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掌心太过炽烈,秦玥想收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戚少麟的话自上而下砸到她耳中,原本就已被撞得四散的神思更无法分辨出其中的含义。她闭眼咬唇,头偏向一方,露出白细的颈侧。

    即便只能看得她湿漉的眼尾,戚少麟也能感受到她的抵触抗拒。他身体酣畅满足,可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亟待填补。

    他不自觉地加重挞伐的力道,待眼前人浓黑的长睫蝴蝶挥翅般地抖动后,那阵空虚才做稍减。

    秦玥咬着下唇,半睁潮润的眼,尽然入目的便是戚少麟覆着一层薄汗的俊容。他身无一物,那处不再被遮掩的刺青,就这么明晃晃的展露在她眼下。

    她觉得刺目,又要避开视线,下颌忽的被捏住。

    戚少麟拇指稍用力,将被咬得微红的唇出,双唇隙出的缝,很快被他恶狠狠地堵住。

    黏糊的搅缠间,有秦玥难耐不受发出的轻声,还有戚少麟含混不可闻的低语。

    “阿玥,阿玥。”

    ***

    翌日天亮,秦玥睁开眼时,身旁床榻已凉。

    她缓缓抬起手,怔怔地看着微红的手心,掌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温度。脑中回响起戚少麟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她心底生出一股怪异的寒意。

    他那话的意思,绝不是要为她洗脱罪名,更像是要她一辈子依附于他。她不愿细想,开口唤了惜云,如往常多次那样道:“端药来。”

    惜云却没同以前那样应下,而是迟疑道:“那药喝多了伤身,姑娘别喝了吧。”

    秦玥不以为意,“都喝了那么多次,还怕什么伤身,去吧。”

    惜云不动,躬着身子请罪似的立在床前。

    秦玥恍然懂了她的意话外之音,颤着嗓音问:“是戚少麟的意思?”

    惜云低声道:“世子也是为着姑娘好。”

    “为我好。”秦玥嗤笑着喃喃,随后疲乏道:“你先出去吧。”

    门关上后,她径自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在妆案衣柜前翻找。最后在衣柜最下层找到了上次围场中剩下的药丸,取出一颗吞下后,她好似才恢复了知觉。

    戚世子当真是大发善心,不仅要收留她在侯府,还许她以罪臣之躯怀上戚家的骨肉。她没有以水服用,而是任由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化开,一点点清醒她的神志。

    惜云去准备早膳,梳洗之事就由惜雨来做,她手指灵巧地挽髻,口中低声道:“公子说玥姑娘聪慧过人,自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本来打算和您再见上一面,可世子这儿的守卫实在太过森严,恐怕得之后寻机会了。”

    秦玥淡淡应了一句,未置可否。

    戚玚想要的,不过就是永安侯世子之位罢了。她无意参与他们的夺位之争中,可若是真能从中获取所需,掂量利弊后,也未尝不可。

    戚少麟此番离京,本是大好机会,可他临行前不知为何,足足加派了多一倍的人手在乘知院守着,不许她出院。出了房门后,惜云更是寸步不移地跟着她,遑论见外人一面了。

    除了院里这些熟面孔,她见得最多的就是戚二傻。

    主走狗及,戚二傻代替它的主人,尽心地守在秦玥身边。

    ***

    第三日早晨,秦玥正用早膳,就听到门口一阵动静,像是有人来了院中。

    她迈步出门,看到廊下惜云正在和一位与邱嬷嬷年纪相仿的嬷嬷交谈。那人想来在府中地位也不低,满脸不耐烦,目光窥见秦玥后,径直朝她道:“你就是世子的侍女?”

    听这语气,应当是主院的人。秦玥收着语气回道:“是。”

    那人绕过惜云,行至她身前,“侯爷夫人那要你去一趟,你随我走吧。”

    听着这两声名讳,秦玥呼吸一紧,正要回话,便听惜云抢着道:“郑嬷嬷,世子临走前吩咐过,他不在府中时,玥姑娘哪儿也不能去···”

    话还未说完,郑嬷嬷厉声道:“住嘴!侯府也有你说话的份?”

    郑嬷嬷目光在秦玥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面容昳丽,五官清绝,虽说是丫鬟出身,可举止姿态中并无半点卑怯之色。这般容貌,难怪会勾了世子的心去。

    别说戚少麟不在府中,就是他在,也不一定能逆了侯爷的意。秦玥垂下眼,顺从道:“劳烦嬷嬷带路。”

    惜云自是无力阻拦,眼睁睁看着玥姑娘往主院走。沉思片刻,她往留在院中的丁擎宇屋里走去。

    丁擎宇奉命守在院中,见惜云慌张地跑来后,忽的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皱眉问道:“惜云,是玥姑娘出事了?”

    惜云大喘气,调整呼吸道:“是、是侯爷夫人差人带走了玥姑娘。”

    丁擎宇大惊,想到世子临行前的吩咐,立即取了马鞭准备出门。他叮嘱惜云道:“你叫人去主院候着,我去出去一趟。”

    ***

    弯弯绕绕走了半晌后,才到了主院偏屋。

    侯爷夫人端坐在上方,品茶闲谈几句后,才将视线移到跪在地上的丫鬟身上。

    戚旭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叫什么名字?”

    他嗓音不怒自威,是常居高位之人特有的粗沉,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秦玥低头答道:“惜月。”

    上方之人默然无声,须臾后,站在一旁的郑嬷嬷喝道:“在主子面前这般没规矩!”

    秦玥反应过来,抿唇又答道:“奴婢名叫惜月。”

    戚旭这才继续问话:“你可知罪?”

    淡淡的一句话,却叫秦玥浑身紧绷起来。她立时想到的便是戚旭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趁戚少麟不在的时候处理了她。旋即她又觉得,若他真是知道,应当不会这么简单叫她来,还有女眷在场。

    她犹豫着如何作答时,戚旭又开口了:“那日去春日宴的可是你?”

    秦玥一颗心陡然平复下来,问的是这档事,要容易应对得多。她埋头道:“是奴婢。”

    戚旭冷笑一声,“你主子不懂事,难道你也没分寸?”

    上次为了她与手足动武,后又不顾体面,带着人大方参与宴会。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永安侯府的脸都要被丢尽。

    秦玥神思翻转,忖量回复之词。若是直接认错,保不齐就要被安个罪名受罚;可将事情推到戚少麟身上,恐怕后果更严重。心绪百转千回之时,一个念头霎时闪过,这难道不是个机会?

    她稳了稳嗓子道:“奴婢知罪,只是世子抬爱,奴婢不敢违逆。身份卑微,只求安稳本分过一生,绝不敢有别的非分之想。”

    戚旭脸上稍虞,“你当真如此想便好。”

    侯府门第,即便是妾室也不容这等身份之人。

    秦玥双手不可抑止地颤抖,她揪紧衣袖,下了决心,主动道:“侯爷,奴婢卑贱,不敢污了世子名声。久闻侯爷忠孝,宽待下人。奴婢前些时日得知家母重病,心中担忧,望侯爷开恩,放奴婢出府。”

    这算是冒险一搏,赢了她有摆脱戚少麟桎梏的希望,输了左不过是受一顿斥罚。

    戚旭没料到她存了这个心思,他本不想插手这等内院之事,只是戚少麟太过沉溺这女子身上,任其发展难保不会坏了侯府名声。他又素来不敬继母,由温代柔出面反而不妥,自己只好过问。

    他迟疑之际,一旁的夫人温代柔开口道:“侯爷,念在这丫头一片孝心的份上,成全了她吧。”

    秦玥心中讶异,没想到夫人会开口帮自己,继而她思及夫人是戚玚的生母后,也不觉奇怪了。戚玚与戚少麟相对,自己的离开对他绝对百利无一害,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她这也算歪打正着。

    戚旭沉吟,他堂堂一个侯爷,也不愿落个太苛待下人的名声,酌量少顷后道:“念你服侍过世子一场,你若是真有此念头,我放你出府。”

    秦玥俯身叩谢。

    事情了结,侯爷便全交由夫人搭理,兀自忙正事去了。

    放人出府这种事由通常府中的管事会处处理,但夫人上心,亲力亲为地为她办置。秦玥丫鬟的身份只是个幌子,实则契据缺失,若没有温代柔从中转圜,定不会顺利出去。

    秦玥知道他们母子二人对自己亦是有利可图,可也不得不冒险一试。不若如此,哪天她当真有了身孕,那才是逃无可逃,永远被戚少麟捏在手中。

    不消多时,温代柔就拿了银子和一些莫须有的契据给她,让郑嬷嬷亲自送着出了侯府,连乘知院都没有回。

    踏出侯府大门那一刻,秦玥恍然如梦,这一切竟是这般简单。

    她苦苦索求的东西,侯府主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达成了。她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颇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

    顾不得这一点不安,她抬脚便往热闹的集市走去,可未来得及走出这条街,拐角便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一身肃穆制服,长刀横在她身前,恭敬道:“秦姑娘留步。”

    他身后走出另一个人,丁擎宇额头冒汗,如释重负道:“玥姑娘,府中不安全,烦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这次不会顺利逃,不过快了,几章后就是

    第52章

    丁擎宇侧开身,让出一条道,路口便是一辆肃穆的马车。

    结合眼前禁军装扮的人,秦玥大概猜到了这是要自己去哪儿。许是知道一切不会那么顺利,除了最初的惶悚,她并未再生出其他翻江倒海的情绪,一脸平静地上了马车。

    车窗外先是喧哗,而后回归静穆,只剩车轮滚动的声音。秦玥怔坐在车内,无不懈气地想,戚少麟算无遗策,仿佛料到了会有今日这么一出,早做好了打算。她像是只不知自量的麻雀,自以为能逃出升天,岂不知出了牢笼,外面等着她的却是张密不透风的网。

    车身驶入东宫,下车后,有宫人带着她进了一座偏殿。

    东宫较侯府更为森严,宫人们只规矩做事,多的半句话也无。庆元殿一应俱全,吃喝不缺,秦玥百无聊赖地待到傍晚,才听得殿外的通传。

    赵朔身后跟着几名太监宫女,面如清风地进了庆元殿。宫人们将饭菜端到桌上后,他一摆手,叫人都退了出去。

    他也不计较秦玥冷脸无礼,兀自坐到她对面客气道:“秦姑娘,这可住的习惯?”

    丝毫没有太子的架子。

    戚少麟的恶劣大多不加掩饰,从言行举止中一眼便可知。而赵朔却像个笑面虎,看似温和宽厚,实则城府深沉,叫人无从防备。

    秦玥道:“殿下的地方,自然是极好的。”

    “那就好。”赵朔笑道:“否则子稀回来要唯我是问了。”

    围场时戚少麟就曾说过他是太子这一派的,现下见赵朔谈及他语气熟稔,便不足为奇。秦玥没接话,赵朔又道:“临行前子稀曾嘱托我,务要帮他照看好秦姑娘,所以在他回京之前,就委屈秦姑娘在这东宫了。”

    除了留在东宫,她又没有别的选择,也不必做无谓的抵抗了。

    秦玥学着他的模样,表面客气道:“那打扰殿下了。”

    赵朔听得有趣,眼底笑意散开,口气意味不明:“难怪子稀会念念不忘。”

    他敛了态度,状似开导道:“其实秦姑娘应当明白,离了侯府,你独自一人在外反倒危险,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秦玥道:“殿下言之有理,只是我生来愚笨,最不懂得趋利避害,注定有吃不完的苦头。”

    赵朔年纪比戚少麟大几岁,十年前秦家获罪之前,曾与秦常锋有过数面之缘。他盯着秦玥坚韧隐忍的神情,从中倒真看出了昔年名将的影子,可见血脉这种东西,是最不可磨灭的。

    他揭过这话不提,说起了别的:“秦姑娘理应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当年安在你父亲头上的罪名,我也并不想追究。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帮你。”

    帮她。这两个字秦玥已经听过太多次,最初是项家,后来是戚少麟,戚玚,现在连太子都对她这样说。人人嘴上都说得诚挚,却无一不是伪作谋利。她神色从容问道:“殿下想要如何帮我?”

    “帮你报仇。”赵朔悉数道:“或者帮你查找你父亲的消息,替秦家洗脱罪名。”

    不愧为一丘之貉,就连说的话都毫无区别。秦玥扯起嘴角,轻笑道:“戚少麟难道没有告诉殿下,我已经知道了古禹使臣来朝献上的东西?”

    话被戳穿,赵朔依然面不改色道:“古禹不过是借个名头示好,不见真人,一堆白骨算不得数。更何况若真有这么个人在手里,他们怎么肯轻易杀了。”

    这番处变不惊的修为,着实让人倾叹。

    秦玥不欲与他多纠缠,直接了当道:“殿下焉知我又说了实话?我并不知道父亲留下的是什么,不过既然昭王对此趋之若鹜,那定然也对殿下十分重要。若真如殿下所言,我父亲尚存于世,那殿下将精力放在寻找他上更有用些。”

    被她直言顶撞,赵朔面上也不生气,笑道:“秦姑娘口齿伶俐,恐怕只有子稀才能说动。”

    说完他褪去三分笑,起身离去。

    空荡荡的殿内只剩秦玥一人,听着赵朔在殿门口吩咐宫人好生照看她的话。

    入夜后,庆元殿内冷清寂寥。

    陡然换了住处,心里又压着事,秦玥了无睡意,趴在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摇曳的灯光。

    赵朔的话不停在耳边回旋,她觉得自己真就如此无可救药。每每心灰意冷之际,只要从旁人口中听取片缕希望,就止不住地生出臆想。

    或许真如赵朔所言,父亲没死呢?就同儿时习字时先生所言,凡事要亲眼见过,方可为真。

    只是这次她绝不会再相信他人,她一定会亲自找到父亲。抱着这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缓缓闭上了眼。

    ***

    半月的功夫一晃而过。

    除了第一日外,赵朔再没有踏足庆元殿。

    这日到了晚膳时分,殿里的宫女却没同往日那样呈膳,而是托着一套宫女衣衫给秦玥换上。秦玥明白,这多半是要带她出去。这些人口风紧,问不出话,她索性缄默不言,老实地穿上。

    装扮好后,她就被引着到了东宫正殿。

    赵朔身着金丝滚边蟒袍,见了她含笑道:“秦姑娘今夜就能离开了。”

    秦玥神色微动,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是戚少麟今日回来了?

    她混在宫女中,低头跟在赵朔身后不知往何处走。

    丝竹嘈杂声渐近,秦玥偷偷抬起头,看到前面的宫殿人影攒动,是在夜宴。

    赵朔进屋后,四周动静小了下来。他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才陆陆续续落座。衢州匪患平息,永安侯世子凯旋,今夜就借着这个由头举办这场庆功宴。

    殿内两侧布置矮桌,秦玥便随赵朔从中间穿过。路过一桌时,即便是低着头,她也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她头埋得更低,耳旁忽的响起一声低笑。揶揄轻佻的一个音,不是戚世子是谁。

    赵朔入座后,便吩咐宫人上膳,秦玥也自然被遣去了戚少麟桌上。

    半月未见,戚少麟并无多大的变化,或许是在外动了刀剑,只有眉宇间隐隐多了几分凌厉。此刻单腿屈膝坐着,瞧上去落拓不羁。

    秦玥跪坐在他身旁,目视前方,端正得像个书塾里听课的学生。

    戚少麟唇边笑意更浓,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桌上的酒杯,使唤起了人:“倒酒。”

    这样的场合,纵然知道他有意作弄自己,秦玥也只得受人摆布。她抿了抿唇,双手端起酒壶,目不斜视地给他斟了一杯。

    戚少麟觑了一眼半满的酒杯,故作不悦道:“这点够谁喝?”

    秦玥倾身给他斟满,依旧不看他。

    戚少麟举起快要溢出的酒杯,也不知有意无意,还未送到嘴边就洒了一身。他冲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叫身旁的宫女带着自己去后殿更衣。

    秦玥站起身,正踌躇不知往何处走时,戚世子已经轻车熟路地走在了前头。

    到了后殿厢房门口,见人警惕地不肯进屋,戚少麟正经道:“这是皇宫,你以为能做些什么?”

    趁她霎时的犹豫,他拿着对付敌人的身手,一把将软玉温香揽入怀,而后进屋踢上门。

    秦玥回过神,瞪着他怒骂道:“戚少麟,你无耻!”

    戚少麟托着她放到桌上,双手撑在她两侧,“总算肯正眼看人了?”

    秦玥愤愤地别开头,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着。

    戚少麟扫过她因生气微红的双颊,故意道:“秦玥,你们秦家不是最讲忠义?我在外刀尖滚血,为民除害,难不成就得不到你一个好脸?”

    分开了半月,自己在衢州一入睡这人便出现在梦中,扰得他不得安枕。梦里巧笑倩兮,现在却薄情至此。亏得他一平息祸患就连夜启程,路上歇一口气的空档都没有。

    秦玥斜眼睨他,鄙夷道:“表面伪善,暗地滥用私权,你就是最大的祸害。”

    戚少麟被骂了一通却心情大好,勾起唇角道:“好吃好喝供着,我哪里委屈你了?”

    厚颜无耻如斯,秦玥懒得与他多费口舌,闭嘴不语。

    此时屋门两声清响,宫女在外道:“世子,奴婢拿来了干净的衣物。”

    戚少麟站直身,提声对外道:“不必了,我马上出来。”

    秦玥松一口气,转眼又看到这人盯着自己,他启唇道:“庄远在外边,我让人送你出去,你在马车里等我。”

    拿帕子胡乱擦拭几下酒渍,又让人送走秦玥后,他才折身回夜宴。

    宴上仍是热闹不已,酒过三巡,宴会也临近尾声。

    戚少麟旁边坐的便是顾宏。他寻着时机凑上来敬了一杯酒,戚少麟抿了一口应付,却见这人没走的意思。

    顾宏谄笑道:“世子,上次我所说的方法可管用?”

    戚少麟回想起那夜对秦玥说的话,当时她并未有何反应。他想了想问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说到男女之事上,顾宏可谓经验颇丰,他忙道:“哄人自然是有千般方法,衣裳首饰,饮食口腹,甚至床笫之事上,都有得技巧。”

    秦玥未曾在打扮上费心思,吃喝也并不讲究。戚少麟听着最后一句问:“床笫之事?”

    顾宏素闻戚少麟少近女色,恐怕连侍妾都是头一个,想来也是不懂其中的乐趣。借着酒劲上头,他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戚少麟听完只觉喉头发紧,沉着脸不说话。

    顾宏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以为自己失言,立时酒醒了一大半,想要收回话已经晚了。他刚要改口,便听戚少麟开口道:“这样真能叫她开心?”

    顾宏道:“世子若是肯,哪家女子不知足?”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好卡啊

    看了评论,谢谢大家的喜欢,我会努力不辜负大家的厚爱的

    第53章

    马车驶出皇城,宽敞车厢阒然无声。

    秦玥自然是无话,稳坐在车窗口。戚少麟也静默不语,右手转着指上的玉扳指,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到了主街,外边的吆喝声便传入耳,小贩声音洪亮,扯嗓吼着:“鱼汤面~”

    秦玥晚膳没来得及用,又爱吃这一口,闻声更觉得饿了。

    戚少麟也被这悠长的调子唤回思绪,看了眼秦玥对庄远道:“停车。”

    秦玥略为惊讶地抬起头,高大的身躯已经从眼前晃过。戚少麟站在车外,一手撩着车帘,一手摊在她面前,“下来。”

    秦玥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搭他的手,径自从旁的空隙下了马车。再不喜这个人,她也不会与自己作对,平白错过这顿美味。

    这是家极为常见的路边小摊,推车旁支起一方小桌,如此简陋地给京城的夜晚添了一份温暖。

    两人相对而坐,秦玥一时觉得这幕似曾相识。在泾州时,他们也这般坐在街边吃鱼汤面,戚少麟耍赖让她挑鱼刺的场景宛然在目。而此时的他,一身锦衣华饰与四下格格不入,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滚热的鱼汤面很快上桌,热气腾散,在两人之间仿佛罩了一层白纱。

    秦玥收起这些伤春悲秋的心思,取出一双竹筷,挑起面细细吃了起来。

    汤面上只漂着几片鱼肉,戚少麟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挑着鱼刺。

    秦玥吃完自己碗中的鱼肉,又有几片送到了碗里。戚少麟放下竹筷道:“喜欢就多上几份。”

    “不必,又不是光吃鱼。”

    说完她继续低头吃面,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今夜的戚少麟似乎有些古怪。她原以为,自己这一回出府,他必然又会像之前那样恼怒。可从宫中出来到现在,他都未发作,难不成出去一趟性子变了?又或是他有别的招数,在外不好损了他世子的身份,只待回府后才使?

    思及他从前种种恶行,还是后者罢。

    想到又要回到乘知院,她胃口都减了几分,一碗面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京城这儿的鱼汤面不如泾州地道,甚至味道还有些辛辣,秦玥吃得双唇发红,眼眸湿润。

    戚少麟本来一门心思看她吃东西,见此不由得想到了在外做的那些荒唐梦,梦里的她便是这副模样,红唇微启,轻吐着一些听不清的低语。

    顾宏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眸色幽暗地看着对面的人,眼前浮现出秦玥羞赧难耐的面容,一时也不觉得那事有何不可了。绸裤拘束,他不动声色地调了坐姿,“不吃就回去了。”

    马车晃荡,阔别十日,秦玥又回了这个地方。

    戚少麟下车后直接去了主院,秦玥心中惴惴,跟着惜云回房。

    进了屋,惜云当即红了眼向她请罪,自责没有在当日护着她。秦玥生出些许感动,她不是不知惜云打心里是站在戚少麟那方的,自己的一举一动恐怕也被她监视着。可这月余的相处,她也的确对自己尽心尽力,照顾周全。

    秦玥笑着安慰了她几句,便让她准备热水沐浴,换下身上这套碍眼的宫女服饰。

    ***

    主院前厅灯火通亮,侯爷夫人端坐着等候。

    戚少麟大步迈进屋后,温代柔命人端上一碗参汤,送到他桌前,“世子在外辛苦了,得该好好补补。”

    戚少麟看也不看,轻笑道:“外面再辛苦,也不过是些真枪明剑的功夫,哪里比得上这后宅让人难安。”

    他话里带刺,温代柔听了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平日那副谦和的态度,噤声不言。

    戚旭自然知道他这番话为的是什么,只是戚少麟才奔劳归来,他不欲惹得不快,开口道:“放那丫鬟出府是我的意思,她有这个心思,强留做什么。”

    戚少麟愠气骤增,对戚旭直言道:“父亲以为放走了她我就能照您的意思,安心娶妻?”

    在外剿匪不便带上秦玥,若不是他提前料到了这些,往太子那头递了话,秦玥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运气好便是真的逃了出去,运气不好,被昭王等人捉了去,遗祸无穷。无论哪一种,他只要一想,便怒气上头。

    戚旭再也忍不住,喝道:“你当真就为了那么个人,丢了侯府体面?”

    “儿子脸皮厚,向来不在意这些。”戚少麟顿了顿,继续道:“父亲若执意插手我的事,别说是体面,就是再损侯府名声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住嘴!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顾戚旭的暴喝,他站起身,最后道:“乘知院是我的地方,以后若是再有人闯进来,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他心底那股郁愤稍减,头也不回地出了主院。

    回乘知院的路上,夜风吹得人冷静了下来。秦玥就这么待在府中不露面,旁人总不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个人,不若大大方方地带出去,也不必再装那等小厮丫鬟了。

    他戚少麟的人,任谁还敢欺负半分!

    思忖间,就已经到了秦玥屋门口。

    惜云站在门外正要行礼问安,戚少麟一挥手免了礼,独自推门进屋。左右扫了一眼,床上桌边都没有人,他踱步到里间屏风外,白雾正从里散出。

    水声沥沥,一只白净纤细的手冒出屏风,摸索着干净的衣物。丝绸柔滑,一件上衣就这么掉了下来。那只手扣在屏风顶端,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惜云?”

    秦玥听到屋门开合,以为是惜云进来,清声道:“帮我递一下。”

    戚少麟眸色深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虚虚搭在她手背上。

    秦玥伸手接过衣裳,发现外面的人并没有松开。她立时觉察到什么,想抽回手已来不及,手腕被人一把握住,冰凉的玉扳指正压在她脉搏处。

    她身无遮掩,羞愤地撑在屏风上,边竭力想要挣脱他边道:“戚少麟,你这个无耻小人,你放开!”

    骂来骂去就这么几句,戚少麟反倒听得悦耳,含笑道:“放开了还叫什么小人?既然挨了骂,我当然要坐实小人的名头,否则秦姑娘岂不是空口无凭。”

    “你!”论信口胡辩,秦玥绝不是他的对手,愤愤地骂了几声混蛋后,忽的身前一空,屏风“哐”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戚少麟仗着身高手长,就着这个姿势踢倒了屏风,将后面的光景一览无遗。

    秦玥另一只手挡在身前,骂得更厉害了。

    戚少麟低头,见她皓白的一双脚还沾着水,就这么踩在地上,也不知道冷。他打横抱起人,询问道:“可还要洗?”

    他语气诚恳挚切,站在原地不动,像是真的要一个回答。

    此时骂也无用,秦玥别开头不回答。

    “不说就是要,那我让惜云再打一桶水进来。”戚少麟说完,真要开口叫人,“正好我也没洗。”

    屋里这番乱景,多一人看见便多一分难堪,秦玥闭上眼气恨道:“不洗。”

    这一闭眼,直到被安置在床上后也没睁开。她静躺了许久,也没再感受到动静,浓睫轻颤,双眼隙开一条缝。只见戚少麟坐在床沿,凝眸不转地盯着她。

    相对于自己,戚少麟衣衫整洁,浅色料子上只有几个自己蹭起的湿团。撞上他专注的目光,秦玥偏头朝内,只露个发红的耳尖给他。

    四月的天气,夜里还有几分凉,她身上的水迹未干,更添冷意。

    一只手轻缓地替她拭去这些水珠。

    “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东宫的膳食不合胃口?”

    戚少麟在衢州多使剑,指腹覆有一层薄茧,触感鲜明。冰凉的玉扳指不时擦过,激得人不适,秦玥不自控地瑟缩一下,咬着唇不发出声音。

    原本只在肩头停留的手转变方向,戚少麟接着道:“秦玥,别想着逃,就算出得了侯府,你也出不了京城。”

    垫褥扯动,他上了床,屈膝跪在下方。

    秦玥闻言心中一沉,戚少麟在京中势力滔天,就是他不在京中之时,自己都不能逃走,更何况现在了。温软的触感忽然到了自己耳边,他碰了碰她的鬓角道:“侯府里有我,以后谁也别想动你。”

    “戚少麟,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困着我也没用。”她偏着头闭眼道。

    “谁说没用。”戚少麟的声音渐远,冷硬的玉石磕在她膝上,压着轻轻推开,“你安心留在这,别的不用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她的罪名?秦玥霎时没懂他这话的意思。还不待她细想,轰的一声便从她脑中炸开。

    她猛地抽回脚,慌乱地蹬开他的脸,退身坐在床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她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湿濡轻软的触碰。

    被当脸一踹,戚少麟登时什么兴致也无,沉着脸皱紧眉看着她。

    秦玥震惊地全然说不出话,脸上热得发烫。她抿紧双唇,半晌后才道:“你滚出去。”

    戚少麟一言不发,随后抬脚下床,快步如飞地出了房门。

    他一早就知道秦玥是个没良心的,他堂堂一个世子,如此纡尊降贵地讨好于她,反倒遭她这么对待。顾宏那人果然是个窝囊废,说的尽是废话。

    第54章

    庄远将此次衢州剿匪的整理出的函件送到书房时,见世子正黑着脸坐在案前。

    他纳闷地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桌上,双眼掠过世子发红的右颊,失惊道:“世子,你的脸怎么了?”

    目光下移,看到他湿迹斑驳的衣裳,他不由得暗疑担忧。世子回府应当是去了侯爷那,这莫不是被侯爷打的?

    觉察到他的视线,戚少麟低头扫了一圈身上的痕迹,胸前几处是抱着秦玥时被洇上的。而肩上那条水印,则是将她脚搭在自己肩头踩湿的。

    踩着自己时轻飘飘的,踢到脸上竟这般用力。

    他避而不答,反问道:“什么事?”

    庄远粗粗说了一通,而后上前低声道:“属下仔细打听过了,咱们离京这段时间,昭王那边明面上没什么动静,可暗地却有几个可疑之人进出昭王府。”

    “什么人?”

    “看上去只是些寻常的舞姬。”庄远迟疑少顷,接着道:“不过据探子回报,似乎不是大梁人,带有古禹的口音。可古禹来京城做生意或是安家的人也不少,再细查就查不出什么了。”

    戚少麟右手抵在唇边,凝神片刻道:“派人盯紧一点。”

    “是。”庄远应了一声,折身退下。

    偌大的书房只剩戚少麟一人,手指摩挲,坚硬的玉石磕上唇齿,他好似明白了什么。难道是咬疼了她?

    这样一想,秦玥的反应便说得通了。可这如何怪得了他?他也是在秦玥这儿才开窍,不懂得那些技巧,头一回难免生疏,嘴上力道没个分寸。

    她倒是娇气,不如意了便不管不顾往自己脸上招呼,当真是放肆。

    ***

    寝屋内,秦玥盖着薄毯呆呆地坐在床头,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她直直地盯着被遮住的腿间,轻柔的吸吮和湿软的探入仿佛还停留在那处。

    戚少麟他是疯了,才想出这样的方法折辱她?可若说是折辱,难道这不是更损了他的面子?

    她回想起今日他那些古怪的言行,不知怎地,往前邱嬷嬷的那句话穿插其中:“世子是喜欢姑娘你的。”

    这个念头比方才经历的事更要她震颤,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麻木不知所措。

    戚少麟难道是真的喜欢她?所以才一次次叫她留在侯府,要为她撑腰···还想她怀上他的孩子。

    她旋即又觉得不切实际,狠厉如他,又怎会对自己有意。撇开她身上背负的罪名不说,单是他母亲因秦家而死这一条,依戚少麟的性子,就绝不会轻易放下。

    杂乱的思绪交织,她脑中犹如开起了一锅浆糊,吐冒的气泡击溃所有理智。她甩了甩头,慌神地并紧了腿,顿觉那股恼人的湿意更甚。

    不顾屋内的狼藉,她开口唤来了惜云。

    惜云进门先是被倒地的屏风吓了一跳,她面色不改地走到床前,见玥姑娘裹着薄毯,只有白净的手脚露在外边。

    秦玥涨红了脸,声如蚊呐:“你再打一桶水来,我还想洗一洗。”

    ***

    或许自己那一脚还叫他生气,戚少麟两日都不曾露面。

    秦玥乐见于此,闲来无事时就在院中散心。

    戚二傻又长大了一些,白天基本都待在她脚下,摇尾乞怜。秦玥对它不再抵触,抓着一把果仁,一粒粒丢在地上喂它。

    戚二傻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瞧上去憨气十足,不禁让秦玥想到了当初从水里救起它的场景。耳畔闪过戚少麟那时说的荒唐话,她稳了稳心神,问惜云:“惜云,你···你家世子可有定下过什么亲事?或是中意过哪家姑娘?”

    惜云想了想,“亲事倒是没有,至于姑娘,只有侯爷替世子相看中的。”她笑着道:“世子从不曾对别的女子上心,只有姑娘你一人。”

    秦玥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心中千般滋味。她清楚,戚少麟若是真的对自己生出些许情意,那对她来说无疑是有利的,她大可以利用这一点逃脱或是报复。可从本性上讲,她又不愿如此。

    人的情感本是世间最诚挚纯洁的东西,不应该被施加卑劣。即便是戚少麟这样的恶人,他的喜欢也不应当被随意蹂践。

    想到这儿,她心底泛起一丝懊恨。过了这么多年,她偏偏还是摆脱不了那股清高。儿时父母的谆谆教诲已经刻进骨髓,叫她心怀感恩,又痛苦不已。

    第三日一早,惜云便拿出套新衣裳给她换上,说是世子要带她出门。

    秦玥微微讶异,以往出院不是装作小厮就是扮做丫鬟,而惜云手上的分明是件上好的衣衫。或许不会见外人,她边想边穿好,由着惜云为她梳洗上妆。

    秦玥皮肤白,一套鹅黄长裙衬得她丰姿冶丽,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丝娇俏。

    点完口脂,惜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人,面露惊艳,情不自禁道:“姑娘你真好看。”

    惜云少有说这种俏皮话的时候,秦玥笑道:“惜云也会哄人开心了。”

    “才不是呢。”惜云羞赧收回贪恋的目光,“奴婢虽说没出过多少门,可京中贵女都在府中见过,没一个比的上姑娘你的。”

    秦玥只当她是玩笑话,抿抿唇不说话。

    上了马车,戚少麟目光流转,最终还是停留在挺直的身影上。秦玥侧身对他,在惜云面前那副女儿家情态荡然无存,神色淡漠如霜。

    明明屈尊就卑,还被踢了一脚丢了脸面的是自己,她反倒气性大。戚少麟也闷闷不开口,视线却没骨气地黏在她身上挪不开。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秦玥才出声问:“去哪儿?”

    戚少麟眸色闪动,嘴上冷淡回她:“你不是不爱在府中,以后不用逃,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听他话语夹枪带刺,秦玥恍惚间觉得自己那些念头太过荒谬,他失忆时喜欢自己的模样她又不是没见过,与现在大相径庭。

    车身在顾府门前停下。

    顾宏昨日刚得了一批上好的兵器,戚少麟好武,他正好趁此机会邀他来府上赏玩,顺道与他打好关系,借他之力谋个职位。除他以外,京城还有几位身份相当的公子也受邀而来。

    戚少麟抵达时,其余人已经到的七七八八。顾宏迎接他,瞧见他身后的女子,心下了然。戚世子身边的宠妾,怕就是这人了。

    各式锋锐精致的武器排放在院中,秦玥见了目光就有些移不开,这番景象,只有幼时家中才有过。她扫了眼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人也正在打量她。

    他面相有些眼熟,秦玥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直到听见有人唤了他一声“殷公子”,她才回过神来。他是殷如侨的哥哥殷念柏。

    殷念柏亦是认出了她,目光切切,像是有话对她说。

    秦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戚少麟,发现他正斜眼睨着自己。四目相对,他当着殷念柏的面,低下头在自己耳边道:“你若是再与他眉目传情,等会儿试剑时,我难保不会失手伤了殷公子。”

    从外人看来,两人状似亲密,宛如一对璧人。

    眼见殷念柏面色难堪,戚少麟才站直身,挑衅似的揽住了秦玥的肩。秦玥躲开他的手,带着惜云面色不虞地往女眷所处的地方走去。

    顾宏在一旁将这副场景尽收眼底,他眼珠子狡黠一转,在妻子贺氏耳边低语几句。

    后院众人三三两两聚做一团,秦玥面生,又不是正宗的世子夫人,旁人难免轻视了她,没得与她招呼的打算。好在她也不在意,四处张望着,寻找殷如侨的身影。

    可惜她今日似乎并没来,她正失望时,身后陡然有人出声道:“可是戚世子家的?”

    秦玥回过头,眼前是一位娇艳绮丽的女子。她回道:“正是。”

    贺氏笑着上前挽住她的手,自然亲昵地带着她往院中的石桌走:“世子还是头一回带人出来呢,可见是极为心疼你的。”

    坐下后,这位顾夫人便话里话外地打听她与戚少麟的关系,想来是要从她这儿套话。秦玥随口敷衍了过去,不欲再谈及戚少麟。

    贺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细问,闲谈几句后放下手中的糕点道:“这蟹黄酥有些干,白茹,你去上两杯茶来。”

    丫鬟白茹觑了一眼她的脸色,点头应下,不消多时便端上来两杯茶水。

    贺氏推了一杯到秦玥眼前道:“这是新出的花茶,清香味甜,最适合春日饮用,姑娘也尝一尝。”

    秦玥不好拂了她的意,端起抿了一口,入嘴微涩,而后才有甘甜之味。品不出是什么花茶。

    坐了一阵,前院就开始热闹起来,贺氏站起身对她道:“我们去前边看看,约莫是在耍枪了。”

    秦玥回到前院时,只见戚少麟正在人群中央,手持一杆银枪,长身玉立,意气风发。他身手灵动地挥舞几下,长枪就如同飞掣的闪电,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

    此时的他眼神凛冽,神情专注,迅速敏捷地使出一招一式。

    秦玥看得入神,恍惚间回到了数月前,他也是这样干净利落地击退了山间那两个歹徒,然后笑意盈盈地向自己邀功。

    一股暖流自心底升起,蔓延到周身。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阿玥这时候太心软,不过我觉得这才是她的本性。

    受父母的影响,她一直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在文章最开始她没有杀了戚少麟。我其实是很欣赏这种品质的

    第55章

    罢手收枪,赢得满堂喝彩。

    在一片惊羡赞许的称赞中,戚少麟只看到了一抹淡黄的身影。秦玥看向他的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淡疏远,那双眸子如黑夜里的星辰,烨烨生辉。

    他顿然有种熟悉之感,心中一动,将手里的枪扔给庄远,当着众人的面朝她走去。

    他到了身前,秦玥才从片刻失神中恢复清明,又变成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戚少麟刚耍了一套功夫,呼吸微促,匀了两口气问她:“喜欢这个?”

    他转而想到秦玥出身武家,幼时自当见惯了刀枪棍棒,也难怪会看得起兴。

    见秦玥敛眉收色不接话,他又道:“枪太重,不适合你,往后得空了我教你些别的。”

    ***

    京城飞鸿居。

    此时过了饭点,店内廖无几人,店小二正归置桌凳时,余光扫到一身姿翩然的公子走了进来。看清他的长相后,店小二恭敬问了个安,随后道:“二公子请随我来。”

    带着人循着木梯上二楼,到尽头处雅间外,他扣了扣门询问:“世子,二公子来了。”

    屋内立时有了回应:“进来。”

    木门自内而外打开,戚旭走进去,只见赵合豫端坐在桌边,身后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想来就是之前在围场与戚少麟比试不分上下的项家之子项池。他作揖道:“世子。”

    赵合豫站起身,“二公子请坐。”

    两人坐定,客套几句后,终于提及正事。赵合豫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赵某请二公子来,正是有事相商。”

    “世子请讲。”戚玚已不是那副随意的姿态,眉宇锋锐,看起来倒与戚少麟却有几分相似。

    赵合豫叹道:“二公子无论才智品行,皆属上等,因着出身便屈居人下,赵某实在觉得惋惜。”

    戚玚含笑道:“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这家酒楼暗地记在赵合豫名下,昭王与戚家向来无多大交集,他在此逗留越短越好。

    “好,那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赵合豫爽快道,“我想二公子也不想一辈子被人压着,连着夫人也受气。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不如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共同的敌人,不消明说,两人心知肚明。

    戚玚挑眉道:“那世子想要什么?”

    赵合豫道:“二公子应当知道,我父亲不知何处得罪了人,戚世子与我们向来不和。世子遍交朝中大臣,赵某担心哪天一招不慎,被人捉住了把柄,那才真是连哭都没地儿去。”

    戚玚将他的话在脑中转了一圈,静待他的下文。

    “所以,”赵合豫凑近,压低嗓子道:“我希望能知道朝中与戚世子交好的大臣有哪些。”

    太子地位稳固,虽然圣上还未龙驭宾天,但朝中明面上已有不少人站在他那头。看得出的都好应付,最怕的就是那些暗地不表之人。戚少麟身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太子有何要紧事都交由他去做,与他交好的,自然要留意。

    戚玚听后面露难色,“大哥在府中一向不提公事,更何况他连话都懒得与我说几句,这等事恐怕难。”

    赵合豫知道他这是吊着自己,等着他开价。

    他略思索片刻道:“我只要知道几个名字就好,戚世子日理万机,总有与人来往的书信函件。二公子能力过人,相信一定能做到。至于回报,”他顿了顿,继续道:“二公子觉得永安侯世子之位如何?”

    戚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戚某定竭力一试。”

    这事至此点到为止,两人闲谈几句后,赵合豫才又问他:“赵某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们府内有个丫鬟不久前逃了出去,不巧正好落到了戚世子手上,二公子能否帮我将人救出来?”

    戚玚开门见山道:“世子说的是秦玥吧?她现在可是我大哥的心尖宠,要救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日前他以为将秦玥放出府,再外面便容易下手一些,谁知戚少麟竟然留了一手,连太子都出面了。他虽然不知道秦玥到底对昭王有何用处,但见他们这样费尽心机想要人,也明白其中定有隐情。秦玥身上定还藏着别的秘密,毕竟戚少麟最初也是千辛万苦想要抓到她。

    “既然救不出。”赵合豫面露凶色,沉声道:“那能否烦请二公子出手解决了她?”

    话音落下,戚玚明显感觉到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人身形晃动了一下。将人杀了的确一了百了,可他却觉得还有更好的法子。他想了想道:“世子可能不了解我大哥。他是个占有欲极强之人,若他真的对秦玥上了心,杀了她反而是下策,容易更激怒他与世子为敌。”

    他笑得春风和煦,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若让他得不到秦玥,分了他的心。”

    赵合豫讶然,想明白他的话后,赞许道:“二公子知人之术,赵某佩服。”

    戚玚哈哈一笑,“不敢当。”

    在戚府住了二十年,若是连戚少麟这点脾性都摸不清楚,当真是白活了。

    要紧事说完后,戚玚不再久待,要了份上好的糕点掩人耳目,随后匆匆离去。

    雅间内只剩下赵合豫和项池两人。赵合豫呷了一口茶,出声问道:“古禹那边的人走了吗?”

    项池原本凝神思索什么,闻言回过神道:“昨日傍晚已经离京。”

    “他们怎么说的?”

    项池道:“他们说愿意用秦常锋交由王爷,只求王爷事成之后,免了古禹十年的贡税。”

    “胃口倒是不小。”赵合豫轻笑道,“秦常锋什么时候带来?”

    秦常锋果然是在古禹。古禹人奸诈,当年费尽千辛万苦才将人捉去,自然不会真的杀了他来讨好大梁。手里有这个筹码,便想谋最大的利益。

    “他们未提及准确的时间,只说如果王爷愿意,便可将人送来。”

    赵合豫点点头不再说话。项池眼前飞快掠过一张清丽的面容,想到适才他们的谈话,忍不住道:“世子,既然秦常锋还活着,那秦玥可否交给属下处理。”

    赵合豫狭长的眼皮抬起,不甚满意地看一眼他,“项池,成大事者,最忌沉溺情爱。”

    儿女情长,最是扰乱人心,且看戚玚如何拿捏戚少麟便可知。

    项池低声喃喃道:“属下不求其他,只求能留她一命。”

    第56章

    秦玥本想借此机会多询问殷念柏几句古禹的事,可戚少麟的威胁又让她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他恣意嚣张,行事全凭自己喜恶,故意伤人这样的事绝不是随口说说。加之惜云一直在她身旁跟着,她若真多见殷念柏一面,难保不会叫他知道,连累了人。

    此事作罢,她总觉得心口憋闷,连午膳都不曾多吃几口。

    好在戚少麟没打算在这久待,用完膳后,便带着人准备回府。临行前,顾宏差人装好几件上好的兵器呈上,随后满脸堆笑地将世子请到一旁,意有所指地问道:“世子,上次我说的那事如何?”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开口便让戚少麟想到了那日秦玥那脚,红印子直到第二天才消。在秦玥面前跌份他尚能接受,当着其余人,他不露声色答道:“那日酒话,顾公子还当真了?”

    顾宏先是微微诧异,尔后神情恍悟道:“世子言之有理,其实世子每日忙于朝中政务,这等闺房之事自不必挂在心上,理应由女子主动才对。”

    戚少麟听得出他话里有话,皱眉不悦问道:“什么意思?”

    顾宏赔笑:“贱内方才与那位姑娘交心一番,想来已经开导了她,世子回府后定然顺心。”

    戚少麟闻言朝马车看去,秦玥正好掀起裙摆上车,她神色恹恹,似是不太舒服的样子。顾宏继续在他耳边絮叨:“世子若是满意,以后有用得到顾某的地方,尽管开口,顾某定当马首是瞻。只是···”

    他如此殷勤,戚少麟自是知道他有所求,“顾公子有话直说。”

    “只是我听闻朝中承议郎一职还有所空缺,不知世子能否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顾某感激不尽。”

    这事戚少麟早已猜到了七八分,他心中不屑,凭顾宏的才干,当个守城将都属勉强,更遑论其他了。不过才收了人不少东西,顾宏在京中也有两分地位,他含糊道:“戚某定当一试。”

    送走这尊大佛后,顾宏长吁了一口气。妻子贺氏担忧地走到他身旁道:“这个戚世子心思难猜,那事当真行么?咱们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宏笑道:“原本我还有几分担心,可你不也探过那女子的口风,戚少麟并非与她那样亲昵,想来只是个玩物罢了。”

    戚少麟才开荤,那女子又是一副端着的姿态,难怪会吊起他的胃口,想着法儿地要哄人开心。

    只是世家子又怎会对一个丫鬟出身的人上心。当日听戚少麟的酒话,他还以为他对这人有多看重,依着方才他所言,不过尔尔。既然如此,他顺手推舟,卖世子一个好,又何尝不可?

    “再说男人么,心里头难道不就那点事儿?”

    贺氏睨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

    顾宏自知失言,嘿嘿笑着赔罪,哄着夫人进屋,“那药你下了多少?”

    贺氏道:“只放了一半,那姑娘看着弱不禁风,我担心下多了出事儿。”

    “一半也够。”顾宏啧舌,照卖药的所言,这一半也足以让一个端庄的女子自持不住。

    ***

    在马车上秦玥尚能稳住心神,回到寝屋后,那股难耐的燥意再也无法忽视。热浪翻涌到周身,连鼻间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她步履跄踉进了屋,撑在桌上呼吸急促地对惜云道:“惜云,你···你帮我倒杯水,要凉的。”

    惜云被她的神态吓了一跳,忙照她的吩咐倒来一杯水,“姑娘,水来了。”

    秦玥浑身乏力,疲软的手勉强接过杯子喝尽。可这一杯水犹如杯水车薪,不但解不了渴,反倒让她更为难受。她语调不自觉地带上哭音:“惜云,叫大夫。”

    惜云这才回过神,急切道:“姑娘,我去让世子来!”

    秦玥尚存一丝清醒,虚虚地牵住她的衣摆,像是恳求一般:“别、别叫他。”

    与戚少麟有过那么多次,她自是知道身体难堪的变化意味着什么。这种情形叫来戚少麟,无疑是将自己最不齿的一面展露在他眼前,这和羊入虎口也没什么区别。

    情况危急,惜云顾不得那么多,一路小跑到书房。见到里面的人后稍稍缓了一口气,所幸世子并未出门。她来不及行礼,直冲冲道:“世子,您快去看看玥姑娘!”

    戚少麟正在把玩顾宏送的兵器,听她这么一说,丢下手中的东西,快步往外走。

    惜云耳旁刮过一阵风,再抬首时,世子已经不见人影。

    戚少麟三步并两步到了秦玥屋前,推门而入,四处扫视一圈后,才在妆案前发现了她。

    妆案旁的面盆翻倒,水洒了一地。秦玥脸上湿漉漉的,衣衫也被浸湿了一半。她目光不复清明,凝滞半晌后才认出来人,紧咬朱唇吐出几个字:“滚出去。”

    本该气势严冷的一句话,此刻却说得软乎乎的,似嗔似娇。

    戚少麟听着她的轻声软语,再对上她脉脉如水的双眸,呼吸兀地滞住。他顿时明白了顾宏那话的意思,心底腾起一阵怒意。

    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想扶住她,忽然眼前划过一道寒光。他本能地偏头闪过,定神看去,秦玥手中握着一把花剪。

    她强撑着,无不厌恶道:“戚少麟,你真让人恶心。”

    她原以为他虽行事可憎,但至少坏得磊落,不曾想他也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若不是他戚世子首肯,旁人又怎敢对她下这等求欢之药。

    她眼里的嫌憎不加掩饰,比平日里的冷漠更扎人心。戚少麟压下烦闷,冷笑一声道:“既然秦姑娘这么想,那就别求我这个恶心的人帮你。”

    秦玥手中的花剪直直对着他,“你滚。”

    戚少麟一步步往前,直到刀尖对着自己的胸口,“我不滚又怎样,秦姑娘莫不是要杀了我?”

    秦玥手上使不出半分力,拿着花剪的手一点点被他抵退,锐利的锋刃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

    “怎么不动手?”戚少麟垂眸看着她颤抖的手,掌心湿濡,指节泛红。他抬手覆上去,抓着她的手,移到自己颈侧,“朝这里使劲,才杀得死人。”

    暗沉的铁器贴在他白皙的肌肤上,他颈上青筋可见,仿佛真的一用力就能刺穿。

    秦玥迷茫地看着那处,继而用尽最后一丝力推开他。“噔”的一声,手中的花剪掉落地上,她整个人也滑落而下,跪倒在地。

    她怔怔地盯着地面,所有神智被一点点抽离。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叫嚣,要她放弃,要她屈服,要她认清自己所渴望的。

    “阿野。”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戚少麟听到地上人发出的一声低语,蹲下身扶着她的双肩,“秦玥,起来。”

    秦玥抬起头,眼底蓄满了泪,一张嘴便在双颊留下两行清痕。她凝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清晰地唤道:“阿野。”

    她认输坦承,不再负隅抵抗。

    戚少麟错愕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秦玥攀上他的臂膀,埋首在他的肩侧,带着哭腔道:“阿野,我好难受。”

    她言语间吐出的气息拂在他身上,吹散了一直笼罩在他心间的迷雾。至此,他终于明白,那个亟待被填补的空洞是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做出回应:“阿玥。”

    秦玥挨着他摇了摇头,“不可以,不许叫阿玥,要叫阿姐。”

    湿润的长睫扫在他颈上,戚少麟胸腔狂跳不已,手上微微用力,让她直起身面对自己,“你喜欢我吗?”

    “喜欢?”秦玥双眼迷蒙,喃喃道:“阿野,我···喜欢你。”

    戚少麟同她一样跪下,抑制满心悸动道:“说‘戚少麟,我喜欢你’。”

    “戚少麟?”秦玥露出不悦的神情,“不喜欢戚少麟,我讨厌他。”

    她边说边凑了上来,柔软的唇胡乱在他颈边挪蹭。

    满腔欢喜消去一半,戚少麟固执地撤开她的身子,要一句满意的话:“阿玥,说喜欢戚少麟。”

    秦玥委屈地看着他,就是不肯开口。

    戚少麟不再像以前那般急躁,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缓缓诱哄道:“你说了,我就全都给你。”

    微凉的触感只碰了一下就退开,秦玥眼泪又渗了出来,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双唇微张,似要松动。

    戚少麟有的是耐心,俯身又吻了几下,浅尝辄止后继续引导她,“阿玥,你看着我,我也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他的语气太过轻柔,让人迷失其中。秦玥舍不得他的离开,一点点掉入他的陷阱。她揪紧他的前襟,不再要他退开,轻声道:

    “戚少麟,我喜欢你。”

    第57章

    “戚少麟,我喜欢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戚少麟心中风起潮涌,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束缚,呼之欲出。

    秦玥攥紧他身上凉滑的绸缎,仰起身,滚热的唇印在他的嘴角,一寸寸描绘他的唇线。

    戚少麟还未从那通透的迷醉中清醒,任由她吻了一阵后,才按着她的肩与她分离,额头相抵道:“再说一次。”

    秦玥眼眸迷离,思绪混沌,只感受得到他恳切的目光。在他的灼灼凝视下,她如同被迷惑了一般,情不由己地重复了一遍。

    戚少麟就着这个姿势,托着她的腰腿,面对面将人抱起,边吻着她往床边走去。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味急切索取,而是饶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向她讨要一句句软语。

    情动至极时,戚少麟右手撑在她耳侧,汗湿的胸膛贴着她,黏乎地乞求:“阿玥,为我生一个孩子。”

    秦玥已经说不出话,唇齿间溢出含糊的一个音,似一个应承的“嗯”。

    ***

    秦玥只觉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时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身后一团热气笼罩着她,一只手锢在她腰间,压得她喘不过气。

    鼻尖酸涩,温热的液体不住从眼角滑落,她咬唇抑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她在戚少麟面前已经什么都不剩,唯有这点可怜的自尊,如今连这也不复存在了。从前戚少麟讥讽她对宿敌动了心,彼时她尚能问心无愧地反驳,而现在她那时的话仿佛成了笑柄,在她不知羞耻地在戚少麟身下一遍遍说着喜欢的时候。

    她的那些固守自恃,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不堪一击,戚少麟就是要这样一点点磨平她的棱角,要她永无反抗之力。

    她爱阿野,可她也实实在在恨透了世子戚少麟。即便是同一副皮囊,换了不同的心,和两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觉察到掌下的颤抖,戚少麟越过她的肩,哑声问道:“醒了?”

    他问这话时尚有些忐忑,他心底明白,秦玥昨日的乖顺不过是药物作用,药效过去,还不知会如何愤怒气恼。秦常锋遗骸之事还没过去,再加上这么一遭,以她的性子,多半连杀他之心都有。

    然而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一动不动地又好似睡了过去。

    天还未亮,戚少麟想她应当还累着,便不再出声扰了她,只是收拢了长臂,让她靠得更近一些。他掌心覆在秦玥平坦的腹部,祈盼着那里能如他所愿,才能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迷迷糊糊中,秦玥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戚少麟衣冠整齐地坐在床边,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身下的床榻有些不同,秦玥不动声色地看了四周一眼,这是戚少麟的寝屋。脑中闪过昨天在她屋里的荒唐,那张床的确没法再睡人了。

    戚少麟细瞧她脸上的神色,开口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秦玥垂眸,半晌过后,不喜不怒地摇头。

    见她给了回应,戚少麟眼底浮起一层悦色,趁势接着道:“昨日那药不是我的意思,那个顾宏想要···”说到这儿他又闭了嘴,顾宏想要讨好自己,那这事和他也逃不了干系。他顿了顿继续道:“总之你放心,我会给你出这口气的。”

    秦玥眼尾还有些泛红,瞧上去好不可怜,自己昨日到后边确实是欺负得狠了些。戚少麟起身去了外间一趟,回来后放下了床幔。

    光线骤暗,秦玥戒备地缩了缩身子,酸痛感立时从腿间传到周身。

    戚少麟手里握着一个白瓷瓶,轻轻按着她的腰,不容分说道:“别动,我帮你上药。”

    他知道秦玥脸皮薄,若是让她自己来,就是忍着痛也绝不会老实听话。

    冰凉的药膏抚平了些许灼痛,秦玥并了并脚,声音几不可闻:“好了。”

    喉间干涩,她发出话音也和平时不一样。

    账内昏暗,戚少麟分辨不出秦玥的脸色,不知道她是否一如既往的冷漠。昨日动情之时她说了喜欢,虽然喜欢的是那个傻子,可他们一副身躯,她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吧?

    他用上几分心,假以时日,秦玥定能忘了他,眼里就只剩下他戚少麟了。他抽出手道:“我让惜云给你送衣裳来。”

    惜云捧着衣裳进了世子屋,见玥姑娘面色无虞,心头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昨日她脸色那样差,还让叫大夫,她还以为是生了病。眼下她好好的,世子也没说什么,想来也无甚要紧。

    秦玥穿戴平整,在房里用过早膳后,才听惜云对她道:“玥姑娘,世子叫我让您去一趟前院。”

    她蹙眉问道:“去前院做什么?”

    惜云道:“奴婢也不知,只是听说世子一大早就请了顾公子来,许是和他有关。”

    听到这人的名字,秦玥脸上的嫌恶不加掩饰,无论始作俑者是谁,那药始终是顾宏给她下的。她点头应道:“走吧。”

    她倒要看看,戚少麟所说的出气是什么。

    院里摆着一些练武的用具,戚少麟与顾宏相对而立,面上言笑晏晏地交谈着。

    顾宏见世子心情颇佳,自以为得了他的青睐,猥琐局促笑道:“世子,昨日的东西可还满意?”

    他一言两语,既指那些兵器,也指秦玥。

    戚少麟淡然笑道:“顾公子送的自然是极好的。”

    此话一出,顾宏便觉得那事办到戚世子的心尖上了,那官职的事也十有八九稳了。他谄媚道:“世子过奖了,您若还想要,我那儿还有。”

    戚少麟依旧笑意不减,“不急。”

    余光瞥见院门处的身影,他等人走到了身边,才开口道:“阿玥,这是顾公子。”

    对上这人,秦玥眸中的嫌恶尽显,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顾宏被这一句惊得脸色一僵,脊背直冒冷汗。戚世子的心思实在难猜,方才他还觉得那药下得正如他意,现下又吃不准了。他故作镇静地先张嘴道:“原来是玥姑娘,顾某失礼了。”

    秦玥没接话,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戚少麟笑了一声,侧身扫了一眼放置整齐的兵器,缓缓开口道:“顾公子送来这么些好东西,我只试了一半,剩下的还不知好坏。不知顾公子能否陪我练练?”

    论武艺,顾宏只懂得些皮毛,怎么敢和戚少麟动手,他歉意道:“我身手拙劣,怕入不得世子的眼。世子身边的人个个武艺高强,便叫他们来罢。”

    戚少麟道:“顾公子这是不肯赏脸了?”

    他抬起右手在一排兵器里挑了一圈,最后选出一张长弓,“我们不试拳脚上的功夫,便看看这骨弓如何?”

    原来是要射箭,顾宏放下心来,“顾某愿陪世子一试。”

    “那好。”戚少麟令庄远取来一筒箭,抽出一支搭在弦上。

    顾宏见状立即站开身,露出他后边的木桩箭靶,“世子请。”

    戚少麟瞄了瞄,而后不甚满意道:“这样的箭靶没什么意思,既然顾公子答应了陪我练,那不如由你当回箭靶?”

    顾宏闻言惊慌失措,手心直冒汗,强扯出一个笑道:“世子别寻顾某开心了,这人如何做得了靶子?”

    “自是可以的。”戚少麟朝庄远使了一个眼色,庄远立即意会,从院中石桌上摆着的果盘中拿来一个金灿灿的香梨,送到顾宏面前。

    戚少麟含笑道:“顾公子将这梨放在头顶,便由这梨做靶子吧。顾公子放心,戚某定不会故意伤了你的。”

    所谓的笑里藏刀不过如此,顾宏登时醒悟。戚少麟看来是极为看重这个侍妾,自己昨日之举惹得他不悦,他这是要拿自己泄气。戚世子的素来心狠手辣,京城里谁人不知?他说是不会故意伤了他,可要真是伤了,他随口说句无意,那又当如何?

    他咽了一口口水,连忙赔罪道:“世子恕罪,昨日是贱内大意,误将茶叶弄混了,叫玥姑娘喝了去。顾某回去定当好好训斥她,改日叫她登门谢罪。”

    无论如何,贺氏也是他的正妻,此事他们虽不占理,但以他们的身份,上门给一个无甚名分的侍妾致歉已实属难得,应当足以平息戚少麟的怒气。

    他自以为态度诚恳,谁知戚少麟却不接,“顾公子说到哪儿去了,我们今日只论试箭,不说其他。”

    顾宏咬牙,极力忍住想要与他撕破脸的冲动。顾家在城中本就算不得显赫,他时常与这一众公子哥出入已是勉强,若真得罪了戚少麟,以后想要往上爬就更难了。况且他人在戚府,当真闹起来,自己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不如先吞下这口气。

    他量戚少麟也不敢真的伤了自己,握了握拳,忍着怒气道:“那顾某便陪世子一试。”

    他接过香梨,走到箭靶前,将梨放在头顶,声音发颤:“世子请。”

    戚少麟欣赏够了他的惧色,拉满弓弦,凌厉的目光盯了他一少顷,而后放下手,偏头看了一眼秦玥:“这样没意思,不如阿玥来试试。”

    第58章

    朝晖铺满了乘知院,和煦的春日照得人暖洋洋的。但顾宏此刻却觉得浑身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冒起,戚少麟那句话不像是玩笑,他当真是要为那个侍妾出头,让她拿自己解气。

    不等秦玥回应,戚少麟就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顾宏正前方的位置。他微微躬下身,自后拥着她,微凉的双手覆在她的柔荑上,引着她一手执住弓弣,一手拉开弓弦。

    秦玥不做推拒,冷眼看着双腿打颤的顾宏,将箭头方向移到他头顶。

    戚少麟低头附在她耳边,凛冽的嗓音响起:“顾公子,可别乱动,否则失了准头误伤到你,那可就不好了。”

    顾宏屏住呼吸,竭力稳住身形,他看着眼前相拥的二人,悔不当初。

    瞄准方向后,戚少麟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放。”

    秦玥应声松手,利箭脱弦而出,“嗖”的一声穿过了那枚香梨。

    顾宏头上一轻,魂也没了大半,浑身发软地快要倒在地上。他面如土色,抖着嗓子道:“世、世子,这总可以了吧?”

    戚少麟松开秦玥的手,转身又取出一只箭,递到她手中,“顾公子果然胆色过人。适才那箭算我射的,现在阿玥单独试一次。”

    顾宏闻言心下一惊,戚少麟箭术高超,不会伤了他,可那女子有何本事,如何确保自己能毫发无损。若是命都没了,还要官职地位作甚?

    正当他打算翻脸不从时,戚少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一旁的庄远道:“庄远,顾公子有些站不稳,你去扶他一把。”

    他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庄远挎着刀,一脸肃穆地走过去,就差将威胁二字写在脸上。

    顾宏随身的侍从都被留在院外,此时叫天不应,就是他真不肯,恐怕也得被人强按在这儿当活靶子。两相对比,不若自己主动,留两分体面。

    没了戚少麟的掌控,秦玥手中的箭晃动不稳,一如顾宏颤抖的双股。她忽然明白,原来这些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所谓掌权者,自己竟是如此怕死。

    她拉满弦,射出箭的同时,顾宏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身下的地板湿了一片。

    那支箭高高飞出去,撞到长廊石柱打在了地上。

    戚少麟收了面上的温和,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顾宏,面露狠厉道:“顾宏,今日之事权当给你个教训,也好让你长长记性,往后少做那等蠢事。”

    顾宏惨白着一张脸,不顾自己的狼狈,讨饶道:“不会了,不会了,多谢世子手下留情!”

    戚少麟像是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刺眼,招手让人将他拖了下去。面对秦玥,他又立即换了副模样,接过她手里沉重的弓,问道:“怎么样,可解气了?你刚才不必手下留情,就是真伤了他我也有办法。”

    秦玥神色淡淡,“戚世子就不怕得罪了人?”

    戚少麟笑道:“别说一个顾宏,就是十个又能怎样,在京城我难道还要看他脸色过日子?”

    他说完拉着秦玥走到兵器前:“昨日说教你些功夫,你喜欢什么?”

    架子上多是些刀枪剑棒,不适合女子,他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一根软鞭上。秦玥倒是和这类武器相似,看着柔弱无力,实则韧而不折。

    “不如试试这个?”

    秦玥眸色幽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啊。”

    借着教人的由头,戚世子荒废了一上午的公务,手口并用地授以技巧:“握紧鞭头,朝对方最脆弱的位置,腕上用力挥出去。”

    ***

    用过午膳,秦玥便有些难受得下不去床。今日起床时她便来了月事,近几次她都腹痛难忍,或许是受了昨日药物的影响,这次更是疼痛难当。

    戚少麟请来了城中专精此症的大夫,大夫号过脉,询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服过避子汤?”

    秦玥唇色发白,闭上眼不愿搭话。

    戚少麟看着她的脸色觉得委屈,她服那药他又不知情,这怪不得他。他不自在地开口道:“上月服得多些,近来没有了。”

    大夫道:“此类汤药多阴寒,有损女子躯体,不可多服,姑娘腹痛亦是此缘故。我开一剂药方,姑娘每日饮用,不出两月即可缓解。”

    开完药方后,戚少麟随着他出门。到了院中,他开口问道:“她身子可有其他大碍?”

    大夫实说:“姑娘脉象浮滞,似是有烦心之事,不过这不算要紧,稍加纾解即可。”

    戚少麟听后眸光一暗,沉默片刻道:“她如今适不适合有孕?”

    大夫讶异地变了变面色,他素来听闻这位世子尚未娶妻,怎会问这事?不过这高门之事怎容他置喙,他口气如常道:“就姑娘目前的状况,怀孕恐有些难,不过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应当不成问题。”

    戚少麟颔首,“你照此也开一副药出来,务必用最好的药材。”

    大夫喏喏应承,“小的定当竭力。”

    ***

    用了那大夫开的药,秦玥自觉那阵痛意舒缓了许多。

    晚间,趁着惜云给她炖汤药的时候,惜雨进屋在她身旁伺候。

    秦玥这几日多在翻看一本古药籍。去年坠崖后回泾州途中,在芸娘那住的一段时日里,她曾教过自己不少药物药性,偶然看到这本书,倒也觉得有趣。

    余光瞥见惜雨面容紧促,似是有话要讲,她开口道:“戚玚有话对我说?”

    惜雨小声道:“公子的确有话叫我告诉姑娘。”

    她谨慎地瞅了一眼外面,确认无人后才继续道:“公子说,十日后是圣上的寿辰,届时府上的主子们都要去宫中赴宴,玥姑娘如果想离开,正是最好的机会。”

    宫宴的事秦玥听惜云提起过一次,宫中不比其他,戚少麟没法正大光明地带着一个侍妾进宫,的确是一个绝佳的良机。但戚玚并非纯善之人,肯这样帮她定是想从她身上挖取些利益。她抬眼问道:“那他想要什么?”

    惜雨道:“世子书房中有一些秘要书信,姑娘只需将它们拿出,交给公子就行了。”

    自上次在书房戳穿了戚少麟的谎言,那处便好似成了一个禁地,秦玥不想再去,他也没开口许她出入。单独进去定然不可取,但若是有戚少麟在场,她又要如何下手?

    她垂下眼,正好看到手中的医书翻到曼陀罗药草这一页,盯着此药的用途。她想了想应下:“告诉你家公子,我答应了,他只需帮我准备一张空白的通行路引,另加五十两纹银。”

    惜雨没料到她这样痛快地应下,这几日她在院中观察过,世子对玥姑娘关怀备至,而玥姑娘态度也有所和缓。原来为她会就此留在侯府,毕竟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哪个女子会拒绝?

    “是,奴婢会将您的话传达给公子。”

    惜雨出去后,秦玥盯着手中的图志出神。戚少麟想折了她的羽翼,要她一辈子被困在这四方的侯府中,身心俱从。

    她从前存有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要问心无愧,凭借自己离开侯府。即便是觉察到戚少麟的爱意,也不曾想过以此图利。可她现在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固然没有错,但若是借着喜欢的名义行伤人之举,那这份喜欢亦不值得尊重。

    戚少麟如一滩污泥,泥潭中的所有东西都不复纯净,只是他为一己私利的妄念。

    她是秦家的子女,赤忱不屈,虽陷足泥沼,但绝不会自甘沉溺。

    ***

    日复一日,秦玥渐渐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了与戚少麟周旋的要诀。他人虽然聪明了,可本性与之前傻的时候大抵相同。她学着自己以前对阿野那样,先冷他三分,再给个好脸色。既不会显得太突兀,叫他起了疑心,也不会与他太过疏远。

    在这若即若离间,鱼似乎要上钩了。

    她依旧安分地待在院中,只是闲暇时多是在看医书,偶尔还要惜云为她找些药材实物来。

    戚少麟为着宫宴的事忙碌,听了惜云的转述,记起秦玥在那乡间住的那段日子的确成日都和那大娘探讨药草。想到上次她毫不知情地被人下了药,似乎懂得些药理也不是件坏事。沉思片刻后,他便让惜云请一位女医师每日来院中教她。

    秦玥用心学了几日,便向医师请教止痛解痉这类药草。医师第二日便带来几味药材,药性温和猛烈皆有,“···这药虽可镇痛,但药性极强,使用不慎便会致人神思涣散,甚至昏厥。”

    秦玥默默记下,衣袖轻忽地拂过草药。

    教完人,医师临走时未发觉自己不慎遗落下几株。

    宫宴这日转眼即到。

    清晨,侯府上下就匆匆忙忙,准备进宫的事宜。

    秦玥没了睡意,一早便坐在床边,偏头盯着衣柜。

    惜云进屋时,玥姑娘已经自己穿戴梳洗完整,一头浓密的青丝简单挽了个髻,整个人清减不少。她将热水放下,问道:“姑娘怎么就起来了?可是被吵醒的?”

    秦玥笑了笑道:“乘知院清静,怎么吵得到我。”

    “是,咱们院就世子一人进宫,没什么可准备的。”

    秦玥不动声色地问道:“他什么时候走?”

    宫宴非同小可,戚少麟着手布置皇城防卫,这几日忙碌不堪,秦玥也与他见过几面。

    惜云道:“世子昨夜三更才回来,今日应当出门得稍迟一些。姑娘要是想见世子,不如我们待会儿给他送一碗药膳去?”

    放在以前,惜云断不会这样提议,但玥姑娘近来言行已有些松动,想来是在慢慢接受世子。

    “好。”秦玥如她所愿应下,补了一句:“他在外辛苦,你多放些补药。”

    惜云欣喜离去。

    用过早膳,惜云惜雨一人端着一样进来。惜雨将托盘里的药碗放在秦玥面前,“姑娘,这是今日的药。”

    自那次看过大夫后,她便一日两顿,汤药不断。秦玥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后皱眉道:“这药的味道怎么和往常的不一样?”

    惜雨低头讷讷道:“这是另一副药。”

    旁边的惜云把她手里的药膳装好食盒,接嘴道:“姑娘往常喝的是驱寒的药,今日换的另一副养身的药。”

    秦玥默不作声地放下碗不再喝,“药有点苦,惜云你帮我拿些蜜饯来。”

    惜云走后,她才对惜雨道:“你拿着我要的东西,另牵一匹马在后门等我,如果戚少麟走之前我还没有出来,便不用等了。”

    惜雨连忙点头。

    “出去吧。”

    屋里只剩秦玥一人后,她站起身走到食盒前,打开盖子露出里面描金边瓷汤盅。她翻开盅盖,清淡的药味混在鲜香的鸡汤味中飘散出来。

    她从袖中摸出自己用药草研磨出的药丸,倒出一小半在汤中,用汤匙搅拌几下,那些药丸随即化开。她前夜亲试过,医师说得没错,这药味淡性猛。除了空气中那股药味重了些,别的察觉不出什么,但药效却是十足。

    她重新合上盖子,端坐在桌前等惜云。

    一只雀鸟飞到廊上,歪头看了她几眼后,很快又飞走了。

    她看到那小小的身影越过高高的围墙,直至消失不见,唇角不经意地掠起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说:

    曼陀罗在古代有被用于制作蒙汗药

    下一章戚少麟就要失去老婆了~

    第59章 (修)

    书房外,庄远打着哈欠,满脸困倦。

    连着数日早出晚归,饶是他皮糙肉厚,身子也快吃不消。偏世子还龙马精神,临近出门还要处理一阵公务。

    趁他分神这一会儿,两个身影就已经走到眼前,他看清来人后恭敬道:“玥姑娘。”

    秦玥攥紧衣袖,眉心不由地微微拢起,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难应付的随从。不过庄远空有一片忠心,脑子却不是很机敏,应当不会是个大阻碍。

    她眸光转向书房,庄远立即意会,敲门禀告:“世子,玥姑娘来了。”

    话音落下,门内便响起戚少麟冷冽的嗓音:“让她进来。”

    庄远推开门,“姑娘请。”

    秦玥转身从惜云手中接过食盒,深挚地看了她一眼后道:“惜云,你先回房等我吧,那碗药我还没喝完,你帮我热热。”

    她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惜云来不及捕捉,笑着应道:“是,那姑娘回来时小心些。”

    秦玥拎着东西,迈进屋后反手关上了门。

    戚少麟锦衣玉袍站在案前,俊逸的面容上隐约挂着浅浅笑意,凝瞩不转地盯着款款而来的人。他目光满含期待,和从前失忆之时一般无二,像是一只正在摇尾的大狗。

    秦玥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上去,轻声道:“惜云让人炖的药膳。”

    戚少麟视线移到食盒上,语气淡淡:“既是惜云让人炖的,那便放着吧。”

    他平静如水的模样让秦玥一时以为自己方才是看错了,那满心欢喜的希冀都是假的。她默不作声地收回手,正苦思下一步要如何时,腰肢便被人勾住。

    他长手一伸便将她圈拢,稍使上一分劲,她整个人便被困在了桌案与他之间。

    秦玥左手失力地撑着桌面,正巧弄乱了案上的纸页。恍然间,她看清了一页纸上的几个字,似乎是张户籍契据。不等她细看,一只手便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扭头对着他。

    戚少麟正经道:“盯着看什么?难不成是来窃机密的?”

    他问得似真似假,秦玥呼吸微滞,抿着唇不说话。

    她这副呆愣的神态叫戚少麟心中一动,大手掌着她的腰,倾身往前,“怎么不说话?真是被我说中了?”

    压迫之感随着他的前倾身袭来,秦玥忍着心中渐起的惶急,抓着他的手臂,挺直身子道:“既然世子担忧,那我先出去了。”

    她作势要走,然而环住她的手却不放人。

    她眼前倏地一黑,戚少麟已近在咫尺,张嘴含住她的上唇,耐心地研磨。

    双唇短暂分隔间,他言语不清道:“不过是玩笑话,怎么气性那么大。”

    掌下的衣物好似有些厚,他想到大夫说过秦玥身子寒,惧冷也属正常,便没有在意。

    秦玥揪着他的衣袖没有躲避,纤长的睫毛轻颤几下,随后缓缓闭上。

    撬开紧闭的双唇,将人尝个遍后,戚少麟才松开她,呼吸不稳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自她中药那次后,他便没再碰过她。一是不想再强迫于她,二是体会过那种两厢情愿的尽致后,他单向的讨要显得那么索然无味。

    他好不容易做了一回正人君子,这人偏要来撩拨他,还挑在这么个时候。

    秦玥唇色发红,迷濛的双眸无辜地望着他:“故意什么?”

    她今日穿了身深色的衣裳,衬得肌肤白润如玉。一股燥意蹿涌,冲散了神志,他忽然觉得这宫宴不去也罢。

    可屋外突兀响起的声音打破这一念头。庄远在外扬声道:“世子,是时候动身了。”

    戚少麟被这大煞风景的声音惹得不悦,抬头沉声对外道:“先去正门候着。”

    庄远听出了世子的气恼,摸了摸鼻头,应了一声后去备马车了。

    门口的动静消失,秦玥才垂眼看着桌上的食盒,“你要走了,那这药膳我拿回去了。”

    戚少麟先她一步,侧身单手打开盒子,掀开汤盅盖子后便闻到一股药味。他忍着味道,挑眉问怀里人:“真是惜云让做的?”

    秦玥掀起眼尾瞭了一眼他,伸手要夺过汤,“你不喝就算了。”

    她少有这样娇俏的行径,戚少麟心跳如鼓,轻易躲开她的争抢,“谁说我不喝。”

    单凭是这如调弄搬的一眼,他便觉得别说是药膳,就是秦玥此刻要喂他一碗毒药,他也心甘情愿地喝下。

    汤满易洒,他坐到椅子上,端起汤盅,薄唇贴着边沿,仰头慢慢喝下。

    秦玥看着他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冷却。

    戚少麟皱眉喝完,将空盅放回桌上,不经意瞧见秦玥的脸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药效发作还有一会,秦玥不再像方才那样拘谨,缓缓将东西收回食盒,随意找话延长时间,“戚少麟,我想出去走走。”

    戚少麟低低一笑,明白了她今日这一出所为何,“原来是为了这个?”

    秦玥敛眸颔首,“嗯。”

    戚少麟笑了笑,“宫宴回来后我带你出去,你想去哪儿?”

    秦玥心不在焉地和他聊了几句,听着耳边的语速越来越缓慢,戚少麟的眼神也不复清明。

    他还未觉察出自己的变化,理了理衣衫准备起身,“我先进宫,你在院里等着我。”

    秦玥顺从地挪开几步,站在不远处冷漠地凝视他。

    坐着的时候尚未反应,甫一站起身,铺天盖地的晕眩之感席卷全身。戚少麟身形不稳地走了两步,最后支持不住撑在桌上。

    他看到桌上的食盒,猛然觉悟出什么,锋锐的目光看向秦玥。她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褪去,换上的是一副比从前更为凉薄的神色。

    他双唇微启,发出的声音却微弱无力,“庄、庄远。”

    这样小的音调,即使庄远此刻就在屋外,恐怕也听不见。

    秦玥清冷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戚世子,有何吩咐?”

    是,这才是秦玥该有的样子。他昏沉地想。

    戚少麟眼皮沉重,摇了摇头竭力想要保持清醒,但说出的话却一句不如一句流利,“秦、秦玥,你···唔···放肆。”

    巨大的恐慌裹挟着他,他明白,秦玥费尽心机委身顺服了这么一段时日,或许不是为了杀他,但绝对会离开他。

    秦玥学着他以前的语气,还之彼身:“世子当真有骨气,都这样了还有力气骂人。”

    戚少麟眼前人影重叠,他想要抓住晃动的身形,踉跄往前走去。

    秦玥稍稍一侧开身便躲开了他,背靠着一方木架。

    一角衣摆掠过手心,戚少麟扑了个空,摇晃着身形还欲抓住她,嘴上半分不让示弱:“你,你别想逃,京城都是我的人。”

    见他仍强撑着要靠近自己,秦玥瞥见架上搁着的马鞭,一手握住。脑中回想他曾教自己的话,在他临到身前时,她对着他外露的脖颈,用力地挥了一鞭。

    “啪”的一声,戚少麟应声重重地倒了下去,云纹衣襟上方,白净的颈侧留下一条鲜红的痕迹。

    秦玥小心走上前查看他的状况,不料他还剩着最后一丝力,没防备地被他拉倒在他身上。

    她慌乱地想要爬起身,蘧然听到两道敲门声,庄远在外道:“世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戚少麟迷混的双眼浮出一线期冀,殷红的唇张了张,想要开口说话。

    秦玥浑身紧绷地看向门口,情急之下翻身骑在戚少麟腰上,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戚少麟嘴里发出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呻|吟,疲软的手徒劳挣扎着。

    庄远没得到回应,继续试探地敲门问道:“世子?”

    秦玥垂眸看着戚少麟露出的半张脸,略思索片刻,忍住嫌恶出声:“戚少麟,”她极力柔声道:“你、你别欺负人。”

    声音绵软娇柔,却足以让门外的庄远听到。

    庄远受了丁擎宇的点拨,不久前才弄懂了世子与秦玥的关系,蓦地听到这句娇呼,老脸一红,明白了屋内正在发生何事。他才讨了世子的嫌,在此档口,更不敢贸然再催促,留下一句“世子,我在正门候着”,便匆匆离去。

    秦玥松开手,自上而下睨他。戚少麟脸上已看不出那股桀骜,脖间的鞭痕开始泛出血珠,他扬着下颌难耐地喘息着,“秦、秦玥,你胆敢···就凭你···”

    即便是如此处境,他依然一副强势的语气,不屈不让。

    一声清响过后,他脸被打得偏向一旁,清晰的指印留在他脸上。秦玥发麻的手将他脸摆正,俯身与他相视,“我怎么不敢?你还真是死不悔改。”

    “戚少麟,你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吧?”

    他此时狼狈在她身下,就如同自己当初中药时一般,任人摆弄。她所受过的屈辱,他总要尝一尝。

    戚少麟依稀听清了她的话,眉眼涣散道:“你有本事,就、就杀了我。”

    秦玥不欲与他多费唇舌,见他已无反击之力,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翻找。桌上只有几页先前被她弄乱的函件和一摞寻常的往来书信,她再往下发现一个被锁上的抽屉,想来是存放要物的。

    四下未寻到钥匙,她自架上找到一把匕首和一张腰牌。她忖量片刻,将腰牌收进衣襟,继而拔出匕首,用锋利的刀尖撬在锁后。

    刀刃森寒,倒映出她的面容,眼前的她是那样迫切,连她都险些认不出。戚少麟该死,但戚玚也绝非善类,这些书信他要用于何处不言而喻。难道她真要因一己私欲,引得朝中大乱么?

    匕锋一转,回归刀鞘。

    她匆匆抓起桌上那几封无关紧要的书信塞进衣裳,继而抬脚往外走。

    路过戚少麟时,她听见他含糊的只言片语,别的分辨不出,只有两字清晰可闻:“喜欢”。

    秦玥漠然垂首,此时他已经渐显狼狈,再没有了先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她想,他不过也是肉体凡胎,并非万物不可侵。

    “戚少麟,我不会喜欢你。”

    她说完,旋即不再看他一眼,快步出了书房。

    戚少麟费力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秦玥毅然离去的身影。这一幕何其熟悉,最初在荒漠山间,后到石桥镇,再是泾州···她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离开自己。

    他身处地面,却觉自己犹如置身于冰冷的湖水,像是在救戚二傻时跳入水中那般。

    只是她不再要他,留他独自在水中挣扎,无人可救。

    “秦玥,别走。”

    这一句话,他不知有没有说出口。思绪混乱做一片,他终是撑不住,沉沉闭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至此,戚少麟的好日子基本结束,失去阿玥的每一天,他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

    大家觉得这章的处理怎么样呢,总是修得不满意

    第60章

    一股黑烟自乘知院上方升起,院内仆从慌乱奔走,口中叫喊着灭火。

    无人留意之处,一个身前纤瘦的小厮走出了院门。

    放完那把火后,秦玥脱了外面的一层衣衫,脸上用泥灰掩了几分容色,匆匆往后门走。戚玚想来已经打点好了院外的一切,路上她并未遇到阻挠。

    惜雨紧缩不安地站在门内,见有人来后,瞪着眼看了半晌,才恓惶开口道:“玥、玥姑娘?”

    秦玥伸出手:“我要的东西呢?”

    “哦。”惜雨恍然大悟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到秦玥眼前,“都在这儿,马匹就在门口。”

    秦玥接过查看一番,无误后,将自己身上那叠书信交给她:“这是你主子要的。”

    自猜到惜雨是戚玚的人后,她对这人无甚好感,远不及惜云。话落,她不再多言,迈步走出了门槛,费力地抓紧马鞍骑上了马。

    白驹踏过长街,一路通畅地抵达东城门。秦玥调匀呼吸,面不改色地纵马而过。

    “站住!”果然不出她所料,一个守城将斜着长矛拦住她,“你是哪家的?还不下马!”

    寻常百姓出城或许容易些,秦玥骑着马难免扎眼,让人起疑心。她敛眸沉色,亮出腰间的令牌压着嗓子道:“我是永安侯府的人,世子有令,派我出城办要事。”

    “永安侯?”那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追问道:“是做何事?可有别的凭证?”

    近月来,他们头儿多次嘱咐过,不可放可疑之人出城,与永安侯沾上关系的尤甚。

    秦玥握紧手中的马鞭,学着戚少麟那派人平日里的作风,挥鞭打向那守城将的手肘,冷声道:“放肆!世子的要务岂是你们随便过问的!耽搁了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手上的刺痛好似警醒了将士,戚世子为人城中谁人不知,是出了名的煞神,就连他手下的人也均是些不好惹的。他与对面另一人面面相觑,细看了一眼秦玥手中的令牌,让开了路:“小的失职,大哥有请。”

    秦玥心底对那无辜受了自己一鞭的人道了一声歉,继而策马跃出城门。

    道路两旁的树影掠过,行出十几里地后,她将那块令牌扔下,向更宽阔的前路奔去。

    ***

    庄远在正门等了三刻,仍然未见世子的身影。他抬头瞧了一眼天色,若是再不出发,恐怕赶不及午宴。

    思量再三,他又进门往乘知院走。

    还未到院中,他便看到腾起的浓烟。暗叫一声不好后,他疾步往书房的方向跑去。

    所幸起火的厢房与书房隔了几间屋,火势也不大,没烧着什么。只是这么大的动静,书房门依旧紧闭,在院里其他地方也并无世子的身影。他张皇地敲着房门:“世子!”

    里边无人响应。

    庄远不再顾忌是否会恼了世子,推门而入。随后他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惜云急匆匆地跑来,见庄远站在门口,着急问道:“庄远,玥姑娘可还在这儿?”

    庄远回过神,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秦玥不见了?”

    “姑娘一直没回屋。”惜云不解他为何这副神情,忐忑道。她余光瞥见书房内的场景,兀地睁大了眼,捂嘴惊呼出声。

    这火过了午时才完全熄灭,出了这事,戚少麟自然是无法入宫赴宴。

    夜间,庄远听完底下人的回禀,忐忑进了书房。

    屋内寂然无声,戚少麟撑额斜坐在榻上,面色凛若冰霜,周身笼罩着一层阴霾。那道鞭痕已变成暗红色,在他颈上格外骇目。他抬眸看着庄远,沉声道:“人呢?”

    庄远已经许久未见过世子这副神态,不由得心下一紧,躬身低声道:“派出去的人将京城找了个遍,没有发现秦玥的踪迹。据东城门的守门将说,今日有个男子拿着您的令牌出了城,从身形来看,应当是她。”

    一声巨响,榻上的矮几翻倒在地。

    戚少麟眼底猩红,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他当真是小看了秦玥,被她几日的顺从蒙蔽了眼,一时忘了她是个多薄情狠心的人。以她的性子,就是杀了他也不为过,怎还会乖顺地跟着他?

    他站起身,“出城找,就是将整个大梁翻一遍,也要将人带回来。秦玥贴身的几个丫鬟也都拷问清楚,我就不信,单凭她一个人,真能飞出这京城。”

    “是。”庄远连忙应下。视线触及世子脖子上那道血痕,他犹豫着道:“世子,属下将药放在桌上。大夫说了,每日敷用,不会留疤。”

    随着他的话语,戚少麟只觉颈间痛感愈烈,似是已经蔓延到了心底,骤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原是觉得秦玥聪明,鞭上的功夫教她一次便会。如今看来,她的确是用心学了,只怕当时就筹划着今日这一鞭。

    他呼出一口浊气,启唇道:“下去。”

    庄远离去后,偌大的书房便只剩他一人。戚少麟提步行至书案前,看到了上面一罐圆形的药膏。

    桌面还未收拾,纸页翻乱,仍是秦玥离开前的样子。他抽出被压住的一页户籍文书,注视良久后,将它揉作一团,掷在地上。

    他还想着既然秦常锋已死,那些冤孽便就此一笔勾销,给秦玥换个身份,将她堂堂正正娶进门。也亏得秦玥这一鞭打醒了他。他与秦玥本就隔着山海,他戚少麟身为大梁重臣,侯府嫡子,难道就真要因为这么个叛贼之后卑躬屈膝?

    许是迷药后劲还未过,这些恼恨怨念一瞬而过,余下的全是苦涩钝痛。他俯身撑在桌面,阖目等待这一阵痛意散去。

    稍缓后,他睁开眼,蓦地感到脸上微凉。他低下头,看到下方纸页上的墨迹已经混做一团。

    ***

    昼夜不停地赶路,出了京城地界,秦玥才稍松一口气。

    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往西去古禹的路,而另一条则是去往江南。照她原来所想,出了侯府便去古禹搜寻父亲的消息。可一路细想来,自己此番行径定是惹怒了戚少麟,等他醒后自然会四处围截自己。

    戚少麟何其奸诈,如何猜不到她心中所念,她独身一人,立时前往边关无疑是自投罗网。

    天色渐白,她勒紧马缰,往南边纵身而去。

    连行了五日,直到马匹也有些吃不消,她才进了衢州城。城门搜查没有她想象中那般严苛,靠着那些作假的通行路引,进城投宿倒是不难。

    进了客栈,叫店小二喂好马匹,她便到大堂内用些热膳。

    此时天色已晚,大堂里用膳的人不多,仅有的几桌都在饮酒座谈。秦玥坐在最边上,点了一碗面细细吃着,竖起耳朵听那些人在交谈些什么。

    酒劲上头,那群人便喧闹了起来,吵吵嚷嚷地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反而有些让人头疼。

    这时她桌前突然走来两人,秦玥不着痕迹地低头吃面,不叫人看清她的脸。

    一道苍劲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哥,那边太吵,能否拼个座?”

    秦玥头也不抬,含糊道:“请便。”

    那两人便就此坐下,淡淡的药味从他们身上飘来。秦玥学了一点药材皮毛,猜想这两人应当是大夫或者采药商。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一个名字后,顿觉口中的面都没了滋味。

    “···要不是戚将军,这城外的匪徒还不知有多嚣张,咱们怎会有安生日子过!”一个形貌清癯的男子道。

    “可不是嘛,这地方官府剿匪剿了大半年,一点儿成效都没有,戚将军来了不过十日,便尽数铲除匪患。”其余人附和道。

    “依我看,论这般能力,也只有当年的秦将军能相比。”男子喝上了头,口齿不清道。

    “嘘,这话可说不得,如何用罪将与世子比较?”

    秦玥这才想起,戚少麟上次离京剿匪,可不就是来这衢州。那群人还在高声喧哗,她已没了听的兴致,专心吃着面。

    倏地桌上另一道清冽的嗓音开口,满是不屑:“嘁,这个什么世子算什么东西,还配和秦将军相提并论。”

    年纪稍大些那人道:“不可胡言。”

    秦玥暗暗吃惊,想多听几句,却见这两人已谈起了其他。

    吃过面她便上楼回屋,洗去一身污浊后,躺上床时她已无力再去担忧其他,一闭眼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秦玥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她匆忙起身下楼,无意间听到店内人在讨论城中即将戒严之事。她对这二字极为警觉,原本打算在衢州歇上一两日,闻言立即动身出城。

    这一行极为仓促,她并未来得及置办干粮,就连囊中的水也只打了一半。

    出了衢州城便是无垠长山,她不敢多歇,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南。走过半日后,她再拿出羊皮地图时,发现已辨别不出方向。无奈之下,她只得跟着荒道一直走。

    烈日下粮尽水绝地又走了小半日,她双唇干裂,意识也有些模糊。

    身下的骏马已疲累了几日,过一处斜坡时负力不足,秦玥就这样滑下了马,沿着坡滚了几圈。

    她又困又渴,灼阳晃得她睁不开眼。她迷迷糊糊地想,就这样先睡一会儿吧。

    意识模糊前,她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少年明朗的语调只说了一个字: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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