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正殿。
叶芳愉还在与纳喇庶妃说着话。
杜嬷嬷忽然掀了帘子进来,道是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她们移步至侧殿。
叶芳愉点点头,穿鞋下了榻,扭头看见纳喇庶妃起身的动作略微有些吃力,便上前扶了一把,目光从她高挺的肚子上划过时,心中忽然想起什么。
她要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纳喇庶妃一共生过两个阿哥,也算康熙早年极为得脸的妃嫔之一。然而可惜的是,两位阿哥不幸幼年早夭,最大那个好像也才活了三、四岁?
也不知这里头又是什么个情形。
叶芳愉敛下眼皮,没叫纳喇庶妃看出她眼中复杂的情绪,两人很快来到侧殿。
侧殿进门,入眼便是一张可容八人围坐的梨花木大圆桌,桌上整齐有序摆好了菜品丰盛的早膳,三素五荤,四碟小菜,两盘点心,一小锅甜汤,主食除了有熬得软烂的梗米粥,还有一小筐葱香鸡蛋饼,一看便是为纳喇庶妃准备的。
叶芳愉看完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问旁边正在给她舀粥的紫鹃:“我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喝粥呀?”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倒霉的穿越者吗?穿过来第一日,就被迫接手了一副孱弱不堪的身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管宫人要吃的。然而这么多天过去,却连一口大米饭也没有真正吃上。
每日不是喝粥,就是各种滋味寡淡的疙瘩汤、面片汤,主打就是一个米粥穿肠过,简单易消化。
紫鹃小心翼翼把瓷碗端到叶芳愉跟前,笑着安抚道:“娘娘莫急,今儿是院正大人交待的清淡饮食最后一日,等会儿您用完早膳,他便会过来给您重新把脉了。”
“到时候若是娘娘的身子已然大好,晚膳咱就去跟杜嬷嬷点菜,您想吃什么都行!”
那我想吃麻辣火锅可以吗?叶芳愉眼神幽幽,表情哀怨,盯着紫鹃看了一会儿,方才不开心地鼓了鼓颊腮,拿起银勺在碗里搅动散热,她是真的吃腻了,越看越没有食欲。
对面纳喇庶妃瞧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
她想了想,飞快撕下一块薄薄的葱香鸡蛋饼,趁紫鹃抬头没注意到她们时,快速丢到叶芳愉碗中,小声道:“泡一会儿,吃起来是一样的。”
御膳房的鸡蛋饼都是用铁锅烙出来的,带着一股天然的柴火香气,烙的时候只刷一层薄油,再被梗米粥一泡,那点儿油就不算什么了。
叶芳愉表情立时变得明亮起来,赶紧搅动银勺,把鸡蛋饼压在梗米粥下边。
先朝纳喇庶妃投去感激一眼,又在紫鹃看过来时飞快收敛起表情。
两个堂堂妃子,坐在自己的寝殿之中,用膳竟如同做贼,一个偷偷丢,一个快速吃,就这么互相配合着“喝”完了一碗梗米粥,咂咂嘴,方才觉得有了些滋味。
*
用过早膳,保清还没有回来。
叶芳愉觉得有些无聊,便去书房找了一本游记,一边在正殿来回踱步消食,一边辨认起了繁体字,顺便等院正过来给她把脉。
而纳喇庶妃却是个闲懒的性子,许是跟她现在还怀着身孕有关。早膳撤下去没多久就嚷嚷着困倦,与叶芳愉道别后,径直回后殿补眠去了。
清朝时期的紫禁城,哪怕是已经步入了炎炎六月,也不如后世的六月那般燥热。特别是眼下才过早晨九点,朝阳斜斜挂在东边,日光倾斜,温度是恰到好处的舒适和宜人。
叶芳愉所在的正殿,四处角落都摆着冰盆,正中央位置还有一个体型巨大的冰鉴,隐隐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凉气。
她走了几圈,看见青缇带领宫人提来种类颇多的水果,将之一一放入冰鉴中冷藏。
有些好奇,便往这边走了几步,谁知青缇却瞬间紧张了起来,“娘娘,您身子还未恢复,院正大人交待过您不可食用这些冰凉之物。”
“我知道,我不吃,我就是想看看里头都有些什么。”叶芳愉温声给她解释道。
青缇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动作快速地走到她与冰鉴中间,长开双臂,格挡得严严实实,看都不让看,“娘娘还是走远一些吧,免得这些寒气再伤了您的身子。”
一边小心拣着用词,一边偷偷用眼去觑叶芳愉的反应。
彷佛叶芳愉就是一尊美丽而又易碎的精美瓷器,需得主人万分仔细呵护一般。
好在叶芳愉也知道青缇是为自己好,便听话地走远了一些,安静看着她们装填水果。
表情认真,态度温和,一双如秋水润过的桃花眸里,处处写满乖巧和温从。
青缇在旁看了一会儿,忽的觉得良心有些刺痛。
娘娘不过是有些好奇,想要远远看上两眼水果种类罢了,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何必那般严防死守?
况且不能时时满足娘娘的愿望,当是她们这些宫人的严重失职才对!
想着,她头也不回冲入寝殿,找出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披到叶芳愉肩上,嘴上视死如归一般说道:“娘娘想看就看吧!”
叶芳愉:……
她很是不解,缓缓眨了眨眼睛,这孩子是怎么了?
*
看完冰鉴,恰逢院正过来给叶芳愉请脉。
整个把脉过程快得如同流水线,从院正提着药箱进门,到交待完所有注意事项,行礼告退,身影消失门外,拢共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
日头已经逐渐偏正,喝过药后,看着实在没什么事,叶芳愉果断步上纳喇庶妃的后尘,直接回屋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再睁眼,屋外依旧是蝉鸣声清脆悠扬。
叶芳愉收拾好后,派人去寻了杜嬷嬷过来。
皇上今晨许诺的厨子,要到明天才能来延禧宫报道,所以今天她和保清的晚膳及加餐,还需得杜嬷嬷费心才是。
杜嬷嬷过来后,她盘腿坐在榻上,掰着手指直接点菜,“太医说我现在已经可以慢慢吃些米饭和荤菜啦!”
“所以晚膳的主食我想要大米饭,水不要放太多,颗粒分明的那种最好。”
“……白灼芙蓉虾、蘑菇煨鸡丁、松花小肚儿、上汤娃娃菜……”她连着点了七八道菜名。
杜嬷嬷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说里头有些材料,就不是娘娘这个位分该有的,内务府那边也不可能送。
然而目光触及到娘娘脸上的期待,想起这段时间娘娘受过的罪,心头忽然一疼,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霎时就说不出来了。
最后只得乐呵呵全部应下,想着大不了花些银子就是。
如今她家娘娘简在帝心,御膳房那边应该也不敢过多为难。
她应下以后,看娘娘没有其他吩咐了,便出去同紫鹃和青缇交待了几句话,拿着一小包银子就往御膳房的方向去。
——娘娘点的菜里头,有两道极为耗时,需得早做准备才行。
……
翘首以盼,盼到接近晚膳时分,都没有把保清给盼回来。
倒是乾清宫那头来了个小太监,拿着梁九功的腰牌,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提走保清身边的一个奶娘。
叶芳愉沉吟片刻,不知自己是不是与皇上想到了一块儿去,不过……若这奶娘身上有问题,早些赶走也好。
于是大方放了人。
又问小太监,“大阿哥什么时候回来?”
小太监显得有些为难,思索了半天才道,“这个,奴才也不知晓。只知道,大阿哥今儿是同太子殿下一块儿用的早膳,午觉也是一块儿睡的。”
“太子殿下好似、好似喜欢大阿哥喜欢得紧,不仅缠着大阿哥陪他一起用晚膳,甚至还说,要大阿哥也搬去乾清宫住呢……”
说完,深深低下头,不敢去看叶芳愉脸上的表情。
叶芳愉好奇地摸了摸自己脸颊,她有那么凶吗?
她“哦”了一声,“既如此,你就带着人先回去复命吧。”
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里暗暗叹气,半日未见,她都有些想念保清了。
而至于小太监口中所说,要保清搬去乾清宫的话……
她听过之后完全没有往心里去。
皇上不可能答应让保清搬去乾清宫的。
这不过是孩童的玩笑话罢了。
估计宫门落钥之前,皇上就会派人把保清送回来。
小太监走后,叶芳愉又等了一会儿。
杜嬷嬷不知缘由,过来催了两次,等到第三次的时候,叶芳愉才遗憾起身。
然而……她才刚踏出正殿,就看见不远处延禧宫的大门门槛上,正挂着一大一小,两只奶娃娃?
——奶娃娃的身边好像没有宫人跟着,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此刻就如同骑马一般,双腿分开一左一右地挂在门槛上。
两张约莫有五分相似的小脸上,已经着急得微微发红。
瞧见叶芳愉出来,其中稍大一个奶娃娃立时泪汪了双眼,委屈巴巴朝她伸出双手求救,“额娘,我带着弟弟从乾清宫逃出来啦!”
叶芳愉缓缓瞪大双眼,脑门几乎要浮现出清晰的问号。
逃出乾清宫?
你这是拐吧?
谁家好宝宝出门一趟,会拐回来另一个小娃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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