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的刹那功夫,赵荔荔换上泪眼朦胧的表情。
她回身哭道:“这齐欣然已经偷偷调查我们很久了,大巫贤担心东窗事发,直接派干儿子来解决的,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姓夏的六亲不认,我能说一个不字吗?”
平日里镇长永远都对大巫贤恭敬有加。
但此时身处人后,他却嫌弃地呸出声来。
赵荔荔满脸委屈:“我倒希望不用听他们的,光会动手,却没本事收拾烂摊子,还是得您出马。”
刘盛仍旧阴晴不定,却垂下了枪。
赵荔荔的汗已滑到下巴:“您就别生气了,宋老板他们还在楼上睡着呢。明天我去找郑磊,让他想办法把尸体送走不就得了?他熟得很。”
这话真把躲在箱子后面的沈吉听得目瞪口呆。
他心里虽不确定郑磊的立场,但对方的确是诚心要带妹妹和自己离开榕骨镇的。
没想到……
不仅帮助大巫贤送货,竟然还和这俩人同流合污。
所以,他之前当真不清楚郑容的所作所为吗?
榕骨镇的水究竟有多深,着实难以想象。
*
走神的几秒钟,赵荔荔已经打开了仓库。
刘盛大步冲进去,抓紧把尸体检查了一番,也不知瞧见了什么,终于勉强缓和语气:“算夏柯聪明,得了,那你记得把事办妥,我先撤了。”
赵荔荔显然是逃过一劫,擦擦汗,语气也软了很多。
她扶着镇长出了仓库:“来都来了,走什么走?”
刘盛阴笑,立刻捏了她的屁股一把:“有客人在还这么浪?我还得为县里筹备些东西,不伺候好的话,咱们明年可要麻烦喽。”
“哼,你们当官的事我不懂,忙完记得来啊。”
赵荔荔作为真实人类,丝毫没有作恶后的恐惧。
她满眼只关注眼前镇长的反应,那堆在脸上的媚笑,全无自我,令人作呕。
真和齐欣然惨淡而僵硬的面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梦傀敏感地检测到此人的意识波动。
“玩家赵荔荔同化指数上升至70%!”
沈吉无言以对。
看来这女人的任务目标,就是徘徊在巫贤和镇长两个权利中心之间,为自己谋求生路。
成,则与恶为伍活下来。
败,则化成灰烬散在榕骨镇的阴影里。
不知她生活中为何不离开家暴自己的老公。
但看现在的选择,便能猜出几分端倪。
着实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地下室内不知何时才再度安静下来。
沈吉的身体彻底麻木,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江之野忽然揉了下他的短发:“走。”
说着他便搂着沈吉的肩膀扶他起身,利落地移开那些箱子,才又牵着他朝方才撬开的后门寻去。
此时,赵荔荔多半重新睡了过去。
客栈死寂,两人脱身的过程相当顺利。
直至再度呼吸到新鲜而自由的空气,沈吉才颤抖地吐出了胸口闷闷的压抑感,吸了吸鼻子。
江之野轻笑:“怎么一脸可怜相?觉得齐警官不值,还是才发现郑磊可疑?”
他真像看得透自己,两点全说中了。
沈吉的确是迟迟地生出了疑心。
并且,非常不甘齐欣然就这般草率下线。
与此同时,梦傀播报分支。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尽快逃亡」
「二,揭露死讯」
「三,毁掉证据」
真是从猛冲到放弃一应俱全。
沈吉当真左右为难。
然而江之野并未多加干涉,仍旧饶有兴致地瞧着这少年,似想看他到底怎么做。
为自己谋利,并不能真正逆转结局。
要证明副本是错的。
就得……
沈吉做出决定:“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把齐警官处理掉,但凡丢进山里,死因就全凭刘盛一张嘴了。”
江之野笑:“所以呢?把这事搞到人尽皆知吗?”
沈吉立刻看向他:“那也……不是不行。”
而后又问:“你知不知道怎么放火?”
*
赤红的火光从一簇燃烧至冲天。
有野兽油脂的助燃,那速度可比想象中凶猛得多。
溜回家中后,沈吉便悄然躲在窗帘后偷窥。
远远望着在客栈方向不停明灭的橘色天空。
他心里又是痛快,又是不安。
真好奇这些麻木的愚民……会如何看待那个为他们而惨死的英雄。
没多久,外面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
镇民不至于连这事都不管,纷纷赶去救火。
突如其来的乱子,很快便以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唤醒了永远在沉睡的榕骨镇。
*
由于客栈靠近河边,倒是极方便灭火。
等沈吉扶着母亲赶到时,赵荔荔等人已被救了出来,正灰头土脸、失魂落魄地裹着毯子发呆。
而同时被搬出来,还有齐欣然的尸体。
看来计划成功了。
忽然起了火、死了人,大家自然想一探究竟。
加之深夜意外落雨,雨水浇得火势渐小,让看热闹的镇民越聚越多,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沈吉好不容易拉着母亲挤到前面。
他左顾右盼地:“怎么回事?烧死人了吗?”
有镇民回答:“好像是本来就死了,胸口有伤呢,派出所警察已经来了,现在不让我们靠近,还是等镇长和大巫贤到场再看吧。”
这榕骨镇小到可怜的派出所和唯一的警察王祥,平日里完全是被忽略的狗腿子存在。
此刻被迫现身,无非是逃不过去、撑撑场面罢了。
外来者齐欣然死于非命,即便那些坏人掌握了绝对话语权,可事实毫无防备地摆在众人面前,无论如何,也都该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了。
这是沈吉当时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虽然指向的结局未知,但总比让齐警官默默地消失在大山里要好得多。
混乱之中,江鹤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沈吉不敢多瞧,又飞速地离开目光。
*
如此严重的事件,当是刚被发现就通知大巫贤了。
但她向来是压得住场面的。
只待雨势渐大,完全浇熄了烈焰,这老太婆才披着袭神秘的黑袍,在夏柯一众信徒簇的拥下迟迟地穿过人群,如神祗般现身混乱中心。
故作严肃的镇长刘盛尾随其后,主动停到了尸体面前,与王祥一起认真检查。
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还真像完全不知情一样。
这会子,全榕骨镇的居民几乎都已凑了过来。
他们个个屏息以视,等待着合理的解释。
待到最有威望的大巫贤缓缓抬起拐杖,原本嘈杂的环境立刻鸦雀无声。
她道:“有客人死在了客栈,赵荔荔不了干系!”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赵荔荔本就六神无主。
闻言她立刻瘫坐在地上哭喊:“这根本不关我的事,你们是知——”
刘盛马上怒斥她:“闭嘴!”
沈吉很希望赵荔荔能把丑事喊破。
结果这玩家却入戏太深,怕得要命,立即听话地缩起头来,在旁边低声啜泣。
刘盛小心地遮盖好尸体,与大巫贤低声商议片刻。
而后又转身走向王祥和夏柯,吩咐了几句。
作为他们的狗腿,那两人毫不含糊。
竟然瞬间冲进人群,直扑向正在围观的江鹤!
全屋防备的江鹤自然想要抵抗。
但此时众目睽睽,痛下杀手是绝不可行的。
混乱中凑过去帮忙的打手越来越多。
最终,他还是被无情地按在了地上。
在故事中,当年的江之野……
是不是也这样屈跪在祭礼之上呢?
沈吉心中飘过隐隐的酸涩。
他急着上前,却被母亲死死拉住。
刘盛这才宣布:“死者是被竹箭射穿心脏的,猎户江鹤是最大嫌疑人。我马上将案件电报县里,大家不要恐慌,更不要以讹传讹,先回去睡吧。”
镇民们当然想知道更多细节,但由于习惯性的听从命令,竟准备就这样原地散去。
探头探脑的沈吉却心有不甘。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要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但当真没料到江鹤会牵涉其中。
此时此刻,难免情绪复杂——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替他伸冤」
「二,静观其变」
不可能放任不管,这样简直是随了副本的意!
沈吉来不及思索太多,脱口而出:“我上次去买野味时,见到老板娘独自在江鹤家里鬼鬼祟祟,谁知道是不是她偷来的竹箭!”
刚松了口气的赵荔荔马上叫骂:“你少胡说八道!”
沈妈妈在旁不停地拉扯沈吉,希望他别再说话。
但沈吉很清楚,如果江鹤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带走,肯定凶多吉少了。
所以他压抑住内心的恐慌,努力挣脱开母亲的手。
刘盛见这少年上前,不由冷笑。
沈吉坚持表态:“就是前天辰时的时候瞧见的,之后我还拎了野味去找过郑家兄妹,相信一路上见过我们的人不少呢,骆离也瞧见了!”
郑磊本也在附近。
闻言他不禁面色犹豫,投来了充满担忧的目光。
镇民们发现又有热闹可看,自然重新议论起来。
虽然这种时候,郑磊是万万不敢出来多言的。
但榕骨镇的确人多眼杂。
为避免遭到非议,赵荔荔迫于压力,竟在大巫贤严厉的目光中哭泣起来:“好,干脆我就说实话吧,是江鹤跟这位外来客发生口角,把他射死了,我……我只是想帮他遮掩一下,真不是我的错啊……”
这又是什么不讲证据的血口喷人?
沈吉顿时愣住。
大巫贤敲了敲拐杖:“好了,江鹤和赵荔荔都有嫌疑,带走一并调查。”
此话一出,算得上一锤定音。
之后再没谁有胆子在这里瞎耽误功夫。
瞧着尸体和嫌疑人都被抬走,大家也便作鸟兽散了。
*
都说老天有眼。
可齐欣然死去的这晚,雨却越下越大。
暴雨不仅淹了镇子,外面更是俨然有石流山崩之势,是绝不可能叫到外部警员前来支援了。
回家后,沈妈妈难免因儿子为人出头的鲁莽行为而哭骂个不停,面对而今急转直下的局势,更让心烦意乱的沈吉难以平静。
再回想,难怪刘盛看到齐欣然的尸体便松了口气。
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要把这事嫁祸给整天背着弓进山的猎户,毕竟江鹤毫无城府,想报仇的心昭然若揭,算是坏人的隐患。
所以无论放不放火,剧情都必然会走到这一步。
沈吉越发觉得自己缺乏先见之明。
烦躁翻身的同时,却忽听到院内有微弱的动静。
他忙半支起身子。
片刻后,窗户被无声拉开。
转瞬便跃进来个高大的身影。
沈吉生怕惊醒对面屋的母亲。
他赶紧冲过去,拉住江之野小心蹲下。
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对方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沈吉却有些难过,小声说:“对不起……是不是害你完不成任务了?”
江之野全不生气,反而扶住他的脸。
他在黑暗中弯起明亮的眼睛:“没事,说了我能兜底,只要你好好求我。”
沈吉心里想着正事,急着说:“不要总来这一套!”
而后又拉下他的手道:“求你啦,现在怎么搞?”
*
「观察者数量:91781」
「阿吉直球可以的。」
「这副本还有几天?耽误我做实验了。」
「赌一手令使依旧不会主导任务。」
「感觉他在试探侵入者呢。」
「婚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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