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孽缘

    车子驶出小区, 在一个宽阔的道路旁边,裴仅将车子停了下来。

    他想要把车窗打开透透气,最终又没有动手。

    车里始终开着热风, 热气很好地保留住了她身上的香气。忘了从哪天开始, 裴仅发觉他可以从昭昭身上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气。

    浅浅的淡淡的, 有种直白的、没头脑的、扑面而来的,除了他以外,谁都闻不到的香气。

    后来他去了很多国家,逛了许多店铺, 也没有找到同一种味道。

    他闭上眼睛, 仔细品味着这个味道。

    许久后,裴仅眼睛睁开, 拿出手机, 翻到相簿, 停留在那张他准备给昭昭看, 但最终没有拿出来的照片上。

    画面里,虽然模糊,但依稀能够看到,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打扮性感的女孩,男人只露出半张侧脸, 是他最近被迫频繁了解到的,那个叫作谢归的人。

    照片拍摄于一天以前, 他进入餐厅的第十分钟,之所以这么准确,是因为他是按照约定准点6点50赴的约, 7点整的时候, 餐厅玻璃窗外的喷泉腾起, 店里的客人目光不约而同向窗外看过去。

    他被这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偏过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女孩挎着谢归的胳膊进入餐厅。

    女孩穿着胭粉色低胸小礼服,一路都紧紧贴在谢归的胳膊上,仰着脖颈看起来高贵精致优雅。

    当然,裴仅想过,这是不是谢归的妹妹、家人,更甚之,继母这样的角色,但很快他们的举动否定了这项猜测。

    因为不会有妹妹、家人和继母,会在吃饭的时候用穿着丝袜的脚去挑逗自己的哥哥、家人和继子。

    裴仅平静地望着这一切,又平静地对着那个方向拍了一张照片。

    坐在对面的,裴仅今晚的女伴终于对他的心不在焉表现出了一些不满。

    “你认识?”郁琳凌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问他。

    “不认识。”裴仅再次平静收回视线。

    郁琳凌挑眉,不置可否,“那我也拍一张。”

    她对着刚上的菜和面前的男人拍了张照片,开始编辑朋友圈。

    “其实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哎。”照片发出几秒钟后,郁琳凌的动态下开始不间断地出现点赞评论,她心满意足地回复,时不时抬眉看看眼前的,“就像我没想到你会去九院一样。”

    裴仅拿起刀叉吃了一小口,郁琳凌又说:“这次回国,就不出去了?”

    裴仅低头垂眉,“嗯。”

    “那做我男朋友吧。”

    裴仅拿着刀叉的手顿住,他略带怀疑地抬起头,郁琳凌仍旧保持十分轻松的表情,甚至还在不停地滑动着手机回复消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认真的样子。

    “怎么,你答应和我出来见面的时候,没有想过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吗?”郁琳凌那对上扬的眼尾里满是调笑的意味。

    “谁不知道,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啊。”郁琳凌坦荡荡地看着他,“而且,你现在是单身不是么?”

    裴仅的眼神只与她对视了两秒,便很快移开,“抱歉。”

    郁琳凌也不惊讶,她轻笑了一声,“果然,这么多年了,你也就只对李昭例外。”

    隔壁不远处谢归的那桌上了份甜品,女孩撒娇要吃谢归的那份,谢归推了过去,女孩娇笑着吃下一口又推回去,然后那份甜品就放在了谢归的手边,他再也没有碰过一口。

    也是这时候,郁琳凌的声音响起,再次提醒了他,“李昭好像有男朋友了啊。”

    她看到裴仅的表情终于有所动容,郁琳凌试探问他:“你回国以后,和李昭见过了吗?”

    裴仅缓慢吃着盘子里的肉,细嚼慢咽着回答她,“嗯。”

    “所以你答应和我见面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裴仅慢慢抬起头来,那张令她如今也痴迷不已的漂亮的嘴里,说出如他本人一般冰冷生硬的话,“只是见个面,很久没见了。”

    平时爱吃的意大利菜都没了味道,郁琳凌放下右手的手机和左手的叉子,说:“裴仅你真的很懂怎么才能打击到人哎,我也不是没人追的你知道吧?我漂亮聪明,更不用说性格也不错吧。”

    裴仅并没有否认,他点头说:“我知道。”

    “所以为什么不和我试一试?”郁琳凌一向的心直口快,她的眼睛紧盯着他,“你不会告诉我,你在等李昭分手吧。”

    虽然少语寡言,但总体来说,裴仅是个挺懂礼貌的人,大部分的问题,他都能做到句句有回应,但在问到这句话的时候,裴仅沉默了。

    这个时机把握得刚刚好,类似于一种坚定的回答。

    郁琳凌反应了片刻,张张嘴笑了出来,“裴仅,大学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品学兼优的纯良三好学生,但其实你这个人挺坏的。如果不是我说,要和你聊李昭的事,你是不会来的吧?”

    “那如果我说,我要说的就是,李昭已经有个情感稳定的男朋友,你可以完全死心了呢?”郁琳凌妩媚上扬的睫毛此刻不太体面地颤动着,“怎么,你还打算继续等下去吗?”

    郁琳凌对自己的评价没错,她漂亮聪明,尤其是后者,但她的猜测稍有差池,裴仅这次并没有打算等下去。

    裴仅抬起眉梢,他偏头再次望向那个方向,留给郁琳凌的是一个清晰却逐渐模糊的侧脸轮廓。

    “我知道。”他回答的是郁琳凌对于昭昭情感状态的说法,“不过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而已,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掺着似有若无的谎言,裴仅之所以赴约,是因为出于某种不算坦荡的原因,他将错就错地把郁琳凌当作了借口。

    所以,和昭昭有关吗?当然,只是她是起因,但不是结果。

    裴仅的心里对于任何事物的判断都有一个微妙的天平,左边太重,那就需要往右边加一个砝码。

    关于郁琳凌,他选择用请对方吃饭的方式来平衡那个稍有偏颇的砝码。

    不算愧疚,只是习惯,他喜欢一切井然规整的样子。

    不过他没有想到,这对于郁琳凌来说,并没有达到可以清零的平衡,更没有想到,他会有另一个意外收获。

    谢归和那个女孩离开的比他们早,裴仅买了单,郁琳凌没有让他送她回家。

    其实他是松了一口气的,在看到谢归和另外一个女孩一起出现的时候。

    从李昭带着谢归出现在他面前时,裴仅明知自己应该庆幸她身边有人照顾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当下的心情,并不能用好来形容。

    尤其是当这个人,看起来如此完美的时候。

    但好在不是。

    当然,他没有因为发现谢归的不忠感到愉悦,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身边出现的每个人都是好人。

    但那种,他又可以回到她身边了的兴奋感,战胜了他对她的祝福。

    他近乎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发动进攻的理由。

    裴仅带着不算光明的心情,给昭昭发去了那条短信,但至于最终为什么又没有把照片拿出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即使带她离开是正确的事情,但那个被背叛的痛苦,他也不想昭昭承受。

    他忽然很不想听到昭昭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并从此对所有人都产生戒心。

    所以如果谢归能瞒得很好的话,在他彻底带她离开之前,就让这件事不要出现在她简单的、明朗的世界里吧。

    为了这点,他会更努力,找回她。

    ……

    周二回到公司,收到春节放假通知的时候,昭昭才想起,分开时裴仅问她下周回不回家,她说自己要加班的那个周末,其实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不过裴仅竟然没有戳穿她,更没有趁势笑她,这么想来,裴仅的变化是真的挺明显的。

    那天她给郁琳凌的朋友圈点了个赞,郁琳凌当晚私聊了她,她说裴仅回国了,要不要一起见一面呢,昭昭当然拒绝了。

    佳人玉成太过刺眼,她那颗本就不算正直的心脏不能再被嫉妒的火焰考验了。

    朋友圈不停地给昭昭推送其他人给郁琳凌那条动态的评论点赞,几乎他们共有的好友都对此做出了表示,并且所有人欢欣鼓舞喜闻乐见,以一种“啊,你们终于在一起了”的姿态。

    昭昭有一瞬间想要取消自己的那个赞,但最终也只是左滑选择了“不再通知”。

    退出来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郁琳凌漂亮的头像。

    郁琳凌的头像是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里她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光托腮看着镜头,另一只手捏着精致的陶瓷勺子搅着咖啡,她冲着镜头盈盈浅笑,栗色的波浪卷发几年如一日的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在昭昭的印象里,郁琳凌始终是这个发型,一头卷曲有型的大波浪往后撩着,额前永远一小撮刘海听话地悬在眼头,万分服帖坚固。

    她是昭昭和裴仅共同在的排球社的副社长,有次运动会郁琳凌报了名,前来围观的社员打赌郁琳凌的刘海发型一定崩坏,然后那天四级大风,800米的长跑,都没能让郁琳凌的刘海挪动分毫。

    后来私下他们给郁琳凌赐名“铁刘海”。

    当然,不论何种立场,李昭也觉得这个外号有几分嫉妒的嫌疑,毕竟郁琳凌其人完美得过于不真实,总想让人挑出点刺。

    平心而论,郁琳凌的另一个外号“香港小姐”更加贴合她这个人设。

    第一次入团活动,大热的天38度,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裹身旗袍,窄袖圆领,袖口上绣着两支淡色海棠,婷婷袅袅走在操场上的时候,像极香港小姐决赛现场,除了裴仅之外的所有男人都屏住了呼吸。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郁琳凌后,李昭连续做了好几次梦,梦见自己长着郁琳凌那张脸,路过的蚂蚁都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郁琳凌和裴仅虽然不是同级但却是同系,昭昭去等裴仅下课的时候经常看到郁琳凌和裴仅并肩从教室里走出来。

    如果他们生活在一部小说里,那裴仅和郁琳凌身后一定笼罩着一层主角光环。

    她有一瞬间能理解那些给他们两人投票的689个人,如果是旁观者,真的很难不这么觉得。

    可作为当事人,她又很难不感到挫败,她曾试探问过裴仅,觉不觉得郁琳凌美。

    裴仅在看一本中医的书,他一边翻着书,一边缓缓吐字:“恐则气下,怒则气上,思则气结。”

    昭昭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于是不耻上问:“什么意思。”

    裴仅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看着她,“意思是别想了,再想那张脸也不会长在你身上。”

    他总结:“思则气结。”

    气得昭昭差点拍案而起,“裴仅你几个意思!”

    裴仅把她摁住,淡定瞥她一眼,摆摆手做了个向下挥动空气的动作,“嘘,怒则气上。”

    ……

    所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从那个时候起,郁琳凌就站在顶峰的位置居高临下,而她处于半山腰甚至是山底艰难遥望,至于裴仅,如果不是被她拖住,他早该在那里了。

    现在想想,裴仅的变化大概也是因为郁琳凌吧。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裴仅刻薄又腹黑,他们之间总是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拌嘴,但离开她同郁琳凌在一起后,裴仅整个人好像都温柔了不少。

    这就是所谓的正缘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作为“孽缘”本缘,昭昭还挺受挫败的。

    随后的几天,昭昭在项目收尾中兵荒马乱地度过,无暇思考其他,直到节前最后一天,她收到了一个人的消息——

    红包。

    第22章 ◇虚荣

    作为一个外向型社恐, 昭昭其实不太习惯于麻烦别人,她总会给予自己加持一些莫名其妙的、李格称之为“笨蛋的庸人自扰”的负罪感。

    就比如虽然是正常合理的休假,但因为自己的“旷工”导致的美红加倍的工作量, 在休假结束后, 她选择用持续加班来抵消。

    再比如谢归送她的那条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戴上的项链, 因为对方的赠予行为,在昭昭这里就必须伴随着偿还。

    这种行为也被李格给予了一个十分打击人的评价,叫做“穷人小心翼翼的大方”。

    因为没有钱,所以钱就是放置自尊的地方。

    和她相比, 李格就显得坦荡大气了许多, 毕竟她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都是论堆来算的,要是每样都计算着偿还, 那么他们家的“破产”肯定提前几年就会发生。

    昭昭坐在离公司几百米的饮品店喝了大半杯热西柚汁后, 俞灵才姗姗来迟, 身后跟着另外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几天前俞灵在朋友圈分享了自己在日本的旅行照片, 刚好在昭昭头疼该拿什么还谢归的钻石项链礼物之后。

    于是昭昭翻开在柏林后就没再联系的对话框,给俞灵发去了代购申请——一个需要花费她大半月工资的,谢归很喜欢的动漫角色限定手办。

    价格自然比不上钻石项链, 但这是以她的能力,可以负担得起的最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当然, 昭昭另外转了一笔不小的“代购费”过去,但被俞灵退回拒收了, 她甜又嗲的语气大方表示,如果真要计较的话,那么她也要付昭昭“柏林墙”的代购费咯。

    事情很巧, 也是在这次对话后, 昭昭慢慢了解到俞灵随大钟搬来的大陆的家, 就在南延的隔壁市。

    并且俞灵刚好要来南延见朋友,又了解到昭昭最近加班严重,所以直接约了昭昭在她公司附近见面。

    推门的瞬间,昭昭礼貌起身迎接两人,准备拿出她的社交开场白,俞灵身后的朋友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在她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张开时,已经向她扑了过来。

    “!! My god My god,昭昭!”

    昭昭没有想到,俞灵的朋友会比她更加热情,她手足无措地回应着面前人的拥抱,一边小心翼翼不要碰到女人凸起的肚子以及和肚子差不多高度的汹涌的胸部时,女人终于松开了她。

    “Alin和我说要来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没想到真的是你!”女人穿着厚厚的皮草,里面是低胸修身连衣裙,走动起来的时候,饱满的胸和厚实的皮草共同抖动着。

    昭昭艰难将眼神移开,然后从这句话中忽然品味过来,她好像误解了对方热情的原因,她认识她?

    可她又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平淡的人生中,什么时候邂逅过眼前这位打扮和行为都如此抓马的人。

    昭昭眼神中的迷惑让女人有些不悦,于是她给了些提示让昭昭回忆。

    “帮主,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古老的中二时期的记忆随着“帮主”二字冲撞进昭昭的脑海,这个称呼,属于她的小学时期,她当时引以为傲、后来被李格拿来嘲笑的,由她组建的“女子帮”。

    她称女孩们为“美人”,女孩们称她为“帮主”,甚至有沉迷西游记的几个掐着稚嫩的嗓子翘着兰花指叫她“大王”。

    她的帮派最辉煌的时候一度发展到三年级的小女孩跟在她后面说要嫁给她,直接导致老郑因为怕影响不好紧急端了她的帮派……

    羞耻和尴尬让昭昭记忆更混乱了。

    此刻昭昭像是昏庸糜乱的荒唐帝王,在自己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搜寻,这是她的……哪个美人来着?

    看着昭昭皱成废纸的脸,女人抿了抿自己的烈焰红唇,终于翻了个白眼决定放过她,“我是万丽丽啊。”

    万、丽、丽……

    昭昭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这个名字和记忆里那个小学开始就戴着黑框眼镜、头顶绑着巨大粉红色蝴蝶结的人对上号。

    显然俞灵对此也是刚刚得知,她睁大眼睛捂着嘴——昭昭怀疑她要么被万丽丽传染,要么是在讽刺她——惊讶地说:“My god My god,你们真的认识?”

    于是在万丽丽声情并茂的讲述和俞灵事无巨细的访问下,被昭昭视为黑历史的中二时期记实录被一一知悉。

    昭昭感觉有些窒息。

    她十分期盼此时能凭空出现一个话题把这件事切断,实在不行,凭空砸过来一个盘子也行。

    于是在话锋不知为何忽然转到裴仅时,昭昭慌不择路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十分配合、甚至是急促地催着万丽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You know其实裴仅是我初恋来着。”然而当万丽丽顶着一脸浓妆,露出万分娇羞的少女春色说出这句话时,昭昭眼球快要掉进自己面前的果汁杯里了。

    她不know,她真的不know。

    俞灵的反应丝毫不输她,她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裴仅?”

    “什么意思,”万丽丽的脸迅速垮下来,“你觉得不像吗?”

    俞灵拼命摇头,睁大无辜的大直径美瞳的眼睛,指向了昭昭,“当然没有啦Lily,我是觉得好巧哦,昭昭和裴仅也认识呢,这件事你也知道吗?”

    在万丽丽刀锋一样眼神的刺穿下,被祸水东引的昭昭深觉到了女人的可怕,漂亮女人尤其可怕的道理,她捧着见底的玻璃杯,艰难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然加倍艰难地问出了那个深埋她内心许久的问题,“裴仅当时真的是偷亲了你吗?”

    万丽丽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薄红,随即露出有些色淫淫的笑,“其实是我偷kiss的他啦。”

    在俞灵美瞳震颤地几乎滑片的注视下,万丽丽理直气壮说:“谁让他不要我的漫画书呢。”

    俞灵:“漫画书?”

    昭昭:“是嘴吗?”

    俞灵和昭昭的问题同时说出,搞得万丽丽有些不耐烦,不过这段回忆对她来说似乎十分珍贵,且她也难得找到人可以讲,于是她又耐下心来一一回答:“是的,漫画书,我缠着我妈很久才买的《樱桃Kiss》,我都没舍得看,真是不识好歹!Bad boy!”

    昭昭觉得自己当时的智商可能真的有待观察,裴仅一个男生怎么会去抢一本如此中二玛丽苏的少女漫,她当时就没怀疑过吗……

    “不是嘴啦,就是脸颊,裴仅躲得太快了,差点没亲到。”万丽丽有些幽怨地回忆,“不过昭昭你这是什么关注重点。”

    不是嘴就好,那裴仅的初吻仍然是她的,而且就万丽丽的说法推断,所谓“初恋”可能也只是一厢情愿,所以裴仅的初恋也仍然是她……

    昭昭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随即又察觉到了自己的庸俗和虚荣,这时候纠结这种初不初的有什么意义呢。

    俞灵露出“你怎么能这样”的表情,万丽丽很快眼冒星星说:“可是他真的很handsome啊,超帅的!”

    俞灵又很快收回表情,展露出“说的也是”的神色,但昭昭却说:“帅吗?那时候的裴仅明明瘦瘦的、丑丑的……”

    昭昭没有想到这句话会惹来俞灵和万丽丽的众怒,两个分别只见过裴仅短暂且单一时期的女人,对见证过他漫长且多个时期的昭昭,展开了从里到外的批判。

    俞灵没见过小时候的裴仅也就算了,可万丽丽也这么说,昭昭一时怀疑,她床底下放着的那张和黑瘦黑瘦时期裴仅的合影,是自己源于愤怒和嫉妒的偏见。

    不过后来的聊天很好的解决了昭昭的疑惑,万丽丽现在是某小型时尚杂志主编,品味自然不必说,现在看来,她最大的特长应该是具有十分可观的预见性。

    不然怎么能从裴仅干瘪得像是营养不良猴子一样的时期里,就能用“帅”这种昭昭那时从来不觉得可以和裴仅联系到的词来形容他呢。

    如果当时昭昭也早早看出来了,然后一早预订下他的未来呢,他们是不是早就结婚了。

    当然不会,毕竟她曾经被命运给予了一次机会,是她没有抓住。

    在昭昭还在一如既往的思绪跳脱时,俞灵已经拿出了自己在柏林时偷拍的裴仅的照片给万丽丽分享了。

    “这可是我珍藏在私密相册里的,你可不要和大钟说哦。”

    万丽丽很快与她达成共识,她把大得比她本人还要浮夸的鸽子蛋钻戒向手心一转,同俞灵击了个简单利落的掌,“No problem!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昭昭也是在捋了好几次后才弄清楚万丽丽和俞灵的关系,俞灵是万丽丽老公的堂弟的女友,万丽丽是大钟姑姑的儿子的老婆,简单来说,两个人是准妯娌的关系。

    说真的,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昭昭也会觉得这种事情巧合到离谱,尤其是当两个各有伴侣的女人对着同一个男人的照片犯花痴并且说出一些无法描述的虎狼之词的时候。

    快捂住耳朵,少儿不宜……昭昭心里对万丽丽肚子里那个还没出世的宝宝说,

    然后作为同样也有伴侣的人,她在万丽丽快要流出口水的神色中,还是没有忍住探过头去看了一眼。

    这张照片拍摄角度猎奇,却意外地把裴仅清晰分明的五官淋漓尽致地勾勒出来,甚至十分写意地捕捉到了他身上带着点孤傲感的矜冷气质。

    昭昭在某一刻,觉得这个照片拍出了裴仅的高中时代,也就是介于万丽丽和俞灵认识的裴仅的两个时期之间的,只有昭昭见证过的那个时代。

    那大概是昭昭的记忆中裴仅最冷淡的时期,她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后,他像块融不化的冰山不为所动,甚至给出了“如果要我答应你,就考上和我一样的学校”这样苛刻的条件。

    要知道那时候,普通班和精英班的差距,不亚于人和猪之间的差距。

    昭昭把这句话理解为委婉的拒绝,但她差点忘记裴仅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委婉”这两个字。

    裴仅次日便递给她一个“100天提高100分”的计划表,从那天开始,昭昭从睁开眼睛到入睡之前的时间被安排得严丝合缝,裴仅这个变态计划狂竟然连她每天大小便的次数都安排了进去。

    她偷偷查过监狱的时间安排表,发现就连杀人犯都比她要自由些。

    于是昭昭又觉得,裴仅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给她提出这种“猪到人的变迁”的条件,就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折磨她!

    当然,幸运的是,一生踩了无数次狗屎的她竟然在高考的时候碰了个狗屎运,还真让她和裴仅考上了同一所学校。

    虽然这中间又是许多曲折且不算美好的故事,但这都是后话。

    而当下,放在昭昭面前的最大危机,是万丽丽和俞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花痴,正两眼放光盯着她让她把裴仅喊出来见面。

    昭昭一向不擅长拒绝,尤其是在她刚刚欠了俞灵一个人情以及万丽丽说自己的肚子有点不舒服一定是宝宝想看帅哥了的前提下。

    然而想到上一次和裴仅见面分开前的尴尬又微妙的氛围,昭昭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可万丽丽搬出了杀手锏,她说当初昭昭说好的要把漫画代替裴仅偿还她的,但在那以后却没有再买过一本漫画,昭昭欠她一个人情。

    昭昭这次反应很快,她说,可事实是裴仅本来就没抢她的漫画啊。

    万丽丽又说,一码归一码,这算是我欠裴仅的,和你欠我是两件事。

    然后在万丽丽七寸不烂的厉害唇舌下,昭昭终于被绕了进去,她迷迷瞪瞪拨出了给裴仅的语音电话。

    几声铃响后,电话被接起,手机另一端,是一个女人清越妩媚的声音:“昭昭?你找裴仅什么事吗?”

    万丽丽和俞灵看着昭昭的神情由尴尬变得僵硬,甚至有些苍白,问她怎么了,是裴仅不愿来吗。

    昭昭说:“没有,接电话的是裴仅的女朋友。”

    然后她慌乱地说了句:“我没什么重要的事,下次再说吧。”匆匆挂断了电话。

    万丽丽和俞灵互相对视耸了耸肩,本来也只是趁着氛围开开玩笑,最好别闹大了真惹到人家小情侣就好。

    她们很顺滑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婚礼和养胎育儿上面,热火朝天的氛围中,只有昭昭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她很清楚,打出这通语音的时候,有几分是因为万丽丽和俞灵的撺掇,有几分,是她自己想和裴仅说句话。

    不管怎么样,她觉得她和裴仅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的青春不应该是个错误。

    可郁琳凌的声音再一次提醒了她,在这段关系中,她不再掌握任何主动权。

    ……

    另一边,南延市九院,裴仅查房结束回来,看到郁琳凌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手中刚刚放下他的手机。

    他皱了皱眉头,把落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放进口袋里,声音冰冷,“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如果还是不放心,你们医院的放射科应该能给出更详细的结果。”

    郁琳凌很平淡地点了下头,十指交叉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没有其他事你可以回去了,我一会儿——”

    “听说我是你女朋友啊。”郁琳凌抬起那双纤长微扬的眼睛,微笑看着他。

    “对了,通知你一下,下个月我就正式转到你们医院入职啦,到时候见,同事,”她停了停,带着愉悦的笑音,“不对,是男朋友。”——

    红包。

    第23章 ◇无赖

    在紧锣密鼓的赶工下, 昭昭终于在下班前一刻把所有需要处理的工作项提交,舒了口气从工位上起身。

    总公司一如往年的慷慨,发了不少的年货, 朱桢也难得铁公鸡拔毛, 给她们仨每人包了个小红包连带一箱水果罐头, 据说是支持山区农民伯伯买的……

    安安家就在南延,一家人早已去了三亚度假,安安还没下班就拎着行李箱准备去赶飞机和全家团圆了,朱桢一边说要扣她工资, 一边让她再等几分钟, 他一会儿顺路送她去机场。

    昭昭八卦地在旁边瞅了半天,心里琢磨朱桢这趟能不能有点进展, 她前几天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朱桢在订去三亚的机票, 八\\九不离十是要跟着去安安家人面前刷存在感。

    两人之间一直是有点心照不宣的氛围, 却始终没有戳破这层玻璃纸。

    昭昭和美红私下讨论过, 猜测大致是因为朱桢觉得自己大安安6岁心里过不去又放不下,安安又一向大大咧咧,虽然猜到朱桢对她的感觉, 但因为对方一直不肯发动进攻,她更懒得主动, 反正现在的生活也乐得自在。

    对于两个人的关系昭昭持旁观态度,虽然作为熟人有时候觉得两人能在一起也不错, 但更多的时候,她觉得朱桢一直悬而不决又似乎占坑似的行为挺没担当的。

    所以如果这次他真的鼓起勇气采取行动了,昭昭还敬他是条汉子。

    当然, 作为遇事就会退缩的怂人本人, 昭昭也没啥资格批判朱桢, 但人对于自己和他人的道德审判标准本就不同,就是厚德载物的圣人,也会偶尔容忍一次自己的嫉妒和自私这类凡人情绪吧。

    而且她可比朱桢勇敢多了,她当初可是少说对着裴仅说了九十九次“你就从了我吧”这样的话……

    提着包准备离开的时候,昭昭忽然发现,一向下班卡点就跑的美红竟然还在工位上坐着。

    初次见面的时候,昭昭对美红的印象就是个严谨办事的office lady,她面无表情打字画图的样子真的特别唬人。

    但后来偶然发现,只要走过去,趁着她来不及切换界面的时候一探脑袋,就会发现4k的大屏上正在播放贱兮兮的蜡笔小新。

    昭昭照旧猝不及防溜过去猛地一探身,却发现电脑上竟然不是动画片,而是一个美食测评界面。

    “放假啦,不回家在这看测评?你终于想开要转行啦。”

    美红抬眼看她一下,又笑笑说:“没有啦,在看年夜饭的饭店,今年过年两家刚好见个面一起吃顿饭。”

    昭昭时常反应不过来自己的年龄在法律上已经到了适婚阶段,所以在比自己只大一岁的美红告诉她,她可能年后不久就要和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相亲对象结婚的时候,她脱口而出:“这么快?美红你不会怀孕了吧……”

    毕竟在陆廷深那些女友的八卦影响下,闪婚在她这里几乎和“在显怀前抓紧把婚礼办了”划等号。

    随即她又意识到有些冒犯,准备解释的时候,美红却无所谓地说:“没有啦,不过应该也快了,领了证就差不多要开始备孕了。”

    “通过相亲的婚姻都是这样的,大家各自条件差不多就可以走程序了,和你这种自由恋爱不一样的啦,所以珍惜可以自由支配你人生的时刻吧!”

    可是所谓的自由恋爱就真的自由吗,她有些不知足地想,其实能靠家境、学历和相貌这种筛选匹配出来的两个人,可能会比所谓的自由恋爱更稳定持久一些吧。

    但“稳定”又是个好词吗?

    “那要一起走吗?晚一会儿路上挺堵的。”昭昭拎着一堆礼盒,打算今天奢侈一下打个车,她家和美红家在同一个方向,两人之前经常结伴分摊路费。

    美红抬头,唇角弯起,带着很难从她脸上看到的有些羞涩的弧度,“一会儿我男朋友来接我,我们就直接开车去我家了。”

    好吧,小丑原来是她自己。

    “那我先走了……”昭昭一手两个快赶上她腿高的礼盒,艰难往外走。

    美红叫住了她:“需要我们送你吗?也就绕条路的事,你东西这么多。”

    “不用,我男朋友一会儿也来接我。”昭昭脱口而出。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这种没有意义的谎,基于虚荣,还是想帮谢归在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的人面前树立一个优质男友的形象。

    美红了然点头:“谢归今年和你回家?还是你们去他家。你们在一起有四年了吧。不会比我办事还早吧。”

    昭昭避重就轻答应了一下,“差不多四年。”然后匆匆挥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工作室。

    她从没去过谢归的家,也没见过谢归的父母,谢归只在在一起的第一年老郑突然心肌炎复发时陪她回去过一次,她休年假赖在家不愿出门谢归捉她去东京时去过一次,都不是节日。

    过年的时候他会准备很多礼物让她带回去,但从来不陪她回家。

    这次甚至连礼物都没有。

    不过乐观点想,他们之间的恋爱才是真正的“两个人”之间的恋爱,而不是那种束缚满满的、牵扯到两个家庭的恋爱。

    如果没有她妈李女士一直在旁边念叨的话……

    昭昭乘电梯走到楼下,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打车,于是把两只手里的东西集中到一只,腾出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正在一指禅地输入目的地的时候,拎东西的手忽然一轻,昭昭抬头,谢归挑眉笑笑看着她:“大力士啊你,这么沉不知道先放下?”

    “忘了嘛。”昭昭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来了?”

    “接女朋友下班还需要理由吗?”

    谢归穿着一身墨绿色羊绒夹克,外面强劲的狂风透过旋转门发出鸣泣一样的声响,他的发型一丝不苟,如同他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还有一些刚下班的人,目光时不时锁定在谢归身上,眼神上下扫动的样子像是如果不是对方身边站了个恼人的障碍物,要直接扑上来把人吃干抹净了。

    作为障碍物,昭昭有不想继续拉仇恨的自觉性,毕竟谢归可能只来这么几次,她放假结束还是要回来继续上班的。

    她带着谢归往外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谢归一只手轻松提着礼盒,另一只手把昭昭的手扯进自己口袋里暖着,“怎么会。”

    车子就放在楼下,后备箱自动打开,里面放着包装精致的、把公司年货衬托得像是清仓甩卖的礼盒,“还没把给叔叔阿姨的礼物拿给你呢。”

    他把年货一并放进后备箱,又绅士地给昭昭打开副驾驶车门,“大小姐,现在是送您去万维路,还是直接送您回家?”

    万维路是昭昭在南延住的地方。

    “你今年和我一起回去?”昭昭问他,“回我家过年?”

    谢归回到驾驶位坐下,他系上安全带,车子里还有没有降下来的温热的温度,他说:“送你回家我就回来,明天和陆廷深出去一趟。”

    昭昭沉默了阵子,车子在往高架的方向驶去,去万维路和回她家都要经过这条高架,片刻后她说:“送我回万维路吧,我明天自己回去。”

    窗外风景疾驰后退,路灯盏盏向后倾倒,昭昭算了一下,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四个年,也是没有在一起度过的第四个年。

    车子很快到站,分别前,谢归又问她:“你确定可以自己回去吗?”

    昭昭微笑点头,“嗯。”

    “如果你说你想要我陪你回去,我就和你一起走。”谢归看着她。

    良久后,昭昭摇摇头,眼睛里淡淡笑着,“没关系的。”

    “那亲一下。”他仰着脸,像是索求临幸。

    “肉麻。”昭昭坐在那不动。

    谢归解下自己的安全带,一手放在她的座椅靠背上,冲她眯起眼睛笑起来,“懂了,不在这亲。你的意思是,邀请我上楼?”

    昭昭无奈闭眼笑了下,“谢归!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我才好奇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谢归皱了皱鼻子,“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一大帅哥,放在这让你亲你都不亲。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变心了?”

    顿了下,昭昭摇头,“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谁能挖得了本少爷的墙脚。”谢归说着俯身,嘴唇在昭昭嘴巴上轻啄了一下,“好了,你现在欠我一个吻了。”

    “有你这么算的嘛。”昭昭嫌他耍无赖。

    “就是这么算的。”无赖本人将无赖进行到底。

    昭昭是不打算和无赖理论的,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昭昭。”

    “嗯?”她回头。

    “我今天有告诉你我爱你吗?”

    车里的顶光投在他的脸上,谢归黑葡萄似的眼睛在被光照成金色的睫毛下很虔诚地看向她。

    “我今天也很爱你,昭昭。”

    ………

    谢归准备的礼物和年货堆在一起几乎成了一座小山,昭昭一边把行李箱里的洗漱品拿出来,一边和老郑解释自己为什么今晚不回去了。

    洗漱结束,她许久未有的在9点前躺在了床上,对着天花板望了半天,然后从床边捞起手机,又翻开了那条陆廷深不久前发的朋友圈。

    [烦,我自己的游艇为什么要限制出行时间]

    配图是自己一张故意凹下颌角的自拍。

    昭昭能看到这条动态下的六个赞,都是她以前加过的陆廷深的前女友们。

    再往下,在一众附和和试探询问他具体什么时候出海的评论里,一个小图看起来像真人版芭比的头像回:

    [靠,不是说了明天坐我的船,在这发什么骚]

    陆廷深回:[嘿嘿温大小姐说的是~带了你最爱的葡萄酒,明天不醉不归[玫瑰]]

    真人芭比回:[把你丫灌醉扔海里]

    陆廷深回:[别,比起我,你更想把谢归灌醉扔你床上吧[坏笑][坏笑]]

    真人芭比回:[还需要我灌嘛,他最近很自觉]

    真人芭比真名未知,昭昭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过这位看起来比陆廷深还要有钱的大小姐,大小姐朋友圈开放半年,但没有自拍,偶尔宣传一下自己的服装品牌。

    她以前一直以为这位和那些陆廷深以往的女友一样,只是更有头脑一些,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止这些。

    她是陆廷深需要甚至带着些敬怕的语气态度对待的人。

    而且,并不只是和陆廷深有关,她似乎和谢归的羁绊更深一些。

    似乎除了大小姐本人和昭昭以外,都没人知道她们之间有对方的好友,不然陆廷深大概也不会在明知她能看到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他虽然混蛋,在此之前对她表现出来的,都还算尊重。

    但也许就像陆廷深说的,他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昭昭再次避开了对于“谢归最近很自觉”这个说法的思考,在毫无困意的情况下,闭眼逼着自己进入睡眠。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她在次日五点钟,太阳还未苏醒的时候早早醒了过来。

    预约的顺风车在十点钟,如果是李格,她会把这五个小时用来看股市走势和财经新闻,或者起床跑步,敷着面膜给自己做一顿减脂餐。

    但李昭不是她,她只会继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天色由青变亮,然后在时间接近约定时刻时,发现自己在该醒来的时刻终于迎来了睡意。

    昭昭是在十点过一刻钟的时候,被顺风车司机的电话吵醒的。

    她头脑瞬间清醒,即刻从床上弹起来,动作迅速地拎起行李箱就准备往门口跑。

    但电话另一端的人,却抱歉地告诉她:“不好意思啊李小姐,车子在路上突然抛锚了,我现在在等拖车,怕耽误你回家所以给你打个招呼……都开到你们小区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熄火了……”

    昭昭立刻意识到,或许如果她没有睡过头,早早搭乘上对方的车,也许她现在正坐在小区门口和对方一起等拖车。

    一如往常发生在她身上无数次的经历一样。

    对方因为耽误了昭昭回家过年,一直在表示抱歉,昭昭却已经十分自觉地把这件事揽在了自己的“扫把星神”身上,安抚了对方几分钟,表示自己家近,肯定能回去的。

    挂断电话后,发现当日的车票已经全部售罄,且顺风车要么是高价单要么距离十万八千里。

    于是昭昭在大年三十的当日,发现自己回不了家了。

    她想要打电话给谢归,却在陆廷深的新动态,一张附着豪华游艇喊着“启航”的照片中,被提醒到谢归还有些别的事要忙。

    她蹲在行李箱旁边,编辑着文字发了个隐晦的朋友圈。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因为忧郁的日子还在后头]

    配图是手边的行李箱,在拉了窗帘的晦暗灯光下显得十分悲惨。

    没一会儿,美红评论问她怎么了,她回车子抛锚了,但却没说谁的车子。

    李格打电话询问,得知后问她要不要来接,虽然她现在正在去国际机场的路上,昭昭说算了,她再想想办法。

    甚至新加了联系方式的万丽丽也发来慰问,表示如果不是自己刚落地Hawaii的话,就可以帮到她了。

    行,忙,都忙,忙点好啊……

    一直到这条动态发出半小时,谢归都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昭昭蹲到腿麻,站起身又差点因为起猛了眼前一黑栽地上去,扶着箱子终于认命。

    打出租车吧,虽然这个时间肯定又贵又难打,但过年总不能不回家吧。

    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昭昭拖着行李箱推开门。

    身后的房间晦暗逼仄,来自楼道的阳光在门打开的瞬间顺着门洞倾泻灌入,房间的热气和门外的冷气互相交换着慢慢达成平衡。

    裴仅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黑色风衣,安静看着她——

    没想到吧,我四更啦!!求一个作者收藏不过分吧:D

    存稿吃紧了,,这本书正文大概总计22万字,也就几周就完结了,求大家别囤,给我个连载的动力好咩~~

    明早9点更2章,后面恢复日更,依旧早9点,谢谢各位读者宝贝的资瓷!

    第24章 ◇未来

    在和裴仅交往时, 昭昭常常乐此不疲地在人生中的无数个时刻里,试图寻找裴仅喜欢她的证据。

    以此在被裴仅的冷言讽语中提醒自己,裴仅对她是有感情的, 不是把她当作挡桃花的挡箭牌, 也不是让她悄悄做了同妻(原谅那时候她着迷于一些混乱的脆皮鸭文学)。

    他只是纯粹嘴欠而已。

    只是昭昭比较迟钝, 找来找去也只是发现,在两个人的爱情道路上,她是走了九十九步的那个。

    但在那次鸡腿的发现后,昭昭的记忆似乎自动开始重构, 某些从前她从未察觉的、甚至被她列为“裴仅真是讨厌, 除了我还能有谁能受得了”之一的事件,似乎有了另外一种解释。

    高三艺术联考成绩公布, 昭昭成绩虽然中庸, 但总算获得了能自主选择许多院校的通行证, 当然, 前提是文化课成绩要十分过得去。

    一模测试她的成绩比预估高出20分,昭昭成功飘了,觉得自己平庸了十几年的大脑终于开窍, 她要迎来光辉灿烂的明天了。

    在这个“明天”之前,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事——裴仅的生日要到了。

    去年她送裴仅一个自己DIY缝制的挂件, 被裴仅说“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做两道题”。

    虽然在她耍赖撒泼之下,裴仅的黑色书包上挂上了那个看起来完全不搭的粉色小猪, 但昭昭还是决定今年一定要青出于蓝。

    在做过一系列调研功课后,昭昭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眼部按摩仪上。

    裴仅自己做完功课还要帮她辅导,在她做完题后还要熬夜给她批改, 经常看到裴仅第二天眼睛通红的样子, 虽然他嘴硬说只是眼睛对风敏感……

    不仅如此, 她还能顺便借这个按摩仪暗戳戳讽刺裴仅老是冲她翻白眼,一举两得!

    但按摩仪的价格并不如昭昭的计划这么美丽,她平时没有攒零用钱的习惯,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和老郑要钱,于是昭昭利用周末的时间去找了个兼职。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她和老郑说是找裴仅补习了,和裴仅说是去上绘画班了,两边都没有对她的借口产生怀疑。

    这么进行了两周以后,她被裴仅堵在了自家楼道口。

    裴仅的身影是从黑暗中突然跳出来的,昭昭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问:“裴仅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了。”

    她没察觉到裴仅的语气比平时更沉一些,照旧拿以前的借口:“去上绘画班了啊,和你说哦,今天老师还说我人体结构进步了呢——”

    “我去找你了,”裴仅打断她,“老师说你的课程早就结束了。”

    昭昭的心虚才后知后觉涌上来,“这个……”

    “你又出去玩了是么。”

    她之前的确有借口补课去和同学去电玩城玩的前科,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知错就改了好不好。

    她又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的惊喜,于是硬着头皮说:“周末本来就是用来放松的啊,就算是高三,也不能像坐牢一样吧!”

    话一说出口,昭昭就意识到了不对,裴仅的爸爸当年过失致人受伤,到现在还在监狱里,学校里鲜有人知道这件事,裴仅虽然没说过,但她也知道裴仅心里一定很介意。

    “对不起……”昭昭小声说。

    “你这样是对你自己的未来不负责任,你根本就没有在努力。”裴仅似乎没有联想到那些,低着嗓音说。

    说别的也就算了,她一个从来得过且过的人,为了达成裴仅给她定下的目标,每天起早贪黑咬着牙坚持,他轻飘飘一个她根本就没有努力,让她做的这一切好像是个傻子。

    昭昭眼圈开始泛红,她憋着一口气,“我就是这样啊,我就是努力也考不到你这样的成绩。”

    越说越委屈,昭昭干脆破罐子破摔,冲裴仅喊道:“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裴仅只平静看着她:“李昭,你一定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你是个笨蛋吗。”

    “聪明了不起吗?又不是我想成绩差的!”昭昭愈发恼火。

    “那你就努力啊。”

    “我在努力啊!”

    “我没看出来。”

    “凭什么要你看出来!你是我的谁啊!”

    空气静止几秒,裴仅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他们的争吵永远都是没头没尾、戛然而止,以至于昭昭想找到个情绪落点都找不到。

    但后来她还是自己中断了兼职,那个礼物也没有送出去,又厚着脸皮去找裴仅继续帮她辅导功课,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让昭昭在心里介意了很久,她怎么也想不懂,为什么就因为以为她出去玩,裴仅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再后来,联想起两人在同天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裴仅放着自己的通知书不看,对着昭昭的那本盯了很久的样子,一切好像都清晰起来。

    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努力让他们两人可以一起走下去,走得更远一些,再远一些……

    ……

    过年回家的车流达到了高峰,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们还堵在高速上一动不动。

    经过一个休息区,裴仅把车子停了下来,冲副驾看了眼,“好了,别装睡了,下车去买点吃的。”

    于是,昭昭嘴角抽搐两下,咬着牙缓慢睁开眼睛,准备伸个懒腰装作刚醒的样子伸到一半又觉得没意思硬生生打断,解下安全带,垂着脑袋下了车。

    本来是有那么一丁点感动的,现在已经完全被裴仅的刻薄覆盖了,昭昭一路念叨着,只买她自己的份不买裴仅的份,饿死他!

    “一份小笼包,一碗南瓜粥,两个茶叶蛋。”

    她在心里暗爽自己的小心思时,一阵寒意从身边经过,裴仅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

    “上面的这些再来一份。”

    她缓慢回头,裴仅垂眼看着她:“想吃独食?”

    完蛋,又被看穿了。

    昭昭抱着小笼包灰溜溜找了个座位坐下,裴仅跟在她后面,皱眉停住站了许久。

    昭昭把前面一人吃完没收、洒了一桌子的豆浆随便往旁边一推,抬头笑嘻嘻看着裴仅:“welcome to南延。”

    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的扳回一局的得意样子。

    裴仅瞥了眼吃得正香的人,长腿一跨走到座位上坐下,拿出纸巾在桌上擦了三遍,只擦了自己这边的,擦完用在前台要的一次性手套裹着咬了口包子。

    昭昭抬起眼,笑消失在嘴边,“你怎么只擦自己那边。”

    “你怎么只买自己的饭。”裴仅说。

    “你不是会买吗?”反正抬杠就对了。

    裴仅把纸巾包推到她面前,“我相信你也会擦吧。”

    昭昭:……

    再次一口吞下一个包子,昭昭把愤怒全部泄在面前的食物上,这些面团做的包子一个两个的今天都有了自己的名字,有的叫“裴”,有的叫“仅”,有的叫“狗”。

    吃着的时候,老郑视频打了过来,昭昭嘴里还塞着俩包子呢,说起话来囫囵不清,老郑挤着下巴咂舌:“不是说了给你留了饭了,怎么开始吃起来了。”

    “饿!”昭昭说。

    老郑:“什么?”

    “我饿!”昭昭喊,包子在嘴里嚼着。

    老郑:“你什么?”

    电话被裴仅拿了过去,镜头一转,昭昭看到裴仅那张扑克脸立马春风化雨。

    “郑老师,我是裴仅。阿昭在吃东西我先和您说……嗯 ,路上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所以先带阿昭吃个饭垫一下,她早上一直没吃……嗯,好郑老师,我们不着急,路上会小心的……好,郑老师再见。”

    昭昭嘴里的一口包子总算被咽下去了,忙里忙慌擦了下手上的油接过手机一看,对方已经挂断了。

    “你干嘛!我还没和我爸说拜拜呢。”

    裴仅慢条斯理喝了口粥,“哦,那你再打回去吧。”

    昭昭:“……裴仅你是不是有病。”

    结果裴仅十分认真地看着她:“你可以诊断吗?你有执业医师资格证吗?”

    “……如果不是在高速上,我真的想揍你。”

    “刚好我有资格证,经诊断,你脑子还算没问题,”裴仅掀起眼皮点了点头说,“就是对自己的力量评估方面有较大的事实偏移。”

    说完裴仅拿着喝一半的粥起身,昭昭“噌”地起来跟在他身后,“你说清楚,什么叫我脑子还算没问题。”

    “哦,那就是有问题。”裴仅脚步加快。

    昭昭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你才脑子有问题!”

    裴仅隔着两块纸巾,推开油渍漆黑的玻璃门,也小跑起来,“我IQ150。”

    昭昭追上来打他的左肩膀,被他躲开了,她气急败坏:“你EQ250!”

    裴仅挑衅地回身倒退跑着,嘴角扬起,胸前的第一颗大衣扣子凌散地敞开着,眼皮垂睨看着她笑,“感谢夸奖。”

    昭昭咬着牙还想继续追上去,跑着跑着忽然就停了下来。

    她意识到,她现在很快乐。

    虽然嘴上身体上恨不得要被惹得气死了,但遍布血液的那种轻松愉悦的、快要跳跃出来的快乐是不会说谎的。

    对了,裴仅刚才,顺手拿起她剥了放在小碟子里的蛋黄,吃掉了。

    于是她放慢脚步,等到裴仅上了车,才慢悠悠走过去,打开车门,扯下安全带,裴仅谑她:“小短腿。”

    她把安全带“咔哒”按下去,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不了家的啊 。”

    裴仅望着后视镜,单手转着方向盘,倒车,“李格告诉我的。”

    “我姐?”

    “嗯。”

    “怎么了?”裴仅问她。

    “没事。”她闭上嘴巴。

    好吧,又是她想太多了。

    裴仅怎么可能仅从她的隐晦的朋友圈里就看得出她的处境呢,她回复过原因的所有人都不是和他的共同好友。

    裴仅他又不是神算子,怎么算得出,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人陪——

    第25章 ◇配角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 但天不好,乌云遮着半边天,雨要下不下的阴阴沉沉, 李昭一下车还以为要到晚上了。

    不过小县城的节日氛围要比城里浓郁太多了, 道路两边张灯结彩, 小区里是道门都贴着喜庆的春联,昭昭脚踩到地上的时候,心中有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果然还是需要这种接地气的热闹。

    邻居带着自家过年回家的孙子到处串门,见到是裴仅搬东西下来, 笑呵呵说:“小裴又来啦, 好久没见着你了。”

    裴仅也微笑向人点头,说:“沈阿姨好。”

    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一袋巧克力递给沈阿姨的孙子, 小孙子嘴甜得很, 接过来就叫人:“谢谢小裴姑父。”

    沈阿姨也说:“等着吃你们喜糖呐。”

    “沈阿姨再见。”裴仅微笑着向沈阿姨和小孙子告别。

    昭昭提了一小袋子礼盒在后面咕囔, “也不解释, 瞎答应。”

    裴仅又摞了一个箱子抱在胸前,一边上楼,给李昭扔下句话, “看来他很少来。”

    所以邻居才有这样的印象。

    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那你也是瞎答应。”

    “我没答应。”

    “默认就是答应!”

    “那你也没否认啊。”他脚步停了下来,回头, “所以你也默认了吗?”

    昭昭原地愣住,反应过来的时候,裴仅已经在和从楼上跑下来的老郑打招呼寒暄了。

    又败了又败了!居然又被他占了上风!这可是在她的地盘。

    昭昭气呼呼跟上。

    ……

    老家年夜饭吃得早, 吃完要端着瓜子干果热热闹闹围在一起看春晚呢。

    因此这一大桌子的年夜饭准备得也早, 虽说只有一家三口, 哦现在是四个人,但年夜饭的规格还是要摆上的。

    裴仅放下年礼,就收拾起围裙和老郑一起进了厨房。

    昭昭习惯性往卧室溜,没成想被李女士先一步逮住了。

    “自己说吧,什么情况。”

    李女士那气势往那一摆,昭昭就差当场跪下了,难为老郑每天要对着这么一张脸还整天笑呵呵的,她觉得放在抗战时期按照老郑忍辱负重的能力都可以去当特务头子了。

    她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下李女士的眼神,又立马缩了回去,看,她就没这个本事,如果是她,肯定第一天就被捉住枪毙。

    她感觉自己现在特像守护解放西里那个被民警逮住的不良少女,面对民警同志严厉的质问,抗拒从严,坦白枪毙。

    反正就是没活路。

    就说不该投票赞同她妈李女士退休后去小区妇联吧,李女士当年生意场上折腾了半辈子,最后勉强混了个不赔不赚就算好的了,结果退了休还想发挥激情炒股,在李格的带领下三天赔了五万,李格立马注销了她的账户让她别影响她的财运。

    再后来李女士就不知道自己从哪找来的门路进了小区妇联,家长里短处理多了看谁都有点问题,每次昭昭回家都要被她从头到脚盘问,让本就不坚固的母女感情更加脆如薄冰。

    昭昭老实巴交低着头,“顺路呗。”

    “顺哪的路?”李清汎脊背挺着,拿眼盯着她。

    “正好来送年礼呗,都住在南延,就一起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多正好。”李清汎声音严厉,面色十分不满,“李昭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搞这些的吗?”

    “我搞哪些了!”昭昭也恼火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我知道比起我姐,我不是你的骄傲,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区别对待吧。女儿没长好就把期望放在未来女婿身上了是么?你现在是谢归的发言人吗?”

    她声音不自觉提高,厨房里“铛铛”剁肉的声音停了一下,又继续响起。

    李清汎两只搭在膝盖上的手拍了下,“少给我转移话题,这事和人家小谢又有什么关系了?不是你自己把人带来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是,和谢归没关系。”昭昭咬着嘴唇,感觉眼睛发酸,努力睁大眼睛撑着气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就是因为谢归没有和她回家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介意。

    昭昭嗓子发干嘴唇干裂,指甲掐着沙发皮,她努力摒除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回不了家了,是裴仅送我回来的,你不关心我,还不允许有人关心我吗?”

    “我不关心你?”李清汎气笑,手攥起拳头敲了下膝盖,“我不关心你你是怎么长大的,喝西北风吗。行,我不关心你,你倒是做点能让我关心你的事,从小到大就数你不让人省心。”

    “你不省心什么了,你管过我什么了?还不都是我爸一直在管我,你——”

    “李昭!”老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冲出来,扯着昭昭的胳膊把人拉走了。

    昭昭气得肩膀起伏,裴仅站在案板前在切空心菜,他擦了擦手,递给昭昭一张纸巾。

    “你妈刀子嘴豆腐心你不知道?”老郑压着声音说,“一会儿去给她道个歉,别小孩子脾气。”

    “凭什么是我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昭昭红着眼反对。

    “就凭她是你妈!”老郑说。

    昭昭死咬着嘴唇和老郑大眼瞪小眼,半晌后说:“你们两个人如果只在意彼此,就没必要生孩子。如果我像我姐那么优秀还能有别人在意我,但我不是,你们生之前没考虑到这种可能吗?”

    “天天怪这怪那的,所有人就都得围着你转才行?”隔着薄薄的玻璃门,李清汎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

    老郑还想和昭昭说什么,听到李清汎的声音立刻用围裙擦了擦手往门口走,“你先在这冷静冷静,我去哄哄你妈。都少说两句,大过年的……”

    老郑离开,裴仅将切好的空心菜放进镂空的菜篮里,水龙头打开,死一样压抑又寂静的厨房被哗啦啦的水声淹没。

    “鸡肉吃红烧的还是白灼。”他从微波炉里拿出解冻好的鸡肉块说。

    “我什么时候让所有人围着我转了,”她死死攥着拳头,一直引而不发的眼泪却在这时候啪嗒流了下来,“我就想要一点平等的爱不行吗?就因为我什么都不够优秀就不配被在乎吗?”

    裴仅将菜拿起,鸡肉放在不锈钢盆里,流水冲上去,一堆血色的水流淌出来。

    “不是。”

    裴仅站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声音轻柔的随着水声传进她的耳朵。

    “那我做白灼了。”

    昭昭眼泪啪嗒了两滴停了下来,她缓了缓,抬手擦去眼泪,抿了抿嘴,咸咸的。

    都说幸福的泪水是甜的,难过的泪水是苦的,其实是骗人的,不管什么时候尝,眼泪都是咸的。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

    “挺可笑的吧,我姐本来就比我优秀,我要是我妈我也喜欢她,确实是我不配了哈哈……”她试图缓解一下,但笑起来有些干。

    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自卑,小时候大人拿她和李格比较,她就装作大大咧咧地说,对!我姐优秀我骄傲!

    长大以后和裴仅恋爱,几乎没人看好,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说她高攀,她就仰着脑袋说,至少我眼光比裴仅好呀!

    但笑着说完这些话,她都会偷偷一个人躲着难受很久。

    她知道自己是不太重要的那个,如果生活这部连续剧有个演员表,她的名字应该是排在最后出现的那个“路人甲”。

    路人甲没有自己的身份和设定,她和主角一同出现完成剧情,她的使命就是做一个不要太显眼的配角。

    可配角就不配难过吗?

    “没有。”裴仅说。

    她又干干笑了两声,提不上力气,“怎么没有,我是不是小时候给你的光环太大了,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敢举着菜刀冲在你面前的李昭啊。”

    裴仅放下菜篮,转向她,向她慢慢走出半步,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是你路上遇到小女孩被变态骚扰,你会上去阻止吗?”

    昭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不假思索回答:“当然会!我打断他的手,踢爆他的小鸡鸡!”

    裴仅:“……”

    他面色僵了下,但说:“所以你没变,你一直都是这样,在别人的事情上,永远是没头脑的奉献精神和英雄主义。只有在自己的事情上时,才会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

    “昭昭,别老看向别人。”他看着她,眼睛黑白分明,“看向你自己。”

    裴仅的气息离她很近很近,甚至是,从来没有这么近过,比接吻和拥抱都要近。

    就在上一秒,她还在坚定要离裴仅再远一些,也不用太远,就是差不多像是,两个各自有伴侣的人该有的距离。

    可他现在好近,她却使不出力气推开他。

    他身上带着柔软的清香,头顶的那盏黄色的灯温柔洒下灯光,他的眼珠上有几道轻微的血丝,除此以外干净得像是婴儿,她在裴仅安静的注视下,呼吸逐渐平静。

    “什么呀,又说我听不懂的话。”她撇了撇唇角,片刻后,又说,“不过谢谢你啊,还以为你也会让我和我妈道歉呢。”

    裴仅微垂着眸,他想抬起手去拥抱她,但停住了。

    “昭昭,其实我那天看到——”

    他的话被门外老郑的声音打断。

    “昭昭,出来。”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另外一个男声。

    昭昭和裴仅同时向外看过去。

    裴仅有种感觉,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他忽然伸出手臂,拉住昭昭的胳膊,“我那天在餐厅看到谢归——”

    “裴仅。”昭昭反手摁在他的手上,抬头看着他,慢慢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滑了下来,“下次再说吧。”

    “——”

    厨房的门霍然被从外推开,谢归那张桀骜难驯的脸从门后出现,他张开胳膊径直向他们走过来,然后抱住昭昭送进自己的怀里,很轻松地笑着,“新年快乐。”

    “好久不见啊,裴仅。”越过昭昭的肩膀,他抬唇向她身后脸色发青的裴仅说——

    红包。

    第26章 ◇缺爱

    年夜饭做了八菜一汤, 李清汎还喊老郑又去附近饭店订了4道菜,春晚开始的时候,炉子上还在炖着乌鸡海参汤。

    家里的餐桌是圆的, 以前经常还有李格一起四个人吃饭, 现在只不过又添了一个人, 但好像一下子挤了许多。

    电视机里传来众明星开场合唱,老郑给谢归夹了筷子油焖虾,“尝尝。”

    谢归接过来,笑得心旷神怡, “谢谢叔叔。好吃, 叔叔的手艺可以评米其林三星了。”

    老郑也笑眯眯冲他笑,颇有些骄傲地说:“好吃吧, 这道是裴仅的拿手菜, 我教的, 现在做得比我还好吃。”

    谢归的笑在唇边停了半秒, 而后不露痕迹地继续扬起,“嗯,有机会也教教我吧, 我做给昭昭吃。”

    李清汎又夹了块松鼠鳜鱼送到谢归碗里,“虾有什么好吃的, 吃鱼,厨师以前是五星级饭店的, 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谢归夹起认真嚼了两下,“嗯,是富源坊的师傅吧, 只有他家的师傅能做出这么地道的口味。”

    李清汎满意笑起来, “好菜还是得给有品位的人吃才行。”她拿眼剜了下自己旁边的老郑, “不像有些人,山猪吃不了细糠。”

    老郑笑呵呵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油焖虾,“嘿,咱这头猪就爱吃大虾,大虾好啊,有营养。”

    李清汎又白了他一眼,转头问谢归:“我听说你本来和朋友有约的,现在过来没关系吗?”

    谢归咽下口中的鱼,说:“没事,他们人多,缺我一个不少。”

    “那你父母那边呢?过年不回家不担心你?”

    “也没事,他们更希望我不回去。”谢归笑得一脸纯良,“我在您和叔叔面前在努力表现呢,其实在家里很叫他们头疼的。”

    李清汎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样子,轻笑一声,“有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哪会头疼。况且,父母和孩子之间,哪有什么真的矛盾,除非一方没有良心。”

    她斜睨旁边一眼,昭昭装死当没听见提点,抱着碗往嘴里扒米饭。

    又说了那么几句,谢归忽然转向自己的对面,“裴仅怎么也不回自己家啊,难道你和你父母关系也不怎么和谐吗?”

    昭昭胳膊碰了谢归一下,“别说了。”

    裴仅自己夹了一块空心菜,嚼着,没有说话。

    谢归继续说:“还是说,是你父母教你的,让你去别人女朋友家里吃年夜饭?”

    昭昭筷子停了下来,她转向谢归,“我说,别说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和昭昭是同一所中学,也就是说,你家就住在附近?那吃完饭需要我载你回家吗?顺便拜访一下是什么样的父母——”

    “谢归!”昭昭筷子拍在桌子上,“你是来吃饭的吗?”

    谢归嘴角始终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弧度,他看着昭昭,“你现在是在因为一个外人和我生气吗?他是没有长嘴吗,需要你帮他说话。”

    然后又转向老郑和李清汎,“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没有在和昭昭生气,就是不太爽有些人赖在别人家吃饭,还一副主人的样子。”

    李清汎瞥了眼低头吃饭的裴仅,对着谢归说:“吃饭吧。”

    春晚演到了第一个小品,熟悉的喜剧演员一登场亮相,还没开口底下就传来捧场的鼓掌欢笑声,挺有过年氛围的,只不过昭昭觉得,她今年的这个除夕真不如没回来。

    老郑的视线一边看着电视机,一边大剌剌说:“裴仅不算别人,是自己家人。”

    谢归的表情总算松动了一下,他又看向昭昭:“你怎么没和我说过,你还有这么一个哥哥啊。”

    “不是哥哥。”裴仅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昭昭坐在两人之间,两条胳膊充血似的麻木,夹不动菜。

    “我父母很早去世了,郑老师是我的恩师,我在国内的亲人都死光了,不想一个人过年,只能厚着脸皮过来,如果让你觉得不好,我很抱歉。”裴仅很平淡地说完,继续吃着空心菜。

    谢归的笑彻底消失在唇边,昭昭偏头看着他,眉心微拧着,“我说让你别说了,你现在听到这些满意了吗。”

    “我不知道。”谢归说。

    “你不知道就可以了吗?”

    电视里的声音热闹的不得了,那些欢声笑语此刻传进耳朵里时却有些刺耳,昭昭从小最喜欢看春晚,小时候裹着被子打瞌睡也要撑到最后听完《难忘今宵》再睡。

    她又最爱看语言类节目,不仅看还特捧场,不管是什么段子只要下面有一个人笑她就跟着笑,李格笑话她光看热闹不懂门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知道傻笑,她就说过年本来就该笑嘛,今天笑,未来一年都会开心。

    这是她第一次想跑过去把电视关掉。

    “诶汤好了我去盛汤。”老郑嚷嚷着跑去厨房端出来一个砂锅,放在桌子中央。

    “喝汤喝汤。”

    除了老郑,还是只有电视机里的人在说话。

    “昭昭。”谢归垂起眼睛,扯了扯她的衣服,“你别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

    她看着自己面前,海参汤的香气逼人,在升腾的雾气里,她余光中左右两侧的人都变得很不真实,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昭昭站了起来,“新年快乐。”

    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身后老郑喊她的名字,李清汎说“让她走,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闹脾气”。

    回到房间,她惊奇的平静,没有哭,也没有摔门。

    没有任何想法。

    裴仅说得对,她擅长为别人冲锋陷阵,但在面对自己的事情时,永远不知所措。

    她从骨子里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有很多问题,她习惯用逃避来解决,拿不定主意就让别人帮她做出选择,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必须要自己决定呢。

    “咚咚。”

    忽然传来两道敲门声,昭昭猜不到是谁敲门,她闷着声不说话。

    门从外面打开了。

    谢归垂着脑袋从门外走进来,慢吞吞走到床前蹲下,声音低低哑哑的,“对不起。”

    “你需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吗?”昭昭不去看他,把头埋在枕头里。

    “我会和他说的。”谢归说,眼皮耷拉着,像做错事情的小狐狸。

    谢归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是这种姿态了,或者说,他几乎没有这样过,只有在需要扮可怜的时候才会这样。

    他们之前分过一次手,因为谢归不小心打碎了裴仅送她的相机。

    谢归说要给她买新的,她没有答应,拿着坏掉的相机跑去店里维修。

    后来谢归似乎猜到什么,和她闹了很大的脾气。

    分手是她说的,也很奇怪,原本这件事的导火索是裴仅送的相机,但当时昭昭脑海里想的却和裴仅无关。

    她想,就是这次了,也该到了谢归厌倦的时候了,她自诩并不是一个有能让人留恋难忘魅力的人,不然裴仅也不会说走就走。

    所以如果是她也潇洒转身的话,至少看起来,她就还没有那么狼狈。

    ……直到几天后,陆廷深的电话忽然打来,说谢归喝醉了酒让昭昭去接他。

    昭昭拒绝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她不会去的,陆廷深直接发了视频过来说,你不来我就把他扔水池里。

    她的一只手死死抓住沙发把手,另一只手紧握着手机,一字一顿开口,说,“太晚了,你们照顾好他。”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她那天晚上吃了两片褪黑素,仍然失眠到2点。

    谢归其实和她认知中的许多二十几岁的富二代不一样,他总有很多很多的生意应酬,要喝很多很多的酒。

    常年喝酒没有让他的酒量变得无敌,他每次都会喝多,喝多的时候眼睛会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可怜。

    陆廷深这个浑球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昭昭最后还是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打车赶了过去。

    他们竟然还真的在,而且谢归果真是又醉了,看到她过来就笑嘻嘻叫她的名字,然后醉醉囔囔地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她把他带回家里,推他去洗澡,谢归乖乖地照做,昭昭扔了块毛巾给他,他拿着走进去很快又出来,说:“要不你帮我洗吧。”

    昭昭说:“现在就滚出去。”

    谢归咧嘴又进去了,隔着玻璃门说:“你别走,就在门口。”

    她靠在门边站着,答应,“嗯。”

    他很快洗完出来,笑眯眯看着昭昭:“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

    昭昭把他之前留在家里的睡衣扔在他脸上,“我是怕你死在浴缸里影响房价,我姐会杀了我。”

    谢归也不生气也不反驳,很乖很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他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递给她,缠着她说:“好累啊,帮我吹吧。”

    昭昭想骂他,他就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说:“求你了,就一次。”

    谢归一点也不辜负他那张小狐狸精似的脸,狡黠得很,平时又拽又横,一有事求她,示弱得比谁都快。

    偏他吃准了昭昭会心软。

    昭昭开着弱度热风给他吹头发,吹着吹着,谢归忽然转头,特温顺驯良地看着她:“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吹头发。”

    “少来。”昭昭不吃这套。

    “真的!”谢归很认真地说。

    她把他的头掰过去,谢归继续问她:“你也是第一次给人吹头发吗?”

    “不是。”

    谢归高兴和不高兴都表现得很明显,这句话说完,他肩膀立刻垂下去了。

    “给我姐,我爸我妈都吹过。”昭昭又说。还有一只小流浪猫和裴仅,但她没说。

    谢归的肩膀又挺了起来,他说:“真希望我从小就认识你。”

    那时候谢归的很多事情她都还不知道,她开玩笑地说:“你缺爱啊。”

    谢归又转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她,说:“是啊。”

    昭昭后来很多次生他的气,一想到那天谢归的眼神,就觉得,算了吧让让他。

    最后那天谢归赖在她家没走,他一晚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声音像好不容易抢到糖果的小朋友。

    “吵架就吵架,不要说分手。”他瓮声说。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抢了谢归几个老婆,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枕头底下太闷,昭昭悄悄挪出来一道缝,说:“你这次太过分了。”

    谢归直接把她的枕头掀了,脸就贴在她旁边,“所以我道歉了啊。”

    “而且,你也有错。”谢归两只胳膊交叠搭在她的枕头上,下巴抵在上面,“你怎么能帮他说话呢。”

    “我不是在帮他说话。”

    “你就是。”谢归说,“你帮他反驳我了。”

    “我只是在阻止你把事情变得更加恶劣。”

    谢归兀地从地上站起,将昭昭抱坐起来,两条长腿迈开坐在昭昭腿上,没有完全着力,“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我吃醋了。”他捏着昭昭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心里倏然腾空,他那双眼睛委屈又霸道,让她无力应对,昭昭眼神向两侧忽闪,被谢归两只手捧着掰了回来。

    她含糊不清嘟囔:“有什么好吃醋的,裴仅就,只是裴仅而已。”

    “那天我看到了。”谢归声音很轻 ,“他送你回楼下。”

    谢归说的很简短,但昭昭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哪次。

    就是那天,谢归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接他,她撒谎说自己在和李格在一起,再然后谢归就赌气去了济州岛。

    原来他都看到了。

    “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谢归抬手,轻柔地捋着她脸颊两侧的刘海,“但我看到了你的眼神,就是他对么,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人。”

    “以后不准和他再见面了。”——

    谢茶茶:还真当我不会啊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呜呜感动,我会努力继续肝的!

    第27章 ◇背影

    刚和谢归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 谢归带她去一家居酒屋吃饭。

    落座后隔壁桌半道进来一个人,背对着他们,昭昭吃着饭抬起头刚好看到, 心里忽然地就咯噔了一下。

    那个背影太像裴仅了, 发型几乎一模一样, 连衣服都像是他会买的款式。

    她当时呼吸都差点忘了,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了许久,直到那人起身拿东西,转过脸来发现原来并不是。

    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裴仅了, 她在逼自己忘记他, 他那么狠心说走就走,她就不该念念不忘。

    但那天晚上她不自觉地还是喝多了, 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就是一杯又一杯把酒往自己的嘴里送。

    喝到后面, 她开始趴在谢归肩膀上哭, 说“对不起”。

    旁边桌的人都看过来,她也不在乎了,就一直和谢归说“对不起”, “对不起啊谢归”,“反正就是对不起”。

    谢归也不管旁人的眼神, 拍着她的后背说:“笨蛋呐,不知道自己酒量多少嘛。”

    谢归从来没对她用过这个称呼, 那个总是叫她这个称呼的脸一下子就更清晰了,像是贴在她脸前盯着她看一样。

    她愣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她觉得对不起谢归, 她还没有忘记裴仅, 她竟然真的没有忘记裴仅, 这样对谢归不公平。

    昭昭决定清醒了以后就和谢归说分手,不管怎么样,都要分手。

    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不能深爱彼此,至少要真诚。

    她没有做到,所以要分手。

    她大脑迷迷糊糊做着决定,谢归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轻柔地吻掉了她的眼泪。

    第二天她终于清醒了,前一晚谢归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也被她回忆了起来。

    谢归说:“这次我就当没看到。”

    他吻去她的眼泪,“以后再想起他,都要想起这个吻。”

    ……

    谢归没有留宿,一方面是家里没有他的换洗衣服,另一方面,是老郑一直在门外喊谢归出来陪他喝酒。

    是在12点前最后一个相声的时候,老郑叫了车把人送走的,裴仅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不清楚。

    昭昭扒着门缝看到老郑和谢归揽着对方的肩膀互称兄弟的时候,裴仅就已经不在了。

    她返回床上,想给裴仅发个消息问他安全到了没,想了想又没发出去。

    昭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给李格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但被李格切换成了语音模式,她问昭昭:“怎么了,拜年还要视频,数你最讲究。”

    昭昭对她撒娇:“想你了嘛。姐你感冒了吗?”她听到李格声音带着点鼻音。

    “没,”李格说,“吹了点冷风。”

    “马尔代夫天气不好吗?”

    “真够啰嗦的啊小昭昭。”李格不耐烦地说,“说吧,有什么事,这个时候打电话,肯定不止是拜年这么简单吧。”

    昭昭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天才李格大小姐。”

    她把今晚的事说了一遍。

    “我觉得挺对不起裴仅的,他也只是来拜个年而已,还要被揭伤疤,谢归这个冒失鬼!”

    昭昭想起裴仅的眼神心中又是一怔,他真的不怎么外露情绪,高中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知道了他爸爸坐牢的事到处宣扬,不过裴仅人缘不错,大家都默契不在他面前说起来这事。

    有次他和隔壁班打篮球,对方一个男生输了就忽然说,裴仅打球打得这么好是不是和他爸学的,讲完还说自己只是开玩笑。

    裴仅听完,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爸很早就进去了,没有机会教我。”

    后来那个男生只要上球场,就被会其他男生集体逮住血虐。

    那天昭昭也在,别人都以为裴仅内心强大到已经不在意这类事情了,只有昭昭看到,他面无表情说完那句话后,眼里的落寞和受伤,就和今天那样。

    裴仅不是冷漠的冰山,他只是习惯掩饰,不把软弱的那部分表露出来,就像她不愿承认自己的自卑一样。

    “我是不是该打电话安慰他一下啊。”昭昭问李格。

    “裴仅是等谢归说了好几遍以后才说话的?”李格却不知抓住了什么重点。

    “是啊,气死了,我都提醒了,谢归还是一直说一直说。”

    “然后他还说自己国内亲人都死光了?”

    “对啊。”

    当然,裴仅的姑姑一家还活得好好的呢,不过对于裴仅来说,应该也和死了差不多。

    李格却“噗嗤”笑了,“小阿昭啊,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这个小笨蛋的脑袋。”

    裴仅明明可以在谢归说了第一句的时候就解释,或者如果不想说干脆不解释,一定要等到谢归把话讲得越来越过分的时候才说,这一定不是像裴仅这种智商的人能做出的最优解吧。

    除非,这个时机下,昭昭已经对谢归累积了足够的不满,又对裴仅产生了泛滥的同情。

    而且以她妹这个打抱不平的性格,事情又一定会如此发展。

    不愧是曾经能治住她妹的人,裴仅还真有点腹黑在身上啊。

    “干嘛忽然骂我笨蛋啊。”昭昭不满抱怨。

    也挺好,属于小笨蛋的烦恼永远是短暂浅显的,他们的问题永远停在第一层,这是上天赋予小笨蛋的天赋,她太了解她的小妹妹,只要稳定发挥,最烦恼的人永远不可能是她,

    李格收敛笑声:“好啦,你想安慰就去安慰呗,你不是说,谢归已经知道你和裴仅交往过了么,干脆光明正大过去找他呗。妹啊,你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偷吃糖我不会被发现,你每次都会被爸妈逮住骂吗?”

    “因为我一次拿得太多了。”昭昭想了想,说。

    “……也是一方面吧。主要是,我每次吃都会让爸妈看到,吃完我就去刷牙,他们就知道我的行为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呢,每次做贼似的抓一大把跑到外面吃,那个慌乱劲儿,想装看不到都难。”

    “所以啊。”李格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如果想干坏事就光明正大的干,谁都有小心思,人最怕的,是藏起来的那些。”

    昭昭独自消化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还是不太理解,但她忽然有点想念小时候吃的那个奶糖了。

    李格当然猜到了,她说:“听不明白没事,你就记得,想做什么就按着自己的心意做就行了,别考虑那么多,最糟糕也不过就是,你被谢归甩然后裴仅也不要你呗。”

    昭昭:“……谢谢姐姐的新年祝福哦。”

    李格:“不客气哟。”

    “姐姐也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不要离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李格开口:“如果我离婚呢。”

    昭昭已经在淘宝搜奶糖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我瞎说的,替我和爸妈说句新年快乐,挂了。”

    昭昭后来一直想,如果她能再聪明敏感点,听得懂李格话中的情绪暗示,那李格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后来那样。

    但世界上不存在如果,时间载着人一路向前,不论风景如何,没有回头。

    彼时凌晨的钟声准时敲响,李格独自在酒店的房间看向窗外齐齐绽放的烟花,那些壮丽的、璀璨的、让人着迷的东西,也一样更容易消散,她转身关上窗户,又端起了柜子上的酒。

    而昭昭翻遍淘宝,终于找到了儿时的那种奶糖,心满意足下单两包后,她从床上爬起打开窗子,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按照传统,她又长大了一岁。

    她闭上眼睛虔诚许下愿望,请保佑她和她爱的人,平安健康,永远开心。

    ……

    南延的春天特别短暂,刚过年没多久,一场持续三天的绵绵细雨过后,天气乍暖,安安已经穿上了短裙。

    安安个子不算高,165左右,但身材比例超级好,小时候学了5年拉丁,那双腿笔直得像纽约金融区的双子塔。

    每到夏天的时候,昭昭就会和美红一起对着安安的两条大长腿流口水,顺便借着性别优势揩个油,今年却是眼福还没饱上几分钟,就被人破坏了。

    朱桢一进办公室看到,就直接脱了外套给安安盖上了,长度刚好到小腿的靴子,严实得密不透风——是的,朱桢的主动出击取得了初步胜利,他攻略成功了安安的家人,并得到了安安的“男友试用期”资格。

    看不到美腿的昭昭和美红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挑眉准备输出。

    “老朱你占有欲挺足啊,还没上位呢就开始护食了?”昭昭状似无意走过去,瞄着安安的腿说。

    朱桢这会儿还悠闲着呢,“我这不是怕她冷么。”

    美红凑过来,“啊?怕冷开空调啊,你不会连空调都不舍得给安安开吧 ,不会吧不会吧。”

    朱桢有些急了,“怎么可能,这不是还没到那么冷的时候么,我怕你们闷。”

    昭昭嘻嘻一笑:“那到底是冷还是不冷啊,你这怎么前后不一呢。男人呐男人,你的名字叫谎言。”

    美红配合道:“我看他就是怕安安的大长腿被别人看到了,你说这还没确定关系就这样,以后真在一起了说不定还要怎么管呢,也太大男子主义了。”

    昭昭疯狂点头:“就是就是!我们女孩子穿漂亮衣服是为了自己开心,又不是给别人看的。盖上了还有什么意思,难道老朱你觉得安安穿什么衣服还要受你的管控吗?”

    朱桢张口想要反驳却是百口莫辩,一张脸吃瘪得涨红,憋不出一个字出来。

    安安板起脸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扯下盖在自己腿上的外套,扔到了朱桢脸上,“扣分!试用期延长一个月!”

    昭昭和美红在桌子底下悄悄击了个掌,上班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如果没有整到老板,那人生将会失去很多意义。

    不过怼是怼,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昭昭过于泛滥的同理心还是开始冒泡了。

    年后行业进入淡季,工作室项目不多,麻将桌再次被抬出来成为了办公室主要出场嘉宾。

    然而这几天的麻将桌上一扫往日的欢乐氛围,被持续的黑云笼罩着,朱桢的脸垮得尤其厉害,不仅是因为最近总莫名其妙惹到安安生气,也不是麻将总摸到烂牌,而是总公司忽然开始整顿,调整了KPI考核制度。

    总公司派人核算,这两年他们工作室的业绩几乎每个季度都是垫底,说要在季度末派遣总公司的一些人来进行交叉合作,没有成效直接关闭工作室。

    朱桢头疼得不行,偏偏又连续黄了几个客户,于是一边打牌一边焦虑,在连续点了两个炮后更是整个魂都像被抽走了。

    昭昭看不下去了,“啥嘛你这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愁眉苦脸的把福气都逼走了。”

    朱桢半死不活摸着牌,“我去哪开心,总公司马上就来人了,这个月项目还挂零呢。”

    美红摸了把好牌,“哦吼”一声,见朱桢掉了魂的眼神飘过来,咳嗽一声,“放心,公司也就是吓唬吓唬,一时半会儿不会把我们灭了的。”

    朱桢看起来脸更黑了,“你不知道,总公司已经私下给我下了死命令,这个季度交不上成绩就可以滚了。”

    他眼神幽幽又飘到旁边的安安身上,安安悠闲看牌:“看我干嘛,我妈不让我和没工作的人玩。”

    美红打出一张幺鸡,“嗐!别太难受了,想开点——碰!咱们工作室又不是垮了一时半会了,不是都垫底两年了么,也还没倒闭呢。”

    朱桢:“……”

    昭昭看朱桢嘴角都快掉地上了,便安慰说:“乐观点,柳暗花明又一村嘛。实在不行我还有个朋友最近要装修,我问问——”

    还没说完,朱桢眼睛一亮看向她:“哪个朋友?多大的房子,预算多少,联系方式是什么?算了你直接联系吧,交给你了昭姐,工作室的命运就全靠你了,你一定得拿下,不然咱们全都得喝西北风——自摸清一色,我胡了!”

    昭昭:……——

    第28章 ◇男模

    这世界的痛苦不会消失, 只会转移。

    昭昭愁眉苦脸了一整天,临到下班的时候才硬着头皮给万丽丽——未来茶餐厅店主AKA工作室真正命运拯救者——发了条微信。

    AAA装修李姐:[丽姐,你的茶餐厅找到设计公司了吗?如果没有的话, 考不考虑交给我们工作室?]

    AAA装修李姐:[我们经验还挺丰富的, 可以给你一些优惠, 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之前的一些案例发给你。]

    上次联系以后才知道万丽丽家原来就住在昭昭后面的小区,两家只隔着一条马路,却在毕业后十几年的时间一次都没见过也是神奇。

    不过之前倒是听邻居说过在公园看到有个夏天穿貂逛公园的贵妇, 不知道说的是不是万丽丽……

    上次见面的时候, 万丽丽给她科普了铂金包的几十种材质之不同,并语重心长同她说用帆布包的女人是没有未来的, 然后在她去厕所的时候让服务生把她的包掏干净扔了。

    当然, 万丽丽后来带着她买单了一个新包, 所以昭昭感恩戴德叫了她一天的丽姐。

    上上次见面的时候, 万丽丽在优雅的茶餐厅里握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胸,说里面的硅胶在开始涨奶后摸起来越发自然了,建议她也去整一个。

    当时整个茶餐厅的人都看到昭昭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她决定吃完盘子里的点心就去死。

    所以昭昭简直是赌上了自己的清白和未来在争取这个工作。

    万丽丽的回复也不负昭昭的期待。

    万丽丽:[No problem!把我男人交给你都行。]

    万丽丽:[但在此之前,tonight, 立刻来参加我的before party!]???

    before啥?啥party?这是怀孕九个月孕妇该干的事吗?

    还没等昭昭嘴巴合上,万丽丽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Now立刻来我家!”

    “啊?”昭昭还懵着, “我还没弄懂呢,什么party啊?俞灵也来吗?”

    万丽丽那边传来鞋子快速来回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临盆派对啊,上次不是说了吗?俞灵她刚好不在南延, 这家伙没福气, 我还请了几个她喜欢类型的男模呢。”

    临盆派对……她上次听说的时候还以为万丽丽在开什么谐音梗玩笑。

    临盆排队, 排队临盆,以现实主义的手法比喻了现代都市女性坚强独立的美好品格,即使临盆这种事情也轻松地像是排队一样顺手就完成了——总比“临盆派对”听起来靠谱吧。

    等等,刚才万丽丽说了什么?男模?

    “咳,本来我是没时间的,但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昭昭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你今天穿了什么?”万丽丽问她。

    昭昭看了下自己身上穿着的毛衣牛仔裤,答:“就平时上班穿的衣服啊。”

    “My god你不会还穿了秋裤吧!”

    万丽丽的语气像是在说“八国联军不会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吧”这么严重的事态,昭昭咂咂嘴:“春捂秋冻,秋裤脱早了老了会得风湿的,我以前也不穿,现在都不用我妈提醒——”

    “宝贝,如果要丑陋得老去,不如趁着年轻赶紧去死,至少还能给世界留下一双纤细的双腿。”

    昭昭看在未来甲方的份上忍了又忍,咬牙道:“你小声点,肚子里的宝宝是不能听见这么刻薄的话的!”

    “Who cares?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穿着大妈款棉裤出现在我方圆十米以内的,you know我对土过敏。”

    忍了忍了,为了男模,呸不是!为了工作室!

    “好,我回家换身衣服。”昭昭认命。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Now come to my house, 我刚买了几套小礼服准备卸货后穿,速来,quickly!”

    “好嘞丽姐。”

    原本晚上要和谢归一起吃饭的,谢归公司最近新上了一款游戏,发行期很忙,好不容易找到一天时间一起吃个饭,昭昭为自己临时放了鸽子十分内疚。

    谢归很不高兴,“我为了今天陪你吃饭乱了很多行程,你说不来就不来了。”

    “抱歉嘛。”去万丽丽家的路上,昭昭一直在道歉,“我原本也不知道今天会有这事,都是为了工作嘛。”

    “就一个茶餐厅,你找我不比找外人来得快,我随便找个别墅给你装。”

    “知道啦,下次找谢少,还是谢少靠谱。”昭昭顺毛捋他。

    谢归似乎总算消气了,哼了一声。

    其实谢归好哄得很,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不高兴就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昭昭像驯养小狐狸一样呼噜他的毛。

    “你们吃饭的地方没男的吧?”谢归最后又问。

    昭昭面不改色:“当然,孕妇嘛。”

    “那好,结束了和我说,我去接你。”谢归说。

    “好啊。”

    挂断电话没多久,地铁到站,距离万丽丽家还有一公里多的距离,附近没有共享单车,昭昭下了车只能慢悠悠步行走过去。

    南延这个季节的气候刚刚好,不太冷又还没到热的时候,晚上有细微的凉风,多穿一件薄衣服刚好舒适。

    昭昭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争取一下一会儿能不能在小礼服底下穿个打底裤什么的,大不了就穿长款裙子嘛。

    百无聊赖想着,她打开微信,忽然瞥到朋友圈刷出一条新的动态。

    是那位平时不怎么发动态的真人芭比。

    [唷,谢少赏光了。]

    底下陆廷深第一时间回复:[??怎么没叫我?]

    真人芭比回:[临时来的咯]

    陆廷深:[早有预谋吧温大小姐![龇牙][龇牙]谁不知道万年请不动你一次,这次能这么临时?]

    真人芭比回:[本来确实定好了的,他说不来了,谁知道又来了]

    陆廷深:[还不是温大小姐的面子。]

    陆廷深:[马上到,给我留一杯酒![飞吻]]

    配图是旖旎灯光下谢归的侧脸,棱角分明清晰流畅,有少年的张扬意气,又有成年人的稳重怡然,他和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像是周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昭昭认识他太久了,已经差点忘了这才应该是真正的谢归,形骸放浪,不羁自由,他的人生是一片高耸无尽的旷野,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和她一起吃无聊的饭,问她饭局里有没有男生。

    她长吸了一口气关上手机,走了几步,又打开手机把真人芭比的微信删掉了。

    她如果不想质问谢归今晚做了什么,就最好不要在心底已经有个答案了。

    合上手机,昭昭加快脚下步伐,三步并两步往万丽丽小区走。

    小区门口门卫很严,昭昭被挡在了门口,门卫让昭昭打电话过去和户主确认,但昭昭打了好几个电话万丽丽都没接,门卫打量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伪装完美的特务。

    虽然这一方面肯定了昭昭的潜能,但眼看时间越拖越晚,怕万丽丽等得着急会不高兴,昭昭只能打电话给了俞灵。

    俞灵经常来万丽丽小区,电话给门卫后和他讲了几句,门卫让昭昭留下信息登记后才终于放人进去。

    电话没挂断,昭昭不太认路,小区大得要命,她七拐八绕还没出小区中心花园,如果不是亲自来这一趟,昭昭难以相信只是一街之隔,世界竟然差距如此巨大。

    俞灵一边为她指路,一边同她抱怨大钟,说如果不是陪他出差,她现在已经在摸男模的胸了。

    昭昭时常因为自己不够奔放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终于到了目的地,万丽丽家是个独栋别墅,房子外有个大院子,院子门却是开着的,不过依照门卫的严格程度这也不奇怪,昭昭再次感慨世界的差距,然后一边喊着人一边往里走。

    万丽丽说过今晚她老公不在家,阿姨也回去了,因此昭昭喊得也丝毫没有收敛。

    只是叫了半天还是没人应声,昭昭和电话另一头的俞灵说:“不会等不及我自己先走了吧?”

    俞灵嗲嗲说:“不会的啦,放心吧,Lily是那种一定会在原地等着,和你面对面骂你迟到了的人。”

    昭昭:……

    谢谢,更不放心了。

    走到正门口,是个密码锁,俞灵告诉了她密码让她自己打开进去,昭昭一边说着“不好吧”,一边试探着把密码输了进去,竟然真的打开了。

    “你竟然真的知道她家密码!”昭昭震惊。

    俞灵一副“你别大惊小怪啦”的语气:“这有什么,我还知道她老公的size呢。”

    昭昭:……

    “你帮我作证,我真没有故意私闯民宅的意思,我是怕再晚到一会儿万丽丽会拿着gun枪毙了me。”

    “hoho,你学得好像哦昭昭,gun枪毙了me哈哈哈……”

    “等等,我好像看到了——”

    昭昭立刻压低声音将话筒捂住,随手拿起放在门口的棒球棍,蹑手蹑脚向自己看到的诡异画面走过去。

    在开放厨房的吧台一角,露出了躺在地上的女人凌乱的头部。

    她内心腾起无数个猜想,恶作剧?案发现场?谋财害命?凶手还在现场吗?她会死在这里吗?

    即便如此,抱着棒球棍的手在发抖着,昭昭还是一步又一步向着躺在地上的人走过去。

    她颤抖着咽了一口唾沫,向着电话里说:“报、报警……我看到了……”

    她一步一挪走到吧台,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完整景象,在陷入昏迷之前,她留给俞灵的最后一个字:“血。”——

    很多情节不想剧透,但站在目前的视角小谢确实挺欠揍的,我已经狠狠打过了!

    能追到现在的小天使我想应该都是有点喜欢这个故事的,感谢大家的包容,我会尽量给每个人一个好的解释和结局。

    (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大家都是花了钱的,说话可以硬气点!)感恩滴心,感谢有你^o^

    ps:好喜欢大家叫昭昭妹妹or妹宝。

    pps:后面还有一更,别看漏啦!

    24h内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哒哒哒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桞葉 22瓶;Catherine 20瓶;黑泽羽 3瓶;只有更雷人、闲暇看看罢了、yan?('ω')?、天蓝玉、兰若寺、呱呱大王 2瓶;悠离、心动至上、68399483、西蔁、敏星星星、江临仙、唯吾得伊、故城旧巷、叶子,422931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医院

    昭昭晕血。

    这件事是在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发现的。

    那时候她决定罩着裴仅, 和裴仅走得越来越近,同以前的那些朋友们就走得越来越远了。

    有天一个女生跑到昭昭面前说:“你别和裴仅一起玩,他的爸爸是杀人犯呢, 难道你不害怕吗?”

    昭昭有点不高兴了, 但她又不想和女孩生气, 只是说:“你别胡说了,之前你们还说裴仅的爸爸抢劫,现在又是杀人了。”

    小时候的昭昭比长大后的昭昭逻辑似乎更清晰,也许更重要的是, 她十分坚定地想要守护自己唯一的小弟, 不想听到任何诋毁他的话。

    女生见她不信,便虚张声势地说:“真的很可怕的, 我姑姑亲眼看到裴仅爸爸拿刀砍人呢, 你没见过吧?”

    昭昭摇头, “我要去后河捉鱼了, 周一再见吧。”

    女孩追上她,神秘兮兮往她手里塞了本漫画,“给你看这个你就知道了, 真的很可怕的,你离裴仅远一点吧!”

    昭昭没办法只能把漫画拿回家, 她是不打算看的,毕竟她坚定觉得裴仅爸爸不管做了什么都和裴仅没什么关系, 她看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但到了晚上,属于小朋友的好奇心作祟,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还是偷偷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叫做《开膛手杰里》的漫画, 跑到厕所看了起来。

    看完后的当晚, 她一夜没睡,因为只要一合眼,就有一个咧着猩红大嘴的八角胡子男人狞笑着要开她的膛。

    第二天昭昭发烧了,她没去上学,一直躲在房间里,裴仅临走的时候在门口和她说了一声,她也没敢答应。

    一直到放学后,裴仅从学校回来,在她房间门口敲了几下,她本来装死不答应,但在裴仅又敲了几下后还是出了声。

    裴仅走进去,问她好点了没,昭昭点头,裴仅说:“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我小时候生病了,我妈妈就会给我削苹果吃。”

    如果是几年后的昭昭,她肯定会幽默一下,说一句:“你妈妈还挺先进的呢,知道one apple a day,keeps the doctor away。”

    也许说完,裴仅就会因为这个笑话过于冷,而转身就走了,这样就不会有下一幕——在给她削苹果的时候,裴仅把自己的手指削破了。

    血汩汩流出来的一刹那,昭昭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裴仅拿着刀向她扑过来:“李昭!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李昭……醒醒……阿昭……”

    裴仅的声音似乎跨越时光,经历了漫长的变声期和青春时代,再次向着她奔跑而来。

    她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二十几岁的裴仅眉心紧蹙担忧地看着她,头顶是白色的救护车车顶,旁边还坐着两个医护人员。

    “……裴仅?”

    大脑宕机,昭昭努力将记忆回溯到当下的时刻。

    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她去万丽丽家里赴约,然后看到了万丽丽躺在地上,走过去发现万丽丽腿下的一滩血泊,再然后她就昏迷了。

    “万丽丽……?”

    “她在另一辆救护车里,医生已经紧急抢救了,初步判断是跌倒引发的□□出血昏厥。”裴仅回答。

    “孩子呢?会有事吗?她已经九个月了!”

    “不排除早产可能,医生会尽力的,幸好你发现得早。”裴仅说,把想要坐起的昭昭摁了下去,“你先躺好,你帮不上忙。”

    “我已经没事了,我就是——”

    她胳膊撑着支架想要起身,旁边的护士看不下去了:“这位小姐你就老实躺着吧,别一会儿又低血糖晕倒了,你都不知道一进屋看到你躺在一堆血里的时候裴医生吓到脸色发白的样子。”

    昭昭动作顿住,她缓慢看向裴仅,裴仅冷着一张脸:“我没有。”

    “什么没有?”护士同他辩论,“你大吼着让我们抬担架,又是检查呼吸又是做心脏复苏的,要不是最后发现是虚惊一场,我都怀疑你那个表情像是要马上殉情了。裴医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面。”

    裴仅脸上浅淡地飘过一丝薄红,他动了动肩膀,看向昭昭:“看什么。你现在需要休息,闭眼睡觉。”

    昭昭:……

    大哥,在同事面前丢脸的是你,干嘛拿我开刀。

    她撇撇嘴认命躺下,脑海里琢磨方才护士小姐的话。

    等等,,她躺在了一堆血里,也就是说她现在身上……

    她僵硬地缩着脖子往自己身上一瞅。

    “怎么会都是……”血。

    她再次昏了过去。

    ……

    接到电话的时候,谢归正喝下他那晚的第六杯酒。

    几天前他刚拿到新项目的第一笔千万投资,这对他意义重大,因为这是脱离老头子的,完全靠他自己奔走拼酒拿来的投资。

    虽然是“庶子”,但至少在南延,人人都还要给他几分薄面,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但只要那份血缘还在,他所做的一切都还有谢家撑腰。

    这是第一次,他是以谢归,而不是谢家小儿子的身份谈成的这笔投资。

    他终于可以脱离那个家了。

    他满心欢喜想要把这件事和李昭分享,却在前一天又忽然得知,就连这笔钱,也是他妈打点过后他才能这么顺利拿到的。

    当然,面是他妈出的,面子是给老头子的,不论如何,都和他谢归本人无关。

    于是他便又更想去找李昭了,他无法选择自己的血脉,那些东西是他想逃避也割不掉的,所以他很需要李昭,看一眼就够了,或许再抱抱她。

    李昭告诉他要陪朋友吃饭,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这个朋友是裴仅吗?

    李昭说得比较快,她说是孕妇朋友。

    距离除夕过去已经一个多月了,昭昭的确如同答应他的那样,没有再和裴仅见面。

    但怀疑的因子已经在暗处滋生,他会在每个昭昭不在他身边的时刻心里猛地一震,猜测她是不是又去和那人见面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白月光的威力,年少时没有善终的人会在人生中的每一个时刻被想起、被影响,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谁都打不败的“形象”。

    比如他的渣爹,听说年轻的时候有个爱而不得的初恋,而后家族联姻没有感情,婚后不久便出轨了和初恋六分相似的谢归的亲妈。

    他能指着渣爹的鼻子说,“其实你所谓的深情比草都贱,你对不起任何一个人”,却不能用相同的态度对昭昭。

    他永远记得发现昭昭心里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时,,她抱着他一直说“对不起”的样子,她一直在哭,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谢归也很惊讶,如果是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他早就不耐烦把人推开了,可他不仅没有,反倒更想抱紧她。

    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赶到医院的时候,谢归在咨询台询问昭昭的病房号,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你就是,谢归吧?”

    他回头,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

    女医生唇角含笑上下打量着他,“知道你会很帅,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帅,嗯……不愧是她。”

    谢归瞄了眼,不耐烦回头继续问护士,女医生又说:“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哦。”

    他这时才正眼看了下女医生,平心而论,很漂亮,而且是不落俗套的那种漂亮。

    他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女孩,单纯的美貌对他来说已经无法让他惊讶,但也许是职业带来的气质加持,女人身上有种游刃有余的美感。

    “你认识昭昭?”他问。

    女医生莞尔一笑,向他伸出手,“我叫郁琳凌,叫我Sabrina就好。”

    他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没做任何动作,郁琳凌又继续说:“我是裴仅的女朋友。”

    顿了一下,谢归才伸出手来,锋利的眉眼微敛起,嘴角不自觉抬了一下,“幸会,早就想见到你了。”

    ……

    昭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知道几点,但医院安静得要命,只有一盏昏黄色的小夜灯放在床头开着。

    她头昏昏的,刚一睁眼还看不清周围,只被一片茫然的白色笼罩着,周围是浓郁的消毒水味,闻着心头发闷。

    昭昭有段时间一直对医院很恐惧,初中时老郑突发性心肌炎,虽然后面转危为安了,但在知道结果之前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和忐忑的。

    在老郑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几个小时里,另一侧的ICU接连推出了两个盖了白布的人,她就开始忍不住地在脑海里演练,万一老郑被推出来的时候也是盖了白布怎么办。

    她运气一直很差,凡是概率事件她永远都能碰上坏的那边,当时昭昭想,如果老郑真的死了,她就也跟着以死谢罪,她觉得如果真这么倒霉,肯定有她的功劳。

    好在老郑平安出来,她也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但从此以后,她开始对医院产生了极度的抗拒,只要不是生严重的病就坚决不去医院。

    直到裴仅开始在医院实习。

    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奔波在学校和医院之间,昭昭想要见他,要么就要堵在他教室门口,要么就得去医院。

    然而整个学期她和裴仅的上课时间重合得过分,两个教室离得又远,一两个星期才能碰到一次,于是坚强的小李女侠克服恐惧,硬着头皮开始跑医院。

    一来二去昭昭和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混熟了,护士长还会给昭昭带自己做的盒饭吃。

    那天刚好碰上护士长女儿感冒去打点滴,护士长竟然带着自己的五个实习生过去拿自己女儿练针。

    当下昭昭就想跑回家给李女士唱一首《感恩的心》,幸好她妈不是护士长,不然她的这条小命可是不保。

    昭昭在旁边围观看戏,裴仅刚好查房结束经过,喊她去吃饭,她头也没回,说:“再看会儿,再看会儿。”

    然后裴仅慢悠悠走了过去,向护士长说:“李昭想志愿做练针对象。”

    昭昭龇着的牙立马就收了回去,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我没有,他瞎说的!”

    护士长邪魅一笑,拨过一众实习生向昭昭走过来。

    “你干嘛?你别过来啊,我要喊人啦……”昭昭一边往后退,一边向裴仅求助,但后者装作没看到,表情严肃地说:“都是为了医学。”

    护士长走到跟前一把抓住昭昭的手腕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昭昭这血管细得刚刚好,太适合做练习了。”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救命,白衣天使成恶魔啦!

    昭昭撒腿就想跑,半路忽然就对上了护士长那十几岁女儿可怜巴巴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密密麻麻写着四个大字:姐姐救我。

    昭昭感慨,她这被泛滥的同情心拖垮的一生啊。

    于是她撤回准备溜走的脚,撸起袖子硬着头皮准备上,却被拎着衣领定在了原地,裴仅拽住她无奈一笑:“笨蛋,吓唬你一下,你还真当真了啊。”

    昭昭张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向他胳膊上打了一下,“谁让你开这种玩笑的,我还以为真要拿我练针呢 。”

    护士长在一边却不干了,她表情认真地说:“你开玩笑我可当真了,我这些个实习生可是等着考核的,你们必须得有个人站出来给孩子们练习。”

    于是原本打趣昭昭取乐的裴仅也很快笑不出来了。

    裴仅躺在空病床上被一群实习小护士排队扎针,常年被调戏头一次被助力反将一军的昭昭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她乐呵呵站在旁边落井下石:“加油裴仅,这么漂亮的胳膊,不扎几个窟窿可惜了!”

    裴仅黑着脸,一字一句道:“李昭!你最好后面不要有事求我。”

    昭昭嘻嘻笑着:“有事再说咯,反正你最心软了对吧。”

    “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心软两个字。”

    几句话的功夫,裴仅的胳膊上已经被密密麻麻扎了好几个窟窿,当然,这是护士长转述的,她见不得血,少量的还好,但手生的实习小护士拿不准技巧,一针针扎歪,血就像露珠一样渗出来。

    一开始她还当成乐子看呢,听着护士长的话开始心疼了。

    “护士长姐姐,今天就放过裴仅吧,孩子被扎得都没块好地方了。”她抱着裴仅的另一条胳膊抽搭鼻子扮可怜。

    平常温温柔柔的护士长冲她狡黠一笑,“要不剩下的你来?”

    昭昭被吓得脖子一缩,然后看了眼裴仅千疮百痍的胳膊,又强撑着咬牙往前一站,“我来就我来!”

    她的脚只往前踏了一步,就被那双已然伤痕累累的手挡在了面前,裴仅将她往后推了推,说:“她怕疼。”

    那声音不算温柔,但昭昭立刻烧红了脸,心中像有一罐蜜糖化开,她抬头看向裴仅,傍晚的最后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像一张上了釉彩的黑白照片,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定格。

    但下一秒,一道幽幽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种甜蜜的静谧,护士长青春期的女儿八卦地瓮声瓮气模仿某人的话:“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心软两个字~”

    随后,病房里爆发出同它本身气质很不相符的笑声。

    她从那天起不再害怕医院,因为那里有裴仅。

    都说除了生老病死之外人的所有痛苦都是自己的价值观带来的 ,那时候昭昭就想,真好啊,裴仅是医生,所以就连这种无奈的痛苦都有裴仅陪着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刺眼的灯光亮起,昭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个身影向她走来,视线焦点从模糊到清晰,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醒来看到是我,感觉失望了吗?”谢归声音很故意的拖着腔,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吊儿郎当托着下巴看着她。

    “你又胡言乱语些什么。”

    谢归抬了抬眉,半蹲着在她床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啦,和你开玩笑的。”

    “医生说你没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出院,还有,”他懒洋洋说话,歪着脑袋看她,“我约了晚上裴仅一起吃饭,感谢他把你送到医院。”

    “另外,他的女朋友也会来。”——

    诶嘿,我又卡这里了,对八起(o rz

    第30章 ◇三角

    第一次见到郁琳凌, 是刚开学后的第一周,在学校的第三食堂,昭昭特别爱吃那家的红烧肉, 拉着裴仅陪她去吃。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 准确来说, 是裴仅还没有被她追到。

    她说他耍赖皮,明明说好了和他考上同一所学校就在一起的,裴仅就说:“证据呢?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没有想要立一个书面凭证吗?”

    她气得冒火, 心想要不直接掐死裴仅然后再殉情得了, 但又实在舍不得三食堂的红烧肉。“

    裴仅不爱吃红烧肉,但他很爱吃红烧肉里面的土豆, 于是每次两人一起吃饭 , 昭昭就会把自己碗里的土豆夹给裴仅, 然后再乐呵呵把他碗里的肉夹到自己碗里。

    郁琳凌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嗨学弟。”

    昭昭先是被扑面而来的一阵香水味道吸引,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一头波浪卷的漂亮女生坐在裴仅旁边,完全无视坐在对面的她, 托腮微笑看着裴仅。

    “学校周末要拍个宣传片,要不要一起?有奖品哦。”她把宣传单页放在裴仅的红烧肉碗旁边。

    裴仅眼皮抬了一下, 还没说话,昭昭心里已经帮他回答了拒绝, 毕竟裴仅从来都不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裴仅竟然答应了。

    拍摄当天,郁琳凌和裴仅作为主角光鲜亮丽地站在聚光灯下, 另外还有四五个学生作为配角出演角色, 在这个宣传短片里没有爱情的成分,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两人有多般配。

    而昭昭,是连配角都没有被选上的人,她站在一旁看着人群中央的裴仅和郁琳凌,两人像是一部青春片的男女主角,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灿烂。

    “同学?”

    摄影师在身后喊了一声,昭昭回头,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迟疑地指了下自己,“我?”

    “对,你。”

    刚才就听他们摄影和导演商量缺一个配角,昭昭心中瞬间燃起斗志,配角也是好的,配角是冲刺主角的第一步,谁说野百合没有春天!

    “来了来了,摄影老师,需要我配合的剧情是什么呢 ?”昭昭喜滋滋小步跑过去。

    “哦,你不用配合剧情。”摄影把一个补光灯递到她手里,“你帮忙打一下光。”

    昭昭:……

    拍摄进行了三个小时,结束的时候,昭昭感觉自己的肱二头肌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她敲着自己酸痛的胳膊,余光看到郁琳凌正在同裴仅说话,她笑得温柔大方,同时,在说出某句话后,白皙的脸上刷上了一层羞涩的粉色。

    昭昭从口型判断出来,郁琳凌说的那句话是:我喜欢你。

    她看到裴仅似乎愣了一下,而后不知说了句什么,他几乎背对着她,昭昭看不到他的话,只看到他向郁琳凌伸出一只手来,郁琳凌优雅的姿态在那一刻崩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然后裴仅回过头来四处寻找,最后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他朝她招了招手,昭昭又手指指了下自己:“我?”

    裴仅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句话,便向她走了过来。

    因为是面对着她的,所以这句话昭昭看得很清晰,他说的是:“不好意思,我要和我女朋友去吃饭了。”

    跟在裴仅身后走了好远的路,昭昭才有些缓过神来,她说:“女朋友?我是……你女朋友吗?”

    裴仅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拎了一路的一个小相机扔到了她手里,“你不是一直想要么。”

    昭昭看着手里的相机愣住,所以裴仅答应拍宣传片,是为了给她拿这个奖品?

    “喂,吃饭了。”裴仅站在前方不远处,一只手插在兜里,眼里带着属于午后阳光的温柔,他看着她笑起来,“女朋友。”

    “……吃饭了。”

    一道声音把昭昭从回忆中拉回。

    谢归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眼神冲她挑了一下,“想什么呢?和你说话都没听见。”

    昭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啊,我有点困。”

    郁琳凌笑了下,“昭昭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啊,呆呆的。”

    她咬着筷子,费力地抬了抬唇角。

    她拿余光瞥了一眼裴仅,他正面无表情地搅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旁边有他吃完的鸡架,被他拼接完好摆成了半只鸡的样子。

    裴仅的职业病,拿起刀子就想解剖点什么,有次吃饭人家送了个果盘,他闲着无聊坐在那里,用刀叉解剖了一盘子的葡萄。

    “哎谢归,忽然觉得你好像很眼熟,你大学是在哪里上的?”郁琳凌饶有兴味地盯着谢归看。

    谢归侧头看着昭昭,漫不经心回:“在英国留了两年学。”

    “唔……”郁琳凌看着谢归费力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樊潇!是不是!我们社团的樊潇。”她转向裴仅寻求赞同。

    裴仅冷淡地抬了下头,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不记得了。”

    “大学有个我的学长叫樊潇,追了昭昭好久呢,我越看越觉得,眉眼和谢归太像了。”郁琳凌说得很开心,“昭昭这么多年眼光一直没变嘛。”

    昭昭脸一瞬间爆红,“没有,我和樊潇学长只是朋友。”

    事实上,她连樊潇是哪个系,长得什么样子都记不大清了。

    郁琳凌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抬了抬下巴,“不过看到你们两人现在在一起,也是弥补了昭昭当初的遗憾吧,这算是终于得偿所愿吗?”

    昭昭咬着下唇,视线瞥向裴仅,他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忽然失了兴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开始拿筷子戳自己面前的冰淇淋面包。

    空气中飘着几分不算愉悦的因子,郁琳凌淡然优雅地笑了笑,她朝向裴仅:“当然,我没有说你们在一起是个错误的意思。”

    谢归的视线从昭昭脸上移开,他抬起头来,扬了扬眉,郁琳凌轻声“啊”了一下,“哦你知道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吗?”

    “知道。”谢归轻飘飘地说,“刚才。”

    昭昭:……?

    她不知道为什么谢归要这么说,他们虽然从来没有正式讨论过她和裴仅之间的关系,但关于他们曾经在一起过这件事,这几乎是默认的事实,不然谢归他为什么要三令五申不允许她和裴仅见面。

    她疑惑地看向谢归,谢归抬手轻柔地抚了下她的头发,脸上又带上那副吊儿郎当的笑,“没事,迷途知返就好。”

    就是再迟钝,她也听得出谢归这句话里的内涵,她皱眉瞪了下谢归,谢归手向上抬了下,拨乱了她的刘海,昭昭气得打他的手,对面忽然响起裴仅不冷不热的声音。

    “冒昧问一下,谢总贵庚?”

    谢归收手,转头微笑看着裴仅,但以昭昭对他的了解,谢归的这份微笑里,掺杂着至少四分的不耐烦,以及五分的厌恶,剩下一分是维持体面的客套,他不紧不慢说:“和我们昭昭同岁,怎么了?”

    裴仅刀叉搅着意面,晏然开口:“哦,那你心理年龄还挺年轻的。”

    低情商版:你真幼稚。

    高情商,不,是腹黑刻薄版:你心理年龄挺年轻的。

    谢归笑容滞了一下,昭昭眼看着他表情里的五分厌恶瞬间翻倍,下一秒就要掀桌子了,立刻抽着嘴角开口:“大家吃饱了吗?没吃饱要不要再点个菜?”

    “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你喜欢李昭什么?”裴仅面色平静地说完,又看向昭昭,“你想吃就再点。”

    昭昭:……

    不是,裴仅你今天就非得挨一顿是吧。

    不过两人身高体型差不多,昭昭又想,也说不准谁赢谁输,裴仅大学的时候经常健身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继续了,谢归呢,力气还蛮大的,至少比她大多了……

    “——昭昭,昭昭?”

    昭昭回过神来,见郁琳凌兴味正浓看着她,“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发呆啊。”

    谢归也看了过来,昭昭缓缓缩了缩脖子,坐在对面的裴仅说:“她在想有人打架谁会赢。”

    昭昭眼睛瞪得浑圆,在人心里装探测器了是吧,这么会猜,怎么不去破案呢。

    “所以,”裴仅再次看向谢归,“你喜欢她什么?”

    昭昭觉得裴仅大概是脑子抽风了,他这是在干嘛,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问前任的现任喜欢自己的前任什么吗?

    谢归竟也脑子抽风似的,回答了他,“她什么我都喜欢,我喜欢昭昭的一切。”

    昭昭被尬得头皮发麻,救命,哪有人在自己女友前任的现任和现任的前任面前,向自己女朋友表白的。

    想到这里,昭昭忽然发现,他们这张桌子上的关系好复杂。

    以前听陆廷深的女友们说那些情史,昭昭还觉得自己两根手指头就能数清的情感经历好简单,现在看来,有些事情,是不能单纯以数量定论的。

    就在这时候,谢归嫌事情还不够乱似的,忽然问裴仅:“你呢?”

    裴仅抬了抬眉骨,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当初喜欢她什么?”

    昭昭终于忍不住了,“虽然可能无人在意,但我想说,我本人就在这里,你们不觉得你们现在的对话有些冒犯吗?”

    裴仅只是凉凉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开口:“李昭她,是个笨蛋。”

    她一下子无语住,恶狠狠瞪向裴仅,她终于想起了关于“樊潇”这个人的一些回忆。

    排球社的第一次社团活动,那时候她沉浸在刚和裴仅在一起的兴奋中,恨不得和全世界宣布这个喜讯,但在和舍友说了后,舍友全然不当真地笑着说:“那我还是吴彦祖的老婆呢。”

    于是,受挫的昭昭决定闷声发大财,偷偷享受这种中大奖的幸福。

    于是社团活动这天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她隔着一张桌子向坐在对面的裴仅暗送秋波,裴仅无语地不搭理她,并和搭话的郁琳凌说起了话,她醋意横飞之时,一个学长忽然坐在了她旁边。

    “我们社团今年竟然招了个这么可爱的学妹,学妹你是哪个专业的?以前打过排球吗?”

    此学长即樊潇是也,时至今日昭昭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他长着一张很小的嘴,长相痞痞的,那时候昭昭疯狂痴迷《新扎师妹》里的吴彦祖,对小嘴巴的男人带有一层滤镜,因此即使记忆模糊,在她的印象里樊潇应该是挺帅的。

    她余光瞥着裴仅,故意十分热情地回应樊潇,“我是环境设计系的,小学打过几次排球后来就没再碰过了,学长你可以教我吗?”

    樊潇古道热肠表示包在他身上,甚至和昭昭约了周末一起去体育馆单独练球。

    这时候桌子对面幽幽飘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李昭,你是笨蛋吗?”

    昭昭瞪着他,就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就你能和别的女孩子说话吗?

    紧接着裴仅向着樊潇说:“你确定要和李昭走得这么近吗?她这个人是好事绝缘体,坏事吸引体,和她在一起基本三天一次小意外,五天一次大意外,她小脾气很多,吃到姜会不高兴,菜里没放姜也会不高兴。爱管闲事,路上碰到了,不论管不管得了都会去插一脚。如果你做好了替她挑姜,帮她挨揍,且命大到能躲得过那些意外的话,请继续。”

    这话说完,樊潇就抱着排球走了,“学妹我忽然想起来我有门课要上,周末我肚子疼就先不约了哈,白白。”

    她当时很生气,问裴仅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她的台。

    裴仅和她说:“你不是笨蛋是什么,那个樊什么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几句话就会被吓跑的人,难道你还想在他面前留什么好印象吗?”

    可现在又是什么处境,他又要用几句话吓跑谢归吗?

    昭昭瞪着裴仅,她觉得谢归不掀桌子,她也要掀了,裴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接着说:

    “她从小碰到的倒霉事很多,但一直很乐观,总像个笨蛋一样能无视所有的不好,在一地鸡毛中傻呵呵继续往前走。”

    “她很容易发小脾气,但很好哄,大部分时候,她闹只是为了让人哄她。但也不能没有反应,要和她一起生气,一起进入情绪,给她台阶,任她耍赖。不然她会觉得自己被忽略。”

    “她不爱麻烦别人,却喜欢帮别人解决麻烦,同理心强,自己的事情囫囵应对,别人的事情重之又重,即使害怕也会冲上去。”

    “如果她开始麻烦一个人,说明她已经无比信赖那个人了,那个人要珍惜。”

    昭昭掀桌子的手定在了桌沿,她嘴巴微张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静止,她仿佛能听到远处寺庙零丁的钟声。

    “铛——”

    身侧传来谢归带着愠怒的声音,他腮帮微微鼓起,凌厉的目光射向裴仅,“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应该死去很久的前任,你的话,有点太多了吗?”

    裴仅不以为然,“是你问的。”

    “那你也该自觉一点,明白自己的立场。”

    裴仅慢条斯理放下刀叉,掀起眼皮,“你呢?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你做的事都问心无愧吗?”

    “我去一趟洗手间。”氛围已经超出了昭昭的承受范围,她再一次选择了逃避,“噌”地站起身快步走向洗手间。

    但没一会儿,郁琳凌就跟着走了进来。

    也许是关于“正缘”的打击太过深刻,昭昭面对郁琳凌时,总是会不自觉油然生出一些自卑感,再经过刚才的一幕,她对郁琳凌又增添了几分愧疚感。

    如果因为她让郁琳凌和裴仅之间生出什么嫌隙,再扰乱这段“正缘”,那她罪孽就大了。

    郁琳凌一进来,她下意识低下了头,“抱歉啊,谢归性格比较直。裴仅他……他应该也只是不想让我难堪。”

    郁琳凌从包里拿出口红,对着镜子轻涂上去,大气舒展的五官衬得她更像一只灰头土脸的丑小鸭。

    “不用抱歉,”郁琳凌抿了抿她漂亮的红唇,“我喜欢看一些三角恋的故事。”

    昭昭一头冷汗,她没想到郁琳凌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小声说:“明明是……四角恋吧。”

    郁琳凌将口红盖子扣上,双手抱臂倚在洗手池边微笑看着她:“只有单向箭头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一段感情纠葛的。”

    昭昭有些发懵,单向箭头,指的是谁?郁琳凌自己?可她不是和裴仅……?那双箭头的三个人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她满眼混乱的模样,郁琳凌得逞似的狡黠一笑,“我的意思是,李昭你完蛋了,你这个坏女人,你喜欢上了两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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