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似乎都是一样的无聊, 一眼望到头的考试、学习,枯燥无味。
甄阮趴在桌子上,她盯着尤让睡着的模样瞧。
过了好半天过去见尤让没动静, 才终于是确定她的小同桌睡着了。
女孩子偷偷摸摸从书包里拿出一瓶什么东西出来,用手掌包着,生怕叫别的人看见, 好在教室里大部分都睡着了, 没睡的注意力也不在他们这儿。
后排的孙莎莎睡不着,听到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 探着脑袋去瞧, 还没看到鼻尖就嗅到了一抹刺鼻的气味,像是油漆, 有点上头。
她控制不住小巧鼻尖耸动两下,有点痴迷。
“指甲油?”她细声细气地问, 差点吓甄阮一跳。
甄阮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托着同桌的一根手指头,另一只手慢慢地捏着刷子往上面涂色。
她选的甲油是偏粉色,颜色很淡, 裸粉。
尤让皮肤白, 擦上去就格外显眼,指头像是生了桃花。
孙莎莎趴在桌子上盯着看,甄阮的动作越发细致。
她手艺巧,不擦指甲根,不擦满指甲面,两边留一丝旁白,嫩的很。
甄阮吹吹擦好的指甲, 分外满意。只是擦了一手还差了一手, 不好看。
甄阮额头抵在桌面上叠好的衣服上, 闭着眼等尤让翻个身,结果等着等着睡着了。
“哒哒哒”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砖上,把学生们中午的梦境都踩碎。
高个飒爽职场女性化学老师抱着练习册快步走来,才进了门就被屋子里汗味与热气熏腾混合着的气味迎面痛击了嗅觉。
“醒醒醒醒!”她的声音洪亮,走到窗户旁边一把拉开窗帘,外面的光亮霎时间刺了进来。
桌上的蘑菇一个个扭动,不情不愿抬起头来。
甄阮被化学老师突然袭击懵了,等到了上课了这才想起来忘了给尤让把另外一只手给擦了。
尤让一开始没发现,直到捏笔写字时这才发觉自己指甲颜色不对,他把两只手握拳对比,两只手指甲不同。
指甲油的刺激味道还没有散,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一把锁定了罪魁祸首,“你给我擦了指甲油?”
甄阮没吭声,她敢做不敢认。
咬着笔头假装自己认真做题没有听到。
尤让盯了她两秒,见化学老师视线要射过来,这才收敛了目光,继续写题。
下了课甄阮没处逃,她小同桌从她桌肚里找到了罪证。
“这是什么?”尤让明知故问。
“指甲油。”甄阮露出讨好的笑脸。
甄阮又叫起来,“诶诶诶!别抠别抠!”
就伸手去抓尤让的手。
尤让不习惯擦指甲油,还是粉色的,总觉得别扭。
“我可是男生……”
甄阮振振有词,强词夺理:“男生怎么了?男生就不能擦嘛?”
她把尤让的手抓起来递到身后看热闹的孙莎莎这对同桌跟前,叫她来助长自己的威风。
“好看吗?”甄阮瞅了眼孙莎莎。
孙莎莎心知肚明,面不改色,张口就来:“好看的,这手我天哪,太好看了吧!男孩子也是要漂亮的!”
说了一句话,半天憋不出什么文化词。
不过甄阮不介意,她给了孙莎莎一个满意的眼神。
“你觉得呢?”她和尤让讲话,“我把你另外一只手也擦了吧。好事成双。”
尤让对女孩子的话没有抵抗力,他哪怕不愿意也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甄阮这回操作更加顺手,托着擦好的一双手啧啧赞叹,“果然,男生的手就是比大半女孩子们的手要好看。”
孙莎莎伸出了自己的手见见世面,“我的不好看吗?”她的语气娇娇柔柔的,和甄阮撒娇着。
甄阮的语气像是一个经过了花红柳绿的渣男,直接摸了两把又摸了两把,这才给了她的评定:“孙贵妃的玉手自然是好的,令朕爱不释手。”
孙莎莎把自己的手从甄阮的手里抽出来,笑骂道:“讨厌!”
甄阮也是一碗水端平,要给孙莎莎擦指甲:“来,让朕给爱妃擦指甲。”
孙莎莎让甄阮擦了。
等她们两人终于是从嬉闹恢复安静,尤让已经出去上厕所。
薛子昂对尤让在厕所里做的事情在尤让心里像是插|入了一根刺,平时不会想到,但只要碰到了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他总会逃避开。
教室里已经换了座位,为了让所有的学生明面上都能够得到一样的资源,便固定半个月让学生们挪位置,一组坐到二组,二组坐到三组,以此类推。
现在是尤让他们坐在第一组,康志文搬到第二租,两个人都靠着过道,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也就隔了三行人的距离。
薛子昂不坐在第一组,但尤让已经习惯每次到他们两人原来的座位旁边都加快速度一窜而过,像是要从危险的人身边跑过去的小猫咪,尾巴竖起来,上面的毛毛都炸开,像是崭新的鸡毛掸子。
尤让进了厕所,解开了拉链。
中午休息了半个小时,出来上厕所的人多,只一会儿他身边就都是人。
他拉上了拉链,想要往后走,手有些脏,要到外面的水池边去洗洗,结果一侧身就撞到了一个高大男生的胸膛,他的脑瓜子磕在人家胸口,叫他嗡嗡响。
“请让让,我要出去……”
他的话一下子低了八个度,他扭过头才发现被他撞到的人到底是谁。
康志文站在他的身后,男生矜贵的脸面无表情,很是冷漠,看起来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就算是被他撞到了,也只是蹙了下眉头,不过这几天大家的关系有所亲近,算是比较眼熟的人。
康志文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将尤让从自己的怀里带出去,“没事吧?”
尤让愣愣地:“没事。”
他在对方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像是他自己,一张嘴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话。
“要不我让一下给你上?”
他话音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到底是说了什么,差点要咬掉自己的舌尖。
这种听起来像是虎狼之词的话竟然是自己说的。
不过对方的思想很纯洁,看起来想污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康志文点了下头,侧开身让尤让从自己的身边经过。
尤让松了一口气,又很快一种可惜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知道是觉得康志文对他的态度很好,还是可惜对方只是对他“态度很好”而已。
有礼貌,没有亲近。
尤让到水池边洗手,不知道甄阮的指甲油是什么牌子,他在水流下面冲冲都没有花掉。依旧牢固地贴在他的手指上。
手指细长,在水流下更显得白皙,擦了裸粉色的指甲油竟然和指关节一样都是粉粉的颜色。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水流下抓住了尤让的手。
郑学洋圈主他的手腕到自己的跟前来,细细去看:“怎么还擦了指甲油?”
男生的做法恶劣,语气轻佻,声音却小,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极近的距离可以听到。
尤让不喜欢他。
他不喜欢郑学洋比害怕薛子昂更甚。
如果说薛子昂是暴力以及行动的执行者与决策者,那么他就是藏在对方阴影后从不肯露面的“军师”,看着人畜无害阳光灿烂,但沉下脸来尤其唬人。
什么“好点子”都有他的一份。
郑学洋感觉到握着的手僵住,这只手悬空着,水是冷的,小男生的手也是冷的。
郑学洋跟在薛子昂的身边许久,社交达人,不少隔壁班上的人都认识他,和谁都能说上一句。
“郑学洋!来了啊!”
“你在这儿干嘛呢?”有人注意到被他禁锢着不能动的人,不免打趣,“他是你们新的小弟?”
高中的男生总是喜欢拉帮结派,就算是到了任务繁重的高三也不例外。
郑学洋瞥了眼尤让,指头是粉的,指关节是粉的,眼尾也是粉的。
该死,尤让是成年了吗?怎么哪儿哪儿都是粉的?
郑学洋看不上尤让,自然是不想将他介绍给自己的这些狐朋狗友们认识。
他松开了尤让的手,尤让立马放到水龙头下去冲洗,等过来的其他男生带着郑学洋去了厕所,他才回过神,两只手不停地用力搓洗。
康志文从厕所出来,站在对方身边。
水池一共五个水龙头,男女共用,尤让就占了一个。
他没有去看尤让,但对方距离他实在是近,眼角的余光不可避免地将他给圈进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的余光从对方的手上撇过,顿了下,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视线。
只是他走时又瞧了眼对方的手指尖。
是非常清纯的颜色。
尤让回到教室,甄阮想和他讲讲话,但看起来尤让的兴致不高,便不打扰他,不过她悄悄咪咪地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拿出了之前买的用来当作零食的鸡爪放到尤让的桌肚里面。
尤让下课摸到了鸡爪,一抬头就看到甄阮对着自己在笑,他就知道这个是甄阮给他的。
“谢谢。”尤让和甄阮道谢,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面包。
甄阮不和他客气,收了过去:“嘿嘿。你是我同桌嘛!”
当所有的心思放在学习上面时,时间就过得很快,像是开了加速键,还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天色就已经黑了。
尤让慢吞吞地收拾背包,想等陈庆。
康志文都提不起他的一点兴趣。
不是康志文失去了吸引他的魅力,而是此时拦在教室门口的是郑学洋他们。
“薛哥!”何超几个人大声喊,“怎么磨磨蹭蹭的啊?快点啊薛哥,我们去吃夜宵!”
薛子昂语气慵懒,被小弟们这么催促,手底下的动作依旧是不急不徐:“急什么,你怕店都跑走了?”
喊薛子昂的人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想快点嘛,回到宿舍时间都不够玩的,就要睡觉了。”
薛子昂应了声:“等着。”
随手在背包里塞了本课外书就走了。
尤让现在的座位可以说是第一个。
第一大组坐在走道旁边的人,班上所有的人都能经过他的身边看看他在做什么。
郑学洋的目光当然是落在尤让的身上,薛子昂也看过来。
他嗤笑一声:“怎么收拾动作这么慢?跟个女孩子似的,慢吞吞的。”
“害!薛哥!我倒是觉得他连女孩子都不如,甄阮和孙莎莎她们都已经走远了,你看他还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薛子昂路过尤让身边停顿了一下,尤让低着头眼神放到自己的背包上,呼吸顿住了。
他的心里不断地期望薛子昂快点走。
薛子昂的耐心不多,他本想带着尤让一起走,但对方的动作实在是慢。
而且他也想到,不如让对方早一点回到宿舍好了,稍微清洗一下卫生,就可以帮着他洗衣服了。
“没事,动作慢也仔细。我们走吧。”
薛子昂的身后跟着他的小弟们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尤让见他们走了,这才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康志文竟然和陈庆站在教室门口瞪着他。
陈庆目光担忧地望着尤让,张了张嘴巴什么都没说,只是等尤让背着包出来时将前排的灯都关上,再带上门。
这一次是尤让走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的。
尤让很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就他到中间来了。
陈庆走在他的左边,康志文走在他的右边。
他也不是没有和康志文的距离这么近过,但此刻却让他感到安心。
在被欺负之后,竟然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这么亲近,尤让的脚都要不会走了,如果不是康志文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就要左脚踩右脚,整个人都要摔倒在地上了。
康志文的手有力气,手臂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但有力气的肌肉。
他的体温透过尤让的衣服接触到对方的皮肤,他敏锐地察觉到尤让猛地在他的手里打了个寒颤。
康志文嘴唇薄,拥有薄唇的人在世人的眼中总用薄情来形容他们。
男生嘴唇微抿,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等尤让站稳之后立马将自己的手松开不去触碰他。
“没事吧。”他同尤让讲话。
尤让脸色红得燥热得能烤红薯,他不敢抬头去直视康志文的目光,只能低着头掩藏自己暗恋的痕迹。
“没事。”他佯装镇定。
康志文没再说了。
通过和尤让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他发现尤让好像在害怕自己。
薛子昂是第三个发现了尤让手指甲擦了指甲油的人。
尤让的手泡在他的盆子里,在给他洗衣服。
薛子昂赤着上身贴过来,身上吃的夜宵味道被冲洗掉,留下淡淡的柑橘气味。
热烈的温暖的,在尤让的心里,和他这个人一点都不配。
薛子昂直接将他的手拿起来,他的手泡得发白,指尖都起了褶子。
“你擦了指甲油。”他没有特意收着声音,宿舍里其他两个人都能听到。
陈庆倒是不清楚,站在床边探头张望想从他们两人之间的缝隙中偷窥到一点粉色。
薛子昂把尤让的手捧在自己手心里,左看看右看看,又一点一点舒展开平摊着。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
他知道尤让的手很小,比他的手要小整整一圈。
尤让的手心贴着他的手心,还带着肥皂水,湿漉漉,但薛子昂不嫌弃。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整整比尤让的长了一根指节。
“好小,”他说,“你是女孩子吗?”他问尤让。
尤让声音很低,“不是。”
脸也没有抬起来去看他。
薛子昂对尤让再三的无视有些不满。
晚自习下课后就不看自己,现在也不看,看起来这段时间对他太好,让他的胆子都变大了啊。
薛子昂捏住了尤让的下巴,强迫他扭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他问,“是我这几天对你太好了吗?”
让他洗衣服就是好?
尤让的心头涌上一层阴霾,他侧过脸,想要避开对方的手:“没有。”
“没有什么?”
小男生又不说话了。
“女孩子吗?支支吾吾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薛子昂笑了起来。
他是很俊朗的长相,带着痞气,阳光灿烂的,时刻都能吸引到不少少女们怀春的视线。
但他面前的尤让就跟瞎了眼似的,喜欢男生不错,却不喜欢薛子昂。
这让薛子昂有些烦躁,无形中他觉得自己像是输了康志文一头。
凭什么尤让偷看对方的时候双眼像是在发光,但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跟锯了嘴的葫芦,半天吭不出来一个字。
“说话!”薛子昂大声道。
尤让这才吭声:“不是女孩子。”
“那怎么擦了指甲油。”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指甲油上面。
薛子昂不是没有见过其他的人擦指甲油,红的、粉的、亮的、蓝色……各种各样,漂亮或是清纯,他都是见过的。
他也只是看一眼就算过去了,顶多再说一句“挺漂亮的”,更多的就讲不出来,也不想哄着。
但此时手里的这只手倒是不同。
不带着任何勾|人的意味,甚至不是自己主动擦的。
“是甄阮擦的。”尤让小声着。
薛子昂没讲话,过了几秒,他才放下来。
“这个颜色挺好看的。”擦在手上也是好看的。
从这一天之后,也不知道薛子昂是不是发了什么神经,尤让总是会收到他给的指甲油。
一天一瓶,或者是两瓶。
指甲油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尤让不了解,只知道味道很好闻,并不刺鼻。
“每天擦,我当天给什么你就擦什么。”
薛子昂对着他命令道,尤让不愿意。
这些颜色太亮眼,有红的,也有紫色的,各种颜色都有,还有亮晶晶,甚至是带着钻的。
这种样式的怎么能擦在手上带到课堂上去,这要是被老师看到了那怎么好。
但薛子昂不听他的解释,只让他擦,不擦那就他来给他擦。
尤让坳不过,也害怕。
只能咬着牙委屈着应下来。
上课时,两只手总揣在袖子里,把手都遮住,但这不是什么好方法。
第一节课就被物理老师抓到了。
他们物理老师刚出学校,才毕业没两年,只比教导的学生大了四五岁。
戴着银丝边细框的眼镜,面容成熟,叫人如沐春风。
他在大课间时喊尤让跟他进了办公室。
“坐吧。”男人让尤让坐下。
尤让和他接触不多,只有课堂上。
电影里温柔的物理老师只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背景板,他幽默,课堂上会提到一些高中生接触不到的很多关于爱情与自由的言论,这些都给甄阮带来了勇气与灵感。
他应该属于是主角们爱情的推动力。
物理老师叫薛霖,和薛子昂一个姓氏。
有人怀疑过他们是不是认识,但两人除了在课堂上会有片刻的互动,之后基本上没有任何接触,脸庞长得没有一点相似。
不过这些猜测是没有人去问薛子昂的,怕薛子昂生气。
薛霖给尤让倒了一杯茶,放到学生的跟前。
“喝一杯吧。”
尤让受宠若惊,他急急忙忙又站起来双手要去接薛霖的茶,手指从袖口里探出来,水红色的指甲油格外显眼,像是开在枝头的花,雾蒙蒙的。
“你是喜欢擦指甲油吗?”薛霖的声音温和,极大地缓解了尤让的紧张心理。
尤让咬着唇没有讲话,他的心在拉扯,不知道该不该和对方全盘托出。
薛霖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不安,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没关系,你说我听着。”
尤让的手指藏在桌子底下,不住绞着,和他的心思一样。
他抬起头,薛霖正在用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他。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谁跟尤让讲这些话,也没有人问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尤让胆小怕事,早就一样在日复一日中逐渐习惯了薛子昂的压迫和入侵。
他想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也就高三一整年的时间而已。等毕了业,大家都各自飞,哪里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他将委屈压在心底,他自己懦弱害怕,不敢面对,他看到过薛子昂和郑学洋他们和其他学生打架。薛子昂冷着一张脸,眼神凶狠,那拳头到肉砸出来的声音沉闷的。
好像不是砸在被打的那个人身上,而是砸在他的耳膜上。
郑学洋是一条跟在薛子昂身边的疯狗,他不参与,但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笑,口中还云淡风轻地说着些什么话,一点一点折磨这些与他们作对的人的心态。
尤让在逼迫自己习惯,他清楚这个学校只是薛子昂的一个暂时的栖息地,他还是会回到他自己本来的地方去,而这个学校里的其他人,仅仅只需要对方的一句话,就能够毁掉。
尤让不敢说出来。
而此时面对薛霖突如其来的关心,尤让好不容易封住的心,就像是注满了液体的气球,不轻不重地被人从外面扎了一下,立刻里面的液体迸溅出来。
尤让在薛霖的面前突然哭了,把一贯平和的薛霖吓了一跳。
小男生只是默默地哭,抿着嘴唇,好像生怕自己会突然泄漏出哭腔来,打扰到其他人。
像是不小心受伤的小猫咪,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还能自己忍着过去,坚强安慰自己,但是只要身边有人开口安慰它,就突然呜呜哭泣,眼泪把脸上的毛毛都给打湿了,都打结了。
薛霖从桌上抽了两张纸,递给尤让擦擦。
尤让一边哭一边在脸上擦。
男人没有讲话,目光担忧地注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让渐渐止住了眼泪。
“喝点水吧。”薛霖站起身把他手里已经凉了的水杯抽走,重新倒了一杯热的。
尤让刚哭过,腮帮子红红的,眼眶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
那拿着纸的手指头也是红红的。
整个人都艳艳的,无端会联想到被雨打过的花。
尤让不好意思,他还是头一次在自己不熟悉的人面前暴风哭泣,应该很丑吧。
他低下头,用水杯掩饰自己的表情和通红的脸。
薛霖也不催促他,只是依旧摆出了一个知心大哥哥的态度来面对尤让。
此时的他不是尤让的老师,而是就比对方大上四五岁的哥哥。
“我,这个指甲,不是我,”尤让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一句话说不完整,“这个是薛子昂让我擦的。”
薛子昂?
薛霖挑了下眉头,盯着尤让低下头,头顶上的发旋。
尤让看不到薛霖的表情,还在继续讲。
对方温和与包容的态度、老师的身份,让他一下子打开了心房。
“薛子昂和我一个宿舍,他、他让我每天帮他洗衣服。”
“昨天甄阮带了一瓶指甲油,好玩,擦在我手上的,然后被他看到了,他就给我带了指甲油来,让我擦。不能不擦,可是我好怕,我担心老师们会看出来。”
尤让的声音稀碎,慢慢地声音越来越低,如果不是薛霖的耳力好,他也要听不到了。
薛霖作为高中教师,只是一听就知道这是一起校园霸凌事件。
他皱着眉头,没有去问尤让为什么之前不和老师说。
尤让他有点印象,懦弱胆小,在班级里的存在感很低,如果不是专门去注意,是不会看到他的存在的。
这样容易被忽视的孩子是极为会被欺负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过,欺负人的人会是薛子昂。
薛霖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方手帕,他走到饮水机边用温水打湿,递给尤让。
“擦擦吧。”
他的声音平静,没有尤让以为的可怜和愤怒。
尤让接过来,手帕上有一种禅香气味,很好闻。
他小心着给自己擦脸,把泪痕擦掉。
“还有其他的人欺负你吗?”
尤让被薛霖安慰到,他想了想,和男人又讲了郑学洋让他写作业的事情。
薛霖“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这些事情不要和其他的人说,我来解决。”
男人对尤让露出个温和的笑,尤让不免被对方的笑容晃了一下心神。
薛霖长相只能算是清俊,没有康志文那么矜贵,也没有薛子昂那样桀骜不驯,他是第一眼看着是个没有什么记忆点的帅哥,但是越看就越是耐看,越看就越是好看。
尤让定了心神,和薛霖说再见。
他此时心情好了不少,或许是将自己的委屈发泄了出来,他对薛霖的态度也有所亲近。
男孩子眉眼弯弯,眼眶却是有些微红,淋雨后的一朵海棠。
“谢谢老师。”
薛霖的手落在尤让的肩膀上,他的手是温热的,尤让不禁打了个哆嗦。
“没事,我应该做的。等解决好了你再和我说谢谢吧,你先回去,指甲油的事情我和其他的老师说。”
尤让小声说好。
他回到了教室。
后面上课时他不用再将自己的手缩到袖子里,不知道薛霖是怎么和其他的老师说的,即使是最严厉的数学老师马老师,也只是目光扫一眼,就当作视而不见。
甄阮一开始还很担心小同桌会被老师抓到,被批评,她第二天还给尤让带了卸甲巾,但尤让接过后只是道了声谢,放到了自己的桌肚里,没有用过。
甄阮提心吊胆好几天。
“你卸了吧。”尤让手上的颜色越来越亮,凑近那双手甚至还能闻到非常好闻的香味。
他的手比之前还要漂亮。
学生捏着笔写字的时间长了,手指会有些弯曲,也会长茧子。
尤让的茧子浅了许多,甄阮有时候去摸他的手,都会被这个滑溜溜的程度惊讶到。
尤让说没事。
甄阮见老师不管,也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她轻轻撞了一下尤让的椅子:“尤让。”
女孩子的声音甜腻腻的,“你怎么这么多指甲油呀!能让我擦擦吗?”
尤让垂下眼睛,再一眨眼,笑着对甄阮说道:“我的都在宿舍里面,我等明天带给你。”
甄阮立刻说好,“嘿嘿嘿!尤让你对我真好!”
孙莎莎听了也忍不住想要,缠着尤让同意了,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薛子昂大刀阔斧地坐在床上,尤让蹲在他的身边。
这让薛子昂有些稀奇,这还是尤让第一次主动找他。
“你有什么事情?”
薛子昂的目光从尤让的脸上扫了一眼。
尤让垂着眼睛,“甄阮想试试你给我的指甲油。”
“你敢给她。”薛子昂直接拒绝。
尤让继续说:“她不知道是你给我买的。”
薛子昂下意识想说“你不会跟他说吗”,不过这话让他给重新咽下去。
“那你给她一起用吧。”薛子昂听起来心情不好,他补充了一句,“不可以把当天你用的也给她用。”
尤让清楚的:“我不会的。”
然后等薛子昂不满地走开,他这才抱着一盒子的指甲油去了教室。
甄阮和孙莎莎她们看着这一大盒都愣住了。
指甲油是一天给一瓶,尤让用鞋盒子装的,显然不在意。
但是喜欢美丽的女孩子们当然是认得的。
孙莎莎和甄阮人缘好,这会儿又是体育课,一群女孩子都坐在树阴下面,凑在一起看这一鞋盒的指甲油。
“这个牌子的要两百多一瓶呢!”
“这个起码一百多块!而且颜色特别难集齐!”
“我姐姐有一瓶这个!她可舍不得了,都不准我和妈碰。”
女孩子们惊叹连连。
她们问甄阮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甄阮认识其中一个牌子,她被尤让的“大手笔”给吓到了,她只以为是普通的小指甲油,尤让从来都没有将瓶子带到教室里来。
她根本不知道竟然这么贵。
小小的鞋盒里,起码大几万。
甄阮觉得自己捧着的不是一瓶瓶指甲油,而是一摞摞钞票,重如泰山。
“这些是尤让的。”她有些慌张。
“那我们可以用吗?”
“问问尤让吧!”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商量好,就去找尤让。
她们找到尤让的时候,对方正拿着一根冰棍在舔。
这个冰棍是康志文买的,绿豆口味,冰冰凉。
他有些舍不得,但更多的是雀跃。
陈庆坐在他的身边,和他一样都拿着冰棍,不过陈庆吃得快,两三口就吃了一大半,眼睛一直黏在球场上的篮球上面,盯着瞧,恨不得再去和其他人杀个三进三出。
尤让的目光也落在球场上,不过他看的不是篮球,而是在打球的人。
康志文脱下了校服,露出了贴着身体肌肉的衬衫,衬衫是白色的,被汗水浸过有些透明,紧紧贴在身体上,勾勒出男生充满力量的身体。
此时球场上的战况进入了胶着状态,康志文和薛子昂两人面对面,橘黄色的篮球在康志文的手里上下跳动。
他的手很大,可以牢牢地抓住这颗跳动的篮球。
两人的目光平视,一双眼睛清冷锐利,一双眼睛里是野兽般的凶狠。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激烈,空气似乎都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声响,像是火光迸溅。
班上所有的男生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紧张又期待着最后到底谁是胜利者。
女生们这个时候过来,她们被两个风华正茂的男孩子吸引,停在原地紧张地张望着。
“我天,他们两个人的氛围,好激烈啊!”
“感觉互相都想要干掉对方,啊啊啊!”
“两个人好帅啊,可恶!我都不知道想看谁赢了,无论是谁输了我都会很难过的!”
这么想的女生不在少数。
大部分的人都是看脸,脸好看三观就跟着一起跑。
薛子昂和康志文相貌尤其出色,两个人又是不一样的类型,叫正值青春芳心躁动的女孩子们尖叫连连。
“加油啊!”
“快点儿!冲冲冲!”
女孩子们的声音刺入了球场,她们的出现像是在本就滚烫的油锅里面滴入了一滴清水,顿时将整个油锅全部炸开。
旁边着的、在球场上的男生们被带动,变得燥热。
一颗颗春心在胸膛里七上八下、小鹿乱撞,扑通扑通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也加入了呐喊。
“薛哥!加油!上啊!”
“是啊!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薛子昂的球季在他们学校足以秒杀一切学生,一直都是top1,但是没想到来了个康志文,不声不响,竟然能和薛子昂打个平手,两人针锋相对。
他们很欣赏康志文的技术,但没有办法,男生就是要讲义气,他们力挺薛子昂。
为薛子昂加油的话蔓延整个球场,而只有零星几点是为康志文加油的。
是从女生那里传来。
漂亮的班长开朗,她见到康志文就喜欢上了。
此时更是大声为康志文加油,在一众为薛子昂加油声中格外与众不同。
甄阮和几个玩的好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她们性格内向,没有班长那么自信。
比赛已经开始,两个男孩子围绕着球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球就没有从他们的手里落入其他人的手中,是他们单场的solo。
球场的尖叫声更大了,还吸引了一旁的体育老师。
“甄阮,康志文真的好厉害啊!”孙莎莎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她的手臂,链家都因为太激动而变得通红。
甄阮没有应和她的话,她已经因为激动而说不出什么话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在球场肆意发光的康志文。
满是赞叹与不易察觉的欢喜。
康志文的相貌真的是利器,见到他逆着光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说不心动是假的。只是甄阮不敢去接触,一直都将自己对他的暗恋藏在了心底。
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暗恋就像是一粒种子,藏在了心田间,在今日终于是淋了一场大雨,发芽凶猛生长。
她不知道有个人在看着她。
尤让站着的地方正好可以将女孩子们的表现都收进眼底,他不出意外地在甄阮的眼中看到了蓬勃生长的喜欢。
一时间,他的心里充斥了慌张。就连刚刚一直在紧张期待的篮球比赛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甄阮喜欢康志文,那么康志文会喜欢甄阮吗?
他们是电影里天造地设的一对,经历过太多的坎坷,这段感情真诚。
尤让回过神,被融化了的冰棍淋了一手。
他发呆的时间长,冰棍不能再吃了。
球场是肆意挥洒汗水的地方,薛子昂和康志文打了会儿球,两个人的身上都是汗水。
薛子昂拉起自己的衣服下摆,去擦脸上的汗水。
旁边的小弟给他立刻递上了一瓶常温脉动,让他缓缓。
这一场比赛他很尽兴,但对康志文又多了防备。
棋逢对手。
比起对面薛子昂的众星捧月。
康志文这边反倒是零星点点。
但很快就有人过来给他送水。
气质好长相漂亮的班长小步跑了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一瓶温水,“给你!”
“你刚刚剧烈运动了,身体很热,不能喝冰的。”
她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纸巾,上面带着香气,递过去:“擦擦吧。”
康志文没有看,“不用了。”
男生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冷冷清清。
他绕过班长,顶着一脑门的汗往树荫下走。
陈庆刚刚太激动,已经蹦到了球场边缘,这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以及一包纸巾和一瓶之前买的冰水。
冰水已经不冰了。
康志文走到尤让的跟前,他对尤让说:“帮我抽两张纸。”
尤让“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抽了两张纸,又站起来,康志文已经弯腰拿起他脚边的水拧开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来。
他一手拿着瓶子,一手扯扯自己的领口,没有多余的手去给自己擦汗。
尤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鬼使神差间,他直接举起了自己的手,把纸巾按在喜欢的男生的额头上,一点一点地给对方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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