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叫房复。”
其实张良也算不上是撒谎,自从刺杀始皇帝失败之后,张良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够改名换姓,现在他对外的身份确实就是房复。
“喔。”小骊珠应了一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道,“我记住啦。”
然后小姑娘扭头看向扶苏,“我们现在去吃早饭吗?”
“饿了吧?走吧。”扶苏对小骊珠说完,看向张良,问他,“你用早饭了吗?要不然一起?”
原本张良应该拒绝才对的,不仅仅因为小骊珠和扶苏都是他的仇人之女/子,更因为他就是他们口中那个刺杀过始皇帝的张良,一旦他的身份暴露的话,那么等待他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甭管扶苏和始皇帝的政见有多不合,但是始皇帝到底是扶苏的亲爹,而且扶苏又是个孝子,便是他再仁爱,在得知他就是张良之后,这份仁爱只怕会立马烟消云散。
但是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张良就点头答应了:“如果长公子不嫌弃的话,那么鄙人自然却之不恭了。”
张良很清楚,如果他不知道扶苏的真实身份的话,那么拒绝还尚且说得过去。但是偏偏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了扶苏的真实身份,按理来说作为一个普通人,尤其是受过扶苏恩惠的普通人,他几乎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而且刚刚扶苏和蒙信的对话他也听到了,碍于雨势,他们少说得在客舍住上五六天,而他因为伤势,也不可能立马离开,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五六天他们得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此一来肯定是免不了接触的。
既然免不了,那么他何不大大方方的和他们来往接触?
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够有意外收获。
*
扶苏邀请张良一块吃早饭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什么人多热闹这样的理由了,他只是对张良有些好奇而已。
扶苏昨天见到张良的时候,他还在昏迷中,因此除了他容貌比较出色之外,扶苏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今天张良苏醒了,从他的气度和谈吐中,扶苏觉得他非一般人。
而这点在接下来的接触中也得到了证实。
*
始皇帝虽然没有像汉武帝实行“废黜百家,独尊儒术”那样废黜百家,独尊法术,但是他确实是法家的拥护者,偏偏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扶苏却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
要知道法家和儒家早在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就着两家的态度进行过多次激烈的辩论了,时至今日两家仍然处于“谁都没有办法说服谁,谁也没有办法干服谁”的阶段。
如同始皇帝和扶苏这对父子。
而张良却与他们父子两人不一样,他精通黄老之学,在治国上认为应该无为而治,致用上注重技术发明,至于在修行上则讲究修身养性和长生久视。
可以说黄老之学和儒家思想虽然都有同样的目标,但是不论是在主张上、思想上、还是在具体实操上,都是存在着明显的区别的。
然而即便张良信奉的学派和扶苏并不一样,但是和他一番交流下来,扶苏并没有任何的不喜,反倒是被他的学识所折服。
“今日听君一席话,可谓是胜读十年书。”扶苏不由得感叹道。
一旁的小骊珠也开口道:“就冲着这个长生久视,我爹和你肯定有话说。”
毕竟天下谁人不知始皇帝追求长生不老已经到了执着的地步了?
但凡始皇帝少一点执着的话,他也不至于次次都被人骗得那么惨。
表面上是普通黔首,实际上是六国余孽的张良闻言,有那么一瞬间差点绷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让他和秦皇那个暴君坐在一起聊如何长生不老?
是他不想活了?还是秦皇那个暴君不想活了?
不过张良面上不显,甚至还笑盈盈地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那肯定是我的荣幸了。”
才怪。
最后两个字张良在心底里说得咬牙切齿的。
虽然小骊珠会的本事不少,但是读心术还真不会,所以她自然没办法从张良那收放自如的演技中看穿他心里的想法了。
倒是张良因为较为年长,经历得多,不仅可以从容地应付来自扶苏看似讨教,实则摸底的试探,甚至还可以反客为主,从扶苏的反应中大致地摸清楚了他们这次赶回咸阳的原因。
虽然扶苏并没有透露任何的信息,但是张良是什么人?
在历史上,张良不仅是西汉的开国功臣,辅助刘邦建立汉朝,甚至是汉初三杰当中唯一一个能够安享晚年,得以善终的人。
可见张良虽然身子骨不好,但是不管是谋略上,还是在为人处世上,甚至是在取舍上,那都是一等一的好的。
现在扶苏一个原本应该待在上郡的皇子却突然出现在回咸阳的必经之路上,而且身边只带着两个仆从不说,甚至还带着一个小公主,这个情况可以说怎么看怎么古怪了。
要知道天下人皆知,只有扶苏一位皇嗣被始皇帝下放到上郡,所以小骊珠这位小公主又怎么会和扶苏在一起?
联想到扶苏之前从蒙信的口中得知他们得在这家客舍逗留五六天时的反应,张良几乎可以确定了——
肯定是咸阳出事了。
至于为什么不猜测是上郡出事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上郡乃阻挡匈奴南下的要塞,一旦出事的话,只怕扶苏早就拿出一天跑死八匹马的速度赶回咸阳了,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场雨而在这家客舍耽搁五六天的时间?
所以张良才确定是咸阳出事了,而不是上郡。
就是不知道咸阳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张良看了一眼年幼的小骊珠,眸光闪了闪,心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的猜测。
*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张良有意结交,所以扶苏和他可以说是相谈甚欢了,欢到扶苏都想请张良给小骊珠当先生了。
“我这个妹妹呀,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数数。”扶苏对张良道,“但凡她会数数,这会儿都该喊我一声‘大哥’了。”
恰好路过的小骊珠立马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我听到了哦,扶苏你是不是想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扶苏笑了:“你这耳朵还挺灵的,这都被你听到了?”
“不过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主要是我觉得房先生确实是很有才华,你若是跟着他学习几年的话,肯定受益匪浅。”扶苏当然不是为了看小骊珠的笑话了,而是真的为她这个妹妹好。
小骊珠冲着扶苏轻哼一声,也没说是信了他的话还是没信,不过……
小姑娘扭头看向张良,问他:“既然扶苏说你很有才华,那你在认错方面也很有才华吗?”
“什么?”饶是张良再聪明,这会儿也听不明白小骊珠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姑娘也不管这个,慢悠悠地道,“如果是的话,那就好好地教教扶苏怎么认错吧,省得某人回到咸阳之后要遭殃哦。”
最后那个“哦”字被小骊珠说得别提有多荡漾了,显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会儿还没回到咸阳呢,信不信我先让你遭殃?”扶苏故意黑着脸吓唬想吓唬人,但是小骊珠是那种能够随随便便就被吓唬住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
只是小姑娘还没有反击呢,又恰好路过的蒙信见状,不赞同地皱眉对扶苏道:“公子,女公子这是善意提醒您,您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扶苏:“……???”
蒙信啊,你的名字叫二五仔吧?
要不是为了不显得自己那么心酸,扶苏都想问蒙信一句,他还记不记得出发之前他当着他的面跟他父亲保证过的那些话了。
这才多久啊,他叛变得太彻底了吧?
“你自己问骊珠,看她是不是善意提醒?”扶苏都被气笑了。
蒙信闻言,低头看了小骊珠一眼,小姑娘冲着点点头:“我是哦。”
于是蒙信抬头对扶苏道:“公子,女公子说她是。”
扶苏看了一眼深信不疑的蒙信,视线下移,又看了一眼笑得得意洋洋的小骊珠,顿时不知道是该替蒙恬发愁,还是该替自己发愁。
*
大雨陆陆续续下了五天,天气终于放晴了。
虽然这几天扶苏在客舍里和张良聊得不错,但是心里一直挂念着咸阳里的始皇帝,所以确定可以赶路之后,扶苏直接就拍板决定——
马上出发。
临走前,扶苏对张良道:“先生好好养伤吧,掌柜那儿我已经打点过了,希望先生早日康复,也希望有缘的话我们还能再见。”
“会有这个机会的。”张良道,“一路顺风。”
也不知道是张良的嘴巴开过光了,还是老天爷见不得小骊珠他们再耽搁下去,接下来的一路确实是顺风顺水的。
三天后,小骊珠一行人抵达咸阳,凭借着始皇帝给小骊珠的令牌,以及扶苏的身份,他们顺利进入了咸阳宫。
阔别五年再次回来这个熟悉的地方,扶苏的心情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
却不料他刚进殿,就听到他父皇杀气腾腾的一声怒喝:“逆子扶苏!你还敢回来见朕?”
扶苏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就见始皇帝提着木棍大步流星的朝他走来。
扶苏一愣,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见一个小身影从他身旁窜了出去,一下子抱住了始皇帝的大腿:“爹,不要。”
见状,扶苏心生感动。
下一秒,就见上前拦人的小骊珠倒腾着她那双小短腿,飞快地跑去将始皇帝的佩剑抱了过来,然后递给了始皇帝,“不要用那个,用这个吧。”
扶苏:“……???”
白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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