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磊显然没考虑那么多,并不知沈吉内心波澜。
他苦笑:“你不记得选引路使的过程了吧?”
沈吉迟疑点头。
郑磊:“也是,当年你还小呢,总之他们是靠骆家养的那条大蛇挑选对象的。这药可以让蛇避开你,万一不能及时走掉……至少别中了招。”
沈吉呆望着手里的瓶子,觉得它有千斤重。
短时间内,竟因此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原来,郑磊竟然会对自己这么好。
原来,母亲做的是这种肮脏事。
其实之前差点就猜出来了。
毕竟骆离许诺过郑磊会帮他避开危险,之后的行动中,必然包括落实许诺的安排。
如今再回味,倒也难怪。
大巫贤能按生辰八字选出的引路使,自然也有办法避免其他人被误选到。
如果是通过药物达到这个目标的话……
母亲作为食店老板,确实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走神的空档,郑磊拍了拍沈吉的肩膀。
他嘱咐:“回家吧。最近我会看着小容的,如果你再发现她做那种脏事,一定要告诉我。”
沈吉答应了声。
挥别此人后,才心思沉重地扭头朝家走去。
*
夜色愈深。
早在沈吉风风火火地出现时,郑容便开始竖着耳朵偷听,但见“哥哥”冷着脸摔门归来,心下更是发虚。
她眼神飘忽:“大晚上的,他又要干什么?”
没想郑磊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妹妹的衣领。
郑容吓得尖叫。
郑磊骂道:“好意思问?先说说自己干了什么!”
郑容生怕挨揍,叫声顿时更加凄惨。
郑磊气得立刻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了屋里。
关紧门后,才低声痛骂道:“我不指望你有什么大出息,但你怎么能为虎作伥?你明知道镇长那帮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子!”
郑容呸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明明不想太过于入戏,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被角色的情绪所裹挟,红着眼睛咬牙继续反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无情的耳光瞬间落下。
郑磊愤怒:“那是为了让我们能活下去!”
天旋地转中,郑容发着晕狼狈倒地。
她捂住脸表情扭曲:“不用你我也能活得很好!别把自己做的事赖到我身上,更别天天逼着我按你的想法生活!自我感动有意思吗?”
妹妹的嘴硬让郑磊怒火中烧。
他原地转了两圈,才压住脾气开口:“我真懒得与你废话,总而言之,你休想再去帮他做那些脏事!从今天开始,不准再踏出大门一步!”
郑容终于忍不住道出实话。
她支起身子说:只要努力,我也可以成为巫贤!”
郑磊张大眼睛。
郑容继续表态:“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住大房子,也可以有仆人,也可以——”
听到胡话,本就有些崩溃的郑磊自然怒不可遏。
他再度两个耳光无情抽下,甚至拿绳子把妹妹捆在床脚,愤愤道:“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可能!”
郑容自然打不过这个壮汉,只能忍气吞声。
恍惚间,她不由想起现实世界中,那个离了婚、失了爱,却拼命逼迫自己学习钢琴的母亲。
当时偷偷报名演艺公司被发现后,母亲也如郑磊这般怒不可遏,把自己关在家里日日折磨。
若不是……
若不是最后拥刀捅伤她,自己也不可能逃出家门。
真与幻的记忆在郑容脑子缓缓重叠。
委屈哭泣之时,她眼神中更忍不住泛出几分寒意。
同一时间。
卧在房檐上的白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边偷听这蹩脚的伦理剧,边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
“七叶一枝花,清热解毒,消肿止痛。”
“为治疗毒蛇咬伤常用药。”
归家后的沈吉蹲在仓库内,对着医书上的字走神。
他有些埋怨自己的大意,之前那么多明显的线索摆在眼前,却被完全忽略了。
骆离答应帮郑家兄妹避难,方才讨要驱蛇药。
这地方有驱蛇药,自然也有引蛇药。
而那引蛇的,肯定是骨灰无疑!
所以自己才会摸过便被灵蛇追杀。
所以赵荔荔才处心积虑地把药撒到江鹤家。
他茅塞顿开之际,身后猛传来询问声——
“阿吉,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沈吉瞬间回头望去,虽有准备,却还是被母亲在幽暗中那满脸的刺青吓了一跳。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戳破秘密」
「二,故作无事」
之前没提,是因为没有证据容易被搪塞过去。
现在势必得好好盘问下母亲了。
沈吉鼓起勇气站起身来:“知道你做的事情,我怎么睡得着?”
沈妈妈点起个小小的油灯,手下一停。
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却都化作目光盈盈。
沈吉拿出郑磊给的瓷瓶:“我一早就发现米粉里藏着这东西了,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它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沈妈妈略有些惊讶,而后叹息:“骆离处事粗糙,还是露了马脚。”
沈吉追问:“你究竟还做了多少类似的事情!”
沈妈妈当然不答。
沈吉走到她面前,目不转睛地和她对视:“挑选引路使的过程,你也参与其中吧?这样想来,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没想沈妈妈并未狡辩,也没愤怒。
她反而缓慢地湿润了眼眶,难过地背过身去。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猜到其中因果。”
“但你若足够聪明,就闭上嘴不要再提。”
“阿吉,走吧,如果你不回来,这些事本就永远都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掏心掏肺的劝解,听着让人心疼。
沈吉在某个瞬间,当真代入了少年无可奈何的焦灼之中,而后又深喘了两口气,逼自己耐下性子。
他认真说:“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你是我娘!你到底是怎么下药控制蛇的?还有……这次的引路使,到底是谁?”
沈妈妈坚持:“我不会让你卷进来。”
竟然如此油盐不进。
沈吉绕到她面前:“你就不怕我揭穿你们吗?”
沈妈妈苦笑:“那我们娘俩,就都是个死。”
“娘!这都什么时代了?你就是因为从来没离开过榕骨镇,才能被大巫贤他们蒙蔽双眼!”沈吉忍不住劝说,伸手用力拉住她的胳膊:“但是谁都不可能永远只手遮天,你可以不说,但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别再替他们做事了。”
沈妈妈当真没想象中那么脆弱。
她一点点掰开儿子的手,哽咽着淡声说:“如果没有娘这只井底之蛙,你能走到哪去?你这次回来,就是把娘所有的心血都践踏到泥里,你幻想自己能改变世界,其实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这席残酷的话讲完,窗外竟又象起轰然雷鸣。
停了两天的雨水,转瞬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沈妈妈抬手狼狈地抹了下眼睛:“死心吧,娘只是个制药人,引路使是谁,大巫贤不会直接告诉我的。总归……一定不能是你,娘不准!”
难道不是通过米粉下药?
沈吉将信将疑。
氛围紧绷之际,白猫忽冒着雨水狼狈地窜了进来。
外面有事小雨。
它搞得全身湿漉漉,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妈妈忙放下油灯,拿了帕子给它擦身子。
“你老了,身子骨不如当年,别再折腾了。”
这话不知道说猫还是说她自己。
白猫被她擦的毛蓬蓬乱,却没有任何反抗。
沈妈妈随后起身,对着沈吉深深滴叹了口气。
她颤声道:“阿吉,适可而止。带着小白烤火睡觉,当真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
还以为这次能探听到大黑天愚弄民众的方法。
或是提前弄明白引路使的身份。
结果除了逼母亲承认罪恶之外,根本一无所获。
深更半夜,沈吉呆望着天花板,满心失望。
*
与此同时,奢靡古老的骆家神堂内鸦雀无声。
骆离站在屋子中央轻轻舞动。
那是巫贤与大黑天通灵时的祭舞。
他那精致的脸被头饰垂下的珠玉所遮挡。
眉目在若隐若现间显得变幻莫测。
加之动作轻柔而诡异,的确很有迷惑性。
周围木架上的骷髅,全在用黑洞洞的瞳窝悄然打量。就好像世间真存在什么神祇似的,将骆离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大巫贤始终冷着脸站在旁边观察。
直至确认孙子没有做错半分,才勉强缓和了表情。
她嘱咐说:“下次挑选引路使的祭礼,也是你继承巫贤身份的大日子,千万不能发生任何差池。”
骆离感受到了角色灵魂深处所泛起的不屑,脱口而出:“如果我搞错仪式,就不能继承了吗?他们又敢多说什么呢?”
这少年父母早亡,心性本就偏激。
奶奶的光环更是助长了那骄纵叛逆的性格。
时到如今,骆离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半分敬畏,是一个随时会跳脱正轨的不安存在。
大巫贤显然已经习惯了孙子的态度。
她连缓冲都没有,直接一拐杖狠敲到他的背上。
体罚在这个家庭已然司空见惯。
那青肿未消之处传来鲜明的疼痛,着实难忍。
但骆离却半点不服气,甚至还哼了声。
毕竟这点苦之于他在现实世界中所承受的一切,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可以不听我的话,到时候等我死了,看看谁还会管你。”大巫贤恶狠狠地诅咒,“你若不争气、失了势,哪怕跪死在大黑天面前,它也不会再多瞧你一眼。”
这话倒不是威胁。
毕竟摆在骆离面前最好的结局,就是排除万难,搞掉那些有心夺权者,以继承大巫贤之位。
但他……却偏偏不能顺着剧情一路行进。
否则,就只剩下变成傀儡的宿命了。
骆离内心纠结,还没来得及说话,神堂门外便响起了冰冷的男声:“大巫贤,王先生来了。”
又是那心思肮脏的养子夏柯。
大巫贤答应了声,扭头警告骆离:“在这里好生练习,睡前我再来检查。”
话毕她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事实与外人想象得天差地别。
骆离虽生在此处,却被保护得很好。
他其实并不清楚奶奶与那些外乡人的交易细节。
通过近几日的调查,仅能猜测到大部分勾当都与祭礼有关,而且奶奶确实是为了金钱的利益,才配合那些满身铜臭味的老板的。
但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呢?
真相还未可知。
【支线任务:利用巫贤繁忙时刻行动——】
【跟上瞧瞧状况】
【趁机去找郑磊】
电子音提示起剧情分支。
眼见现在有机会可以偷听到更多,骆离才没心思继续经营那场纯为了限制自己的恋爱关系,立即打开神堂的侧窗,偷偷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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