水军活动痕迹的当场，某国那座CBD的最高层就有一通电话打到了相关社交平台的总部大楼。
值班的程序员在接到了删除痕迹的指令后火力全开,此时已经将余曜PPT展示出的相关水军活动痕迹彻底删除。
得到准确回复的CBD高层眉开眼笑。
“我们掌控着除TT短视频外的全球各大社交平台，就算是使用黑客攻击，他们也拿不到任何证据。”
另一个因为背光而面孔模糊的官员得意洋洋地接话，“除非他们现在就打开TT软件的后台，向全世界的人证明,TT的确会窃取用户的隐私信息。”
那样的话，TT之前被他们指控的罪名就会被彻底落实。
下一轮的国会投票里一定会有更多人支持关停掉TT这个不受控制的异类喉舌，全球网民又会重回到官方想让他们看到什么,他们才能看到什么的舆论全掌控时代。
“没想到余居然会帮了我们大忙。”
这个事先没有预期到的意外之喜让在座的众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哪怕余曜戳破他们豢养水军的真相让他们有些恼火,但如果用这种人尽皆知却又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换一个令无数m国政客和y族资本头疼的TT，这笔买卖还是相当划算！
陷在单人沙发的官员摸着下巴看向屏幕,恶趣味浓浓。
“哦，又来到了令人兴奋的二选一环节，TT还是余曜？华国想要保哪个？”
不管是哪一个,他们都欣然接受。
毕竟一个是令政客如鲠在喉的不受控舆论平台，一个是给华国带来关注和热度,堪称华国形象大使的世界级运动员。
今年的年终奖有着落了。
旁边加班加点的情报局里工作人员偷听到现在，窃喜的心情浪潮般一阵阵涌上心头。
他们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于是乎,才因为余曜的报告正式开始而偃旗息鼓的水军机器人马不停蹄地卷土重来。
【余被问住了吧，是心虚吗】
【我还以为PPT说的是真的，原来是P的呀】
【澄清PPT都敢P，看来兴奋剂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咯，坐等开瓶，坐等公布真相】
这些弹幕成功地把直播间的绝大部分正常观众气得头顶冒烟。
可他们也顾不得反驳。
比起在舆论场争一口气，大家更关心余曜能否应对。
【双手合十.jpg】
【呜呜呜，紧张！】
学术报告厅的原木色讲台上，余曜也很清楚地在第一时间就认识到了自己能走的两条路统统都被堵死。
攻击外网社交平台会被认定为违法，现在获取TT平台数据则会给m国政客留下把柄。
他掀起眼帘，波澜不惊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提问的m国记者身上，熟料对方见状，不仅不心虚，反而龇牙露出一个挑衅的夸张笑容。
看来这个提问的确是早有预谋。
余曜并不意外。
事实上，在调查出舆论发酵的背后有国外水军势力推波助澜的时候，他和大家就已经预设到各种意外情况的可能。
之所以没有主动拿出视频，还在被提问时做出一副被问住的模样，不过是将计就计，想要钓出更多的上钩者而已。
退一万句讲，就算m国记者不提问，他们在前排也已经安排好了预定的托儿。
m国记者的主动跳出不过是让他们对幕后操纵者的猜想更坚定了一分而已。
余曜背影挺直地站在讲台上一动不动。
他面无表情地迎接着四面八方，全球各地的打量目光，任由亮如白昼的闪光灯不怀好意地记录下自己“百口莫辩”的僵立瞬间。
直到余光瞥见前排的国安局代表冲自己点了点头，少年人才轻轻挑了下眉，从琥珀色的眸子漾出几许笑意，整个人如同瞬间焕发生机般从彩色定格照片里活了过来。
余曜习惯性地扶了扶面前的麦克风，在探照灯似的目光里一言惊人：“针对这位记者朋友对我的PPT证据真实性提出的质疑，我还有一则视频可以分享给诸位。”
视频？什么视频？
“不会是爬虫评论数据时的录屏吧！”
菲利普瞠目结舌地想到这个可能，背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余曜甚至比自己这个以严谨周全的d国人还要d国人。
其他记者也都嗡嗡嗡地躁动起来。
“难道说余曜早就预料到有人可能会对自己的证据真实性存疑？”
记者们面面相觑，大为震撼。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谁家好人会在搜集证据的同时还保存搜集证据的证据？未免也太谨慎小心了吧！
等等，余今天不是刚满十八吗？
这个年纪不应该还是粗枝大叶的愚蠢清澈大学生吗？
但这个反转真的是太漂亮了！
亲眼见识了一轮高手过招，惊诧、疑惑、喜悦、激动的复杂心情顺着无形的网络须臾传递到全球的千家万户。
大家有种做了过山车的刺激感，心弦陡然一松。
【哈哈哈，没想到吧，我们小鱼还留了一手！】
【一生严谨的学术人！竖起大拇指.jpg】
【该说不说，小鱼为什么不读法律，能从取证的时候就开始取证，有这意识，他就能吃得动律师这碗饭！】
【去去去，别胡说，我们小鱼可是要继续在体育事业里发光发热，做强做大的！】
乐呵呵的人群在评论区热闹非凡。
他们甚至都没有去看大屏幕上直播的证据视频。
质疑证据是记者才要干的事情。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余曜拿出视频的那一瞬，他们就已经确信了PPT上数据的真实性。
至于那个m国记者又跳出来说什么这个视频是不是事先准备好的证据的一部分，余曜是不是早有预备，他们直接就当跳梁小丑看。
【啧，是是是，都是假的，连余曜都是假的，在你面前的是华国制造的人形AI，全靠芯片控制，行了吧】
这句调侃意味十足的话乍一看没什么问题。
但观众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评论就多出了一条引人注目的回复。
【代工芯片也叫自研？国产手机也敢卖七千，飘了飘了】
直播间沉默一瞬。
下一秒，全体轰动！
【好家伙，活体机器人！】
【我的天我的天呐，这就是被触发关键词了吧？之前小鱼说有机器人水军的时候我还在想什么是机器人水军，没想到马上就有现身说法】
【这个机器人也太低智了吧】
【让我来测试一下：往后余生，日月星曜】
【余曜怎么可能没有用兴奋剂，就算是检测不出来也只能说明他用的是没发现的禁药！】
【卧槽卧槽！真使出来了！】
【啊啊啊，让我也试试：余音绕梁，韬曜含光】
【余曜的荣誉都是假的！大家要把眼睛擦干净！】
【人工智障太好玩了hhh，我也想试试！】
【我也来！】
【你们慢点！让机器人缓缓，别累死机了】
【我来我来！我刚刚想到一句……】
……
华国网友在直播间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有人专门测试触发词，不止是余曜，脑洞大开地把最近发生的华国热门事件都测试了一遍。
结果相当令人震惊。
基本上每一个热门关键词都能测试出几个机器人回复，充满恶意和引导的那种。
那么事情的真相就显而易见了。
头一次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网友们豁然开朗。
【好家伙，这些机器人是一家的！他们针对的不止是余曜，而是整个华国！】
这个真相让整个直播间的华国网友都狠狠破防了一下。
【合着我们平时在网上吵架，对面有可能是机器人……？】
【何止……如果按照之前网信办的说法，不一定跟你吵架的是机器人，和你并肩的可能是反串，和你心平气和讨论的可能是假装中立……你的情绪走向都是被精心设计好的！】
【怪不得这几年网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还经常有人制造矛盾，屁大点事都要上升高度】
【好气！这些水军是把我们当猴耍吧！！！他们是不是已经把我们渗透成了筛子！】
直播间的华国网友们义愤填膺。
或许不止是华国，其他各国直播间的网友们也慢慢回过味来，没多久也发现了触发词的奥秘。
被耍了的愤怒情绪在不同直播间里爆发。
发布会现场，当事人余曜面对死鸭子嘴硬的m国记者时却是态度平和。
“关于视频的真实性？”
他连眼风都没有动一下，就轻轻笑了起来，“或者我们也可以现场再来验证一下。”
充当马前卒的记者下意识接话：“怎么验证？”
“当然是这样验证。”
余曜敲了下键盘。
投影大屏幕上秒切到了TT上华国直播间的现场。
【？？？】
【我看见我ID了？？？】
直播间都为之一静，随之就是更加疯狂的刷屏。
【啊啊啊啊，看我看我！小鱼看我！】
【鲜花鲜花鲜花.jpg】
【我出息了！小鱼快刷到我！】
大家都很热情。
余曜瞄了一眼，有点想笑又忍住，十指翻飞地将界面切换到了黑乎乎的窗口。
【嘎？】
【这是什么？】
第257章
“这是抓取数据的程序窗口。”
余曜微微笑着,主动替弹幕上抓耳挠腮的观众们答疑解惑，“我会用这个程序，抓取华国直播间在两分钟内全部发言,并且进行关键词的语义识别。”
什么？余曜自己抓取？
他难道不是个没什么时间学习,大学学的也只是人文社科的运动员吗，居然还懂计算机专业爬虫程序？
大部分观众听得两眼发直。
正要惊讶，就见余曜的话音才一落，摄像头立即在此时拉近。
直播间里大把疑惑的弹幕还没来得及被发出，大家伙就被屏幕里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十指正在键盘上翻飞如蝶的特写画面抓住了心神。
不知道谁第一个开的口。
【呲溜——】
【呲溜——呲溜——】
【手控福利！！！天，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这么精致，还在专心致志地工作，一口气敲出扒皮水军的厉害代码，awsl！这也太戳我xp了！！！】
【+1,我不是手控，但是这一幕真的有点热血】
【真的好燃啊！我回头就减下来配MV！】
【剪好了求ID号！】
【同求！】
【+10086！】
弹幕里的画风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
但很快，看着屏幕上飞速跳动的数据流,观众们藏在骨子里的血液就逐渐沸腾了起来。
之前被水军反复挑起的熊熊怒火不是假的。
情绪之所以没有挂在脸上只是因为被深深地隐忍在了心底。
华国网友从未忘记过,正当他们在热烈地庆祝着华国有一个天才运动员，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在奥运上为国争光,终于带伤摘下了十冠王的最后一顶桂冠，让华国的国旗始终骄傲地高高升起在赛场的至高点上时——
突如其来的漫天诽谤和谣言如同一盆盆冰凉的脏水，狠狠地泼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上心尖,一举浇灭掉他们的热切期待。
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很多竞圈的老粉在看见谣言满天飞的当时就开始了咬牙切齿。
嗑药嗑药,我看你们外国运动员才是真的嗑药！
m国游泳队均哮喘，o国代表队人均失眠,在全世界都赫赫有名的好不好。
合着就当我们华国队是冤大头呗。
什么屎盆子都能往我们头上扣。
明明我们华国队接受兴奋剂检查的平均次数是m国的整整两倍！
操蛋的媒体，去他大爷的丑闻，我们的运动员是代表华国而战，污蔑我们的运动员就是为了污名化整个华国体育，真当我们不知道？
真希望余曜能用数据说话，狠狠打肿他们的脸，再把那些水军机器人和他们背后的金主统统揪出来，让这些阴沟里的老鼠都被太阳狠狠曝光，晒成鼠干！
无数人在亲眼目睹余曜敲下运行键的时刻握紧拳头。
这些渴望没有声音。
大家也很有素质地没有将之在国际公屏上大肆宣泄。
但所有人的脑海里早已经自动地为这场没有配音的直播添加上了他们从小到大看过的动漫电视剧的最高光时刻BGM，至于自己耳畔边擂鼓般的心跳声，不过是这场在全世界面前最盛大反击的急促伴奏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网友们甚至错觉少年修剪得圆润如贝壳的干净指尖都仿佛自带圣光。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清脆的键盘敲击声沁人心脾。
但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
【急死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时候出结果！一台笔记本的计算力行不行呀！】
【当然不行，不过我看余曜使用程序的动作挺娴熟的，之前也计算出过结果，他应该知道怎么使用工作站】
这话一看就很懂行。
不少心急如焚的人都努力按捺住了已经蹦到嗓子眼的心跳。
但正如观众们所担心的那样，即使使用了远程的高算力工作站，过于庞大的数据显然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计算出最终结果。
余曜对此有所预料，见数据都已经开始运行，他干脆把大屏幕切到了一段剪辑录像上。
“计算出结果还需要一些时间，趁这个时间，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来到奥运后的兴奋剂检查经历。”
他信手点开了视频。
于是，少年人在不同背景，不同地点的等待检查画面就在大屏幕上开始闪烁切换。
原本该是很严肃很正经的场所。
但——
【噗！】
不少爱刷短视频的观众们当众破功。
不为别的，视频的配乐居然是——
“蘑菇蘑菇，躲在市场的角落……”
观众们：？！
【哦！我听过这首歌！在华国最近非常流行！】
【不是，这么严肃的场合用蘑菇蘑菇？跟刚刚的PPT气质也太不搭了吧！哈哈哈哈哈，不过也没毛病，小学生听有点幼稚，我们听刚刚好】
【我怀疑小鱼事先没看这个视频，你们看他的微表情，先抬眉再瞳孔紧缩，他一定没想到视频的配乐会这么搞怪hhh】
余曜确实没想到视频的BGM会这么洗脑。
他扭过头时，刚好看见音响里在唱着“蘑菇蘑菇，让我把你带回家”的时候，自己在采样室前不说是意气风发，至少也是沉默寡言的卑微待检模样一闪而过。
余曜：……
早知道提前看看了。
这则视频并不是他的原创，而是从赵威明的手机里抠出来的。
天知道赵教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拍下自己去参加兴奋剂检查的照片当做日常生活记录，不过幸好他有这个习惯，自己现在才能把这个集锦视频拿出来当做打感情牌的辅助证据。
就是……选的这个BGM着实有点魔性。
余曜好笑的目光越过一排排陌生的记者，落到最后方那个早已焦虑到气喘吁吁，却还因为担心着自己，正在蹦跳着努力朝讲台重重比v的教练身上，心底有一汩汩暖流淌过。
这首歌其实也还挺可爱的。
不管怎么样，感谢所有帮助自己筹办这场记者会的人们。
少年在心里深深记下一笔，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在一声洗脑的“蘑菇蘑菇”欢快声里，旋起唇角的淡淡弧度。
一切也如他所料那般。
在起初被一连串蘑菇逗乐之后，专业性强的记者最先行动，其他反应过来的观众们尾随其后，大家很快开始计数起视频里的兴奋剂检查次数。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九次、十次、十一次…………十二次！还在增加！余曜又没有参加十二个赛项，至于吗！】
【也挺正常的吧，奥运比赛的赛前赛后都要检查，平时也要抽查，小鱼门门拿金牌，每一次的赛前赛后加起来必须参加的就有十次，只不过他平时的抽检确实有点多】
【……十四次，哦，我的上帝，那叫有点多吗！十五次、十六次……他来f国一共才多少天，这个频率基本上天天都在检查吧！】
【不止，你们仔细看画面，这两个地方有电子钟，显示的是同一天的上午和晚上，也就是余曜光是在14号的一天之内就被检查了两次！】
【瞳孔地震，就这个检查强度，到底是谁在说他服用了兴奋剂？！】
所有正在观看这场记者会的人都被少年精心准备，令人目不暇接的组合拳打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越来越坚定自己的信念。
只不过心潮澎湃的同时，也都意识到了，计算进度接近百分之九十三的数据结果大约会是最终一击毙命的超级大杀器。
【所以，在背后组织水军黑余曜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开始不断出现在各国直播间里。
“砰！”
某国CBD最高层的机密办公室里，第二只被砸碎的无辜红酒杯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道玫瑰般的妖冶剪影。
但始作俑者却没有欣赏的情致。
m国中央情报局，华国特别行动办公室的官员哈蒙德少将几乎气炸了自己的肺，正在哼哧哼哧地指使着手下给科技处打电话。
“他们必须在数据结果出来之前黑掉余曜的电脑！一群猪猡！居然会被一个本科没有毕业的学生抓住马脚！脑袋是被骡子踢了吗！”
“什么？有人在实时保护余曜的电脑，防火墙目前无法攻克？”
“一群废物！还不赶紧将水军机器人撤回！然后！立即马上销毁所有的痕迹证据，绝不能让华国人追踪到我们身上！”
“哐当——”
哈蒙德一口气说完，重重地砸下了手中的话筒，胸脯起伏不定，好半天才勉强喘匀气，但仍是满脸不悦。
“这些讨厌鬼给我添了太多的麻烦！我看他们的薪水统统应该减半！”
但他也顾不得发火。
余曜对华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防火墙在科技处的操刀下依然无法攻破恰恰说明华国官方对此早有预备。
如果换做是别的直播平台，哈蒙德一个电话就可以勒令对方强行关停直播，让余曜辩无可辩，但……该死的TT！
哈蒙德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恨这个不受m国政府支配的媒体渠道。
但也不得不承认，是他低估了余曜，才导致了一切的发生。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刚刚才要成年的年轻人居然能在舆论爆发后的短短两天内想出如此周道的应对方案，并且很快付诸实践，反过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必须拦住他们！”
哈蒙德对水军的存在有可能暴露的后果并不如何担心。
网络机器人的传说由来已久，只要不牵扯到他们身上，后续完全可以想方设法压下热度。更别说水军一贯由隔壁的科技处负责，死道友也可以不死贫道，该头疼的是他们科技处。
可一旦牵扯到水军是由m国派出——
自由灯塔日渐昏暗的余晖经不起任何动摇，他这个负责人一定会受到上级最严厉的申饬！
哈蒙德额头冷汗直冒，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计划太过仓促。
如果不是他贪心地想趁着余曜热度最高的时候将这颗体育新星一举拉下神坛，又怎么会轻易地露出马脚。
但事已至此，尽可能补救才是唯一的解法。
他飞快地收拾好心情，正要给科技处打电话交待后续，办公室里沉默半天的副手杰维斯颤颤巍巍地指向大屏幕，语气再无平日里的傲慢。
“他们的结果出来了。”
“这么快？！”
哈蒙德手里的话筒“啪”得一下摔落在羊毛地毯上。
他眼睁睁注视着余曜气定神闲地点开系统统计出的数据表格，不死心地一目十行试图抓住其中的破绽。
但没有。
和PPT上一样层次分明，清清楚楚，只是少了点格式精修。
任何人，只要是懂一点华国字，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水军横行撒网的痕迹。
就算不懂也没关系，因为屏幕里的少年已经无缝切换成通用语，念起了表格上的数据。
“截止到我们统计时间的前两分钟，一共收集到了五万六千七百三十一条评论，其中有八千四百一十九条评论的发出者是……IP地址是……”
完了完了……哈蒙德眼前一黑。
他恨不得冲进屏幕里一把捂住少年正在揭露真相的嘴。
但更令哈蒙德心跳停滞的事情紧接着发生在大屏幕上。
余曜在语调流利地总结完毕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记者咔嚓咔嚓的闪光灯里走出主讲台，作势要将主场让给前排角落里的一位同样黑西装暗红领带的中年男人。
【这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
华国观众们都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哐当——
CBD高层的机密办公室里，哈蒙德捂着脑袋，困兽般撞倒了沙发边价值数万刀的昂贵花瓶。
“居然是他！”
哈蒙德紧绷着的心弦轰然断裂！
第258章
学术报告厅现场,余曜伸手示意后，从角落走出的人影身材魁梧，面孔方正,只一个大跨步上台的侧影就已经足够威风凛凛。
【谁】
【这人是谁啊？】
【怎么突然换主讲人了,余不打算继续讲下去了吗】
见新出现的陌生面孔与下台的余曜点头，微笑，擦肩而过，正式取代少年走上主讲台，记者和观众们都开始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余曜的发布会吗？”
“等等,刚刚的水军问题是不是还没有说完？”
“滋滋滋——”
麦克风被调整时的一阵电流音打断了记者们的窃窃私语。
他们下意识抬头去看，刚刚好对上台上人扫视环顾时的冷厉目光，被这样如刀锋般锐利的视线一一掠过，心底那些才生发出的许许多多疑问一下就被哽在了喉咙里。
观众们倒还好，隔着屏幕,他们的观感被削弱大半，顶多就是觉得新上台来的这人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现场的记者可是实打实的直面威压。
他们下意识地坐直了腰杆，只这一个照面就敢凭自己的职业经验在心里断言,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但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大多数人一时还抓不住头绪。
在场的人里也只有菲利普曾经在军中服过役,还曾作为代表团近距离参观过华国的周年大阅兵，所以才能勉强从中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该不会是军人出身吧？”
他嘀咕着,在台上人视线扫过的时刻无意识地绷紧心弦。
之前屡屡提问挑衅的m国记者更是如鹌鹑般瑟缩住脖颈，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整个学术报告厅诡异地陷入一片死寂。
连从未停止过的咔嚓摄影声都只剩下了坐着华国记者的最前排。
此时隔着屏幕的观众们也发觉不对了，但他们的语气很是轻松愉快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形の威压？】
【有一种教导主任给高中生上课的既视感】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冲着他这个不怒自威的开场架势，高低都得是个人物！】
这样的猜测在台上人开始讲话后很快得到了证实。
中年人不快不慢的语调中气十足,是标准的华国对外发言腔。
他也的确是华国的新闻发言人之一。
只不过不是大众熟知的外交天团，而是另外一个无比神秘的部门。
“我是国家安全部新闻发言人钟力明。”
中年人一上来就丢下了一记炸雷,但他自己浑然不觉。
“接下来，将由我来为大家介绍，有关网络上针对华国运动员余曜恶意造谣、诽谤的大批机器人水军事件的后续调查结果。”
钟力明在场内外的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已经被国安部这个鼎鼎大名的神秘机构一把子震懵的情况下，始终目光如电，声音洪亮地继续通报着。
“八月二十七日，网络上开始出现有大量抹黑我国冠军运动员余曜的不实谣言，经多方查实，系境外势力有组织有预谋策划、分批次分团伙实施的大规模水军行动。现已查实的有来自十三个国家的五十七家新媒体公司参与其中，其中，有四十八家新媒体公司的注册母公司与实际控制人之间存在直接股权关系……”
一个比一个耸动的内幕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华国国安部明火执仗地抛到了全世界的面前。
在座的记者还没有从余曜被黑居然能惊动华国国安部的惊诧中醒过神，紧接着就被一次又一次的震惊炸得外焦里嫩。
他们作为业内人，当然更懂得资本控制媒体的道理，也深知自己耗尽心血的职业生涯其实不过是政客富商想要控制大众的舆论喉舌里的基础一环。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内幕都是隐藏在社会内层的潜规则和灰色地带，一直以来都被小心翼翼地避免呈现在大众面前。
政府不会说，媒体更不会自爆。
普罗大众就会一直生活在自以为的“民主自由”社会里。
结果华国国安部就这么明晃晃地掀桌子了？！
不是，这真是可以说出口的吗？
满场的记者已经不知自己是谁在哪又在做什么，有些生性懦弱的已经收起了录音设备，满脸惶恐地向总部发送信息求下一步指示。
但也有胆子大的。
譬如菲利普，他正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点不满华国国安部为什么不直接把背后的黑手彻底曝光，一丝不挂地直接披露在阳光之下。
菲利普不知道的是，即使只是这个程度，m国中央情报局的哈蒙德少将就已经牙齿打颤，汗如浆出了。
“华国！”
“余曜！”
哈蒙德从牙缝里挤出几字。
事到如今，哈蒙德已经不想什么面子不面子，计划不计划的了，事情牵扯到了华国国安部，又被起了底，那些暴露了的媒体渠道是保不住了。
科技处那些人一定会撕了自己！
哈蒙德慌慌忙忙地掏出私人手机，试图联系自己暗中安插在媒体中的下线。
无一例外，都打不通。
也不知道是被华国国安部秘密逮捕，还是见势不妙要跟自己切断联系。
但他也顾不得生气和发火，桌子上不断响起的座机电话此时在哈蒙德的眼里俨然化身成了上司勃然大怒的催命符。
“叮铃铃——”
“叮铃铃——”
“一切都完了……”
在意识到电话铃似乎永远不会停歇，哈蒙德头皮发麻，踉踉跄跄地走到桌边，抖着手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就传来怒不可遏的暴喝声。
哈蒙德再没有之前的傲慢威风，不住地擦着汗，对着电话那头看不见的人影点头哈腰，卑微求饶。
“是，是我们的问题，局长先生，我们的计划有漏洞……”
“或许我们不该挑余曜下手，”哈蒙德的副手在一旁站着，绝望地闭了闭眼，“我们踢到了铁板，将把柄亲自送到了那些华国人的手上。”
可这又能怪谁？
谁能想到余曜本人的应对会像他的运动风格一样快准狠？
谁又能想到动一个运动员而已居然会触发华国的国家机器！
偏偏这还是全球直播，在他们无法掌控的TT平台上，完全没有了能够回旋的一丁点余地。
一步错，步步错，事情终于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哈蒙德的副手心如死灰地摘下了自己前襟上别着的徽章，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将要背负的秋后算账。
事情也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直播间的观众们花费了比记者更多的时间才消化了钟力明的话，但引爆出的地震效果却是指数级的疯狂倍增。
原本在TT平台的不受控下，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现实世界似乎与媒体在网络上渲染的有所出入，现在倒好，余曜和华国国安部直接拿出大把证据彻底锤死了他们的最后一点残存侥幸。
认知上彻底的洗牌让很多人一时之间都有点接受不来。
这也造成了，除了欢欣鼓舞的华国直播间外，很多国家的直播间都出乎意外的安静如鸡。
不是没有感触。
是心情太复杂了，大家都需要静静。
这种类似真正上断头台一样的气氛很快传到其他平台，上了热趋排行榜，又很快被悄悄撤下。
余曜选择性地翻看了几个，没说话。
一旁的祁望霄递了矿泉水过来，“在想什么？”
“就是觉得，”余曜摇了摇头，又无奈笑了笑，“我好像把天捅破了。”
对于很多人而言，光天白日里被自己当面揭穿舆论被操控的事实真相，所谓的民主自由不过是资本家哄骗他们的虚假蓝天，可不就是把“天”给捅破了吗。
祁望霄顿了顿，心领神会地笑道，“这不是正合你意。”
“马马虎虎吧。”
余曜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水，压了压心绪。
其实最初国安部找上门的时候，余曜自己也很诧异。
毕竟自己的事情再大，也只是体育圈内部的事情，对一个体量巨大，事务冗杂的庞大国家机器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当务之急。
但在听完对方的来意是想趁着自己这一次的舆论风波，来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他们苦苦追踪良久的m国间谍媒体一网打尽，还华国网络一片清明——
余曜几乎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华国公民，这应该也算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吧。
余曜很爽快地在汇报完自己的小学期作业后就将讲台让给了钟力明，顺带着，把做好的PPT和论文最终版发给了暑假负责他们班小学期课程设计的谭姓导师。
“这大约会是你导师收到的阅读人数最多的汇报PPT，”祁望霄笑得温文，嗓音也动听，“也许会得到很高的分数。”
余曜琥珀色的眸子亮了下，眉梢弯起。
“那就太好了！”
因为备战奥运的缘故，他这个学期的绩点比上学期低了0.1，如果能从小学期的课程设计上拿回来，自己怎么不能说是一箭双雕呢。
少年对于绩点的关注度显然要比外界舆论高得多。
想到即将到手的成绩，余曜纤长浓密的眼睫都因为这笑意而微微颤动起来，仿佛蝴蝶停驻在葳蕤花枝时轻薄柔软的翅膀。
祁望霄看在眼里，喉结明显一滚，温热的指腹捻了又捻，才克制住想要伸手轻轻触碰的一瞬心念。
但他忍得住动作，却忍不住眼神。
余曜有注意到，吞下口中的矿泉水，下意识掀起眼帘回望。
四目相对，视线交缠。
恰好此时有摄像头一闪而过，刚刚好记录下这样温情脉脉的一幕。
【这人又是谁？】
【余和他是什么关系？】
还没有缓过来的观众们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新缺口，近乎狂热地好奇起来。
但这自然不可能在直播中得到结果的。
观众们越没线索，越是好奇，越被撤词条，越是想讨论。
整整一天，余曜的名字挂满了各国热趋。
往往才被撤下，又会被自来水数据刷到峰顶。
其中当然也有趁水摸鱼蹭名气的，譬如某剪辑up主就成功凭借连夜剪辑的高燃卡点MV一跃拿下好几个热搜位，涨了好几万粉。
但也有单纯凑热闹的。
比如休伯克就发了这么一条博文。
【嘿，余，我们约定的驾照，你考下来了吗？】
第259章
#嘿！余！你的驾照考了吗？#
在一众或激愤或吃瓜的热搜词条里,这个题目过长却十分朴实的话题显得如此清新脱俗。
以至于不少人很快就从记忆里翻出了余曜和休伯克之间，那个曾经引起过纷纷议论的东归赛道之约。
对于一名深爱极限运动的运动员而言，这个关乎新目标的赌约无疑是件比天还大的重要事。
但——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余曜真的还有心情去考什么驾照吗？】
有个网友最先提出这个问题。
很快,他的评论区就吸引了一群叽叽喳喳的陌生路人。
【要是我，我肯定没心情。但我又不是余曜，我爬不上酋长岩更滑不了死亡峰逃不开疯狗浪，更没有十块奥运金牌打底，所以,他怎么可能没有考下驾照。只不过他打算在哪一天考下来，有UU知道吗】
【怎么就没心情了，余怎么可能会没心情！他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这点舆论风波就不去考驾照的！除非他不叫余曜！】
【是这样的没错，我熟悉的余，拥有着世界上最最强大的钢铁心脏,被污蔑而已，考驾照而已，对他而言就是吃饭和喝水那么简单】
【手动划十字.jpg,我刚刚抽了一张塔罗牌,牌面告诉我，余的驾照已经考下来了！你们不要担心~】
【笑死,驾照而已，对小鱼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好吧，这也值得上网来问？】
【该不会是水军的新招数吧？大家注意甄别,别被牵着鼻子走】
【我赌一百份炸鱼薯条，余说不定早就偷偷考下了驾照,正要像之前每一次做到的那样，偷偷惊艳我们所有人！狗头叼玫瑰.jpg】
……
这些人的口径出奇的一致。
哪怕口吻有调侃有阴阳怪气,却都在用着自己的表达，坚称余曜一定能考下驾照。
又或者说，他们都坚信余曜一定会像从前那样，在被困难短暂打倒后，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立刻马上就顽强地重新站起来。
看上去所有人似乎都对余曜充满信心。
“No！No！No！这恰恰充分说明了大家对余的不信任！”
f国蔚蓝海洋边的白沙滩上，一个染粉红长毛的直播网红史密斯，正高举着手里的自拍杆，语调夸张地对着直播间里表达不满的观众们口若悬河。
“如果真的信任，他们有必要找各种理由增加可信度吗？连塔罗牌这种不科学的迷信都扯上了，他们难道忘记不满十八周岁是不能考驾照的吗？马上是不是有人出来说自己被托梦，梦见余一定会考下驾照？”
史密斯挤眉弄眼地模仿着平时吐槽影视剧的口吻。
但这个抖包袱的玩梗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成功收获到一大票捧腹的哈哈笑声。
与之恰恰相反，这句话宛如戳破了气球的最后一根稻草，龙卷风般将观众们惴惴不安的纠结怒火都激发了出来。
【请放尊重些！余能考下驾照绝对是既定的事实】
【史密斯，你小子居然敢曲解我们对余曜的支持和信任！】
【服了，能不能不要恶意揣测我们】
【你这个混蛋，再敢胡说，我一定把一整箱鲱鱼罐头统统塞进你的嘴里！】
【我再加一桶豆汁】
【我跟一麻袋被海豹肚子腌上一个冬天的腌海雀】
……
眼看观众们的“投喂”越来越猎奇，实时关注评论区的史密斯脸都绿了，但强大的救场能力让他很快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谁说我恶意揣测你们了？”
史密斯表面上故作害怕地怂怂肩，随即犀利地揭穿了观众们色厉内荏的核心本质。
“那有谁敢跟我打赌吗，就上面的那些臭东西，有人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完全没有一点担心过余曜会不会被这一次的舆论风波寒了心，我就全头全尾地都吃下去！”
史密斯难得正色。
镜头里，连在海风里飘摇几下的粉红色长毛都严肃地垂落到了肩上。
但这并不代表史密斯真的不慌。
他已经做好了评论区可能真的有人跟自己唱反调的全部心理准备。
吃主播这碗饭，玩的就是争议和热度，就算真的有人担保，他也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开一个系列的吃播视频，条条都带余曜大名，照样能蹭到世界巨星的热度。
打定了主意，史密斯开始仔细翻看弹幕里的言论。
可哪里还用他翻。
新的赌注一经提出，原本热闹非凡的直播间如同被丢进了异空间，正在密集刷屏的弹幕进度条直接停滞在了原点。
“到底有没有人跟我赌？”
史密斯耐心地等待着。
结果整整半分钟，除去一些无意义的表情和插科打诨的水话，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从头到脚完全没有对余曜的一点担心。
反倒是右上角的观看数字正在飞速下跌。
这也是人之常情，很多人在面对真相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选择逃避。
毫无疑问是这场赌约是史密斯赢了。
但作为吃热度这碗饭的网红主播，赢不赢的远没有直播间的实时热度重要，天知道他今天要带货的链接都还没有挂上去呢。
急红了眼的粉毛主播慌得一批，还是车道上过往车辆的发动机引擎声提醒了他。
“既然如此，”史密斯灵光一闪，“我们为什么不去FLO俱乐部看看呢？也许那里的工作人员会知道些余的情况。”
网络上流传出的与余曜有关的赛车信息只有一张红色赛车前的合影，谁也不知道余曜真实的驾驶技术如何。
史密斯打算借着这个由头吊起观众们的兴趣。
效果确实也很不错。
在他说出这个建议后，支持赞成的弹幕重新填满屏幕。
【好好好！快去快去！我真的很好奇余开那辆红色赛车的样子！】
【等等，现场的工作人员真的会知道余曜的练车情况吗，会跟我们说吗？】
【去去去，万一能看见小鱼呢】
大家显然都对这个提议有着相当高的热情。
史密斯脑袋一拍，还真就跟自家公司的老板要来了FLO俱乐部的临时通行证。
他带着直播的摄像头朝着就在附近的俱乐部场地赶，一个人愣是走出了千军万马隐身随行的架势。
希望今天能遇到一个熟悉余曜的工作人员吧。
史密斯一路上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他和很多观众一样，对余曜是否能在舆论风波余音未散的当下就紧锣密鼓地投入到筹备下一段新征程持否定态度。
作为天生腥风血雨体质的网红主播，史密斯可太清楚舆论的杀伤力了。
这绝不是用一句玻璃心就能贴标签笼统概括的。
但凡是个人，不断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谩骂诋毁，就不可能一点感触也无，因此而抑郁自杀的人不在少数。
余曜过于强悍的承受力注定了他不可能在此之列。
可他也绝不可能跟没事人一样那么快就恢复过来，重新出现在赛场上。
史密斯在进大门的时候就开始跟门口保安套近乎。
对方摇了摇头，果然对余曜的近况一无所知。
“坏消息，看来余最近可能没有来过。”
史密斯耸耸肩，提前给观众们打预防针，“但还有一个好消息，余的训练场真的在这里，或许我们可以去了解一下他之前在这里练车时的情况。”
【唉……我就知道……】
【也行吧也行吧】
观众们慢吞吞回复着，多多少少都有点失望。
可这本来也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失落是有，但想到能参观一下余曜之前和以后要训练的场地，大多数人还是有些期待。
弹幕里喜欢赛车的网友也马上就来了精神，主动替大家科普起来。
【这里可是FLO俱乐部呢，除了大型比赛平时很少对外开放的】
【这家历史悠久的俱乐部是出了名的投资金手指，曾经投资过赛车史上的最出名的两支车队，还慧眼识珠地在大赛出道前就签下了连夺五年F1赛事冠军的传奇赛车手纳塞尔】
【历史荣誉多到了什么程度呢，据说俱乐部里有整整两层楼摆放着自家车手夺冠时的照片和奖牌复制品，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可想而知，FLO俱乐部里的训练场绝对是世界最高水准之一】
【其实余曜完全没必要非要选择在俱乐部训练，随便找一个考证基地不就行了，他连普通驾照都没有，何必要在拿了赛车驾照才能跑的训练场里为难自己】
【没学会飞就学会跑什么的，我都怕他在训练道上受伤，这里的弯道打眼一看就有够难过的】
【啊这，这里的赛道真的很难吗？】
关心情切的网友忍不住打断了科普网友的滔滔不绝。
【那是当然！】
回答者自信满满，【想在这条道上飞驰起来，至少也需要国内赛前几的水平】
【可赛道上那辆红色赛车不就跑得飞快吗？】
不少人在屏幕画面进入训练场后就注意到了灰色赛道上那辆正在风驰电掣的红色跑车。
不止是因为跟余曜照片里的赛车极其类似的外形。
更重要的是，以纯观众的视角——
【这辆车真的好像在贴地飞行欸！】
明明广角摄像头离得那么远，能收入镜中的距离远比实际距离小，论理说，赛车的速度应该会比肉眼的状态被压缩掉大半视觉效果才对。
但屏幕上的那道弧度优美的红色闪电却在露面的一瞬间就击中了观众们的心。
【太酷了！我感觉车轮都擦出了火星子！】
【真的好快啊！隔着屏幕，掀起的风都刮我脸上了】
【我感觉这辆车马上就要离地飞起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速度与激情！
观众们看得入迷，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仿佛在寻找空气中本该存在的热油与橡胶燃烧的气味。
他们目不转睛，他们心如擂鼓。
当那辆灼灼火焰般的红色赛车毫不惧怕地冲向一个看着就跟促狭的弯道，并且在拐弯处几乎要失控时，大家更是把心都提上了嗓子眼，在弹幕里不断尖叫。
史密斯见状，连忙把摄像头对准赛道。
直到公司联络安排的工作人员来到看台，在他身边落座，才赶紧把话题重新拉回到自己的目的。
观众们也艰难地从赛道上收回心神，在弹幕里焦急询问起来。
“你们来是想问余曜最近有没有过来练车？”
来人被问得一头雾水，目光下意识地向场内望去。
大家顺着方向望去，是那辆不自觉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那辆红色赛车。
“啊？”
这辆车是余曜开的？
史密斯和观众们目瞪口呆。
“等等，”史密斯掏了掏耳朵，声音都高了八度，“那该不会是……？”
本该被舆论缠身，即使想办法解脱也还是会被影响心情的余曜？
观众们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是说这条赛道很难嘛，余曜连驾照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他】
【我不信，这个赛车手开得不是一般的好，弹跳都能过弯，至少也是个老手】
【虽然但是，小鱼还是人类叭，，，】
工作人员看不见屏幕上的弹幕。
但弹幕里的人们却是在时时刻刻盯着那辆骤然刹停在路边的红色赛车。
车里似乎有两个人。
车外还有无人机实时跟踪，副驾驶上坐着的应该是赛车手的领航员。
那就更不可能是余曜了。
这么短的时间，他去哪找志同道合的领航员去。
网友们紧张兮兮地盯着主驾驶的车门。
他们心里不信，但心底深处却不那么理智地闪过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万一呢？
万一余曜就是那颗上帝没啃过的完美苹果呢？
万一他就是能这么快就找到与自己心心相印的专属领航员呢？
砰砰砰！
心跳加快的声音骤然浮现在了无数人的耳畔。
片刻后，那辆万众瞩目的火红赛车终于停稳在了看台前。
视角正正好。
史密斯屏住呼吸，举起自拍杆。
“哐当——”
主驾驶的车率先被从内推开。
是他吗？！
观众们死死盯着下车那人头上的保护头盔。
第260章
八月底,炙热的阳光下，红黑色系的保护头盔酷炫地反射着金属质感的光。
观众们紧盯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视线穿透遮蔽,一眼看透背对着镜头、正在取下头盔的车手是否就是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快啊！
快把头盔摘下来啊！
一秒万年的等待考验着每一位观众的心。
那种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完全没有根据，说起来就满是侥幸的心情更是如毛线般乱糟糟地缠绕着他们的全部思绪。
头盔的系带被解开了。
观众们的心跳漏一拍。
车手的下巴露出来了！
所有人都握紧了拳头。
啊啊啊，他的头盔终于取下来了！
啊啊啊！是纯黑色的头发！
过于熟悉的发色和发型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的撞了个大运的史密斯更是死死地将自拍杆对准了缓缓转过身来的青年，手心和额头汗如雨下。
隔着屏幕的观众们也都激动到了脸庞通红。
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在车手转身后解开防火面罩的短短一瞬间被拉到无限绵长。
但观众的兴奋与热情却在这一眨而过的几秒内源源不断地汹涌高涨。
终于,在那张汗津津、却依旧清俊绝伦的熟悉东方面孔出现在大屏幕时，一切的一切都抵达了最巅峰。
【啊啊啊啊！余曜！】
【真的是余！居然真的是他！】
【我的天，他的车已经开得这么好了吗！我真的太高兴了！】
【呜呜，我都想哭了，我们的小鱼不仅没有颓废被影响,甚至已经开启了自己职业生涯的下一段旅程！】
热火朝天的弹幕不断地飞过屏幕，感叹号和尖叫的字眼更是屡见不鲜，层出不穷。
整个直播间里顿时洋溢起活力与热情的氛围。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史密斯本人。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瞎猫碰见死耗子,成功偶遇了余曜,情急之下，反手把手机塞给助理,自己连着几个撑手翻身，猴子一样地翻滚跃过观众席，就冲向了正在跟领航员说着什么的少年身旁。
“余！”
史密斯还没有站稳就开始高声呼喊目标的名字。
余曜停住解开皮革手套上用于固定的维尔科罗带的动作,下意识回过头。
在他对面，看不清面容的领航员也敏锐地停下正在摘下头盔的动作。
“二哥？”
余曜第一时间察觉。
祁望霄微微摇了摇头,没说话，但余曜已经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
少年抿了抿唇,哪怕选择了尊重，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
密不透风的头盔单是戴着就已经很热。
更何况他们刚刚结束了十几公里的拉力跑。自己的防火面罩都差不多被汗水湿透了，二哥的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早知道就跟俱乐部提前说好，在自己训练期间不放外人进来了。
主要是谁能想到这种炎热季节还会有人来啊。
余曜眯着眼望了下白花花的太阳，一头粉毛的史密斯就已经上蹿下跳地跑到了两人的面前。
正常人都会在下车后立即取下紧绷在皮肤上的防火面罩和颈带、颈圈。
只不过史密斯此时的注意力都在余曜身上，一时还来不及好奇搭档的领航员到底是何方神圣。
见余曜好奇地看向自己，他急忙自我介绍。
“我、我是油管上专做体育比赛直播的博主，史密斯！我正在做有关你的直播，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俱乐部遇见你！”
史密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涨红脸色跟他的头发一样粉，见余曜耐心听着，完全没有排斥驱赶的意思，马上顺杆往上爬地介绍自己的来意。
“余，我的直播间里有很多观众，他们都非常地关心你的近况，可以、可以请你跟他们打声招呼吗？”
满头粉毛，胳膊上还有大块刺青的高大青年一反平时直播的嚣张搞怪，态度异常的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有点卑微。
但直播间的观众们没有起哄嘲笑，反而是跟史密斯一起屏住呼吸，等待着余曜的回答。
这种偶遇本就带有巧合成分。
余曜如果真的拒绝，大家伙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余曜真的会拒绝他们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不少网友都开始失落起来，但仍强打着精神多看屏幕几眼，仿佛这样就能安慰一下自己即将灰下来的心。
他们不知道的是余曜其实还真就想原地拒绝掉史密斯。
倒不是说觉得自己被侵犯了隐私什么的。
实在是——
太热了。
余曜都能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红彤彤好像苹果一样的脸。
见史密斯手中的摄像头对准的只是自己，他飞快把解开固定带的皮革手套拆下来丢到车里，这才终于觉得自己湿漉漉的双手有了点透气的清凉感。
不止是天热的缘故。
出于安全考虑，赛车手必须穿戴专用的赛车装束，标准是要保证他们在700℃的火焰里留有至少12秒的安全救援时间，便于意外后事故的解救。
所以可想而知，这样从头武装到脚的装扮会有多么的结实和密不透风。
在东归赛道海拔上千米的低温环境里可能还没有什么，但在八月底秋老虎的高温里，只是简单穿着，就已经有点难捱。
要不是赌约时间在即，余曜敢保证自己绝不会挑今天这种大热的天来试装备。
完全就是找罪受。
余光瞥了眼仍然没摘头盔，明摆着并不想在媒体面前露面的搭档，不着痕迹地把人往看台引了几步。
随后弯腰拿起两瓶矿泉水，递一瓶给史密斯，语气轻松。
“当然没问题。”
少年拧开瓶盖，姿态随性地喝了口。
“哇哦！”
史密斯的眼一下亮了起来，举着自拍杆就小跑了过去。他喜气洋洋地接过余曜递来的水，有一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这这这、这可是余亲自递给自己的水！
回家之后可以供起来那种！
他还答应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出镜！
史密斯已经开始琢磨要把水放在自己卧室的哪个位置了，乐颠颠之余，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落单的领航员会意地冲着少年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一个人转身离去。
独自离去的背影拄着拐杖，不甚稳当。
但总算顺利摆脱了镜头。
余曜虽然不知道祁望霄为什么不想出镜，但看他成功离开，眉眼弯弯地又喝了口水。
凉丝丝的矿泉水入喉到肺，清凉又解渴，成功驱散暑天的热气。
少年长舒一口气，琥珀色的眸子里都多了丝笑容，再看向史密斯镜头时，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大家有什么要问的吗？”
余曜主动地接住了梗，笑着看向镜头，打算速战速决。
“余，”史密斯喜不自胜，连忙把直播间之前都在讨论的话题搬了出来，“大家都很担心你会不会被之前的舆论风波影响，可以问一下，你真的受到影响了吗？”
余曜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
直播间里的网友们也都被史密斯明摆着的问题给惊了下。
因为余曜出现而尖叫的弹幕停了下来，转而变成了对迟钝主播的嫌弃抨击。
【啊这，史密斯是不是傻了，余都出现在这里了，精气神都不错，肯定没受影响呀】
【emmm，史密斯一贯急智，这是捕捉到一条野生的小鱼，乐傻了吧】
【哈哈哈哈哈，我懂我懂，我要是史密斯，冷不丁遇见这么大个余曜，我也会乐傻的，说不定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大家自己代入了下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很快就原谅了史密斯提问里的漏洞。
毕竟如果换做是他们，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换做是我，说不定我只会激动地盯着余，直到他走出我的视线范围！】
这条评论得到了很多人的点赞。
是啊，能偶遇余曜是多么难得的事情。问什么还重要吗，知道余曜没有被影响，看见他还在以饱满的热情继续自己的下一个挑战，就已经足够让人欣喜。
最重要的从来都是他们的信仰没有失色！
大家这样信心满满地想道，也以为余曜会再来上一个往常那样的凡尔赛回答。
但余曜在下一秒就来上了一个不假思索的——
“当然有。”
“啊？”
史密斯做痴呆状。
余曜被粉毛主播的夸张神情逗乐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再度承认，“我当然会被舆论影响到。”
这下直播间的观众们也都傻了。
【什么？！】
余曜却很坦率地对着镜头开起玩笑，“毕竟那可是全世界都在否定我的努力。”
哪怕知道是假的，这种滋味，余曜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很难全部忘记。
除去好笑无奈，多多少少会有点被冲击到，尤其是那些水军使用的话术都是从心理学出发，揣摩透了人心，字字句句都是奔着戳人心窝子去的。
自己心志坚定，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是不错，但并不代表完全没有被影响。
少年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还很应景地收起笑，纤长的眼睫也随之微微下垂。
原本在高兴的观众们一下就破防了。
嗖嗖嗖的弹幕刷得比火箭都快。
【怎么会！余，我绝对没有信他们的鬼话！】
【我也没有！呜呜，抱抱鱼鱼，别伤心了！那些都是水军制造的假象！我们都只相信你】
【余！请相信我们！我们只会一起痛骂那些无耻的机器人！】
弹幕到底没有声音，意识到余曜看不见自己的安慰，那种打开网络就看见铺天盖地的谣言时的无力感重回观众们的心头。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件事里，最受伤的从来不是他们这些围观的粉丝，应该是当事人才对。
绝不能因为余曜在记者会上又快又狠的反击和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赛车，就认定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人心都是肉长的。
受伤的小鱼也是会难过的普通人。
破防的网友们很快在弹幕里哭成一团。
【呜呜呜，好心疼，心疼我们的小鱼】
【抱抱，给你一个大大的抱抱】
【余，不要难过，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加油加油】
弹幕里的风向转进如风。
史密斯的脑子也终于在接连不断的冲击里回过来神。
他看着自己私底下最喜欢的运动员，注意到余曜左手虎口位置仍然没有拆下来的固定绷带，心里也跟观众们一样心疼不已。
但到底也找回了些作为经常挑起话题的网红的自觉，顺着余曜的话问了下去。
“余，那你是怎么克服这些的呢？”
史密斯尽可能小心地问。
余曜大大方方地答，“过去了就好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更何况，历史都是螺旋上升的，”他眉梢间的笑意爽朗又明亮，“一切最终都会回归正轨。”
体育作为大众热门，注定会与政治经济舆论撕扯不开关系，有黑幕有打压有诽谤有谣言都属正常。
真正的热爱本就该是在认清本质里的灰暗面和不堪之后依旧不改的坚持。
余曜在回答完这几个问题后步履轻快地离开，着急去休息室冲个澡，缓解一下炎热和疲惫。
徒留史密斯和他直播间的观众们还在原地怔怔地缓不过来神。
“原来余说的都是真的，”史密斯破天荒地叹了口气，“他真的有失落过，也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他能看得出来。
正是因为失落过，所以才会大大方方说出来。
也因为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大大方方说出来。
余这样直爽顽强的性子，真的，也太让人佩服和喜爱了吧！
不愧是自己最最喜欢的运动员！
史密斯眼里都冒出了粉红色的星星。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追上去，痛骂一下那些无良水军公司。
但一个合格的粉丝是不能当没有底线的私生的。
史密斯对着直播间嗷嗷叫的观众们绞尽脑汁地搜刮词汇，把矛盾和怨气都发泄到引导舆论的阴谋家身上。
另一边，余曜冲完澡，一身轻松地抱着赛车服走到祁望霄身边。
“都结束了？”
祁望霄把写满口令符号的勘路记录本轻轻合上。
余曜点点头，显然并没有把之前三言两语的偶遇采访当一回事。
不过他对自己那几句话可能引起的后果还是有很清晰的认知的。
过度的强硬之后，受害者流露出的一点点不经意的脆弱最是打动人心。
余曜无意煽动舆论。
但顺手为之的事情，又是说实话，还可以给那些媒体机器添添堵，让大众心里对政客们把控的媒体喉舌更厌恶几分，为华国接下来的举动舆论造势，自己也能出出气，一举数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仅此一次而已。
余曜并不想把自己一直困在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上。
他要向前看。
“等考完了驾照，二哥，我们就去天门山吧。”
余曜收拾着行李箱，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行程。
祁望霄颔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意见。
毕竟这也是他自己刻意促成的。
只不过，青年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膝盖，在心里叹一口气。
他其实看出了余曜此时对赛车的兴趣更高一筹。
“其实……”先去东归赛道也不是不行。
他只是不能正常行走，但做领航员又不需要健步如飞。
祁望霄难得迟疑，正要继续说下去，休息室的门就被砰的一下撞开。
满头大汗的休伯克神色匆匆地冲了进来。
目光一扫，就冲着余曜的方向跑了过来。
“余！我有要紧事跟你说，有关我们的计划的！”
他的神情紧张，还很慌张。
“出什么事了吗？”
余曜心底的警报雷达响了起来。
跟东归赛道有关？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