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午要出门,所以方觉夏提前为动物们准备好了食物和水。
等到她走到办公室门前准备拿资料出门时,却发现半开的窗子里一串串絮状物透过防盗网飘下来。
方觉夏心中闪过一丝不妙,她想起来,自己今早出门的时候看见鹦鹉花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自己枕头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和自己一起在睡觉。
因此方觉夏也没有将它放回自己的笼子里,而是任由它呆在自己办公室,现在看来,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指不定花楼在办公室怎么捣乱。
希望它没有碰重要的文件。
方觉夏快步跑上楼,打开办公室的大门。
铺在沙发上用来临时睡觉的小被子已经烂成条状,里面的棉花正随着开门的气流晃晃悠悠往天上飞,又晃晃悠悠落下。
而在飘舞的絮状物外,花楼正站在办公桌上,一脸桀骜望向方觉夏,它的翅膀略微弓起,做出飞翔的准备,看来它也知道自己闯了祸,随时预备着方觉夏来打它,因此提前摆出逃跑的姿态。
这样一想,简直就更生气了!
明知故犯。
方觉夏上前,看见自己唯一一床夏日薄被已经成为镂空,里面的棉花都被叼了出来,在地上,在桌上,在书架上,唯独不在被子里。她打开抽屉,发现重要的文件都还好好放在文件夹里,花楼虽然捣乱,但只对被子枕头下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你啊你!”方觉夏无奈摇头,她倒不会对鹦鹉乱发脾气,平心而论,一只鹦鹉能有多聪明呢?叼东西本来就是它的天性,是自己的问题,没有养过宠物,因此不知道人走之后应该将它与重要的东西隔离开。
因此,现在的状况,自己应该付大半的责任。
方觉夏将文件放入包中,朝着花楼伸出手,“下来吗?”
她现在要离开动物园,最好还是将鹦鹉放回鸟类展馆,那里再怎么也会比办公室宽敞,可以让鹦鹉敞开飞。
但是花楼却依旧站在离她两米远的桌子上没动,看上去一脸不信任,它不相信在自己捣蛋之后,还会有人这么好脾气地对自己。在它的毛还没有被自己啄秃之前,它还是一只会在阳光下发光的漂亮鹦鹉,那个时候,它的周围围着一圈人,欢呼,掌声,笑声,鲜花……
应有尽有。
但是只要它搞砸了表演,那些还在笑的人瞬间会将脸垮下来。
“好笨!”
“果然只是只鸟!还吹什么和人一样聪明。”
“我家宝宝六岁的时候可比它聪明多了,这只鹦鹉怎么可能有六岁的智商。”
“假的,都是训练出来的。”
……
而在它毛被啄掉之后,展馆前游客渐渐稀少,少数几个误入的人也只会对着它发出大声的嘲笑。
“这只鸟好丑!而且也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这个简介完全就是在骗人。”
“浪费了我十块钱。”
“垃圾。”
“不如我们去喂鸽子吧,鸽子还会咕咕叫呢,这只丑鸟会什么?傻站着吗?”
现在,花楼站在宽大的书桌上,等着方觉夏变脸,它已经习惯那些喜怒无常的人类,习惯只有靠表演才能换得关心和食物,习惯被冷落被嘲讽被遗弃。
但是,方觉夏只是朝它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呢?
花楼警惕地看着方觉夏,伸手是想把我诓去卖了?或者把我关起来?或者剪掉飞羽,让我再也飞不起来?
方觉夏看着花楼一直不动,只能无奈摇头,她总觉得自己在鹦鹉脸上看出了人的表情,像个警惕的小孩。
但是怎么可能呢?
鹦鹉再聪明也不会有人的这些小心思。
多半还是因为和自己不熟,所以不愿意过来。
方觉夏看了看临时收拾出来的办公室,她的东西本来就少,现在又少一床被子枕头,干脆将这个房间让给鹦鹉得了,她换一个房间睡觉。
反正动物园最多的就是空房间。
“行吧,你不愿意过来就算了,我现在要出门一会。你在家别捣乱,万一摔下来或者磕破嘴,我还要多付一笔医药费。”
方觉夏对着花楼碎碎念,然后将重要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帆布包中,在这个过程中,花楼一直站在离方觉夏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侧头看着。
直到方觉夏站在门口准备关门,它才往前挪动几步,等到方觉夏抬头看它,花楼又停住脚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在桌子上来回走。
方觉夏继续做出关门的姿势,然后看着花楼又往前蹦了两步,等到她抬头,花楼抬起的脚硬生生扭曲七十二度,往左边拐去。
“你,这是饿了?”方觉夏用她为数不多和动物打交道的经验推测,毕竟好端端的一只鹦鹉怎么会想去啄被子,肯定是饿了吧,虽然自己早上才喂了一个苹果两个梨三把小米,吃得鹦鹉肚子圆滚滚,但是万一它消化快呢?
“那你要不要再吃一点东西?”方觉夏干脆又拿出一个苹果来,放在花楼面前。
自助餐,想吃多少吃多少。
花楼瞅都没有瞅苹果一眼,继续站在桌上,与方觉夏保持距离。
“那我走了。”方觉夏再次走到门边,准备关门,然后看着花楼小碎步踱到了桌子边缘,一副跃跃欲试要起飞扑向方觉夏的姿态,等到方觉夏看它,花楼又收拢翅膀,头颅高高昂起,不屑且高傲。
百科上说,鹦鹉是一种极其看重感情的动物,和人的情感类似,一旦被孤立失去朋友就会陷入抑郁状态,而啄毛就是一种抑郁的明显表征。
再一结合眼前花楼的状态,方觉夏忽然顿悟,“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走?”
花楼站在原地直直看着方觉夏,没有要行动的样子。
“你不过来,那我就走啦?”方觉夏作势关门,然后看着花楼扑腾着飞起来,稳稳当当落在自己帆布包的边缘,然后钻了进去。
扁扁的帆布包顿时鼓起来。
花楼在包里调整了下姿势,从包的缝隙里露出一个小小的鸟头,然后啄一下包的边缘,示意方觉夏可以出发了。
啊,这?
直到拎着鸟上了公交,方觉夏才迟钝反应过来,在自己出门后,花楼是故意将被子啄烂吗?它是不是觉得自己抛弃它了?所以在淘气捣乱故意气自己?
一只鸟能有这么高的智商?
简直跟个小孩子似的。
方觉夏没有养过动物,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鹦鹉都是这幅别扭傲娇的性格,但是她知道被抛弃的心情。方觉夏搂着鼓鼓的包,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上,低头看向怀中的鹦鹉。虽然身上的毛掉了很多,但是花楼的头上依旧被艳丽的羽毛覆盖,大红色,当车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时,就像火焰在跳动。
“对不起。”方觉夏低下头小声对着花楼说道,她也不知道鹦鹉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是她依旧真诚道歉,“我早上没有抛弃你,只是出门去打扫动物园的园区。因为你还在睡觉,所以我就没有叫醒你。”
花楼从帆布包里抬起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花楼只要上前就能狠狠啄下方觉夏脸上的一块肉。它一视同仁厌恶所有的人类,也曾经不止一次啄伤人,以往,如果有人这么靠近它,一定会遭到花楼疯狂的攻击。
但是这一次,它却只是静静看着方觉夏,然后侧过头去。
“你的眼睛是浅绿色诶,像琥珀。”方觉夏有些惊喜地开口,她还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一只金刚鹦鹉,因为她没有钱去动物园,在别的小朋友都被父母领着出门玩的时候,她只能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努力将自己的年纪往上报,提心吊胆生怕哪个好心人来举报商家雇佣童工。
她在动物园门口卖过冰淇淋,在游乐场里面扮演玩偶,在演唱会门口发传单……
她路过了很多人的精彩人生,才终于靠努力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方觉夏看不懂沈亦浅上千万的祖母绿宝石项链贵在哪里,但是她觉得花楼的眼睛倒是比宝石还好看几分。
“是所有的鹦鹉眼睛都像你这样吗?”
【傻子,你什么时候见过绿眼睛的鹦鹉】
鹦鹉在心里嘲讽,却没有开口,一如既往沉默,然后转过头,透过车玻璃的反光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像琥珀吗?
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自己。
看来,这个人类没有其他人那么讨厌,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保护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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