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命令

    后来昭昭想, 如果那天她没有送陆廷深回家,而是直接回自己家的话,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因为如果是这样, 也许不会激起谢归的胜负欲, 她就会成为他人生中一个匆匆而过的路人, 不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但事实是,在陆廷深要死要活的软磨硬泡下,她还是打车把人送回了家。

    路上陆廷深睡得像头死猪,中间唯一醒来一次吐在了车上, 她赔了司机200。

    这当中还有许多故事, 包括司机劝她对这个把自己应酬醉了的“真是不容易的”男人好点,打了陆廷深十几个嘴巴子才问出他的楼层号, 以及驮着人进电梯的时候, 保安门卫看向她时那种“又换了一个啊”的暧昧表情……

    带着一肚子怨气和疲惫, 昭昭回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

    醒来的时候, 昭昭被手机里弹出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吓了一跳。

    陌生号码,没有名字。

    但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是谁打的。

    下一秒,这个号码再次打了过来, 昭昭接起来,电话另一端是谢归低沉到有些恶狠狠的声音, “你去哪了。”

    “宿舍。”

    “你昨晚和陆廷深做了什么。”

    昭昭躺在床上兴味阑珊,她实在不明白谢归的行为动机, 明明对她没意思,却又十分想要掌控她的动向,希望她做听话的小兔子。

    她声音倦倦的, 带着不想计较的疏懒, “我没你这么随便。”

    谢归静了很久, 说:“我没和别人睡。”

    昭昭懒得和他再玩下去,“随便你。”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很久,她都没再收到谢归的消息。

    他们的学校只有一墙之隔,但如果不是刻意去见,他们是永远不可能碰上的两个世界的人。

    昭昭开始习惯再次把自己投入普通且正常的生活中,没想到却在几天后忽然接到了陆廷深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疑问,“你是在哪拿到我电话的?”包括谢归,她好像之前也没给过他手机号。

    “别管这些了。”陆廷深声音挺急的,“我求求你,姐,你能不能快点原谅谢归,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昭昭才知道,从那天以后,只要有饭局酒局,谢归就一个劲儿撺掇所有人一起灌陆廷深的酒,陆廷深家里有些项目需要谢家支持,他又不敢真和谢归翻脸。

    “我求你了,你来救救我好吗?我叫你姐,叫你祖宗都行!”

    昭昭沉默了一会儿,说:“打200过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月内再次回到这家店,不同的是里面只有谢归陆廷深和几个男生,没了女孩子的围绕,谢归看起来更自如强势了一些。

    就好像,没有女孩子的时候,才是他更加自在的状态。

    只是这次,他是真的喝多了,躺在沙发上仰着头,眼睛紧紧闭着,一张过分白皙的脸在昏暝的灯光下透着浅薄的红。

    见她进来,陆廷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立刻起身,千恩万谢几句后,拉着其他几人跑了。

    昭昭坐到谢归身边,喝酒后的人身上会散发一种很臭的酒味,但不知道是谢归喝的酒太好,还是他喷了什么她没有听说过的香氛,谢归身上不仅没有那种臭味,还有一种很淡的水汽味道。

    水本身是没有味道的,但很神奇,在她坐下闻到味道的那一刻,她脑海中蹦出来的就是这个词。

    她晃了晃谢归的肩膀,“谢归,你醒一下。”

    谢归迟钝半天后,才费力地半睁开眼,看到她,嘴角缓慢地抬了起来,声音慢吞吞的,“你来找我啦,李昭,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昭昭看着他,“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也别为难陆廷深,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谢归盯着她的眼睛看,似乎不理解她的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这样,但我明白这不是喜欢。谢归,我虽然没你这么有钱,但我也是有感情的,你不能总这么伤害我。”

    谢归呆了半天,大脑好像终于开始工作了,他稍稍坐直,空白了许久后开口,“我查到,你和一个人交往了3年。”

    他委委屈屈的,“我不开心。”

    昭昭怔忪一下,“那你也不能这样对我。而且私下调查人很没礼貌。”

    谢归望着她,眼里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水雾,“你为什么能和别人在一起这么久,和我在一起几天就烦了。”

    “那不是别人,是我喜欢过的人。”昭昭认真地说,她知道和谢归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就这样,我来就是要说这件事的,我知道你在这待着也不会有事,等你真的醒了就自己回家吧。”

    他眨了眨眼睛,又问:“你看到我和其他女生坐在一起的时候,有生气吗?”

    昭昭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服一角,她当下只觉得这小少爷可笑得很,她哪有什么资格生气,又以什么身份生气?

    但好像,的确是有点不开心的。

    甚至有一瞬间,她阴毒地希望谢归身边的所有女生一秒消失。

    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肯承认。

    “我走了。”她没有回答。

    “不准走。”谢归叫住她。

    “我可以走。”

    “我命令你不准走!”

    “你的命令我不需要听。”

    “如果你现在走了,就立刻把剩下的所有钱还我。”他慌不择言地说。

    昭昭停下来,转身看着他,“明天一早我会打给你的。”

    谢归似乎再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让她留下来了,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眼里莹光一闪一闪的。

    “还有,”她长长叹了口气,“你可以说,拜托你先别走,会更好。”

    谢归的人生中,除了小时候面对那个大家庭的主人,再也没有说过像“拜托”、“求你”这样的话,而且长大后,他对那个人也没再说过了。

    但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拜托你,留下来。”

    昭昭慢慢蹲下在他面前,把他掉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看,就算不威胁命令我,我们也可以好好说话的。”

    谢归不自在地偏了下脑袋,“干嘛突然讲道理。”

    “不是啊。”昭昭耸肩笑了笑,“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太知道怎么和人好好沟通。”

    她也是很久以后的后来才知道关于谢归那个大家庭的一星半点信息,大概就是,强势专权的爹,讨好自私的妈,混乱又势利的兄弟姐妹,以及一个人的童年、少年和青年。

    他的大部分人生由保姆和不停替换的助理陪伴,在心智成长的人生过程中,他身边没有和他相同阶层的人。

    保姆哄着他,兄弟姐妹瞧不起他,父母几乎不怎么管他,直到后来他妈正式“嫁”给他爸,他身边忽然多了许多追捧谄媚的嘴脸。

    他的人生几乎没有过什么正常的交际关系。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谢归。

    类似一种,天降羁绊的设定起点。

    ……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长到昭昭脚都麻了,她在想这家伙是不是喝得脑子也麻了睁眼睡着了,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谢归的那句话。

    他说:

    “喜欢我吧。”“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再然后呢,便是她的拒绝,谢归的不容拒绝,以及,他们的第一次接吻。

    在那一秒之后,昭昭推开了谢归。

    “你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喜欢人。”她生气地说。

    谢归抹着唇角的她的味道,笑笑看着她,“那你教我。”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在空中飘荡了许久,才说:“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很想为她做很多很多的事。”

    ……

    病房。

    谢归对她说:“那就再喜欢我一次吧,好吗?昭昭。”

    她从回忆和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一个漫长的幻觉。

    然后她说:“不好。”

    “不准说——”

    谢归还要发号施令的话被昭昭堵住,“别再这样和我说话了。”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许久后,谢归问:“你喜欢过我吗?”

    那一刻,昭昭心里立刻产生了答案,但她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答案说出来,她脑海里的小人纠缠打架,最后迎着谢归的目光,她还是缓缓点了头,“嗯。”

    谢归笑起来,“那就好了。”

    “但是。”

    “我不要听但是。”谢归不让她说。

    “但是——”

    “我不听!”谢归把耳朵捂了起来,像耍赖犯浑的学龄前小孩。

    昭昭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但是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真的忘了裴仅。”

    谢归把手从耳边缓缓放下,看着她,“不确定的事为什么能成为理由,我不接受。”

    “因为不确定,所以我才不能放任自己欺骗你。”

    一时之间,他们都没再说话了,许久后,谢归说:“为什么不能骗,你就骗骗我怎么了?昭昭,你怎么这么残忍。”

    她低下头,“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谢归仍旧强势,他攥住她的胳膊,箍得越来越紧,“我要你说你爱我。”

    昭昭抬起头来,她嘴唇翕动缓缓开口,还是不变的话,“对不起……”

    谢归没再说话。

    又是漫长的沉默后,谢归松开了手。

    “你走吧。”——

    不听话就没老婆

    第42章 ◇礼物

    身为打工人的无奈就是, 即使前一天经历过什么地震洪荒房屋倒塌,还是较之看起来就显得矫情了的情感问题,只要第二天公司没塌, 她还是要上班的。

    工作室终于接了个小项目, 虽然利润不高, 但对于现下的工作室来说,算是救命的稻草,雪中的炭了,昭昭和美红围着这个利润算下来付她们工资都够呛的项目紧锣密鼓开工。

    这引得宋大小姐十分嗤之以鼻。

    早上, 宋雨珊迟到半小时不紧不慢走到工作室门口, 吩咐安安给她做一杯冰美式,然后又慢悠悠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昭昭和她有工作对接, 发了个文档给她, 宋雨珊紧接着转发给了赵倩。

    并且开始打字:

    “什么破项目也接, 报价还没我家马桶贵。”

    “我刚才一进来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背着我说我坏话了。”

    “你不告诉我我回去就把你的转正卡掉。”

    “你说实话,是不是李昭,她骂我什么了?”

    “你少和她来往, 她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这样,你把你们的聊天记录转发我一份, 我给你发奖金。”

    宋雨珊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字,结果发现一向秒回的赵倩半晌都没回她的消息, 并且还在一脸惊恐无助地看着她。

    “怎么了?便秘啊。我包里有药,你要吗?”她又打字。

    紧接着终于看到了第一条回复:

    安安:“哈哈哈哈哈高贵傲娇的宋大小姐的爱马仕包包里装的是便秘药,说出去谁信啊哈哈哈哈哈……”

    宋雨珊:“……”

    她怎么发到工作群里了!!!

    这时候撤回已经没用了, 她知道这些看不惯她的人肯定早就截图保存了。

    宋雨珊脸色涨红, 头埋在电脑后半晌后忽然抬起来, 向赵倩训斥:“你是不是故意不提醒我的!”

    赵倩面色惶恐,“不是……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发了好几条了……我不知道怎么打断你……而且我发现后就私聊告诉你了……”

    责怪未果,她又转向离她最近的昭昭,“是不是你教唆的!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心机重城府深,现在开始把我的人拉到你的阵营里了是吧。”

    昭昭挂着两个疲惫的眼袋从电脑后抬头看她,“你以为你在宫斗吗?”

    宋雨珊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毕竟你的手段我可是听说过的,很难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昭昭无力地说:“我已经和谢归分手了,你不用再这样了,一个千金大小姐老是说这种话,挺掉价的。”

    宋雨珊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噌”地一下从座位上起来,气冲冲拿着手机走到了小会议室打起电话。

    她先是打给温言确定昭昭真的和谢归分手了,并且温言竟然还没告诉她。

    然后又打电话给总公司要求回去,结果被拒绝了。

    公司给的理由是,出差外派是她自己申请的,这么快就回来不好和其他人交代。

    她一向混惯了,她家在公司有少量股份,领导层怎么也得给她个面子,所以以前任她怎么混日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这么和她说话,她就明白肯定是家里的指示。

    结果电话打过去,家里就开始训斥她说让她行事低调些,再作威作福的传到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那里,人家恐怕要后悔了。

    三个电话打下来,宋雨珊已经怀疑人生了,她没想到自己本来因为好玩和帮朋友出气而走的一步路,竟然把她自己害得有苦说不出。

    宋雨珊坐在会议室越想越气,把电话扔到角落里就开始嚎啕大哭。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临时隔出来的小会议室,根本就没有任何隔音功效。

    她的所有话都被外面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甚至电话对面的声音都听了个大概。

    安安幸灾乐祸地在小群里录了视频,并配文:“震惊!点就看开塞露大小姐自食恶果,隔壁老头都笑疯了。”

    十分钟过去了,宋雨珊的嗓子都哭哑了,却还没有收住的意思。

    昭昭终于坐不住了,拿了包纸巾推门走了进去。

    宋雨珊一看到她便停了哭声,但肿成灯泡的双眼是挡不住的,她把头偏到角落不去看昭昭,却发现昭昭只是放了个纸巾在茶几上就要走了。

    “喂!”她忽然把昭昭叫住。

    “你为什么和谢归分手?”

    昭昭有气无力回她:“你不是说我和他不配么。”

    宋雨珊皱起脸,“是这样没错,但你不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和他在一起的么,为什么分手,温言说是你提的。”

    “没有为什么,”昭昭说,“该分的时候就分了。”

    “你不要钱了吗?”宋雨珊还有些抽搭,“温言说你是因为钱和谢归在一起的。”

    昭昭无语笑了,“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宋雨珊直愣愣看着她,“我不会委婉说话。”

    昭昭又笑了下,“明白,看眼色是我们穷人才要学习的事嘛。”

    “不是的。”宋雨珊摇摇头,“我们从小就有钱的这些人,从很早就被培养人情世故了,只不过我没出息,只想混吃等死,不想学。”

    “那你还挺幸福的。”昭昭说着打开门,“今天不想上班就请假吧,反正也没人会开除你。”

    “等一下。”

    她又被叫住。

    “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宋雨珊指着她。

    昭昭把一个零食从口袋里拿出?“这个?威化饼干,你要吃吗?”

    宋雨珊点头,“我没吃早饭,哭饿了。”

    昭昭把威化饼干递给她,宋雨珊拆开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这什么啊!”

    她皱眉对着包装反复看了几遍,“费世德?什么杂牌子?你没钱也不至于吃这种三无的东西吧,天呐不会吃坏肚子吧,呸呸呸……”

    “爱吃不吃!”

    在宋雨珊用纸巾擦嘴的时候,在外面听了半天的安安冲了进来,一把夺过剩下的饼干,“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把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宋雨珊不服气地瞪着安安,“本来就难吃还不让说吗?”

    “你妈没教给你基本的礼貌吗?别人送的东西就是再难吃也不要说出来。”

    宋雨珊不知被踩中了哪个点,像只炸毛的鸡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妈才没教你!我从小可是和欧洲贵族一起学礼仪的!是你们的东西太平民了。”

    安安阴阳怪气看着她,“平民平民,有几个臭钱还真以为自己是贵族啊,我祖上数三代还和八国联军打过仗呢,我是不是可以轰了你这些假鬼子?”

    宋雨珊说不过她,心里委屈得不行却还强装可以,“本来就是!我就是比你们有钱!你就是穷,就是嫉妒我!”

    安安还想说什么,被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朱桢拉住,“来来来都给我个面子,工作场合吵什么架啊。”

    安安瞪着朱桢,“你瞎掺和什么!我都要吵赢了!”

    “有什么赢不赢的,同事之间以和为贵!”朱桢严肃地和安安说,然后又压低声音祈求,“求求了安安公主,宋雨珊回去还得和上面汇报呢,给我个台阶,别再无理取闹了。”

    安安停住,然后冷笑了声,“咱俩掰了,和你的台阶过日子去吧。”然后转身,迈着大步离开。

    朱桢想追出去,又怕这边继续吵起来,左左右右地晃了几下,最后还是跟着安安追了出去。

    昭昭望着安安的背景离开,又回身看向宋雨珊,“你应该和安安道歉。”

    宋雨珊眼皮垂着往斜下方向看,不服气的样子,“我本来就比你们有钱。”

    话音刚落,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

    “听说有人在这炫富。”

    听到熟悉的声音,昭昭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你怎么来了。”

    谢归扬眉,没说话,只是勾着手指做了个手势,紧接着后面三个抱着一打印有双C标识购物袋的人西装革履走了进来。

    谢归从里面随手拿出两个包分给刚赶过来的美红,“谢谢你和安安对昭昭的照顾,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单独请你们吃饭,这个当做我失礼的补偿了,不过饭当然后面还会再补,如果你们肯赏光的话。”

    美红喜滋滋地接过包,嘴上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当然赏光当然赏光,吃什么是我们来定对吧。”

    “那是自然。”谢归说。

    然后他又从其中一个购物袋中拿出一个小包,递给了站在宋雨珊身后的赵倩。

    赵倩受宠若惊接过来,“我也有?”

    宋雨珊瞪得火星子都要冒出来了,赵倩却根本没看到,她这是第一次收到名牌包,竟然是这么离谱的一个机遇。

    最后谢归看向宋雨珊,“你就没有了。”

    宋雨珊冷呵一声,“我才不屑要这么便宜的包。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被这种档次的货迷惑。”

    “是吗?”谢归想了想说,“可我记得你在伦敦的时候,可是因为信用卡债和臭鞋佬交往了一个月,这就是见过世面吗?”

    臭鞋佬是他们留学圈公认的low人,不是因为鞋臭,而是因为他有癖好喜欢闻别人的臭鞋,虽然有钱但气质猥琐,见妹子就追,那是宋雨珊最避讳别人提起的黑历史。

    那时候年纪小,物欲重又极度虚伪,家里给的钱花光了又透支了信用卡,怕家里发现所以才答应了臭鞋佬的追求。

    宋雨珊的脸瞬间红到脖子,她气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口不择言指向昭昭,“她不也是靠男人!你还说你们分手了,你是故意骗人的吧!”她气冲冲看着昭昭。

    昭昭已经不想开口了,虽然她早就知道好心不一定换来好报这件事,但每次遇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无力。

    可她又不想和宋雨珊对骂,一来她没有安安这种犀利的攻击力,二来她觉得真没必要,大家共事几月,就再也不会有关系了,非得闹得这样干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算命的和她说,造口业是会破财的。

    丢人丢脸丢什么都好,让她丢钱不如让她去死。

    她在这混乱思考的时候,胳膊忽然被一把揽住,谢归将她搂进怀里,云淡风轻望着宋雨珊,“昭昭和你当然不一样,我和她在一起是会结婚的,你也要和臭鞋佬结婚吗?要不要我在群里帮你转发请帖?”

    宋雨珊被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跑了出去。

    宋雨珊一走,谢归微笑着看向周围,美红立刻意会,拉着还在看戏发呆的赵倩离开了。

    办公室只剩下昭昭和谢归两人,谢归把购物袋里的剩下几个包一一拿出来。

    “礼物。”

    昭昭用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谢归,“你又在搞什么鬼。”

    “有钱,爱花,不行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像平常一样讨赏似的撒娇看着她。

    “你到底要干嘛?”他的眼神过于坦荡自然,以至于昭昭在想,她昨天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比如,她答应了和谢归复合?

    不对,如果她真的答应了,谢归不会是这种表情。

    她说:“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弯了弯,“我在,按照你教我的,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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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爱你

    昭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怀疑, 谢归对她感兴趣,就是始于她对裴仅的无法忘记。

    在他顺风顺水、一切都唾手可得的人生中,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人。

    类似于, 女人, 你是第一个没有正眼看过我的人,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当她和安安在办公室看着霸总小说对着这段吐槽哈哈大笑的时候,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如果真实发生在人身上的时候,是不太好笑的。

    因为如果这样的开始,他们谁都无法确认对方的爱是不是真的。

    他是不是只是为了征服她, 她又是不是永远忘不掉那个人。

    如果她真正忘掉以后他还会爱她吗, 他又真的会相信她已经忘掉了吗。

    因为这些问题会一直悬于头顶,所以总会觉得无力。

    算了算了, 不去想了。

    正是因为她和谢归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这种试图逃避的想法, 在真正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 她才会不知道从何开始想起。

    觉得好像,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一个凭据,一个落脚点。

    就比如,谢归是不是, 真的爱上她了。

    她一向倾向于不要太高估自己的魅力,尤其是对方是很容易让你觉得你自己很有魅力才吸引到他目光的, 谢小少爷。

    当然,她毫不质疑谢归对她的喜欢, 但“爱”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神圣,她始终不敢真的认为谁是爱她的。

    就算是老郑和李女士,她自己的亲爸亲妈, 她都会觉得, 如果不是因为连着那么一层血缘, 他们真的爱她吗?

    想和对方在一起是喜欢,产生有占有欲是喜欢,一看到对方就很开心也是喜欢,但这些都不是爱。

    从前昭昭一直觉得,她需要变得十分优秀才配被爱,因为和裴仅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始终淡淡的,她分不清那是不是爱,她就觉得自己如果像郁琳凌那样就好了,那她肯定就配被裴仅爱了。

    可是一直到了分手后很久,也就是最近,她才发现,其实裴仅很喜欢她,至于那是不是爱,她还是不敢说。

    那谢归呢,她忽然发现,谢归好像对她说过很多次,很多次“我爱你”。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告诉她,“昭昭,我很爱你,真的爱,很真,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真相都真。”

    是她没有当真,不敢当真。

    昭昭肩膀松松垮垮地垂着,她把摆出来的奢侈品包一个又一个装进袋子里,平淡着语气,提醒谢归,“你把这些退了吧,我们已经分手了。”

    谢归又把包一个一个拿出来,“我没同意。”

    昭昭回身,无语地看着反水耍赖的人。

    谢归混不吝的眉眼挑起,他不讲理地说出自己的凭据,“那天天气不好,不适合分手。”

    “天气不好才适合分手吧。”

    他一本正经地顺着她的话搞歪理邪说,指了指外面的大太阳,“那今天天气好,更不适合分手了。”

    可恶,好像被他绕进去了。

    在昭昭被谢归堵得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时候,追人未果的朱桢忽然去而复返。

    “小谢总,怎么劳烦你亲自过来了。”朱桢一脸谄媚地跑来弯腰去握谢归的手,露出见钱眼开的笑脸。

    昭昭觉得更丢脸了,在同事面前装装也就算了,朱桢虽然不像个老板但他的确是她的老板,这样下去她以后怎么在公司混啊。

    她连忙走到两人之间,“那个,老朱,不是,朱总,谢归他,他今天过来就是……顺便来看看的,你不用管他,他现在马上就要走了。”

    朱桢被说愣了,“马上要走了?小谢总今天不是来签合同的吗?”

    朱桢拿出一打签名格空白的完整合同,昭昭看了眼上面的金额,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思议地看向谢归。

    不是哥们儿,你真砸钱啊。

    谢归这时候又忽然装起来了,语气松松散散的,抱着胳膊靠在摆满香奶奶包的桌子旁。

    “本来是要来签合同的,但她让我走,没办法啊,我得听话。合同就……下次有机会再签吧。”

    做乙方的都知道,“下次一定”的意思就是,“下辈子再说吧”。

    朱桢肯定不可能这么放过到嘴的大客户,连忙给昭昭使眼色,“昭昭不是这个意思,刚来了几分钟怎么可能就走呢,不符合我们的待客之道,签不签合同的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喝杯热茶再走,昭昭,对吧。”

    昭昭决定这次再也不惯着朱桢的臭毛病了,她命由她不由天!

    她一副摆烂脸,“他想走还能真的拦吗,这不是更没礼貌。”

    “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朱桢又打了下眼色,然后靠近昭昭耳边给她喊了个奖金分红比例,昭昭的眼睛瞪得比方才还大了。

    “走什么走,签完合同再走!”她一把拉过谢归的手,把他摁在椅子上。

    “签!”

    谢归看她这行云流水的变脸,提起唇角笑起来,肩膀轻轻耸动着,“早知道这招这么好用,我就不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昭昭把合同翻到签名页,指着空白的部分,“是是是,您说的是,顾客就是上帝,上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签这里,条款仔细看一下。”

    谢归随便扫了一眼合同,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笔转了一圈,然后慢条斯理将笔盖拔下,握着笔的手缓慢向签名处靠近,在即将签下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忽然抬头。

    “好饿,陪我吃饭,不然没有力气签字了。”谢归睁着水涟涟的眼睛望着昭昭。

    昭昭扯着嘴角,“趁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别找事。”

    谢归叹了口气,又看向朱桢,“哎,看来贵公司也没有什么诚意嘛。”

    朱桢只好又去求昭昭,“再加百分之一的提成。”

    昭昭照旧不想搭理,看着谢归志在必得的样子更是来气,咬牙切齿说:“大好的日子,别逼我扇你哈。”

    谢归耸耸肩,好像在说,那你扇啊,不舍得吧。

    ……她以前真是,对他太好了。

    “加百分之五!”朱桢一咬牙,在旁边压低了声音说。

    这次昭昭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朱桢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竟然真的肯给她开这么高的提成,恐怕连自己的那份都搭进来了。

    她相当见好就收,当即把合同塞进自己包里,把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的谢归拉了起来。

    “走走走,吃饭。”

    谢归的车子停在楼下,一辆花里胡哨的红色阿斯顿马丁,在他们下去的时候,旁边已经有几个人站在不远处对着车拍照了。

    之前陆廷深连续一周开玛莎拉蒂来接她,就已经有人传她被包养了,现在又是不一样的豪车不一样的人,她都能想象到那些人会怎么在她背后议论她。

    昭昭捂着脸拉着谢归快速上了车,“明天要是有人传我傍大款,我就拆了你的车。”

    “拆呗,你高兴就好。”谢归打开副驾驶的门,一手搭在上方,“家里还有几辆,使劲拆,不够再买几辆,专门给你拆。”

    “炫富啊你。”

    “炫爱。”谢归挑眉,“够爱吗?”

    昭昭满头黑线,这货又心智下线了,“够神经。”她一个侧身迅速钻进了车里。

    上了车,昭昭打开软件,“看在你今天扮演的是甲方爸爸的份上,就不带你去吃小笼包了,反正这次也有人报销,你想吃什么?海鲜?法国菜?还是……”

    她还在软件上扒拉的功夫,谢归已经一脚油门带她上了高架。

    “我还没看好要去哪呢!”昭昭瞪他。

    谢归懒洋洋将车速提到100,“不着急,先带你去个地方。”

    ……

    昭昭没有想到谢归带她去的地方是游乐园。

    和谢归在一起后,他们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理由也很简单,谢小少爷瞧不上什么游乐场啊,公园啊乐园啊这种地方,只要有时间,早就带着她出国玩了。

    关于他们去哪里这件事,昭昭一直没有主权,大部分时候都是,谢归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拉着她就出发了。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她一向不是爱做决定的那个人。

    车子停在门口,昭昭没动,“谢归,我还要上班,真的没有时间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所以你以为我带你出来玩只是为了逗你吗?”

    谢归下了车,走到副驾驶旁打开车门,俯身望着她,“工作不是很累么,今天你放假,随便玩。”

    昭昭一时愣住,她没有想到谢归将她从公司带出来,是为了给她“放个假”。

    还以为只是纯粹想要用钱砸她呢,格局小了,格局太小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边解着安全带,“你怎么不说‘既然这么累,那你辞职就好了’这样的话了。”

    谢归轻扬眉,替她关了身后的门,“你也可以辞职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昭昭失笑,“谢小少爷不懂我们普通民众的人间疾苦呐,辞职不是说辞就辞的,你知道现在工作有多难找吗?”

    “很难找吗?”他确实不懂。

    “算了。谢谢你啊谢归,还有,对不起,刚才说的那些话。”

    太阳很大,昭昭把放在包里的帽子戴上,游乐园里已经聚满了游玩的人,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真是不明白现在经济形势已经这么紧张了,为什么每天还有这么多的人不用上班出来玩呢。

    “不过讲真的,”昭昭叹了下,“如果真的放一天假的话,我会想要回家睡觉。”

    “那现在就回去睡觉。”谢归站在她的身后。

    “睡什么睡啊!”昭昭一边伸腰压腿准备大展拳脚,“门票都买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抠门,钱在我手里就没有白花的!”

    他们整整齐齐地玩了一个上午,昭昭有了个新奇的发现,谢归竟然连旋转木马都没有坐过。

    在昭昭的认知中,旋转木马这个东西的接触时机和人的童年所处环境呈正相关,环境越好,接触得越早。

    就比如她,这种东西小时候在他们的小县城是没有的,她最早知道是陪李格一起来南延参加奥数竞赛,李格拿了第一名,老郑带着她们一起来了游乐园。

    旋转木马转一次要十块钱,两个小孩就是二十,那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但她不知道在哪听了个心灵鸡汤的视频说感恩父母不要任性乱花钱之类,虽然很想坐但还是没上第二次。

    但李格上去了,她在上面冲她扮鬼脸,说她小笨蛋。

    再然后回家几天后,李格忽然拉她去广场,说是广场里新装了一个旋转木马,昭昭兴奋赶过去,看到了一个四不像的旋转木马,其实说是旋转木马,更像是几个绑在一起的跷跷板上面画了几个五颜六色的马头。

    这个“旋转木马”必须要六个人一起上去才能运转,李格喊了几个同学,那天下午昭昭和五个比她大五六岁的姐姐,坐了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次旋转木马。

    当然,以昭昭的人生走势,事情必不可能这么顺利结束。

    旋转木马没有经过质量认证,在转了不到十圈以后哗啦散了架,其他人都没事,只有个子最小的昭昭摔断了尾椎骨,右胳膊还脱了臼。

    那天一向品学兼优听话懂事的李格第一次被老郑和李女士凶,昭昭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的新旋转木马是李格给她做的。

    她那个一生损她不止,又一生最爱最爱她,她也最爱最爱的老姐呀。

    想到李格发现她胳膊脱臼后惊慌失措的样子,昭昭就觉得好笑,她抱着粉色的独角兽的角,问坐在旁边白色马背上的谢归:

    “还以为这种东西你小时候就坐腻了呢,怎么会没坐过啊,不会是你觉得这种小女孩的玩意儿,太不符合你的男子气概了吧?”

    “没有啊。”谢归淡笑着,他的手搭在白马脖颈延伸出来的扶手上,“因为游乐园太危险了,他们不会带我来。”

    “他们?”昭昭惊奇,“危险?你是说,游乐园危险?”

    谢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的保姆啊,游乐园这种地方人太多了,你也知道我很有钱的,万一被绑架了怎么办,他们也不一定愿意给我交赎金哈哈。”

    谢归笑起来,轻松自在浑不在意,仿佛这真的是个值得哈哈大笑的笑话。

    但昭昭笑不出来,她看着谢归,睫毛微微收敛着,谢归手搭在白马的头上,下巴搁在上面,偏头看着她,“又心疼我啦,那考不考虑和我复合?我立马可以忘记这些悲伤了。”

    昭昭愣了下,然后冲他无语翻了个白眼,“说得这么认真我刚才差点当真了,什么怕被绑架,游乐园人这么多的地方才最安全好不好!”

    谢归又笑,“看到你为我心疼的样子,我很开心。”

    旋转木马的时间结束,他们从里面走出来,昭昭拽着他往鬼屋走,“逗我好玩是吧,行,你自己进去,不到半小时不准出来!”

    “好好好。”

    谢归嘴上答应着,让她陪他一起排队,结果排到的时候,直接拽着她一起钻进了黑漆漆的鬼屋里。

    结局就是,昭昭因为尖叫得太大声,被大喇叭通报了。

    一圈项目结束,谢归带她去游乐园内部的餐厅吃饭。

    她坐在座位上占位,谢归去买饭,几分钟后,他端了两份儿童套餐出来。

    昭昭对着两个米奇头的米饭再次无语,“谢三岁,你能自己吃饭吗?要不要阿姨喂?”

    谢归捧着脸,张开嘴巴,“昭昭阿姨,啊——”

    昭昭把一个苹果塞进他嘴里,“来,吃。”

    谢归咬着塞进嘴里的苹果,笑得像个傻子。

    除了卖相好看一点,儿童套餐整体味道相当一般,尝起来像是过了一遍水一样,又稀又淡,爱吃如昭昭也很难大快朵颐。

    她吃了两口忽然抬头,“我还以为你会做那种包下一整个游乐场的事。”

    “本来是想这么干的来着,但人家说要提前一个月预订,没办法咯。”谢归扒拉着米奇米饭,搅动拌开,“而且我想,有那么多人陪着你笑,你也会更开心点吧。”

    他抬眼看着她,“所以,现在开心了吗?”

    昭昭嚼着猪排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谢归手指戳了下她鼓鼓的脸颊,抬唇,“被分手的是我,你干嘛一副这么不高兴的样子啊。”

    昭昭低下头,瓮声说:“没有。”

    “没有就没有啦。”他收回手,放下了筷子,“好啦,吃完饭,现在可以去看房子啦。”

    “还真的有房子啊。”昭昭把口中的猪排咽下,“我以为,是你为了见我扯的借口。”

    谢归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他靠在椅子上,下巴微微仰着,“房子也有,想见你的心也有。感动吗?”

    “嗯!”昭昭重重点头,“我真的要赚大钱了!”

    谢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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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小和

    在见到房子的第一瞬间, 昭昭仇富的心达到了顶峰。

    朱桢告诉她是一栋房子,但报价却抵得上他们过去大半年的总和,昭昭当时想, 最夸张也就是个独栋别墅吧。

    但见到实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困于穷人思维了。

    因为眼前这个需要用“亩”来计量的地方, 称之为“庄园”应该更加合适。

    主体是一个城堡式的楼房, 另外分前院和后院,有花园、假山和泳池,院后接壤一片草坪,搭建着一个小型高尔夫球场, 再旁边还有个马棚, 虽然里面没马。

    昭昭很疯狂地想,如果她是匹马就好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昭昭环视了一圈, 回头问谢归, “这些不都是已经装修好了的么?需要我干嘛?帮你打扫卫生啊。”

    “刚买的, 不喜欢这个风格,想推翻重新设计,可以吗?”

    “可以可以, 当然可以。”想到即将到口袋的提成,昭昭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但她又想了下,“不过你确定?这要很大一笔费用和时间。”

    “我最不怕的就是和你一起浪费时间。”谢归冲她挤了下眼睛, 昭昭回了个白眼。

    “不过,”他又说,“这不是我的房子。”

    听到这句, 昭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 你也不至于这么有钱吧。”

    她一直知道谢归有钱,但对于多有钱没有什么概念,对她来说,身价千万和身价上亿都是有钱。

    南延比不上北上广这样的城市,就算是有钱,也不可能到马爸爸的那种程度吧。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去调查到底南延哪家企业姓谢,这些东西离她太遥远了。

    而且她很怕,一旦真的被她查到,这些东西就离她更远了。

    谢归带她来这里,是真的吓了她一跳,因为像是这种地段以及这种房子,根本不是稍微有点钱就能买得到的。

    还好,不是。

    然后谢归又说:“是我妈的房子。”

    昭昭:“……你妈……你妈的不就是你的嘛!和我在这玩文字游戏呢是吧。”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我没骂你妈的意思哈。”

    “骂也没关系。”谢归微笑,“反正又不是一个人骂她了。”

    昭昭蹙眉,“谢归……”

    “干嘛?又要教育我啊。”

    “没。”她收回了自己的话,“我就是想问,你妈的房子你能做得了主装修吗?我不会装到一半收到律师函吧,你知道的,我可没钱赔。”

    谢归笑出来,“这个不用担心,产权证上的名字是我的。”

    昭昭:“……这不还是你的房子么。”

    “就当是吧。”谢归拉着她推开房子的大门,“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啊。”

    昭昭忽然停了下来,很认真地看着他,“虽然不是真的,但这话听起来还是非常动听的,当了一秒钟的富婆,开心。”

    谢归牵着她的手一道门一道门往里走,“干嘛只当一秒啊,当一辈子岂不是更开心?”

    昭昭眯起眼睛看着他,“休想骗我给你免费打扫房子!我可不傻。”

    房子里几乎没有家具,空旷得甚至有些阴冷,谢归的声音在这片空旷中响起回声,“你就是傻。”

    谢归垂着眼皮睨向她,有一瞬间,昭昭觉得他说的好像和她不是同一回事。

    “当然会有管家啊。”谢归又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说。

    昭昭撇撇嘴,“我可请不起。”

    “你可以请我啊,我免费。”谢归转了个身在原地定住,弯身靠向她越来越近,“只需要每天一个吻就可以了。”

    “谢归……”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带着那股水汽的味道向她扑来,昭昭像被定住一般没有动作,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质问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是一个六七岁小男孩的声音。

    昭昭也恍惚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和谢归分手了,立刻向后退了半步,掩住通红的半张脸,缓解尴尬地向突然出现的小男孩走过去,“你好啊,小朋友。”

    小男孩皱眉看着她,“我才不是小朋友,你这个坏女人。”

    坏、女、人……

    这三个字从一个小屁孩嘴里说出来,昭昭感觉自己像是动画片里的恶毒皇后。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爸妈是怎么教育你的。”昭昭佯装愤怒地叉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气呼呼地瞪着她,“你才没有礼貌!你为什么到别人家里来!”

    昭昭回头看向谢归,“你儿子啊。”

    她戏精地抽搭起肩膀,“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个儿子,不然,怎么会日常智商只有三岁呢,终究是我错付了。”

    谢归无奈看着她投入的演技,然后慢慢走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胳膊,冲着小男孩抬了抬下巴,“我弟,小和。”

    “小河?”昭昭觉得这名儿挺有意思,“小河你好,我叫小溪。”

    “小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才是小河!”

    谢归低头笑,“是家和万事兴的‘和’,我们同父异母,不过他的名字是我妈起的。”

    同父异母……谢归妈妈是大约五年前嫁过来的,这孩子看起来差不多六岁,也就是说,谢归妈妈在发现有这么一个孩子以后不仅接受了,还给取了个家和万事兴的名字。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听闻谢归爸情债众多,又是个十足的功利主义商人,草根出身的谢归妈妈还能嫁进来了。

    谢归又指着昭昭,“我女朋友,不准对她没礼貌!”他警告性地冲小和压了压眉。

    小和似乎很怕谢归,虽然很不服气,但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不过没一会儿,小和忽然眼睛咕噜一转,笑眯眯地拉起昭昭的胳膊,“昭昭姐姐,我有一个朋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一下。”

    谢归知道这人小鬼大的小孩露出这副表情肯定没在憋什么好主意,他蹙眉警告看着他,“小和。”

    小和委屈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不是让我对你女朋友礼貌点吗?我在展示我的礼貌啊哥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谢归咬牙。

    小和瘪着嘴看向昭昭,“姐姐,我是真的想要带你去见我的好朋友,我不知道我哥哥为什么要这么说,姐姐你也觉得小和要做坏事吗?”

    虽然有着同一个爸爸,但小和和谢归的长相完全不像,如果说谢归长得像妩媚勾人的男狐狸精,那小和应该更像是那种眼睛圆圆的高贵品种猫。

    准确形容的话,是曼基康三花矮脚猫。

    眼睛又大又圆,腮帮鼓鼓的,眼里永远带着像是哭过似的水波,花色是在人类和猫中都最受欢迎的类型。

    单从小和脸上,昭昭都能猜测到他的母亲会有一张多么惹人怜爱的脸。

    虽然这么一张脸,最终还是输给了“家和万事兴”。

    昭昭怜爱的姨母心爆棚,她微斥谢归,“你凶他干嘛。”

    又走过去牵起小和肉乎乎的小手。

    “走,姐姐和你一起去见你的朋友。”

    谢归跟在她身后提醒,“别去,你不了解这臭小子,被保姆惯坏了,小心思坏得很。”

    “他一个小孩,能坏到哪里去。”昭昭不听,跟着小和往另一个房间走。

    谢归自然不放心,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小和带她来的是个二楼的小房间,当然这个“小”是相对来说,如果放在她家,大概也就和整个房子差不多大吧。

    “昭昭姐姐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请我的朋友过来。”

    小和转身去找“朋友”,谢归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干嘛。”

    “你真没看出来他要捉弄你啊,走了,早知道黎叔带他过来我今天就不带你来了。”

    昭昭甩开他的手,“谢归,这是你第一次带我见你的家人,我不想就这么离开。”

    谢归嘴巴微张,想说什么,但最终沉默。

    昭昭又眯起眼睛笑了下,“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可不想在你家人那里留下什么没有礼数的印象。”

    “至于捉弄嘛。”她苦大仇深地皱了皱脸,“你不知道小时候李格有多少捉弄人的把戏,我可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

    这时候,小和神秘兮兮从里屋出来,两只胳膊背在身后,很明显是拿了个什么东西。

    谢归抱着胳膊不再阻止,“一会儿要是哭了我可不哄。”

    昭昭挑眉。

    小和仰着肉嘟嘟的小脸,“昭昭姐姐,你先闭上眼睛。”

    昭昭听话闭眼,“好了哦。”

    “等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哈。”

    “好啊。”

    小和粉嫩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他龇着缺了一颗的门牙,嘿嘿笑着从背后拿出一只绿色的蜥蜴出来。

    谢归见状皱眉,他冷脸看着小和,小和却根本不去瞅他,专心致志等着昭昭睁开眼睛被吓一跳的场面。

    “睁眼吧,昭昭姐姐。”小和脆生生的声音说。

    昭昭缓缓睁开眼睛,和近在咫尺的蜥蜴打了个正照面,她的眼睛猛地睁大,“蜥蜴!?”

    小和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向自己的好朋友发号施令,“小歪,上!”

    “小歪”听到指令,一个弹跳蹦到了昭昭肩膀上。

    谢归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他准备伸手去取下蜥蜴,却看到原本应该被吓到尖叫的昭昭,正一脸垂涎地抚摸着自己肩上的蜥蜴,并一手搭在上面让“小歪”顺着她的胳膊落到了自己手上。

    是的,垂涎。

    怎么能有人对着一只绿色活蜥蜴露出这种表情来。

    小和幸灾乐祸的笑脸也僵在嘴角。

    “好肥美的蜥蜴啊。”昭昭吞了下口水。

    没办法,谁让谢归中午给她买那么难吃的儿童套餐,她真的好饿!

    小和应该对它很好,她真的从未见过长得这么胖的蜥蜴。

    “小、小歪,吐舌头!”小和强装镇定再次发令。

    “小歪”嗖地一下伸出比自己身体还要长的舌头,只差不到一公分就要碰到昭昭的脸了。

    昭昭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反倒更兴奋了,“你这小东西还挺热情的嘞,不过,舌头好像鸭舌啊……”

    听到自己的宠物被形容成鸭舌,小和的脸瞬间变得像见了鬼一样。

    “小歪,跑!”

    昭昭一把捉住蜥蜴的后背,笑眯眯道,“跑什么啊,交朋友嘛,别害羞。”

    小和快被这个怪姐姐吓疯了,“小歪”却还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转着绿豆似的小脑袋,懵懵懂懂地看着一脸慈祥看向自己的昭昭。

    小和伸出胳膊去够“小歪”,昭昭就举着不让他够到,小和个子只到昭昭大腿,连蹦几下也够不到,快要急哭了,抽搭着鼻涕去向谢归求助,“哥哥!”

    谢归耸耸肩,一脸火上浇油的笑,“我说了,哭了我可不哄。”

    小和气得一边跳着一边哇哇叫,最后还是昭昭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放下胳膊,将“小歪”还给了小和。

    小和立马把“小歪”藏到背后,泪眼涟涟望着昭昭,“你是坏蛋!”

    “你也是小坏蛋。”昭昭学他的样子哼了一声,“你说‘小歪’是你的朋友,为什么把它带到你不熟悉的人面前,万一我真的把它吃了呢。”

    小和明显没被人教育过,小脸通红不知道如何反驳,两只手背在身后,鼻头哭得红红的。

    “好啦,我和你道歉,不该吓唬你。”她蹲下去摸小和的肩膀,小和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不过你也要向我道歉,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不该想要捉弄我。”

    小和还处在对昭昭要蒸炸煮煎了他的“小歪”的恐惧中,他抽了抽鼻子,望了眼作壁上观的谢归,不理昭昭,鼓起嘴巴抱着“小歪”转头跑开。

    昭昭想要追过去,被谢归拦住,“没事,黎叔在外面。”

    昭昭迟疑了一下,她看向谢归,“我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有。”谢归微笑碰了下她的头,“早该有个人教训他一下了。”

    昭昭望着小和离开的方向,安静片刻,说:“谢归,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哪样?”谢归带着她在几个房间转了几圈,“用蜥蜴吓人吗?我小时候做的可比他过分多了。”

    “不是。”昭昭说,“像小和一样,没有人教你该怎么做。”

    谢归的眼神黯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眉眼,“当然不是,虽然我妈几乎没有管过我,但我从小是有妈妈的。”

    “小和的妈妈……”昭昭的愧疚要冲破心脏了,她刚才是真的太过分了。

    还一上来就说他爸妈没有教育好他这种话,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嘛。

    “放心,他妈活得好好的。”谢归见她眼圈都要红了的样子,又笑着说。

    昭昭有的时候是真的想打人,“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我刚才差点就想去找小和跪下赔罪了。”

    “哪有嫂子给小叔子跪下的道理。”谢归逗她。

    昭昭一巴掌拍在他胸前,“又胡说八道。”

    她嗔了他一下,“不过既然小和的妈妈还在世,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妈生下他第二天就拿了五千万去美国了。”他抬了抬眉,说着。

    五千万……谢归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说五千块,行吧,是她又小丑同情早了……

    “不过还是我妈比较聪明,她知道只要能够挤进这个家里,未来就会有无数个五千万。”谢归笑着说,但昭昭觉得,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归的心里肯定没有他看起来的这么轻松。

    谢归脸上带着持续的笑意,慢慢靠近她,“你就是这样,总是对我露出这种神情,让我……”

    他一根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特别想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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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认真

    他的脸越靠越近, 近到昭昭可以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睫毛拓在那对黑漆漆眼球上的阴翳,以及他眼中的颤动。

    但昭昭这次没有躲, 她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一动不动, 直到在他们的嘴唇距离只有一毫米的时候,谢归终于停住,然后缓慢移开了脸。

    他拧眉笑着,“干嘛不躲, 不会真的在期待我亲你吧, 那我这次可不客气了。”

    他作势又要靠近,昭昭看着他, 说:“你不会的, 谢归, 我知道你。”

    “你知道什么呀。”谢归浑里浑气笑了下, “我看起来像个君子?”

    “是啊。”昭昭说,“我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就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谢归平静看着昭昭, 片刻后又是一笑,“道德绑架啊大小姐, 好吧,我承认这次是你赢了, 不亲,行了吧。”

    他手里颠着桌上随手拿起的一个玉壶把玩,忽又回头冲昭昭一个魅惑的扬眉抬眼, “和好了再亲。”

    昭昭是无奈了, 不管说什么, 谢归总有本事把话题引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你就不能正经点嘛。”昭昭嗔他。

    谢归浪荡一笑,“你不就是喜欢我不正经么。”

    昭昭“嗯”了一声,笑着回他,“喜欢的时候叫可爱,不喜欢的时候就是油腻。谢归,好油腻啊你。”

    谢归一手捂在胸口,一副被剑刺穿的样子,“啊!李昭,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

    昭昭被他逗笑了,“幼不幼稚啊你。”

    谢归收起动作,“我们昭昭还是笑起来好看。拿来吧。”他向她伸出手来。

    “什么?”

    “合同啊。”谢归晃了晃手,“干点正经事,洗一洗油腻。”

    昭昭差点忘了她这趟跟他过来是干嘛的了,反应过来立马从包里掏出合同,谢归看也没看条款,利落在上面签了字。

    “后面还有几页。”昭昭提醒。

    “好好,都签,”他流里流气甩了甩胳膊,“这钱今天绝对让你赚到。”

    谢归写字笔走龙蛇,笔势锋利,和他这个人很像,随性不羁,又很强势。

    他低头在每个签名栏写着自己的名字,昭昭注视着他,淡声开口:“还有,你那会儿说的什么要和我结婚之类的,只是在气宋雨珊对吧。”

    谢归迅速抬了抬眼,又继续低头落笔,“你觉得呢。”

    “我不想猜。”

    在签完最后一个名字以后,谢归才不疾不徐地盖上笔盖,和她对视着,“昭昭,陆廷深和我说,你问了他一个问题。”

    静了一下,他说:“你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你总不能是想和陆廷深结婚吧。”谢归笑了下。

    “所以,”他把签好的合同放进昭昭手里,“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根本没有和你认真走下去的想法。”

    昭昭手里握着合同,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她在这之前,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而此刻,谢归用完全倒映着她的影子的眼睛看着她,“昭昭,我这辈子只认真喜欢过你这么一个人。不管他们是怎么认为的,我以为至少你会知道,我只有过你一个人。”

    她想起很久以前谢归和她的那个笨拙的初吻,以及在一起很久以后他们在新西兰一个酒店的第一个夜晚。

    他们躺在带着天窗的床上看着星星,昭昭说:“谢归,我承认,我看错你了。不过我也明白网上说的那句话了,原来长得好看的第一次也不行啊。”

    谢归胳膊揽住她的脖子往自己身上靠,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羞愤,龇牙咧嘴道:“那不是不行!我只是紧张!”

    “紧张,好好好……哈哈……”昭昭很不给面子地再次笑起来。

    谢归恼羞成怒掀开被子,将她的胳膊压在枕头上,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俯身下来,最终又是轻柔地吻在她的嘴唇上,“笑吧,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那天的星星很多很亮,带着漫天的水汽。

    在昭昭筋疲力尽睡去之后,谢归支着胳膊靠在她身边,低头轻吻了下她的耳垂,“我从小就喜欢把最喜欢的礼物留在最后拆,这样才最珍贵。”

    “昭昭,我好喜欢你。”他轻声说。

    ……

    “他呢?”

    谢归的声音带她回到了现实。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说走就走,回来的时候还有了个莫名其妙的女朋友,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昭昭垂下头,“我不想说他。”

    “还是说,”谢归靠近她,“他只是不甘心。”

    “裴仅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这句话只在她心里想了一下,昭昭没有说出口。

    裴仅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他有一套自己十分严格的秩序规则,他不允许自己出现错误,就在这种情况下,裴仅说了个谎话。

    不管那是对的还是错的,目的是什么,原因是什么,她都不想要审判他。

    而且,他不解释,她就更没有义务一边猜测一边为他解释。

    她没有那么聪明的大脑,她已经猜烦了。

    “我去看看小和。”

    她错开谢归伸出的手,转身朝着另一个房间离开。

    ……

    九院。

    郁琳凌数着裴仅发呆的次数,今天已经是第六次了。

    裴仅发呆的模式也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只是眼神黯一下,轻吸重呼一下,而后伴随一个长长的叹气,眼神再次回复清明。

    倒是没有耽搁工作,这点郁琳凌相当佩服裴仅,像个精确到千分之一毫秒的针表。

    能让他起这种失误波澜的,大概只有李昭了。

    她和裴仅不是同一个科室,郁琳凌在五楼骨科,裴仅在六楼心内科。

    吃饭的时候,他们在同一个食堂。

    裴仅话不多,但能力强不摆架子,谁同他说话他都一视同仁的友善,是值班调休最好商量的一个,和清傲孤冷的外表很不一样。

    院里的领导都很看重他,同级也渐渐服他,几乎所有的单身女青年都对他有着点心思。

    但一视同仁的温和,就是一视同仁的冷漠,渐渐几乎所有女青年都对他放下了心思,尤其是在知道郁琳凌对裴仅有想法后。

    郁琳凌端着盘子坐到了裴仅的对面,裴仅只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饭。

    “怎么了?你又失恋啦。”郁琳凌将酸奶吸管插进盖子里。

    裴仅吃饭的速度加快,似乎是想快速逃离这里。

    郁琳凌媚眼一弯,笑了下,“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裴仅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

    “你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郁琳凌已经不管他有没有在听了,她只要想到自己心里憋了这么久的话能在裴仅面前说出来,就觉得相当爽快。

    郁琳凌第一次见裴仅的时候,觉得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曾经高傲、倔强、不可一世,她觉得没有人能和她相配,直到遇到裴仅。

    他同她一样,做事情有很强烈的目标性,对自己严格到像是虐待,把“成功”视为唯一目标,郁琳凌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

    可是她的这位“同类”并不愿意与她结伴,而且她慢慢发现,裴仅强硬的外壳下有十分致命的软肋,她可以通过这条软肋一次次戳中折磨他。

    这于她并没有好处,但这让她很愉快,她通过撕裂他的伤疤来找回自己在他这丢失的尊严。

    “你总觉得自己还占据主场地位,稍微勾勾手指对方就会跟你走了,但裴仅,你知道在你不在的这五年里,他们一起度过了多少的日日夜夜吗?”

    “你说完了吗?”裴仅哑着声音,抬眼看着她。

    郁琳凌对他这种攻击性十足的眼神很是满意,她慢条斯理吸了口酸奶,继续说:“没说完啊。你不会连这个都接受不了吧,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裴仅放下筷子,端起自己的盘子起身,“慢用,不奉陪了。”

    郁琳凌仰头看着他,红唇印在吸管上,“爱应该是勇往直前,而不是一味试探和自以为是的所谓对她好,裴仅,看到你又输了一次,我很欣慰。”

    裴仅将自己没有吃完的餐饭倒进垃圾桶,又将盘子简单清洗后,放到了归置架上。

    他仔细地洗了手,用纸巾一遍遍将手擦干净,两只手放进衣服口袋,平缓地迈步走在楼道里。

    傍晚的阳光顺着窗户斜照进来,金色的光从地板反射到白色的墙上,好像那面墙也因此有了粲烂的颜色。

    再次见到昭昭的第一百六十三天,裴仅终于承认,他好像来晚了。

    因为昭昭对他展示的爱意曾经太过于强烈和坚定,让他觉得,昭昭会永远属于她。

    即使她有了新的男友,即使他们看起来感情还不错。

    但裴仅知道,以昭昭的性格,不管和谁在一起,她都会让自己很好地扮演一个好女友的角色。

    直到那天和她一起去接谢归时,看到昭昭看向谢归的眼神。

    她曾经无数次以这样的眼神看向他,放松的、无奈的、担忧的,以及,怜爱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但郁琳凌说得不对,他对昭昭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意见,虽然会吃味,但他不会说什么。

    真正让他失意的是,他发现,昭昭真的喜欢上那个后来的人了。

    “爱应该是勇往直前。”

    可他还有这个资格勇往直前吗?——

    第46章 ◇伤害

    房子太大, 昭昭找了好几个房间,才看到在角落里搭乐高的小和。

    一个年龄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额前一小撮白发的叔叔站在小和旁边, 见到她过来, 一双慈祥的眼睛眯起来冲她微笑点头, 刚要说话,被昭昭竖在唇前的手指止住。

    她蹑手蹑脚走到小和身后,慢慢蹲下,忽然开口:“你这块拼错了。”

    小和被吓了一跳, 回头看见是昭昭, 一张小脸立刻气鼓鼓起来。

    “你为什么还在我家!你这个坏女人!”

    “你不认识我就说我是坏女人,你才是个坏小孩。”昭昭说他。

    “你!”小和脸憋得通红, “你坏蛋!”

    “你的词汇量好少啊。”昭昭平静地说。

    见小和又快要被自己气哭了, 昭昭及时刹车, “对不起啦, 我过来是想再次和你说抱歉的,我不知道……哎呀总之就是抱歉。”

    小和鼓着脸瞪着她,“我妈说, 主动接近哥哥的女人都是坏蛋!”

    小和的妈妈……说的应该是谢归的妈妈吧。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给灌输这种价值观呢。

    “不是我主动接近你哥哥的哦, 是你哥哥主动接近我的。”昭昭很严肃地对小和说,“而且, 主动接近的目的有好有坏,不能一棒子打死,有的人主动接近, 就是因为喜欢他, 你觉得你的谢归哥哥不值得女孩子喜欢吗?”

    “当然不是!”小和是谢归的终极迷弟, 说到这里立马骄傲扬起脑袋,“哥哥是全世界最帅最有魅力的男人!”

    昭昭噗嗤笑出来,“你这么小的年纪,知道什么叫魅力吗?”

    “我不小了,我都六岁半了!”小和鼓着脸。

    说着,他又慢吞吞地打量起昭昭来,“不过,真的是哥哥主动接近你的吗?”

    “当然啦。”昭昭一本正经地说,“你年纪还小看不出来,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我可是很有魅力的。”

    小和的眼神充满质疑,他承认这个姐姐有那么一点点的漂亮,但妈妈也说过了,漂亮是女人最不值钱的财富了,所以是不是面前这个姐姐真的有什么他这个年龄理解不到的魅力?

    他回头扬起脸来问身后的黎叔,“黎叔,是真的吗?你比哥哥还要大,你觉得她有魅力吗?”

    “咳……”昭昭恨不得原地凿出个地缝儿,她差点忘了后面还有个大叔了。

    黎叔只是温和地对小和笑了笑,然后对着昭昭说:“昭昭小姐陪小和少爷玩吧,我先去整理一下书房。”

    昭昭心里暗叹,不愧是有钱人家的管家,就是有眼力哈。

    她学着对方优雅点头,“好的,麻烦了,不好意思,黎叔,刚才都没好好自我介绍。”

    “没关系的昭昭小姐,我知道您是谁,谢归少爷第一次领女孩来这里。”黎叔微微笑着,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

    “不打扰您了。”黎叔鞠躬。

    “那您慢走。”昭昭礼貌起身目送黎叔离开。

    看着人离开后,昭昭又转过身来,对着费力搭乐高的小和再次提醒,“你这块真的搭错了,这样下去,不出五块你的乐高就会倒塌的。”

    小和斜睨了她一眼,丝毫不信,“我是我们幼儿园乐高最多的小朋友!你也有这么多乐高吗?”

    昭昭扬了扬眉,“我确实没有你这么多乐高,但我懂建模。”

    “建模是什么东西?和黎叔说的羊肉泡馍是一种东西吗?”小和发出疑问。

    “不是。”昭昭噗嗤笑出来,“嗯……怎么说呢,盖房子你知道吗?”

    “你是盖房子的?”

    “额,差不多吧。”昭昭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幼儿园文凭都还没拿到的小朋友解释CAD,“反正就是,像搭积木一样搭出一个房子出来。”

    小和想了想,“那你也没有我厉害,我家也有很多房子,我还有很多积木。”

    昭昭:“……”

    她很怀疑这个小孩平时身边人都是怎么教他的,不管说到什么,他都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财力,就好像,只有这一件事值得炫耀了一样。

    小和没有听昭昭的话,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搭乐高,没想到真的如昭昭所说,只又搭了四块,半人高的乐高忽然摇晃起来,半秒钟后,哗啦一下全部塌散在地上。

    小和瞬间傻眼了,偏头去看昭昭,昭昭耸耸肩,“看吧,我早就说了。”

    “你怎么会知道?”小和目瞪口呆道。

    昭昭说:“刚才我一直低调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伟大的建筑师,换句话说,也就是积木堆积专家,专家你懂吗?就是说,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向我学习搭积木的技术。”

    “真的吗?”小和虽然很想质疑,但她刚才又的确说准了他乐高倒塌的事。

    “那你会拼擎天柱吗?”小和问。

    “擎天柱算什么。”昭昭拍着胸脯说,“我还会搭大黄蜂呢!你信不信?”

    小和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坚定点头,“嗯,我信。”

    “啊……你还真信啊。”昭昭感觉自己有种牛皮要吹破的预感,“那个,我试一下哈……专家也得经过多次实验的,你懂吧。”

    谢归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面前其乐融融的一幕。

    昭昭对着手机里的照片,一脸心虚又假装淡定地指挥小和,而他这个一向除了他之外谁的话都不听的弟弟,竟然任昭昭指挥,乖乖坐着认真搭着乐高。

    这种和谐的画面,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谢归拿起手机,对着专心搭乐高的两个人,悄悄拍了张照片。

    在这时候,一则微信忽然弹了出来。

    他拿的是昭昭的手机,她签合同的时候落在了桌上,他原本是想过来还手机的,却没想到会阴差阳错看到这则消息。

    裴仅:[阿昭,今天有个人告诉我,爱是勇往直前。我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我当初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试图自己承担一切离开了你。]

    裴仅:[我收回默默等着你和他分手的话,请求你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裴仅:[阿昭,如果我想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还愿意听我说吗?]

    昭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她指挥搭起的积木晃晃悠悠地差点倒塌,但最后又稳固了回去,她骄傲地抬起头对小和说:“我就告诉你我是专家吧!”

    小和重重点头,“姐姐你好厉害。”

    谢归垂眼,将视线挪回手机屏幕上。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发现,裴仅竟然不知道他和昭昭已经分手了。

    他饶有兴味地对着这几条消息反复看了几遍,然后点进了对话框。

    [大医院的医生也做这种挖墙脚的事啊,我以为只有像我们这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才干这种事呢。]

    对面安静了几秒,然后上方疯狂闪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裴仅:[怎么会是你。]

    谢归回他:[这不是很正常么。我女朋友说有变态一直骚扰她,让我帮她解决咯。]

    裴仅:[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谢归回:[爱信不信。不过你们考医师资格证,没有道德要求吗?还是说,你们医院可以允许一个男小三当主刀医生,这个也许我要向许院长好好打听一下。]

    话中的威胁含义溢于言表,但裴仅丝毫不为触动。

    裴仅:[无所谓。请你把手机还给她。]

    谢归:[你没有资格对我提出要求。]

    很长的一段沉默后,裴仅才又发了消息过来。

    裴仅:[我知道你做了什么,4月19日,月亮湾餐厅。]

    裴仅:[别伤害她。]

    4月19日,谢归和温言见了面。

    温言的父亲温览霆是投资圈的中心人物,谢归的许多项目都要看温览霆的眼色,而温言是温览霆的独女。

    谢归当然知道温言对他的心思,他从来没有给过温言希望,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可从来没有被拒绝过的温言倒是因此对他更感兴趣了。

    温言告诉他,你知道吗?你那个小女朋友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但她好像不怎么在意,是说她很能忍呢,还是,她只喜欢你的钱。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他的钱,昭昭也不会是。

    可昭昭为什么不在意呢。

    那天没人灌他酒,他喝了很多很多。

    也是在那天,昭昭在看到他和温言躺在床上后,她离开的那个瞬间,让谢归忽然明白,纠结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要她在意他就好了。

    只要她在意他,那他费劲心力去摆脱他的父亲就有意义。

    只要她在意他,他努力搭建的那个属于他们的未来就还有存在的价值。

    谢归敛了敛眉,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平静地敲打。

    [是你先伤害她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种话。]

    [你知道她当初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么?就是因为你,你给她带来了那么大的痛苦,你以为这是一句解释,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吗?]

    [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办法给她充足的安全感,为什么她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现在才知道,都是因为你,你让她觉得自己不配让人坚定地去爱。]

    [是我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现在说回来就回来,说要回到她身边她就要接受你?]

    [裴仅,你他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又是很漫长的一段沉默,谢归的眼睛狠戾地盯在屏幕上,他知道裴仅还会回复。

    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

    裴仅:[见一面吧。]

    谢归冷呵一声:[好啊,我的电话你是知道的。地址:xx路888号。不来是孙子。]

    回复完,谢归将他和裴仅的最新对话悉数删除。

    他抬步走向昭昭和小和,“在干嘛呢?”

    小和看着昭昭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崇拜,“哥哥,昭昭姐姐真的好厉害,她会搭大黄蜂!”

    “这有什么,我还会搭孙悟空呢。”昭昭蒙混过关,已经膨胀起来。

    谢归笑着蹲到他们身边,“是吗?那我加入你们一起好不好?”

    ……

    一小时后,裴仅顺着地址到了谢归所说的房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别墅庄园,超乎他的预期,他只知道谢归自己有一个小型的游戏公司,没有想到那只是冰山一角。

    他压下心中隐隐的不愉,又向前走了两步。

    这时,别墅大门忽然打开,谢归昭昭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人说着笑着走向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

    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他知道谢归为什么会特意引他过来了。

    他的计谋得逞了,裴仅没有开口叫住昭昭,他站在原地,望着那辆黑色的车载着昭昭越走越远——

    第47章 ◇生日

    六月伴随着漫长的梅雨季如期而至, 一周下来有7天地面都是湿的,晒个衣服都成问题。

    不过陆廷深最近特喜欢雨,因为他最近迷上个搞音乐的网红妹妹, 名字里有个“雨”字, 他叫人“小雨妹妹”。

    顶着连天的梅雨天, 陆廷深跟着他的小雨妹妹奔跑在各种小型音综当炮灰。

    他家在娱乐圈没什么产业,但真要狠下心来砸点赞助,至少是能保到决赛的。但小雨妹妹知道他的打算后和他生了很大的气,说她不希望自己的开始是肮脏的。

    说实话, 陆廷深之前听这种话会觉得对方既傻叉又假清高, 能走的好路不走非得走泥坑,这不纯傻蛋呢么。

    可他最近忽然改变了想法, 觉得, 嚯, 清新不做作, 好特别一妹妹。

    于是乐此不疲跟着小雨妹妹一起到处满娱乐圈打酱油。

    这天他照旧跟着小雨妹妹参加比赛,小雨妹妹在前头表演,他在后台帮她录视频, 正在这时候谢归的转账信息发了过来。

    [还有最后一笔,最晚下个月。]

    陆廷深退出录视频的界面, 给谢归回了个消息。

    [不是说了这点钱还不还的无所谓么。]

    谢归回:[不习惯欠钱。]

    上个月谢归向他借了笔钱,他一开始还不知道用途, 后来才知道这小子是拿来给昭昭买包去了,这一买还不是一个两个,一下子就是十几个。

    这百来万对谢小少爷来说原本根本算不上是钱, 只是他的公司新项目资金上最近出了点问题, 谢归拿自己的钱全部填了进去, 因此现在看起来豪车别墅的光鲜,实际上早就一穷二白了。

    就这样,还没改得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借钱也要把排面摆上。

    江湖上一向以大方著称的陆廷深,在谢归的这次举动面前也是甘拜下风。

    不过知道后,陆廷深还是调侃谢归:“没想到小昭昭也吃这一招啊。”

    谢归蔑了眼,却说:“她才不是用钱就能讨得了欢喜的人。”

    “那你还买。”

    陆廷深这就不理解了,在他看来,钱可以花,但花出去是要能看到回报的,不然他宁愿让这笔钱烂在银行里。

    不止是他,每个家里有点资产的二代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怎么就谢归特殊呢。

    谢归回他说:“想给她买。”

    陆廷深听了想给谢归磕个,您牛逼,您厉害,您是情圣大情种。

    小雨妹妹表演结束,回到后台的时候却看起来垂头丧气的,陆廷深看到连忙收了手机迎上去,“怎么了,小雨妹妹?”

    小雨妹妹嘴巴一瘪,眼泪就吧嗒流了下来,那叫一个我见犹怜,“我刚才不小心破音了。”

    陆廷深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妹妹擦眼泪,“害,我还以为什么呢,破音就破音呗,破音照样好听,你要是回回表演那么优秀,让其他选手怎么活啊。”

    妹妹却没有什么被安慰到的样子,还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我练习的时候明明从来没有过失误,怎么一上台就这样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害!你这话说的,谁还没有个失误啊。”

    陆廷深揽着小雨妹妹的肩膀,“走,哥带你去吃点好吃的缓解一下心情。”

    这时候手机又叮叮当当响了两下,陆廷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对旁边梨花带雨的小雨妹妹说:“抱歉啊宝贝,饭我下次带你去吃,我现在有点急事,得立马过去。你不是喜欢那款新出的包么,我过几天让人带给你,先走了,宝贝记得自己吃饭啊。”

    陆廷深出了门,直接拨了电话回去,“谢归,你他妈疯了吧?”

    ……

    六月是昭昭的生日,她出生的时候是在夜晚,电闪雷鸣,一道横天雷劈中她家的窗户,崩碎的玻璃让临产期的李女士差点落红。

    李女士后来提起的时候,说这道雷让她原本正当的胎位变歪了,因此平白痛苦了整八个小时,原本的顺产变成剖腹产,到现在肚子上都留了个疤。

    还说本来要给她起名叫“李天雷”的,后来是外婆拖着金莲小脚拄着小拐杖跑过来阻止才没取的。

    昭昭想这大概就是她从小就和李女士不对付的原因,她是道天雷,李女士是盆烈火,两个人碰上是要爆炸的。

    也因为这个不怎么愉快的回忆,昭昭从来没有在家里过过生日,因为只要提到生日这两个字,李女士就会喋喋不休讲起她的出生让她有多痛苦……

    后来裴仅陪她过过几次生日,他们在食堂吃小蛋糕,用筷子夹着奶油往嘴里塞,也很甜蜜。

    再后来和谢归在一起,他自己从不过生日,但对给昭昭过生日这件事很有执念,每次都会大张旗鼓,在各种她意想不到的地方给她办十分盛大的派对。

    昭昭觉得派对这种十分资本主义色彩的东西实在不符合她的工人阶级身份,却又每次拗不过谢归。

    谢归的理由很简单。

    这是一年一度他用来宣示主权的日子,他要展示给她身边的那些烂桃花看看,昭昭的男朋友不仅帅气多金,而且还活着。

    昭昭不知道谢归哪里来的那么多危机感,还一年一度宣示主权,明明根本就没有人追她好不好。

    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有趣的,昭昭记得有年的派对是在巴厘岛的一个海边,谢归提前找了人布置,结果那天晚上刮了场十年难见的大风。

    第二天他们赶到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两根插在地里的钢管。

    他们还因为东西被卷到大海破坏生态,被罚了一大笔打捞款。

    不过那次是昭昭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其他不熟的朋友都因为这个阵仗提前走了,只剩下她和谢归还有陆廷深几个,陆廷深喝多了绕着钢管跳钢管舞,昭昭把另一根钢管当话筒,大唱《奢香夫人》。

    他们在没人认识的异乡,庆祝二十几年前一个小女孩的出生。

    谢归捧着她的脸,在微醺中指着被大风刮干净的月亮,在海边潮湿的水汽中说,“以后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一起。”

    那年谢归送她的礼物是一个月亮玉坠,玉身剔透温润,是谢归送她的所有礼物中,她最喜欢的一个。

    昭昭把玉坠同其他首饰收进盒子里,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把这些还给谢归,但一直没有敢真正做出这个决定。

    她都能想象到如果看到她把这些送回去,谢归会怎么样把这些扔进垃圾桶,然后对她说,昭昭,你是在恨我吗?

    “嘿!今年谢少在哪给你庆生啊,巴黎?还是巴厘岛啊,真是太可惜了,去年我竟然因为阑尾炎没有去成!今年不管说什么我都要赶过去!”安安凑过脑袋趴在昭昭的电脑上说。

    “不过明天就到时间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难不成今年在国内?”安安思考了一下,“国内也好啊,大餐还是中华的香!不过今年轮到美红姐不能去了吧。”

    美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仅半年内完成结婚怀孕两大人生大事,而且一怀就是龙凤胎。

    三四个月份的时候肚子就已经和许多足月的孕妇差不多大了,过了妊娠反应期后婆家心疼美红不让她来上班,但因为工作室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美红又心疼昭昭一个人的工作量还是回来了。

    结果回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晕电脑,看到屏幕上的线条框就想吐,昭昭抓紧叫了车把人送回家了。

    这事引起了昭昭和安安等办公室未婚未育女青年的生育恐慌,美红之前可是出了名的卷王,对着电脑肝一天一夜都不带变脸色的,怀孕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二十出头的赵倩却一脸向往,“多好啊!正好可以不用上班了,躺在家里还有人照顾,简直是神仙生活!”

    安安走过去摸摸小姑娘蒙昧无知的脑袋,“神仙孕吐也想撞墙,小姑娘,你还年轻,姐姐教你一个七字人生箴言。”

    赵倩眼睛发亮,“什么什么?”

    安安一本正经,一字一顿,“不、婚、不、育、保、平、安!”

    赵倩反应了一下,她环顾四周,发现好像办公室所有的女孩子目前都是未婚未育的。

    但看到昭昭的时候,她眼睛一定,又说:“但如果要是像昭昭姐一样,和谢少结婚生孩子的话,就不一样了啊,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嫁给谢少这样的男人,我的人生会有多开朗!”

    安安抱着胳膊,“虽然我很想说,生育的痛苦和婚后的一地鸡毛是不分贫穷富贵的,但——”她低头看了下美红转交给她的,据说是谢少用来哄昭昭然后雨露均沾分给她们的包,“我现在拿人嘴软,我要为谢少站岗!”

    然后话题又扯回到了昭昭和谢归身上,“所以今年生日怎么过?你们不会要二人世界吧?没事没事,我们人可以不到,伴手礼先给我们就行,哈哈哈……”

    昭昭不知怎么说出口谢归和她已经分手了的事,她觉得说了也没用,谢归隔三差五地过来刷个存在感,她说了恐怕都没人会信。

    而且现在办公室除了宋雨珊,其他全都成了谢归的亲信,她要真说他们分手了,说不定她们还会想尽办法去撮合他俩。

    昭昭开始关电脑收拾包,“什么生日,我都多大了还过生日?没有生日没有生日,大家也早点下班哦,周末愉快。”

    她逃也似的离开现场,等电梯的时候,身边忽然站了一个人。

    “你明天过生日?”宋雨珊戴着她们初见时戴着的那副墨镜,望着前头。

    “嗯。”昭昭微微点头。

    在谢归来过之后,宋雨珊就没再为难过昭昭,虽然宋大小姐依旧什么活都不干,每天在电脑上打□□,但至少,她没再给她加额外的工作量,昭昭就已经很感恩了。

    “我下周就要回S市了。”宋雨珊说。

    “那,一路顺风。”昭昭礼貌说。

    下班时间,用电梯高峰期,电梯经过八楼没有停留,直接下去了。

    静了会儿,宋雨珊又开口:“你真的和谢归分手了吗?”

    “温言没有告诉你吗?”

    “我已经和她绝交了。”宋雨珊说,“我讨厌把我当傻逼的人。”

    昭昭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她对温言这个人很难评价,一方面她觉得温言挺可悲的,那么万人追捧的一个千金大小姐,一定要用不怎么光鲜的手段和她这个普通人来抢男朋友。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其实这种想法本身挺狭隘的,因为对于温言来说,她人生中想要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她不需要为了一日三餐而努力,所以她才能有时间和精力去追逐这些看起来就很有挑战性的、和生计无关的东西。

    也是最近,她越来越发现,她对谢归的信任超乎了她自己的认知。

    是真的信任,不是那种,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在乎的信任。

    她好像慢慢被谢归培养了一种能力,觉得,自己是被他坚定选择了的人。

    “喏,生日礼物。”正想着的时候,宋雨珊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对没有拆封的翡翠耳环,“我没用过哈,这是我自己的工资买的,不贵。”

    昭昭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

    这时候,宋雨珊又说:“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当然,我也没有说你有多好,也没说要和你做朋友,毕竟咱们的身份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过你要是一定要和我做朋友呢,我也勉强可以答应。”

    昭昭愣了愣,然后低头一笑,伸手接过了宋雨珊手里的礼物,“谢啦。”

    宋雨珊食指将眼镜拉到鼻梁下,一双眼睛露出来疑惑地瞅着昭昭,“你不是应该说,你想和我做朋友么。”

    昭昭微笑着问她:“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你还会来南延?”

    宋雨珊想了想,她也不撒谎,说:“你可以来S市。”

    “那我们就在S市做朋友吧。”昭昭说。

    宋雨珊望着昭昭,许久后才又开口:“你这人真奇怪。”

    “谢谢。”昭昭再次微笑说。

    “叮”的一声,电梯在他们这层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这趟里面倒是很空,只有两三个人。

    但宋雨珊迈着长腿大步走进去,然后抬手挡住了电梯门,“你坐下一趟吧,我还是头一次被拒绝,有点伤心,要缓一下。”

    昭昭滞了滞,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说:“希望我们可以在S市再见。”

    宋雨珊把墨镜推上去,电梯门慢慢合上,还剩一条细小的缝儿的时候,昭昭看见宋雨珊张了张嘴,“好吧。”

    电梯层层下落,昭昭也是在刚才才觉得,其实宋雨珊还挺可爱的,如果她一直这么可爱的话,她真的不介意和她做朋友。

    因为谢归的缘故,她认识了很多她从前可能都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

    关于这些人,昭昭这几年的心境大概可以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在她的大学时期,那时候虽然觉得他们挺有钱但因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而且大概率也不会和她有交集太久,所以十分平常心。

    第二阶段是毕业后被社会各种毒打,昭昭开始很羡慕那些后盾很强大的人。

    工作第二年朱桢招了个富二代妹妹,浑身上下名牌加持,上班第三天因为要去看爱豆演唱会又懒得请假直接辞职了,虽然撂挑子就走不是很负责任,但是耐不住它爽啊。

    第三个阶段就是现在,她好像慢慢对这些人祛魅了,发现所有的光鲜可能都伴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不能用钱解决的困境似乎会更痛苦一些,而人与人之间的痛苦,其实又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所以总体来说,大家都是由血肉组成的,都是普通人。

    宋雨珊下去后,电梯又开始拥堵起来,昭昭连等了两波,一直没有等到可以上去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明晚8点,我家,给你过生日。不来我就撞蛋糕自尽。”——

    第48章 ◇礼物

    生日的一大清早, 昭昭被敲门声叫醒。

    开门不是谢归,更不是裴仅,而是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闪送小哥。

    “李昭小姐你好, 这是李格小姐为您下单的闪送, 她有话让我转达给您。”

    小哥咳了一下, 而后十分敬业地学起李格的表情动作:

    “小阿昭啊,二十五啦,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赚了人生中的第好几个百万了,你什么时候能发财养姐姐?今年的愿望就许这个吧, 希望你早日暴富包养我——你最优雅大方智慧迷人的姐姐, 李格。”

    小哥抱着胳膊歪着脑袋,将李格的神色学了个十成十, 昭昭被逗笑了, “谢谢啊, 辛苦了。”

    她写下签收, 关上门拆开她的第一份礼物。

    这是她人生的第25个生日,李格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为她过满25个生日的人。

    小时候老郑曾在家给她过生日,每次都会以她和李女士的争吵收尾, 她气鼓鼓跑回房间,李格会从包里变出一个盒子, 里面一定会是当下她最想要的礼物。

    昭昭一直不知道李格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精准送到她最想要的东西的,就好像有读心术一样, 这就是省状元的大脑吗?

    不过李格每次送出去东西,出门前还会损上一句:“咦,哭成小丑八怪了, 不擦干净鼻涕出门别提我是你姐。”

    对外一向以优雅大方示人的李格, 临走的时候会冲她扮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她被逗笑,然后噗出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想到这些,昭昭还有些眼圈泛红,最近各种事情堆积在一起,她已经好久没去找李格了,李格却还记得她的生日。

    是时候找个时间去找姐姐了,她想。

    盒子被层层包裹着,解开最后一层包装纸,里面板板正正放着一本书。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答案之书》。

    这完全不像是李格会送的礼物,过于朴素,以及……玄学?

    李格的人生信条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不信神不信教,只信自己。

    难以想象,她会送给她一本把目标和期望寄托在几个字之上的书。

    不过讲真的,她现在真的特别特别特别需要这本书!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打开硬壳的书封,里头一张卡片样的东西忽然掉了下来。

    昭昭捡起卡片,又看到了扉页上李格的字:

    小阿昭,

    人生漫长又短暂,也许不需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比如偶尔,可以把命运交给一个叫卡罗尔的老头,大不了选错了就给他寄刀片嘛。

    最重要的是,当你发现选择被做出来的时候,你内心真正想要的答案,可能就浮出来了。

    卡里有25万,密码是我和你出生时间的中间值,拿出买糖吃吧(什么?你不记得我的生日了?!OK卡还我)

    小阿昭,我唯一的小妹妹,姐姐希望你永远是一个快乐的小笨蛋!

    ——姐,李格

    看到最后一个字时,昭昭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往下淌下来,她拿出手机准备给李格打电话过去,李格却十足预判地给她先发了条消息过来:

    “别给我打电话,烦你哭唧唧的鼻涕虫样子,感动的话就放在心里吧,说出来就显矫情了。对了,那钱算姐的投资,等姐老了没人养的时候,记得寄点到我的养老院。”

    昭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她回过去:

    “姐,我爱你!!!!”

    李格:“咦,恶心。”

    李格:“我也爱你。生日快乐,小阿昭。”

    昭昭用纸擦去糊在眼上的泪水,将《答案之书》合上,她闭上眼睛,心里问了个问题,再打开的时候,页面上只显示着六个字。

    “相信你的直觉”

    ……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陆廷深的车出现在昭昭家楼下,昭昭化妆化到一半,被窗外的喇叭声惊到。

    她正想着谁这么没素质时,陆廷深的电话打了过来,“下楼,带你买衣服去。”

    昭昭这才反应过来,起身朝着窗外看,陆廷深一手揣着兜,骚气地靠在他的红色玛莎拉蒂车身旁,拿着电话的手向她一挥,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穿居家服的姐姐更可爱了啊。”

    昭昭:“……闭嘴吧陆廷深。还有,我有衣服,不用买。”

    “那不一样,我是接了任务来的。”陆廷深懒洋洋的音调说。

    “谢归?”

    “不然呢,还是我该说,是命运指引我来的。”陆廷深调侃着笑音说。

    昭昭:“……真的不用,我已经挑好衣服了。”

    陆廷深手伸进驾驶位,对着喇叭摁了两下,痞里痞气仰着脸,“不用就不用吧,反正我的任务就是带你买衣服,你不去我就只能站在这摁喇叭玩了。”

    说着又“叭叭”摁了两下。

    昭昭真是怕了,“陆廷深你有没有公德心啊!”

    “公德心是谁?是哪个学校新选的校花什么的吗?介绍我认识一下?”

    和流氓讲话就是要做好被气死的准备,不然真的会吐血,昭昭和陆廷深无理可讲,她把窗户“啪”地关上,“知道了,我五分钟后下来。”

    陆廷深带她去了家她只从安安口中听过的订制品牌店,据说这里的衣服是需要提前许多天预约订制的。

    不知道陆廷深是什么vvvip,总之他们进去以后,四五个店员齐齐走过来服务,将他们带到里间,又从里面推出来满满当当两个衣服架子让昭昭挑选。

    上面没有价格标签,昭昭很心虚地挑了件看起来版型和面料都十分普通的衣服。

    一个长着俩特甜梨涡的店员微笑着给她将衣服取下来递过去,“小姐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设计顾问William大师的封山之作,可是孤品呢。”

    大师、封山之作、孤品……每个词都仿佛充斥着沉甸甸的金钱味道,昭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咽了口唾沫,说:“哦这样啊,其实我现在觉得这件也就一般,我再看看其他的。”

    她又指了一件。

    “小姐眼光真好,这是我们的设计师甄选款,英国的菲莉雅公主就有一件这样的同款呢。”

    昭昭又颤抖着手指向另一件。

    “明星xx刚订制了一件一模一样的,不过如果您介意和其他人穿同款的话,我们可以帮您取消xx的订单。”

    再指。

    “小姐眼光太好了,这件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昭昭:……

    是的,她眼光真的好,随便指哪件都能指出来一套首付。

    “那个,我再想想哈。”

    她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在店员们热情期待的目光中,挪到陆廷深旁边,压低声音说:“我忽然觉得我身上这件优衣库就挺好的,没必要买了吧,要是谢归问起来,你就说店里的衣服我都穿不上就行。”

    陆廷深方才一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好像也没抬头似的,听完才缓缓抬眼对着衣架扫了一圈,然后抬起手指轻点了几下,“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包起来。那件,给她换上。”

    “好的,陆先生。”

    “我k——”昭昭差点被吓得骂脏话,陆廷深指的四件全都是刚才昭昭看过的几件,其中让她换的那件,正是那件“镇店之宝”。

    她瞪大眼睛想说点什么,但人已经被热情的店员小姐拉着去换衣服了。

    一边换着衣服,甚至还有专人过来依照她的身材尺寸缝制剪裁。

    “咔咔”两剪刀下去,昭昭已心如死灰,好了,这下连退货也不能退了。

    衣服穿好,又进来俩人给她化妆弄头发,一套下来只花了不到一小时,昭昭被推出去的时候,瞄了眼侧边的穿衣镜。

    她当时的心情,可以十分形象地用一句著名影视剧台词来形容。

    “端木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挑了很多衣服和鞋,站在镜子前,我都不知道里面那个女孩子是谁。”

    hello美女你谁?这服装店店员还兼职魔术师是吧?

    陆廷深见到她,却只轻微地挑了下眉,收起手机站起身,“还不错嘛,没想到昭昭你还挺能驾驭这种风格的。”

    昭昭却是里外里不适应,觉得浑身上下贴了一层人民币。

    临走的时候,她装作失忆拉着陆廷深就走,没去拿剩下的那几件礼服,结果走出店门的时候,发现两个男店员拎着袋子跟他们一起走了出来。

    行,真行,服务真好,给好评还不行吗?

    昭昭如丧考妣上了车,不过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这么扫兴,于是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廷深搭话,但陆廷深却少有地词穷话少起来,平时机关枪似的嘴,这会儿能说俩字绝不蹦仨。

    昭昭偏头看他,“陆廷深,你今天不高兴?”

    陆廷深一手搭着方向盘,“没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在店里给你丢人了。”

    陆廷深这才扯了扯嘴角,“不是。是我自己的事儿。”

    昭昭点了下头,陆廷深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再说就算追问,陆廷深的事情,她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直接闭嘴不问。

    沉默片刻,陆廷深望着前头,又缓缓开了口,“昭昭,对他好点儿。”

    ……

    到谢归家楼下的时候,刚好8点整。

    昭昭的小礼服裙角褶了个皱,给她心疼得不行,一路电梯上都在扯着裙角试图手动熨平。

    电梯平稳上升,中间没有任何停留,陆廷深站在她身边,无声地注视着她。

    “叮”的一声,楼层到达,电梯门缓缓打开。

    昭昭低头拽着裙角,一只脚迈进谢归的家门,耳边“嘭”的一声,是彩带爆出的声音,许多熟悉的声音呼拥着寿星的到来。

    安安、美红和俞灵站在左边手拿彩带喷筒欢呼,身侧还有几个其他的朋友鼓着掌,人群的尽头,是穿着西装礼服的谢归,他笑晏晏看着她,向她伸出手来。

    而在人群的右边,站着她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裴仅和郁琳凌——

    第49章 ◇求婚

    在李昭贫瘠的人生中, 发生过许多离谱的事情。

    比如,她小时候去乡下外婆家,被外婆养的黑猪撞飞五米远, 结果直接落地摔在一堆草垛上, 屁事没有。

    再比如, 她更小的时候和外公去看大戏,在人群中被冲散,被人贩子抱走老远,结果对方把李昭抱上面包车后刚一启动, 面包车车胎炸了两个。

    人贩子停下来检查车的时候, 昭昭打开没有关紧的车厢门跑了,顺带还带跑了同车被抓的三个小孩……

    但诸如此类的奇葩事, 她都觉得没有今天的事情魔幻。

    就比如上一次见面还剑拔弩张的谢归和裴仅, 此刻正拿着酒和对方碰杯, 而她, 正在和郁琳凌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聊天。

    她觉得当下的这个阵仗,这暗潮汹涌的内心戏,至少可以折磨死一个连的三体人。

    昭昭的视线瞥向裴仅和谢归那处, 试图从他们平静的表面客套中探出点真实信息。

    就算不是当事人,她也十分好奇。

    谢归这个幼稚显摆的性格, 想要在自己的主场里膈应一下裴仅的想法她能猜得出来,但裴仅为什么会答应来?

    “选好了吗?”

    她正偷瞄着的时候, 坐在对面的郁琳凌的声音响起,昭昭猛地将视线收回,“什么?”

    “谢归和裴仅, 你选哪个?”郁琳凌纤长的手指捏着酒杯里的樱桃桔梗, 饶有兴味地盯着昭昭的神色, “还是说,你真的两个都要?太贪心了吧昭昭。”

    昭昭脸色微囧,“学姐你就别调侃我了,你真的觉得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郁琳凌轻咬了口樱桃,笑,“你没有,那谁有?”

    昭昭低下头,玻璃棒搅动着自己杯子里的马提尼,“其实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看起来我好像有得选一样,实际上……”她顿了顿,“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其他的我可能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郁琳凌轻托脸颊看着她,“但昭昭,你可一点都不普通。”

    昭昭抬起眼来。

    “如果你坚持这么说的话,我要怀疑你在炫耀了。”郁琳凌说,“你以为,像裴仅,像谢归这样的人,他们真的傻吗?难道说,像他们条件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很普通?”

    “得了吧,大家都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就别骗自己了。”郁琳凌的眼神轻慢地瞥向站在窗边说话的裴仅和谢归,又看回昭昭。

    “李昭,你难道从来不知道你自己很漂亮吗?”

    昭昭被这话讲呆住,她从没想过这种话会从郁琳凌口中说出。

    漂亮?郁琳凌,说她漂亮?

    “当然,我说的不单纯是指五官,不管让谁评,我都有自信你都是赢不过我的,虽然我承认,你有一双很漂亮、很漂亮的眼睛。”郁琳凌望向李昭的眼睛,似乎有一瞬间也沉溺其中。

    这是一双很纯粹、透亮、黑白分明的葡萄大眼,这一双眼睛将其他平平无奇的五官带动得生动灵俏,让人忍不住跟随她情绪的跳动而跳动。

    郁琳凌轻叹了口气,又说:“但你身上最珍贵的,是那种悲天悯人的侠气,让人觉得,怎么说呢,像是随便向你扮一下惨,你就会对人掏心掏肺的样子。这种‘漂亮’是装不出来的,至少以你的智商装不出来。”

    说实话,听到这里的时候,昭昭有点听不出来郁琳凌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了,至少以她的智商是听不出来……

    郁琳凌一口饮下杯中剩余的酒,眼雾朦胧地望着她,“你那种感觉,又让人想依靠,又让人想怜惜,说真的,如果不是太嫉妒你了,我想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嫉妒……我?”昭昭指着自己。

    太魔幻了太魔幻了,如果不是她到目前为止只喝了不到半杯的马提尼,她会怀疑自己是醉了的幻听。

    她从第一次见面就羡慕的人,竟然说嫉妒她。

    是在客套吗?但郁琳凌似乎根本没有需要同她客套的理由。

    “很多事情其实你都知道吧,但你因为顾忌太多、考虑太多,觉得要保护的太多,选择不知道,李昭,不会觉得太累吗?”

    郁琳凌忽然伸出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你知道你是那种,会让人放下戒备,毫无顾忌地去喜欢的人吗?这是你的天赋,我想如果不是心存嫉妒,这个世界上见过你的人应该没人会讨厌你。这是一张漂亮的脸和一个聪明的大脑都得不到的。”

    “其实他们都配不上你,我是说真的。”

    昭昭抬眼看着郁琳凌,这好像是她们认识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又长时间地盯着她看。

    郁琳凌的五官比她印象中的的还要漂亮,但也许是她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恍然发现,那个印象中优雅又骄傲的学姐,眼神中也会有属于普通人才有的焦虑和不甘,她也有自己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

    郁琳凌伸出手指在她眼前虚虚蒙了一下,轻笑的语调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真的会怀疑你在炫耀。”

    “没有。”昭昭说。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郁琳凌从桌子上又拿起一杯酒,“对了,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今天会来吗?”

    裴仅和谢归的聊天似乎终于进行到了尽头,他们不再摆出表面的和善,两个人冷漠敌对地盯着对方,像两只随时都会斗起来的公鸡。

    郁琳凌愉悦的声音在喧闹的音乐声中响起,“因为听说,今天会有一场很精彩的戏可以看。”

    谢归和裴仅最终没有打起来,他们在彼此厌恶的眼神中背离对方走向相反的方向,而昭昭则失魂落魄躲进了储物间。

    她脑海中艰难消化着郁琳凌方才告诉她的信息。

    “虽然这样做很不道义,但考虑到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圣母玛丽,而且我又实在太想第一时间看到你的表情了,所以我还是打算告诉你——谢归,要和你求婚了。”

    郁琳凌还告诉她,裴仅也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裴仅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可太好奇了。怎么样,我还挺够义气吧,给了你更多的时间去想该怎么选,或者实在不行,你现在跑还来得及,不过我劝你不要,因为你一跑,就是真的做出选择了。”

    在昭昭躲进储存间时,谢归正在和裴仅说完最后一句话:“结婚的时候你会来的吧?我给你发喜帖啊。”

    裴仅垂眸瞥他一眼,而后抬步离开。

    他走后,在阳台抽烟的陆廷深走了过来,他拿出根烟递给谢归,“抽根?出来聊聊。”

    谢归跟着他去了阳台,但没接过烟,“戒了。”

    陆廷深疑惑瞅他一眼,抽烟当初还是谢归教他的,这小子以前严重的时候一天能抽好几包,好多时候他都怕谢归会把自己抽死过去,但同为烟民,他自己知道这玩意儿多难戒,也没什么立场劝,就干脆跟着一起分担死期了。

    好家伙,现在是他说戒就戒了?

    “靠,别给我装。”陆廷深把烟硬往他手里塞。

    “抽烟对身体不好。”谢归说。

    陆廷深脸像吃了苍蝇,“我他妈能不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谁他妈抽烟是为了养生。”

    谢归又淡看了他一眼,“昭昭不喜欢我抽烟。”

    陆廷深感觉那只死苍蝇此刻堵在了他的嗓子眼,半天后,他才咬着烟屁股,骂了声,“草。”

    里面一片热闹,几乎全都是昭昭的朋友,陆廷深怕被昭昭揍也不好勾搭妹子,站在风口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味全飘在谢归鼻子里,让他狠狠体验了一把二手烟的戕害。

    过了许久,地上多了几个烟头,陆廷深抬头望了望天上稀疏的星月,“真的想好了?”

    “嗯。”

    “你爸妈那边呢?”

    “我妈那边我明天会去说,至于那个人,他没必要知道。”谢归冷冷的声音说。

    陆廷深把最后一根烟掐灭,看着谢归,“你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谢归微微偏头,唇角闪过一丝放松的笑意,“意味着,我这四年来一直努力想要得到的一切,终于可以实现了。”

    陆廷深咬了咬牙,无话可说,有一说一就算和谢归认识了这么久,他从没见过谢归对一个人这么认真,但他对于这种现象的看法也就止于,谢归上头了。

    虽然时间持续的长了点,但这也不算什么,毕竟他和李昭也认识了这么久,知道李昭的确有这种力量让人无法放弃。

    但他以为也就是这样了,他以为谢归就算是上头,也能明白像他们这种人,婚姻是无法自己选择的,这是他们富裕放肆一生要付出的代价。

    可谢归就好像偏不信这个邪,他毕业后四处七拼八凑拉投资自己非要开什么独立小游戏公司,最难的时候也不向家里那位开口,各种酒局应酬把自己喝成三四十岁的肝,咬着牙把公司开到了现在。

    他最开始以为这是谢归向家里那位证明自己能力的方式,到最近他才明白过来,谢归是想靠自己完全脱离谢家的羁绊,给自己赢得一个可以选择的自由。

    前段时间温言的掺和让陆廷深觉得谢归可能要放弃了,可他没想到谢归会猝不及防忽然来这么一出。

    如果不是谢归疯了,那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倘若自由这么好获得,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勉强和退而求其次了。

    而且现在谢归面对的敌人不止是“谢”这个姓氏,那个叫做裴仅的,他虎视眈眈的眼神,陆廷深觉得并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逼退的。

    李昭呢?她又是确定的吗。

    所以值得吗?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搭上自己拥有的一切。

    ……

    昭昭在储存间整理里面的各种工具杂物,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谢归的家里定期有阿姨来打扫,即使是这种隐秘的角落,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她把东西从上面搬到下面,再从下面搬到上面。

    乱成麻线的思绪却没有丝毫好转的势头。

    她不是拒绝、排斥谢归准备要做的这件事,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丝毫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他真的想好了吗?他是一时冲动吗?他只是为了要证明什么吗?他知道他要面临什么吗?知道他们要面临什么吗?

    所有的问题在她的脑海中纠结缠成巨大的麻线团,昭昭眼神空荡出神,手中失力,一个箱子“哗啦”一下从手下脱落,在即将落地砸到脚上之时,被身后的一只遒劲修长的手撑住扶了起来。

    她回身,看到了眼中血丝遍布,带着浑身酒气的裴仅。

    “裴仅也知道。”她一下子想到郁琳凌的这句话。

    可是竟然头一次没有心虚,昭昭就这么正视着裴仅,忽然觉得从前的那些心虚都很荒谬。

    她和谢归光明坦荡,没有任何的劈腿插足以及任何值得心虚的勾当,就因为她曾经也喜欢过裴仅,所以就要因为后来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而心虚吗?

    当然不应该。

    所以裴仅,你不应该来。不管我会不会答应谢归,你都不该来。

    她心里这样说,但只是安静地看着裴仅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房间隔音很好,只能零星听到外头躁动的音乐声,以及站在她对面的,裴仅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的睫毛半遮着瞳孔,眼神倦惰,在漫长的寂静注视后,裴仅张了张口,伴随着艰涩的摇头,“别。”

    她看着裴仅,也轻而慢地摇了摇头,“不行。”

    她看到裴仅的眼圈瞬间泛红,她咬牙忍住心中涌起的心酸,说:“裴仅,你不该这时候出现的,你出现的不是时候,就像你离开的也不是时候一样。”

    裴仅十分悲伤的眼睛看着她,这是只有裴仅在醉得很厉害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眼神,以及醉得很厉害的时候才会说的、接下来的话:“我爱你。”

    昭昭拇指的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食指,她继续摇头,说:“裴仅,别说。”

    “这五年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每时每刻都想飞奔回去,可我知道你不要我了,我知道我来晚了,昭昭,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真的醉得太厉害了。

    她只有在裴仅喝醉的时候才能听到这种话,昭昭见过喝醉发疯、打人、睡大觉的各种奇形异状,而裴仅不一样,他喝醉后会疯狂告白。

    会说很多很多她的好话,说好爱好爱她。

    昭昭只见过一次,但她后来一直避免他再次喝醉,一来是这个画面太珍贵了,她要这在她这里成为孤本。

    二来她怕裴仅下次喝醉不是这样,昭昭想让他爱她的那个瞬间成为永永远远的事实,甜蜜地藏在她的心里。

    这样每次她问裴仅爱不爱她,他又没有回答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替他回答:我很爱很爱你。裴仅很爱很爱李昭。

    但这不够。

    一点都不够。

    这不够弥补她对自己平凡普通人生可以配得深爱的肯定,也不够他的猝然离开让她对自己再次产生的怀疑。

    所以如果是喝醉了说的话,她不想听。

    太晚了,太不真诚了。

    郁琳凌说的,谁配得上配不上谁这件事,她不想纠结,可她似乎有被猝然点醒到:

    她要实实在在的,坦荡清楚的爱。

    “……我还可以拥有一次机会吗?我不要求你现在做出选择,我只要一次机会。阿昭,谢归他太复杂了,他的整个人,他的家庭,和圈子都太复杂了,他不适合你……”

    她的脑海里在寂静的远处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答应他,答应他,勇敢一次自私一次,只要挺过这一下,别再考虑什么,那么你从十五岁时的梦想就会实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你们分开。

    可与此同时,在另一边,有另一个她从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力量拉扯着她,说你醒醒吧李昭。

    “你呢?裴仅。”她看着他,“如果你是适合我的人,在五年前你为什么离开我,你告诉我原因,是因为我太任性了吗?是我不够好吗?还是因为我不符合你对人生的规划。”

    她声音有些哽咽,咬了咬嘴唇又说:“或是我妈找你说了什么,给你500块让你离开我,甚至是你得了绝症,现在治好了,或者是你发现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都行,我都能接受,告诉我一个原因。”

    “你知道就因为你说走就走,让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被爱,我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任性,我不再相信别人会爱我。”

    “裴仅,你告诉我,如果你是适合我的人,你就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裴仅泛红的迷离的眼睛慢慢涌上一层水雾,他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但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严重。

    与此同时的门外,8点3刻,谢归拿着准备好的鲜花和戒指正在寻找昭昭。

    所有人玩得太开心,全都疏忽了今日的主角已经消失很久了。

    只有郁琳凌,她撑着下巴,醉眼朦胧地抬手指了指储存间的方向。

    谢归谢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虔诚的心意向储存间走去。

    “昭昭。”

    门被屈指清脆地敲了两声,昭昭和裴仅同时向外看去。

    他们都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裴仅眩晕而迷茫的大脑头一次如此慌乱、没有把握,但他还是下意识拉住了昭昭的胳膊,无声地摇了摇头。

    别。

    求求你。

    “昭昭?难道要我隔着门说那些话吗?”谢归带着一丝颤抖又努力强装镇定的声音传来。

    昭昭的眼睛看向门口,她定了定神,抬起手来,将裴仅拉住她胳膊的手慢慢拨了下去。

    她就站在原地,裴仅却看到她离他越来越远。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在门即将被打开的一刻,裴仅像是疯了一样,他忽然一把将她拉扯到自己身边,阻止她开门的手。

    “阿昭……”

    昭昭惊愕看向裴仅。

    “再不出来我可要闯进去咯。”门外是陆廷深的声音和其他人的哄闹声。

    她的胳膊被裴仅箍住,身体倚靠在门上,昭昭用力挣了两下,却纹丝不动被他困在原处。

    “裴仅,你清醒点。”她皱眉看着裴仅,低声说。

    “我现在,很清醒。”

    下一秒,裴仅那张因为在她的人生中和记忆中过于熟悉而显得不太真实的脸向她倾轧过来,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猩红的眼睛热烈地注视着她,俯身吻了下去。

    而就在同一时间,门被陆廷深几人吵嚷着推了开来。

    在看到里头画面的一刻,周围喧闹声瞬间静止,谢归紧张欣喜的笑容戛然消失。

    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反应过来后,昭昭抬起手,一记茫然无措不可置信的巴掌落在了裴仅脸上。

    众人呼吸屏住,谢归手里白色的玫瑰砸落在地上散了满地。

    音乐声躁裂狂吼着,谢归的脸色由白变红,他怒不可遏盯着裴仅,拳头随着花落地的瞬间扬了过来。

    “我他妈的早就想揍你了,李昭是老子女朋友!”——

    第50章 ◇晚了

    来参加派对的所有人都知道谢归今晚要做的事, 他从不隐瞒对李昭高调的爱意,有些人说十分做一分,有些人说一分做十分, 谢归是那种说十分做十分的人。

    当然, 只有一半的人知道裴仅和李昭的特殊关系。

    大家猜测今晚不会是个十分和平的夜晚, 他们可能会有争吵,甚至会有争抢,但没人想到,他们会真的打起来。

    毕竟在此之前, 大部分时候, 大家都是体面人。

    以至于谢归拳头挥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这一记用了全力的拳头结结实实落在了裴仅脸上, 裴仅嘴角瞬间渗出血来。

    慌乱之中, 一半的人去拉谢归, 一半的人去拽裴仅。

    而谢归就像发了疯一般忽然力大无穷,将所有拉着他的人挣开,抬手又是几拳打到了裴仅的脸上。

    裴仅的脸上挂上紫青的伤势, 但他却像失掉了魂一样,一动不动任着谢归的拳头一拳一拳打下来。

    视线在空中摇晃, 他的目光寂寂望向昭昭的方向,她没有去帮任何人的帮, 没有站在任何一边,就好像这是一件和她完全无关的事。

    地上散落着被踩碎的玫瑰花,一个藏青色的钻戒盒滚落在角落, 音乐声还在热闹地庆祝着。

    “……And I said——Romeo take me somewhere we can be alone . I’ll be waiting all there’s left to do is run…… ”

    按照谢归的计划, 他现在正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讲完自己的告白, 将戒指套在昭昭的左手中指,然后轻柔地亲吻她。

    而现在……

    谢归的力气终于有了用尽的趋势,四五个人齐上阵才将他拉开,有人叫了救护车,郁琳凌给裴仅检查伤势。

    但裴仅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他最后看了昭昭一眼,然后在救护车到来之前,自己离开了这里。

    外面忽然滂沱下起大雨,音乐关停,雨声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宾客渐渐离开,地上一片狼藉。

    谢归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他的手里握着从地上捡起的戒指盒,低着头,刘海垂在额前,遮住了漆黑的眼睛。

    昭昭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碘伏和创可贴,放到谢归面前,“自己上。”

    裴仅没有还手,但谢归毫不保留的力气让他自己也受了伤,虽然比起裴仅的是微乎其微。

    谢归接过碘伏和创可贴,没有给自己涂上去,只是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昭昭。

    但这次昭昭没有给他扮可怜的机会,她问:“为什么要让裴仅过来。”

    谢归的眼睛无声望着她,他发现昭昭的眼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泛了一圈红,也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裴仅。

    “因为总要了结一下的。”他说。

    昭昭垂眼看着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吗?”

    “我说的不是我和裴仅,是你和裴仅。”谢归手里捏着碘伏的瓶子。

    “我知道他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如果真的要这些烙印一下子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给你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我想知道,你愿意和他做出了结吗?”

    昭昭穿着浅翠色的紧身小礼服,尺寸是照着她的身材裁制过的,腰身被箍得很紧,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慢慢变得困难。

    谢归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一眨也不眨,他穿着合身的西装,和第一次见到他时穿得很像。

    真的很奇怪,她那时候怎么会信了他的话,以为他是溜进来蹭吃蹭喝的呢。

    “我和裴仅已经分手五年了。”她说。

    “可他现在回来了不是么,你内心动摇了不是么。即使你还没有答应他,但你的确因为他而对我们的关系重新审视了不是么。”

    谢归的三个问题让昭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的,他回来了,她曾经动摇了,她也因为裴仅,而对和谢归的关系重新审视了。

    她竟然无法否认任意的一条。

    谢归的肩膀慢慢耷了下来,昭昭感觉到似乎有很多千丝万缕的气力正在慢慢从他的身上被抽离走,他像失掉了精神力的透明魂魄。

    “几天前裴仅给你发过一次信息,被我删了,他说想要告诉你当初分手的原因,他想重新追回你。我现在告诉你了,我把选择权交给你,如果那件事是你的心结的话,去解决它。”

    他整个人像是缩小了一个号,西装都不再合身,他的所有游刃有余、气定神闲都消弭了,谢归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进她的耳中。

    “我要一个完整的李昭。”

    他们与彼此对视着,空气稀薄,没有人说话,直到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漫长的阗寂。

    昭昭将视线移到手机上,这不是个接电话的好时机,但看到名字后昭昭没有犹豫接了起来。

    电话对面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昭昭的眼睛骤然睁大,身形摇晃一下,握着手机朝门口快步走去。

    “你真的要走吗?”谢归却在这时候叫住了她。

    昭昭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在门口渐行渐远,“我姐……”

    李格割腕了。

    听到医院的通知时,昭昭第一瞬间以为是诈骗。

    李格会自杀?在昭昭的心中李格内心强大得堪比巅峰时期的泰森以及太空培育下的变异蟑螂,没有什么能改变动摇她,没有什么能让她对自己产生质疑。

    这样的李格,怎么会自杀呢。

    护士似乎早已料到,他说了个只有李格和昭昭知道的事情,又报上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忙碌地挂断了电话。

    昭昭一路上都在哭,她知道这个时候需要镇定,要先解决问题,要像处事成熟的大人一样镇定平静地去面对这些。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眼泪像泉水一样汩汩流出来,她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告诉她,李格是喝酒后自杀的,但中途意识清醒过来一会儿,她打了电话给自己叫了辆救护车,告知对方自己的地址和门锁密码后,在昏迷前拜托了医生给李昭打电话,并且嘱咐她不要告诉爸妈。

    即使在这种时候,李格仍旧镇定有序地给自己安排好了一二三。

    打上车的时候,谢归正开着车从车库里追出来,他用力摁了两下喇叭,昭昭头也没回钻进了车里,谢归跟着昭昭的车,一路到达了九院,裴仅工作的医院。

    他将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望着昭昭焦急地跑进医院。

    风簌簌从窗外灌进来,他还是赌输了。

    ……

    李格醒来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她缓慢睁开眼睛,灯光有些刺眼,伴随着恍惚的眩晕感,手臂是麻木的,连接着输液管,麻木且冰凉。

    但不动的时候感觉不到疼痛,就和她割下去的时候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痛感,像是在切一块不属于自己的皮肤。

    昭昭趴在她的床前,兴许是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她握着的是她那双没有受伤的手。

    已经入夏,空调没有调得很低,昭昭容易出汗,这个时候额头已经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刘海趴在额角,脸上挂着两串明显的泪痕,眼睛和嘴巴都哭肿了。

    李格试图将自己的手从昭昭手里抽出,却吃力地发现,她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起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手臂泡在满是血水里的浴缸时的样子,那把刀割下去的时候她一定是太醉了,不然她不会做出把刀尖朝向自己的这种蠢事,至少要先向那两人挥出几刀。

    醒过来时除了求生的本能,她的第一想法就是不能让爸妈知道,老郑身体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老妈如果知道会担心地哭起来。

    她脑海中唯一想到能求助的,竟然是她那个她总觉得还没长大的小妹妹。

    从前她一直觉得李昭如果能一直保持天真就挺好的,她的性格不适合被暴露在太复杂的环境里,所以李格一度不是很支持李昭和谢归在一起,总是有意无意使她想起裴仅。

    即使他这么多年一直不在,李格却总有种感觉,那个人还得是裴仅。

    小时候她保护李昭,以后可以交给裴仅。

    她从前是这么想的。

    可这件事的发生倏然间让她转变了想法。

    她有一天总是要离开的,而以前再好的人也是会变的,她不能指望把她的小妹妹交给任何一个人。

    李昭会自己长大,她已经在自己长大了。

    她会有自己的主见。

    也许是一晚上哭得太累,李格轻微的动作没有将她吵醒,门口响起熹微的开门声,李格抬眼望过去,看到裴仅正小心地推开病房的门。

    纵使心力交瘁没什么力气去做出很大的反应,但看到裴仅的脸时,李格还是吓了一跳。

    他的脸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看起来伤势好像比她还要严重。

    进门后,裴仅轻微地点了下头打招呼,然后低声问李格感觉怎么样。

    “还好。”李格说,“你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裴仅点了点头,“嗯,不小心打了一架。”

    不小心……打了一架……

    那还真的挺不小心的。

    正说着,昭昭迷迷瞪瞪醒了过来,她先是看到醒来的李格,一个惊怔,“啊!姐!”

    又一回头瞅见裴仅,“啊!裴仅!”

    李格轻嗔了一声,“一惊一乍的。”

    昭昭转过身来对着李格,视线一触到李格苍白失血的脸,眼泪就又唰地掉了下来,“姐……你……”

    李格扯了扯嘴角,她想抬起手来摸下昭昭的头,但没有力气,“哭什么,丑死了,鼻涕虫。”

    昭昭一把擦着鼻涕眼泪,一边起身,“我去叫医生来。”

    因为趴了太久,起身的时候猛地眼前一黑,身体陡然摇晃了一下,在这时候被身后的一只手扶住,昭昭撑着床角站住,不太自然地回身。

    裴仅敛眉看着她,他的眼角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是被推倒时崩碎溅起的玻璃杯碎片划伤的,现在用创可贴贴着,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他那么完美强迫症的一个人。

    “我去吧,你和李格姐好好聊聊。”

    他说完,瞥了眼昭昭不自在地拧着的手指,转身离开了病房。

    昭昭呆呆望着裴仅离开的方向,她又想起昨晚他的那个吻,裴仅一向不是个会冲动的人,可他又好像次次被她逼得无法冷静。

    “谢归打的?”李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昭昭回过神来,无奈地点了下头。

    李格“啧”了一声,“可真行。”

    李格的精神状态恢复得很快,如果不是脸色还苍白着,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背上连着输液管,整夜哭得几乎没睡的昭昭看起来才更像个病人。

    昭昭走到床边坐下,“姐,你怎么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你能告诉我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李格还没张口,昭昭又先打断她,“不准说没事!”

    “我说没事,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吧。”李格苦笑了一下,“不过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一时被酒精麻痹了大脑,放心,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昭昭看着李格,一手握着她冰凉的手,“和我姐夫有关吗?我早上给他打了电话,他听说你出事后,竟然没有着急从外地赶回来,你们怎么了?”

    听到程珂被提起,李格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原本平静无澜的眼中荡起恨意,饶是迟钝昭昭也看出来了。

    不仅和程珂有关,还可能完全是因为程珂。

    “他和他的秘书搞在一起了。”李格闭了闭眼睛,说。

    “其实去年我就发现了,当时我们已经分居半年了,我警告过他一次,我以为他只是玩玩,没想到……”李格的脸颊慢慢涨红起来,嘴唇却还是失血一样的白。

    “我啊,就是这一生活得太顺利了,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会出现这样失败的一笔。”

    李格偶尔会羡慕出生就很平凡的人,因为平凡,所以可以大胆冒险,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

    而她,因为人生一直都太成功了,她承担不了失败带来的挫败感。从小上最好的学校,嫁最厉害的人,光鲜优秀好像是她的使命。

    毕生宏愿就是以这样的姿态生老病死,光辉岁月,终此一生。一旦出现任何差错,她都无法接受。

    就像明知程珂的心早就不在她这了,外面养着别人,她也不会声张。

    她无法面对任何可怜、同情之类的目光。

    “所以我宁愿忍着、拖着、假装着,也不愿把伤疤揭给别人看,不愿放他们称心如意,可是那个女人竟然怀孕了……”

    李格轻笑了一声,没有自嘲,也没有轻蔑怨愤,只是一种,回忆到某个特定时刻时,嘴角不自觉溢出的笑。

    “程珂娶我的时候,说他不愿意有另外一个生命介入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们丁克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才发现,人这张嘴啊,想要达成目的的时候真的什么都能说得出来。”

    昭昭不知道说什么,她一向不擅长安慰别人,可她的同理心又过强,李格的话越说越平静,她的眼泪却越掉越狠,一直到最后脸都要被眼泪洗干净了,弄得当事人李格只能无奈停下来去安慰她。

    “哭什么啊,我这不是没事了么,而且留一道疤看清一个人,老娘赚翻了。”

    昭昭还是哭得停不下来,她想哪怕遭遇这样的事是她自己也好,她平凡又混乱的人生里不差这么一件破事。

    可这是她骄傲优秀的姐姐,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姐姐,她怎么能被这样对待呢,她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我要去打死程珂,打死那个女人……”昭昭一边抽噎着一边说,肩膀一颤一颤的,“男人就没有好东西对不对姐……姐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那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鼻涕都要掉到嘴巴上了,你丢不丢人啊。擦擦鼻涕。”李格脸上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知道了,以后都告诉你,带你拳打小三,脚踢渣男,好不好?”

    “没有以后!我不会再给程珂伤害你的机会!”昭昭红着眼,斩钉截铁地说。

    李格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妹真厉害,都能保护她姐了。”

    昭昭哼哧哼哧地擤着鼻涕,瓮声道:“当然!”

    “你没告诉爸妈吧?”李格想起又问。

    “当然没有,你叮嘱过的嘛。”昭昭说,“今早老郑打不通你电话给我打了过来,说要给你送酱牛肉,我说你去外地了。”

    “嗯,别告诉他们了。”李格说,“等离婚后吧。”

    说着她自顾点了下头,“嗯,等离婚后。”

    在这时候,昭昭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昭昭茫然睁大了眼睛,又去看了看李格,李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手机。

    上面显示两个字:太后。

    是她们亲妈李女士。

    李女士已经有三四年没有亲自给昭昭打过电话了,即使有什么事情,也是让老郑转达,通讯录里留着彼此,纯属一种母女之间最后的情分。

    犹豫了两秒,昭昭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虽然知道接起来很可能会有一阵腥风血雨,但不接的后果她更无法承受。

    “你爸晕倒了!”

    电话一接通,便是李清汎惶然又颤抖的声音。

    做好准备争吵的昭昭顷刻间呆住,李格见她脸色骤变,焦急问她怎么了。

    “怎、怎么了……”她慌乱地去问李清汎,虽然心里已经恍然有了个答案。

    电话另一端传来拉长的救护车嗡鸣声,李清汎几乎语无伦次,一直重复“没事了、没事了”,“救护车来了”……

    不知道是在安慰昭昭还是在安慰自己。

    老郑做了一大锅的酱牛肉,分了一半给李格,一半给昭昭。

    结果李格的电话打不通,昭昭告诉他李格去外地了,老郑想着酱牛肉放久了也会坏,与其放坏了不如转送给女婿。

    程珂这一两年和家里联系不多,但从小知根知底的,老郑对他全当亲儿子看,只以为程珂是工作忙,老郑亲近他体谅他,觉得他对程珂好,程珂就会对他的女儿好。

    结果电话打到程珂那里的时候,就得知了两人已经在协议离婚,李格进了医院这件事。

    情绪激动下,心肌炎暴发性发作,老郑休克昏了过去。

    “我打的九院的电话,裴仅是不是在这个医院……”李清汎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一次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理智下来,“他在不在,能不能,让他帮帮忙……”

    在这时李格病房的门打开,裴仅带着李格的医生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就看到昭昭眼泪成串地挂在脸上,病床上的李格眼圈通红。

    看到裴仅的一瞬间,昭昭的眼泪更大颗地淌下来,她恼自己一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哭,却又不知道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裴仅递给她一张纸巾,他以为是昭昭和李格谈了昨晚的事。

    但昭昭没有接过纸巾,只是眼里蓄满了泪水,一开口泣不成声,“裴仅……我爸心肌炎犯了。裴仅,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肩膀一直在抖,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裴仅双手扶着她的胳膊轻安抚了一下,“别着急,慢慢说,叫救护车了吗?现在具体是什么症状……”

    昭昭颤抖着声音,努力将话说得有条理些。

    “好的,知道了,你讲得很清楚。”裴仅仔细听着,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胳膊,“别害怕,我在的……我在的。”

    在救护车赶到医院之前,裴仅和助手已经将手术室准备好了。

    李格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撑她从床上起来,昭昭和同救护车一起赶来的李清汎一起在手术室外等着。

    红色的信号灯持续亮着,昭昭的眼睛一刻不敢离开,就仿佛她的眼睛连接着老郑的心电图,她稍一放松,那边就会变成一条绝望的直线。

    手术一直进行了两个小时零十八分钟。

    红色的信号灯转绿,手术室的门打开,裴仅走了出来。

    “没事了。”

    当裴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昭昭忽然垮掉一样,抵在他肩膀上十分放肆地哭了起来。他身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闻起来前所未有的让人安心。

    “我真的很害怕,裴仅,我以为,我要见不到他了。”昭昭眼泪哗啦啦地淌在裴仅的肩膀上,“裴仅,谢谢你。”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他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老郑随后被推了出来,仍旧昏迷着,但裴仅说是没事,那就是没事了。

    陪老郑去病房的时候,经过他们时,李清汎轻声对裴仅说了句“谢谢”。

    昭昭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回去,整个人忽然从浑身紧绷的状态下放松下来,她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栗。

    缓了许久,昭昭缓慢地抬起头,看着裴仅,声音委屈地仿佛积攒了漫长的五年。

    “你怎么才来。”

    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裴仅低头望着她,“对不起,阿昭,我来晚了。”——

    小谢:你去吧,我要一个完整的昭昭。

    昭:我去了。

    小谢:我开玩笑的!不完整我也要!回来!!

    还有五六章吧,正文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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