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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事件起因

    沈知言被沈林生接到北城去之后也不是一天到晚放在老爷子跟前养着,还是得正常按照国内升学流程走,不过走的是艺术生方向。

    艺术生单独凑成一个班,这所学校本来就是国际合作高中,在里面读书的学生家庭也都非富即贵。

    甚至在北城不怎么流动的阶层环境下,他们彼此之间基本从小就互相认识。

    与他们之间的熟稔相比,沈知言就是一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

    沈林生隐退十几二十年,国画画坛并不是一个频繁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圈子,这帮小辈只偶尔从自己父母口中提到沈林生这个名字,压根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了解过沈林生的真正地位。

    沈行之纨绔浪荡之名在外,就算楚轻烟执掌轻知科技大权,但毕竟不是北城圈子里面的人。

    再加上沈知言本身就沉默寡言,没有什么主动与别人社交的意思。

    大家都是在自己家里捧着长大的公主少爷,并没有谁比谁珍贵这一说。

    因而也没有什么人愿意与沈知言来往。

    除了云易白他们几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小少爷之外。

    裴意也算一个。

    裴意原本走的是古典舞方向,因为其不俗的样貌与清冷的气质,早在初中那会儿就被经纪人挖去进了娱乐圈,凭借几部作品积攒了不少人气,算是半个童星。

    就算是在学校里也不缺乏同龄人对她的仰慕与喜欢。

    她确实有高傲的资本。

    “沈知言,你文综比较好,你帮我看一下这题怎么写吧。”

    她特地饶了大半个教室,把试卷丢在了沈知言的手边,上面是一道政治大题,没什么技术含量,找到关键词直接将背过的知识点往上套就行。

    男生眼睛都没有抬,自顾自写着自己的题目,只丢出两个不咸不淡的字。

    “背书。”

    眼看着裴意跺着脚,气鼓鼓地回到了她自己的位置上,坐在前排的云易白啧了两声,两脚一翘,脑袋仰到了沈知言的桌子上。

    “哎沈哥,那可是裴意啊,当红小明星,换做是别人每天都抢着要和给她辅导题目,我看我们学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第二个男生会选择拒绝她的,你是真沉得住气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眼里只有美女?对于沈哥来说,最美的女朋友就是他藏在抽屉里的那几支宝贝毛笔,不要试图和事业批聊感情哈。”

    彭骁两只手塞在桌板里面跟着屏幕对面的人打情骂俏,抽空怼了云易白一句。

    “你一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网恋的人懂什么……”云易白转了个身,趴在沈知言的桌子上,“沈哥,你真对裴意那姑娘没意思吗?多漂亮啊,人家之前可是高傲白天鹅,都不带搭理我们这群人的,咱们学校压根不避讳早恋这件事,你不打算试试么?”

    沈知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他的脑袋往自己桌子外面推了出去。

    “没打算,你行你上。”

    云易白:……

    沈知言确实拒绝得很干脆,班里的众人都对他们两个保持观望的态度,沈知言性子孤僻,赌盘最高也只压了三个月。

    大家都以为,最多三个月,要么裴意受不了沈知言冷漠的态度,要么就是沈知言招架不住裴意高调无畏的示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但所有人都低估了裴意的执着,所有人同时也低估了沈知言的坚决。

    裴意甚至开始频繁出现在沈知言在北城的所有生活轨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甚至与沈林生老爷子打好了关系,一口一个爷爷唤得亲密。

    但其实沈知言自己也没有叫过沈林生几次爷爷。

    他坐在北江别苑的小花园里,一遍又一遍地画着一只神纠纠气昂昂的胖鹅。

    他不止是沈林生的孙子,更是沈林生最得意的弟子,十八岁的沈知言已经拥有了自己独特的中国画风格,山河在他笔下浩荡,波涛踏江而来,松烟云霭一气呵成。

    但是总感觉这副再简单不过的胖鹅图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爷爷,我最近新学了一段舞蹈,您要不要看看?”

    “哟呵呵,好啊,让我看看意意最近练得怎么样了……”

    前院传来女孩与老人的交流声,其乐融融。

    沈知言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挺寂寞的,就算比起临夏的南溪庭院,这边有悉心教导自己的爷爷,也有了更好的创作环境。

    但他就是挺想念每个在南溪庭院那边收拾着一地纸团的夜晚。

    虽然一墙之隔的两个人并没有说上话,但沈知言并不觉得孤寂。

    自由的心跳热烈又肆意,就像夏季涨潮的夜晚,海浪喧嚣,冲刷着他这一座无名的孤岛。

    也不知道那么久不见了,以后自己再回去的时候小姑娘还肯不肯记得自己。

    “沈知言,别画了,吃不吃瓜?我妈托人当天空运过来的,你尝尝看。”

    裴意将一小份果盘摆在他的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胖鹅图的一个角落被果盘压住,他有些不满地抬头去看面前的女孩。

    作为一个修习艺术的人,沈知言不得不承认裴意确实很美,很像是从敦煌壁画中飞跃而来的舞女,桃花眼永远是微微上扬的,眉目含情。

    他盯着裴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再一次觉得,世人确实要接受自己拥有不一样的审美。

    他还是喜欢躲在临夏湿漉漉烟雨中的那双灵动俏皮的狗狗眼。

    ——

    事情发酵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国际合作高中并不强制性要求学生不能带手机,只要不打扰学生的正常学习,课余时间允许学生使用手机,沈知言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虽然他也会随身带着自己的手机,但是没什么正事基本不拿出来用。

    “卧槽,沈知言,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云易白原本坐在前面蹬着脚翘着凳角当摇摇椅玩,突然看到了手机里的什么消息,一时间脚没有踩牢,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摔了一跤。

    “你又搞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知言对待自己这两个前桌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从原来懒得打理到现在也能日常拌上几句嘴。

    云易白扶着沈知言的桌子,先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手机递给沈知言,然后自己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学校校园墙上面发了你和裴意的事情,已经快进到见家长了这是?”

    沈知言原本没打算看他的手机,闻言笔尖一顿,抬头看了过去。

    一连九张糊得够可以的照片,唯独放在正中间的那张照片像是被人刻意修复过似的,十分清晰。

    照片里面的自己坐在庭院的石桌后,下巴微抬,裴意站在桌前,上身朝着自己微微倾斜,两手撑在石桌上,从拍照者的这个角度看,就好像两个人在忘我亲吻。

    文案:【你们还在押他俩谁捺得住谁呢,人家早就悄悄展开地下情了……】

    底下的评论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增加。

    【卧槽,我的女神,我刚刚还在骂沈知言有眼不识珠呢冷落我女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该说不说,他们两个的颜真的配我一脸……】

    【啊……我的高岭之花男神……】

    班里也有不少人发现了这条动态,不由自主地看向班里两个主角。

    裴意原本还在与别人聊天,注意到班里都安静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率先看向了沈知言。

    要是放在之前,这一眼可能不会被过度解读出什么含义,但是这个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被信息误导的看客下意识就会认为这是在突发情况下女孩下意识寻求的保护。

    这是锤死他们正在恋爱的罪证……

    沈知言抿了抿唇,眼里的神色冷了下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意还没完全站起身来,班里就有人打起了哈哈。

    “裴意沈知言!你俩这样子可就没什么意思了啊!谈恋爱这件事怎么不和我们说呢!你知道我们亏了多少钱吗……”

    “是啊,不厚道,我们可记住了啊,周末请吃饭!”

    ……

    沈知言直接忽略了众人的声音,起身绕过大半个教室,站到了裴意的身前。

    “哟,这就开始护妻了!”

    他将云易白的手机屏幕对着裴意,用着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了一句。

    “你做的?”

    虽然音量是柔和的,但说出口却同冰渣子似的,刺得人生疼。

    裴意楞了一下,显然是对这样子的沈知言有些不可置信,不过她马上调整好自己的神态,弯着嘴角笑了一下。

    “什么意思?”

    “他们都没几个人知道沈林生住在什么地方,更别说从这么近的距离拍到这张照片,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裴意沉默了一会儿,“是不是误会了,这样做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甚至可能成为我未来职业道路上的不稳定因素……”

    “哎!我说你们这对小情侣,别说悄悄话啊!让我们也听听!”

    这群人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开始瞎起哄。

    “行了,我去和他们说……”

    沈知言收起从云易白那边顺过来的手机,抬脚作势就要往讲台上走。

    “沈知言!”

    裴意拽住了他的衣袖。

    他站在了原地,等着裴意说下去。

    “我下个月要进组拍戏……”

    “所以呢?”

    “导演是圈内的大腕,我是一番,如果能顺利拍完的话,我能有大好的前途,我人生中不能有污点!”

    沈知言垂着脑袋,懒懒散散地靠着一边的桌子站着。

    “所以澄清这件事情不能你出面,让我来……”

    男生直起身,抬着下巴看向挂在教室门框上的时钟,大课间的时间即将过去,秒针走到了最后几秒。

    教室两边的窗户大敞着,穿堂而过的风撩起他落在额前的碎发,显得脸部轮廓更加锋利。

    像一把不近人情的刀。

    “行,一天时间,给我处理干净。”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各位亲爱的读者宝宝,最近为了保证二月下旬我考试期间不断更,基本是全天赶稿,一直写到早上四五点之类的,一般正文我会在发出之前检查一下,但有时候可能极限赶稿来不及检查,导致出现个别错别字,希望各位谅解呜呜!

    第52章 抱歉不行

    虽说沈知言给了裴意整整一天的时间,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剧组提前开机了,裴意连课都没有上完就被叫了出去,整个学期再也没有回来过。

    临出发之前她隔着学校走廊窗口,与沈知言对视了一眼,一双明艳的桃花眼中此刻蓄满恳求。

    沈知言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他再等一等,等她有空了再去处理校园墙上关于他们两个人的绯闻。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能够同情别人与别人共情的人,原本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裴意的请求,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情。

    别人的人生和他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是自己完全不搭理这件事,将自己从这个泥潭中摘出去,只要后面他与裴意保持疏离的社交距离,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精力花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上。

    只是谣言而已,自己清清白白就行。

    裴意进了剧组之后音信全无,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络,她所谓的处理方式,不过是在还能拿到手机的时候私信了校园墙的管理员,将上午发布的那条动态给删除了,除此之外,并没有额外的申明。

    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出面对这件事表态,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正在谈恋爱这件事情。

    这段时间主动凑上来与沈知言交好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吃八卦的好奇心。

    “哟,沈知言,女朋友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你不会感到寂寞吧。”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对方,“不是女朋友。”

    对方摇头晃脑地转了一圈,撅着嘴巴,学着他的话重复了一边,“啊是是是,不是女朋友。”

    沈知言:……

    就连沈林生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沈知言正在与裴意谈恋爱的消息,特地将自己的这位小辈叫到了自己跟前。

    “沈知言啊,听说你和小意……”

    点到即止。

    沈知言卷起自己的袖子,在书架上挑了一本自己没有研究过的古画轴,一手抱着卷轴,另一首卡着一沓宣纸,从沈老爷子身边走了过去。

    “我俩没关系。”

    沈老爷子乐呵呵的,“我看小意这姑娘确实不错,你爷爷我这把年纪了,愿意来看我的姑娘可不多,人家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沈知言从笔架上选好了这次要用的毛笔,“那您可以让她以后别来了。”

    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自己这宝贝孙子是真的对人家姑娘没有意思。

    “我寻思着你这个年纪也应该对小姑娘有点好感了,你爷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同村的玩伴早就抱孩子了……”

    老爷子捏着自己的长柄烟斗,在摇椅上哼起了小曲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即将出门的男生。

    “你从临夏带来的东西我帮你整理到书架上边了,还有一箱子的废宣纸,皱儿巴拉的,那些不是你画的吧。”

    沈知言脚步一顿,“不是。”

    沈林生眯着眼睛,咂了一口烟。

    “怪不得……你这是背着我收徒弟呢,是住在你隔壁那姑娘么。”

    老爷子这是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孙子卸下了一身的刺,就连眼神都舒缓柔和了下来。

    “嗯。”

    沈知言轻轻应了一声,他不确定老爷子能不能听到,但至少风听见了。

    他有些荒谬地希望风能跨过千山万水,告诉临夏的那个小姑娘,他确实是有点想她了。

    ——

    从沈林生的书房出来之后他决定亲自去一趟裴意的剧组。

    这是沈知言给她最后的机会。

    要找到封闭式的剧组确实需要花不少心思,但好在云易白的父母在娱乐行业有不小的话语权,兜兜转转,倒也被他拿到了确切地址。

    好在近期整个剧组还没有出发去影视城,依旧在北城围读剧本。

    拍摄场景内部进不去,两个人约在剧组外面的一家小咖啡馆。

    裴意没有想到沈知言会亲自找上门来,她看到沈知言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

    “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了?学校不用上课吗?”

    沈知言将彩蛋递给裴意,自己什么都没有点,打算速战速决。

    “请假了,我想和你谈谈上次校园墙的事。”

    笑容凝固在脸上,裴意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僵。

    “我已经让他删了,这样也还不行吗?”

    “只是删了而已,你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也不能让所有看到那条消息的人失忆。”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发声明,不想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发的话你可以发给校园墙,毕竟是在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我猜你也不想让这件事让其他人知道。”

    这已经算是沈知言对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但内容并不怎么友好。

    她抓着自己的衣角,觉得有些难堪。

    她可是裴意,从小到大被鲜花包围长大的裴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我现在……我现在没有手机,你要不然再等等……等我这部电影杀青,我一定……”

    “裴小姐。”

    裴意一愣,猛然抬头朝沈知言看去。

    “拖久了对我们两个都不好,这一点你也很清楚,我不想等了,我的手机可以借给你,今天,这件事必须解决干净。”

    ——

    “然后呢?”

    白郁声去浴室里拿了条白毛巾,轻轻擦拭着自己被雪水沾湿的发尾,房间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她刚刚玩完雪的两只手这会儿开始滚烫发热,连带着耳垂的温度都有些失控,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粉白相间。

    沈知言接过她手中的毛巾,帮着她慢慢擦着头发。

    “没有然后了,她发了声明,这件事到此结束。”

    白郁声垂着脑袋,沉默着捏着自己发红发烫的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

    只有沈知言知道,其实当时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

    ——

    裴意接过沈知言递过来的手机,切换上自己的社交账号。

    “我能用一下你的备忘录吗?”

    “随意。”

    沈知言端着自己面前的白开水,往咖啡馆的厨窗外面看了过去。

    这是沈知言从临夏离开在北城的第二年,冬去春来,行道树上挂着几株嫩芽,气温开始缓慢回升,原本待在家中取暖的人们这会儿也愿意走出家门,在街上踩着松散的人行道石砖溜达。

    这边并不处于北城的商业中心,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偏僻并且正在逐渐被飞速发展时代所遗忘的老式商业街。

    路上的行人也没有如同市中心那样拥堵。

    在来往人群中间,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沈知言,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他有些不悦地拧起眉头,没有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裴意,而是有些固执地在人群中寻找刚刚看到的那抹身影。

    有点像白家那个小姑娘。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呢?”

    裴意抱着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他的默认备忘录,内容却与她的声明没有任何关系,是沈知言原先就存在里面的。

    备忘录里面还放着几张图片,内容只是他小时候随手写的日记。

    【二零零七年十二月二十四号,天气:晴】

    今天是平安夜,妈妈依旧要忙公司里的事情,爸爸也没有回来,说是礼物都已经叫人放在客厅圣诞树下了,小胡阿姨说今天有很多人给她送平安果,这几天的果盘估计都是苹果。

    隔壁白叔叔家好热闹,他们说今天是隔壁家小妹妹的生日,居然我也能分到一块蛋糕。

    我把圣诞树下的礼物分了一半叫小胡阿姨送去隔壁,隔着一道墙我都能听见她甜丝丝的嗓音,我想这个小孩今晚一定偷吃了很多糖,明天就该蛀牙了。

    【二零零八年十二月二十四号,天气,小雪】

    没有想到今年的平安夜会下雪,虽然只是小雪,在地上积不起来,反而整个院子都是湿漉漉的,天气很冷。

    白郁声又过生日了,白叔叔与她的哥哥给她精心准备了生日派对,但是今年她看上去好悲伤。

    我依旧把自己圣诞树下的一半礼物给收拾了出来,想了想,又从自己那一堆里面选了几个适合女孩子的东西,还将爷爷送给我的那一套毛笔一起打包进去,让小胡阿姨送了过去。

    但是我没有听到她喊着糖似的一声“谢谢”,隔壁的灯早早熄了,是因为苏阿姨不在了的缘故吗……

    下雪天真的好冷啊。

    【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气,晴】

    今年是个暖冬,平安夜没有下雪,天气不错,院子里的梅花终于开了,小胡阿姨剪了几支画,插在了石桌上的花瓶里。

    白郁声又给我丢了乱七八糟的纸团,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

    这画的是什么呆头胖鸟,都快赶得上猪了,笨蛋。

    圣诞树底下的礼物越来越多了,我实在不明白,他们都不回来看我一眼,送那么多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我看都没看,全部打包送给了白郁声,只是她还是不太愿意说话……

    啊,糟糕了,忘记里面还有一整套的五三了!哎明年我再好好检查一遍圣诞礼物吧。

    ……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气,晴】

    不喜欢北城的冬天,太干净,太寂寞。

    不知道白郁声愿不愿意开口讲话,前几天路过一家店铺,看见了一只浑身雪白的毛绒小狗玩偶,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她家了,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好想回临夏。

    最近一条还是前几个月,去年的平安夜记下的,整整七年的光阴。

    笔迹从稚嫩逐渐走向成熟,从原本的纸质笔记本变成后来的手机备忘录,原本热烈的情感也被逐渐收敛,从原本一个什么都会关心的男孩变成了一心只有临夏那个小姑娘的沈知言。

    沈知言收回视线,他并没有在橱窗外找到自己想念的那个身影。

    也许实在是太累了,刚刚只是他出现的幻觉。

    他捏着自己的鼻梁,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中一片倦色。

    “抱歉,我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喜大普奔,存稿终于慢慢攒起来了!

    忘记说了!元宵节快乐!抽个红包吧!

    修了一下文(没错刚更新就修文),最近的更新在三月份完结后会精修!不对盗版版本负责!不负责!不负责!

    第53章 脏脏小猪

    裴意的指尖有些颤抖,关掉了沈知言的那篇备忘录,重新开了一个文档,开始在屏幕上敲字。

    她毕竟从小就在娱乐圈的环境下长大,一份声明而已,怎么样写能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不再有后顾之忧,怎么样写表面上看起来语气诚恳却暗藏玄机。

    在没有淌过娱乐圈浑水的沈知言看来,不过就是一份普普通通能让这个事情完美解决的声明罢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好笑的。

    一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小姑娘能让沈知言放在心中七年,但是自己却要玩这种把戏……

    裴意在屏幕上输入了最后一个字,将手机还给了沈知言。

    “你看看,我这样写行么,我是第一次写这样的声明,有要改的地方我们现在说清楚吧。”

    【大家好,我是裴意,前段时间在校园墙上广泛传播的照片是有人恶意借位拍摄,这件事与沈同学没有关系,请大家不要再随意揣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本来就不是一个多正经的东西,而且传播范围也只限制在学校里面,沈知言只要拿到一个结果,其他的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的心本来就被刚刚那道人影搅得七上八下的,这会儿也没有心思与裴意再耗下去了。

    “行,你发吧,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裴意从他手中接过手机,将自己编辑好的内容转发给校园墙,拜托校园墙以不匿名的形式将这则建议的声明发到平台上。

    “剧组不允许我在外面耽搁太久,我先回去了。”

    她压根没有动手边的这杯咖啡,站起身,勾了勾唇角,礼貌地向沈知言告别。

    “等这部戏拍完,高二也该结束了,我们该准备高考了吧。”

    “嗯。”

    沈知言站起身,秉着基本的礼貌,将裴意送到咖啡馆门口。

    “高考结束你打算去哪?以你的能力,就算去国外的顶尖美术院校也不成问题吧。”

    “临夏美院。”

    意料之中。

    “临夏美院啊……”

    她仰起头,看见了挂在不远处枝干上的鸟窝,一个冬天过去,原本生活在上面的一家子小鸟已经没有了踪影。

    但总该会回来的。

    裴意叹了口气,“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

    谁都知道其实最后沈知言并没有去成临夏美院。

    那则声明买下的恶果最终在高考之前完全爆发。

    裴意作为一番的那部剧大爆,她也确定了自己最终选择走的路线,不再按照她之前的规划,走古典舞的道路,而是打算考取影视演绎类院校。

    不说演技,光是这张精致的脸就帮助她一夜之间涨粉百万,几个月后更是成为了千万粉丝级别的二线演员。

    网上对她的关注度不断提升,“裴意”这两个字似乎就成为了众人的流量密码。

    原本只在校园墙中传播的东西也被人扒了出来,挂到了微博上。

    【惊!当红小花早恋曝光!】

    有了第一个导火索,其他如狼似虎的营销号闻着味道就赶了过来,舆情不断发酵,愈演愈烈,最后到了极难收拾的地步。

    2L:【靠,该说不说,那男生光是看侧脸就一定是个绝世大帅哥啊!】

    2L:【热评你别什么垃圾都吃啊,你也不看看后来裴意发的声明,妥妥渣男一个啊!】

    3L:【没太听懂楼上的话,怎么看出来的?】

    6L:【还用看吗?虽然上面写着与沈同学无关,指不定是被威胁着写的声明。】

    5L:【没必要这样过度解读吧,这不就是一份很正常的声明吗?裴意也算是公众人物了,小心谨慎一点没什么的吧……】

    6L:【楼上你太天真了,你怎么不去看看其他明星被造谣恋情的时候是怎么发声明公关的……】

    ……

    ——

    沈知言不怎么上网,等到舆情燃到他身上的时候为时已晚,错过了最好的公关时期。

    高考推搡着所有人往前看,距离六月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只要两个月,他就能回到临夏,回到南溪庭院,回到白郁声的身边。

    就算那个时候也许物是人非,但他会走出院子,重新捧着盛开的太阳花走到她的面前。

    他还没有去找裴意,倒是裴意先找上了门。

    裴意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几天没见,骨瘦形销。

    裴家是来谈联姻的。

    轻知科技已经在南方逐渐强盛,相反,裴家没有抓住当前的机遇,在北城的地位一落千丈,裴家需要这个机会。

    沈老先生隔着会客室的屏风,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习画的沈知言。

    “两个孩子都还小,这么早就商量联姻的事情,对两个孩子不公平吧……”

    沈林生一直在画坛深耕,退休之前在国家美术协会任职,人老了走不动了,干脆就在北城定居。

    他并不是不懂北城豪门家族圈子的那些破事,放在哪个圈子中都是如此,人总是要谋取更高利益的,儿孙辈的幸福也能成为一个能够被度量的物件。

    “他们马上高中毕业,已经不小啦,大学毕业也是一眨眼的事情,这次舆论闹得比较大,裴意这孩子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都觉得是她自己对不起沈知言……哎……而且您之前也不是挺喜欢这孩子的吗,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容易干傻事,我们都很担心她。”

    裴意母亲说着说着,没忍住落下泪来。

    “终究不是我能干涉的,你们得去问问孩子,要是他同意,我就没话说。”

    “您毕竟是他的爷爷,只要您应一声……”

    沈林生拄着拐杖,从木椅上站起身来。

    七十多的老人了,虽然精神依旧矍铄,但身体功能上的衰退无可避免。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与儿媳当年也是联姻,你觉得他们得到了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这会儿倒还算康健,再等个二十年,你觉得沈行之能像我一样接纳他那无处可归的晚辈吗?你现在连自己的女儿这些事情都处理不好了,我难不成指望你吗?”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转身看向了在一旁紧捏着自己衣摆的女孩,“这姑娘的事情,拖太久对我们都不好,现在我那孙子成了众矢之的,他现在尚且没有与外界对抗的能力,我的打算是送他出国,等到他回来了,我们再谈这件事。”

    “不,不要这样,爷爷……”

    裴意小跑了几步,拉住了沈林生的衣摆。

    “裴意!你怎么能那么莽撞!回来!”

    裴父刚刚被沈林生拂了面子,这会儿见着自己女儿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当时不整这些幺蛾子,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吗?还要我拉下脸过来给你摆平事情!你!”

    “行了行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在外面呢你少说两句。”

    裴意母亲拉着裴父,慢慢给他顺着气。

    最后这场闹剧到底怎么收场沈知言已经无暇顾及,等到所有人都散尽之后,他才抱着刚刚练好的画作沉默地回到书房,按照以往任何一个平凡夜晚的样子,收拾着自己的书架。

    “沈知言啊,艺考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在练习作画上,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情,你得拎清。”

    沈老爷子依旧倚靠在自己的木椅上,眯着眼睛抽着自己的长柄烟斗。

    沈知言将书架整理干净,走过去,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茶。

    “爷爷,我不会出国的。”

    不是不想,而是不会。

    态度坚决。

    沈林生呷了一口茶,招呼着沈知言在自己面前坐下。

    “你不怕?”

    “不怕。”

    “你是不怕,临夏白家那姑娘呢?”

    沈知言顿了一下,有些不解。

    “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没有人教你遇到了这种事情你该怎么做,也没有人教你怎么样顾全大局,连人家裴意这样的姑娘都能摆你一道,你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带来怎么样的连锁效应,你确实不怕这件事情发酵到如今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你,那和你在一起的白家姑娘怎么办?人家清清白白,没有理由要和你一起共同面对这平白无故的脏水。”

    沈林生摸着自己座椅的把手,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的这位孙子。

    时光荏苒,当初就这么点大的孩子,这会儿也抽条张开了,长身鹤立,眉眼周正,棱角锐利,不像沈行之,也不像楚轻烟。

    他叫沈知言啊。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这件事不着急,高考之后再说,等你想清楚了,如果你执意留在国内,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沈林生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哼唱着小曲儿,往书房门外走去。

    ——

    玩了一整天,白郁声多少也有点累了,她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后面这些事情沈知言没有与她说,两个人只是坐在床上,聊了其他一些有的没的。

    眼看白郁声眯着眼睛下一秒就要睡着,沈知言从床上起来,摁灭了房间顶上的那盏大灯,只留了墙壁上的两盏亮着微光的床头小灯。

    “睡吧。”

    他俯身,在败于神额头上印下一枚轻柔的吻。

    “可是我还没……还没洗澡……”

    白郁声困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但还是得保持自己爱干净的小仙女形象。

    沈知言只觉得有几分好笑。

    “那怎么办?”

    小姑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重新启动,开始在床上撒泼。

    “沈知言你混蛋!”

    男人靠着墙角松松垮垮地站着,嘴角挂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笑,语气颇有些无奈。

    “我怎么了?”

    白郁声的气势弱了下来,把脑袋埋在被窝里面,小声嘀咕着。

    “凭什么开两间房?你是不是嫌弃我!”

    沈知言将改在女孩脸蛋上的被子给巴拉了下来,捞着她的脑袋凑上去啄吻了一口。

    “是,确实嫌弃你这只连澡都不洗的小猪。”

    白郁声:……

    “你起开,我要起床。”

    “干什么?”

    “洗澡!”

    第54章 三尺斗方

    大雪飘扬了一整天,在凌晨悄悄退场,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温度依然很冷,背光的阴影处积雪依然厚重。

    美术馆那边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这么大冷天,再加上道路湿滑,不确定因素较多,沈知言决定一切从简,原本在展馆外进行的活动全都搬到了展馆的一楼。

    他本来就不怎么按照标准流程来办展览,按照其他美术画展的流程来的话,还需要向各大报社媒体递发邀请函,展馆外面还需要陈设红毯……

    但沈知言原本就简化了不少流程,再加上所有活动都被搬到展会内举办,就意味着完全没有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的席位。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甚至记者媒体都已经换了不止一批,但互联网依旧有记忆。

    沈知言回国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头上顶着天才国画家的名号,在国内的第一场画展本来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再加上他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就自带话题热度,一些陈年往事被重新翻起,虽然目前在网上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但他这块肉实在已经足够吸引人,就算能拍到一个侧脸,都能拿回去当头条用。

    显然沈知言这个举措让许多蹲守在美术馆门外的记者都有些不满。

    但又似乎完全不能将这种行为定性为摆大佬架子,毕竟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热度能再高一点,他这样做反而能挣得一个淡泊名利的好名声。

    白郁声脑袋上依旧戴着她之前那顶厚毛绒帽子,宽大的羽绒服外套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就像一个笨拙的极地202。

    她余光瞄到了早早停在边上的报社外景专用车,将自己的口罩往上面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沈知言,我的画你打算挂哪?”

    她小跑了几步,追上阔步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虽然已经避开了外面那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但她还是下意识与沈知言保持了一小段的距离。

    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沈知言身边平平无奇的助理一样。

    沈知言偏了偏脑袋,将展会的路线图与宣传册丢到了她的手中。

    “自己看。”

    美术展馆分为四层,最上面一层是美术馆办公区域,平时不对外开放,能够租赁给外界举办展会的,只有楼下三层,再加上因为天气的原因,一楼的部分原定展区也往上折叠,真正能放画的其实也就只有二三两层。

    宣传册是今天紧赶慢赶印刷出来重新摆放到宣传架上的。

    二三层各有一个开放区域,二楼那一部分开设了一个趣味国画体验区,笔墨纸砚准备妥当,开展的这三天时间,每天有两个时间段沈知言会在那个地方开一小时的兴趣入门课;三楼的开放区域是休息区,甚至休息区的所有食用产品都是沈知言自掏腰包采购的。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没有门槛的画展来说,实在有些精致了。

    这都不能用淡泊名利来夸耀沈知言了,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老子不在乎。”

    白郁声在路线图手册上找了一会儿,沿着每个墙壁走向把角落里的几个位置给找了不下三遍,依旧没有找到自己的画作。

    “沈知言,你把我藏哪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脚步一顿,对她问的这个问题表示颇有些奇怪。

    “这不是在这吗?”

    “不是,我是说我的画!”

    “噢,二楼正中间。”

    沈知言即将要去与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洽谈展会当天的相关事宜,偏了偏脑袋大概确认了她手中的路线图,伸出手在路线图的正中间点了一下。

    白郁声愣怔了一会儿,她想过沈知言最多也就把她的画摆在侧边墙体的显眼位置,但是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么中心。

    基本上每个走上二楼的人第一眼都能看到这副笔触尚显拙劣的《溪山图》。

    “不是……你怎么把我挂在这个地方啊?是不是印错了?这不是砸你招牌吗?”

    两个人一路拉扯着,她倒是没有注意到他们面前站着的那几个人,这会儿抬头看见前面几个脸上挂着如同复制粘贴出来的职业性假笑脸的时候她瞬间呆在了原地。

    “沈先生,这位是……”

    为首的那个人斟酌了一会儿。

    他们在来之前就商量好了,这次在外面绝对不能暴露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裴意那边实在是个意外,这会儿怎么都不能出错了。

    白郁声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是沈先生的助理。”

    “她是我的妹妹。”

    白郁声:……

    沈知言:……

    他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颇有些无语。

    “她是我隔壁家的妹妹,刚好也是学国画专业的,现在在我身边担任助理,小孩嘛,混个实习证明。”

    毕竟能到国家级别的美术馆就任,自然是职场人精,为首的男人了然地笑了两声,将沈知言与白郁声请入了会客室。

    在进门之前沈知言拿过白郁声手上的那份路线图,看了一眼。

    “没有搞错,就是在这。”

    “我这次画得真的有那么好吗!”

    “哦,那倒不是这个原因。”

    好像是怕白郁声理解不了似的,沈知言又在后面补了一句,“这不是对着体验区吗,方便拿来做错误示范。”

    白郁声:?

    好啊,就单纯把我当作反面教材是吧!

    白郁声气鼓鼓地,也不想在会客室呆下去了,趁着这会儿展馆还没有对外开放,她先跑出去把整个展子逛了一圈。

    反正她来这边的本来目的就不是配沈知言谈画展相关事宜的,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会客室的门被慢慢关上,等到确定白郁声不在会客室附近了,刚刚走去倒水的展会负责人端着水杯走了过来。

    “沈先生您这个小助手倒还挺活泼的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的助理把老板给丢下谈事情,自己溜出去玩的,这年头在外面这样活泼纯粹的小姑娘倒是不多见咯,我家那闺女,叫她来美术馆帮着干活,张口闭口就是谈条件,就算真的来了,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人就来气。”

    沈知言两手在桌上交叠,捏着水笔在指尖转了一圈,闻言勾了勾唇角,神色柔和了不少。

    “确实,这样纯粹的小姑娘已经不多见了。”

    “啊,不说其他的了,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后面几天的安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之前都已经与祁酌先生对接好了,就只有个别需要您亲自过目的,您看看。”

    ——

    美术馆没有开灯,只有每个展台部分亮着一道道的微弱光线。

    毕竟是国家级别的美术馆,光是一层楼能展出的东西就已经不在少数,可沈知言确是硬生生塞满了两层,从二楼展区到三楼展区,不知道是他忙活了多少个日月才积攒出来的成就。

    白郁声打着手电筒,从第二层的起点开始看起,这次画展的陈列并没有多少花心思,完全按照他绘画生涯的时间久远来排,对此沈知言并不担心早期的画笔法太过拙劣。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辈子没有画过丑东西。

    整个美术馆就好像一本属于他的编年史,展出的不仅仅只是他的画,还有之前那些不为任何人知道的过去。

    虽然沈知言是以写意山水画走红的,但似乎早期的他并不是很在意琢磨山水画的笔法与用墨,而是着眼于一些小动物。

    白郁声对着自己手上的路线图,沿着美术馆的走廊慢慢逛着。

    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大胖鹅和一只用钛白点缀的雪白小狗,三花小猫居于后位。亮相的次数也不少。

    虽说国画讲究的是一个意境,但是对于当时只有十几岁甚至只有几岁的沈知言来说,能将笔触练得如此扎实,已经是十分难得,毕竟不能站在成年人的视角去过于苛求一个孩子能有独属他自己的对于自然万物的看法。

    这三只动物跨越了沈知言从几岁到如今二十六岁的绘画生涯。

    怪不得上次教她画鹅的时候信手拈来,就好想完全不用在脑中构思似的,每落下的一笔都在塑造一只鲜活的大白鹅,原来是熟能生巧。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郁声的错觉,他总感觉那只雪白的毛绒小狗的神态十分熟悉,旁边那只只会窝在猫窝里面睡觉的三花猫也眼熟得很。

    三花猫眼熟倒是有正当理由,有可能是因为和董事长玩了大半年的时间,这会儿看任何一只三花猫都觉得像极了家里的那只。

    但是这个小狗嘛。

    白郁声想到了在沈知言回国后两个人重新认识的那段时间,他总喜欢对着自己招手喊小狗。

    总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她晃了晃脑袋,打着手电继续往里面走。

    卷轴较长的还有一些知名度较高的大尺寸画作白郁声基本都在课堂上或者私底下研究过,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沈知言绘画风格这个论文,基本上把能研究的内容都研究了个遍,暂时按照她的审美功力,那些大制作已经对她失去了吸引力,女孩沿着比较偏僻的墙角,继续往前走。

    时间轴慢慢推移,越往里面深入,白郁声便越发安静了下来。

    零八年之后的沈知言基本没有画什么大场面,更别说像他如今这种气势磅礴的山河湖海。

    三尺斗方的画作占了大头,甚至每幅画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在旁人看来,这段时间就好像是沈知言把自己关起来了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同样的内容,极致追求笔法基本功,刻板地训练着自己的控笔能力。

    但只有白郁声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沈知言把他自己关起来了,而是她把自己关起来了。

    每一张三尺斗方,都不过是他在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叩击着束缚着她的茧房。

    第55章 重启记忆

    白郁声逛完了整个二楼,心情有些微妙。

    一方面是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沈知言还把这些画给留着,另一方面是惊奇沈知言居然还肯将它们拿出来展览。

    要知道让她回过头去看自己去年画的画她都感到一阵羞耻。

    毕竟自己在不断进步,看到之前那些蹩脚的笔法用墨,再回想起当时画完这些东西之后沾沾自喜的心情。

    她只想当场给自己来上一拳。

    她从西边的楼梯往下走,美术馆一楼有不少维修工人在搭建明天会用到的签到面板以及简易舞台,还有几个刚刚打过照面的美术馆工作人员在一旁只会操作。

    沈知言他们还没有下来。

    外面积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天气预报中显示明天依旧会是一个晴天,估计门口因为积雪融化而凝结成冰霜的打滑道路明天也能完全晒干了。

    毕竟是沈知言在国内举办的第一次个人画展,虽然他本人看上去没什么所谓,但白郁声却把明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明天不止是画展开放的第一天,还是她的二十二岁生日。

    自从八岁之后她就没有了生日愿望这个概念,甚至对每年的生日宴都提不起多少兴趣,不过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开始有些隐隐期待起来。

    像一个怀春的少女一般,如果生日时许下的愿望真的能应验,她希望明天万事安好,等到展会结束之后她可以安安静静地躺在沈知言的怀里,再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有关于他高中的故事。

    就算沈知言不知道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也没有关系,他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可以慢慢告诉他,她也可以和他分享自己之前的故事。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对画作藏品的损害,美术馆里面的暖气保持在一定的温度范围内,属于是穿着脱了外面那层外套不会太热,但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冷的状态。

    外面阳光不错,但远处不断摇晃的枝干在喧嚣着北城冬季肆意的狂风。

    白郁声贴在玻璃上,往外面望去。

    这个方向望过去是美术馆的后门,不像前门一样修建得气势恢宏,后门反而被林木遮盖,只留有中间偶尔穿过的鹅卵石小路,连接着后面的建筑。

    这会儿一般没什么人进来,再加上光线缘故,在后门的地方能排到的照片都是眼中曝光或者逆光到压根看不清人脸的废照,没有人愿意扛着笨重的设备蹲在这个地方。

    一缕淡烟从后边一边的楼梯拐角慢慢飘散,倏然闯入白郁声的眼中。

    裴意单手夹着一支女式烟,就算穿着羽绒服也能感受到那份脆弱与纤薄的脊背轻轻抵在墙上,也许是意识到了白郁声的目光,她偏过头,红唇微微勾起,抬着两只手,捏着烟做了个敬酒的动作。

    说实话,裴意确实美得不可方物,同样身为女人的白郁声这会儿也有些失神。

    裴意指尖轻点,烟头处的灰烬扑簌簌落下,被嘶鸣的北风卷携着吹向了远方。

    红唇亲启,隔着玻璃门与呜呜作响的风鸣,白郁声几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她盯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大概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说的是:“要不要喝杯咖啡?”

    ——

    冬天的太阳总是沉没得特别早,等到沈知言与美术馆负责人聊完详细的方案,从会客室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的走廊已经完全黑了。

    亮着荧光绿的紧急出口灯牌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渲染了整条走廊幽暗深邃的氛围,好像望不到头似的。

    “啪——”

    走廊的灯被完全打开,灯火瞬间明亮,沈知言这才发现这边的走廊也不过十几米的长度,并没有刚刚看上去的那么唬人。

    “冬季限电,再加上一般这个时候四楼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没有人会特意去开走廊上的灯。”

    负责人手上拎着一大串钥匙,正在一间间检查着第四层办公区域房间是否上锁。

    沈知言点了点头,视线落到了窗外。

    没有要下雪的痕迹,这边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再加上这块房方圆几公里都是美术馆的规划区域,城市的灯光在这里隐匿,只有远处几家双层店铺亮着微弱的光。

    白郁声好像还没有回来。

    估计又跑哪里玩去了,也不知道衣服有没有穿好。

    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摸出自己的手机,给白郁声飞去一个电话。

    “沈先生,四楼的走廊大门我要关了,您还不走吗?”

    男人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盯着负责人看了一会儿,耳边的电话显示为忙音。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

    就算裴意提出一起去喝杯咖啡,但是目前以她的咖位,根本不可能和白郁声一起就像两个普通人一样沿着街道慢悠悠地晃过去。

    北城的大风也不允许。

    她带着白郁声,绕过七拐八弯的鹅卵石小路,在一个比较隐秘的小巷子前停了下来,里面停着一辆低奢商务保姆车。

    等到裴意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商务保姆车的车门,这才发现小姑娘还呆在原地,裴意这个人不傻,光用小指想想就能明白白郁声这会儿在犹豫什么。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上来吧,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伤害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的星途一帆风顺,没必要,只是喝一杯咖啡,喝完就把你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真的只是喝一杯咖啡吗?”

    白郁声抬头望过去,眼底倒是没有裴意意料之中的恐惧不安,倒是平静得有些唬人。

    “你说呢?”

    “那你得快点把我送回来,他找不到人,你知道会怎么样的。”

    裴意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摆,闻言有些轻蔑地看了过来,神色冰冷,与北城这会儿零下的温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拿他来威胁我,早八百年前就不管用了,你实在信任不过我,我们就在这里谈。”

    白郁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往前迈了几步。

    “行。”

    保姆车的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太阳西斜,日光逐渐落幕,贴了一层防窥黑膜的保姆车车厢瞬间暗了下来,甚至连看清对方的神色都有些困难。

    “明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是你的生日?”

    裴意率先打开了一个话题,她刚刚抽过烟,走了这么几步路下来,身上的烟味已经被风稀释了大半,女士烟本来烟味就不重,剩下的就只有淡淡的烟草香。

    不难闻,但是白郁声不喜欢。

    “嗯,你怎么知道?”

    座椅对面轻轻笑了一声,“早就知道了,那年你是不是在北城?”

    白郁声这边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沈知言高二那年,你来过北城。”

    这回不是问句,而是带有十足把握的陈述句。

    “是。”

    ——

    当时沈知言看到的身影确实是白郁声没有错。

    他高二那年,白郁声才刚刚上初中,没有守到隔壁那盏灯再一次亮起的白郁声混沌在黑暗之中,就连在白洪明与白朔行面前都不像之前一样伪装成一副乐观开朗的样子。

    她将自己束缚得更紧,直到日理万机的白洪明也发现了自己这个小女儿的不对劲,他开始将白郁声寸步不离带在自己身边照顾着。

    辗转了几家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完全一致:虽然没有抑郁倾向,但是母亲去世,缺少家人陪伴的心理创伤还是对她的生理功能造成了部分损害,不喜欢说话,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劲等等,都可以算是临床表现之一。

    但毕竟不是抑郁症,医生并不建议采取药物干涉的治疗方案,只是说带着她出门接触一下社会,循序渐进,先从人少的地方开始训练。

    那段时间白氏集团正在准备在北城设立分公司新址,虽然他将白郁声带到了身边,但依旧没有多少时间陪着她,只好把助理手上的活都揽了过来,让自己的助理带白郁声出门走走。

    人少的地方……

    助理有些为难,北城作为超一线城市,最不缺少的就是人群,不管到哪基本都前脚拄着后脚走。

    除非去偏一点的城郊……

    “白小姐,今天天气不错,我听说城郊商业街那边在筹拍一部新剧,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白郁声实在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去哪都好,谁带她出门都无所谓。

    如同助理想象的,城郊的人确实不多,但是要遇到几个和白郁声同龄的小孩实在有些困难,除非自家老板的宝贝女儿并不在意和老头老太一起唱小曲下棋。

    筹拍新戏的地方被拉了警戒线,剧组还没有开始拍摄,只是用几个大棚粗略地搭了一个供给大家围读剧本的空间。

    助理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白郁声,心里有些发怵。

    老板的女儿本来就闷闷不乐不爱说话,在这真的不会感到更加无聊吗?那他的奖金……

    只见白郁声盯着拍摄场地边上不远处的小咖啡馆看得出神。

    助理也抬眼望去,只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咖啡馆,透过橱窗倒是可以看到里面的装潢确实不错,明显走的是网红风的路线。

    比起里面的装潢,更亮眼的是坐在床边的一男一女。

    女生清纯柔媚,男生干净阳光,男帅女美。

    助手啧啧了两声,思忖着里面的那些笨重拍摄机器应该挂到这家咖啡馆前来,这不是一场现成的青春校园偶像剧么……

    他再一次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也不知道她是对这家咖啡馆感兴趣还是对坐在咖啡馆里面的人感兴趣。

    只听见她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葛叔叔,逛累了,我们回去吧。”

    第56章 不要声张

    “嗡嗡——”

    白郁声握在手上的手机在黑暗的空间里微微发亮,车厢内没有开灯,再加上巷子里本来就暗,只有前面汽车仪表盘上面的相关数值亮着莹莹点点的光。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裴意似乎是换了一个坐姿,整个人仰在椅背上,她抬手,颇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听到白郁声那边的动静,有些不解地转头看了过来。

    “沈知言打来的?你不接电话吗?”

    白郁声捏着自己的手机,掐断了电话铃声。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裴意有些意外,她扬起眉骨,柳叶眉像一弯锐利的刀锋,显得她整个人在冷艳的基础上多了几分凌厉的美感,像占了血的玫瑰,瑰丽得动人心魄。

    “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了,带你出来的手法并不高明,我懒得背上一个随便拐卖小孩的锅。”

    算是同意了。

    白郁声给沈知言回了一条安抚性的消息,继而将手机开了静音,背面朝上。

    光线完全暗了下来,她只能通过前面微弱的光电去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

    裴意这些年在娱乐圈可以说是混得风生水起,甚至与如今快时代的娱乐圈流量捧人方式完全不同,她是扎扎实实靠实力说话,毕竟是童星出身,在以前就积攒了不少的国民人气,接的几本剧本,部部爆火,成为娱乐圈中独一枝的实力小花。

    人气顶尖,口碑也是一流。

    确实如同她说的,她的星途一片坦荡。

    只是搭在车框上的手腕实在瘦得让人有些心疼,惨白的光打过来,行销似骨。

    似乎表面的光鲜亮丽之下,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苟延残喘之身。

    “我想知道,当年沈知言为什么要出国。”

    白郁声盯着她突出的桡骨,轻轻丢出了这个问题。

    裴意支起了脑袋,有些勉强地弯了弯嘴角。

    “我猜你之前误以为我与沈知言曾经在一起过的时候应该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女孩没有说话,也算是变相地默认了。

    “这样看,沈知言真的将你保护得很好……其实他出国的原因很简单,当时摆在他面前一共也只有两条道路,要么与我联姻,要么出国……”

    裴意欲言又止地看了白郁声一眼。

    其实还有第三条道路,但她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如今站到了娱乐圈顶尖的位置,但她仍旧不可免俗。

    她依旧还在嫉妒白郁声。

    沈知言宁愿将自己一个人放逐到国外,也要保护他亲爱的女孩不受任何伤害。

    反倒是自己,就算当时将自己那么多年的骄傲硬生生折断,血.淋.淋地丢在他面前,他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你别忘了,今天是我请你过来的,我还没说话呢,你倒是先问了我一顿。”

    “啊,那你说。”

    裴意有些无言以对。

    白郁声真的就像一朵在温室里娇养长大的花,纯粹又干净,一双圆溜溜的狗狗眼里面闪着灵动的光芒,鲜活且热烈,丝毫看不出她曾经经历过严重的心理创伤。

    她甚至可能都不会有如同自己那般歹毒的嫉妒之情,在与自己面对面的时候也不带任何卑劣的负面情感,只是将自己作为一个窥探沈知言过去的投影仪。

    就好像拳头砸在棉花上,被轻柔地卸去了一切力量,让人对她没有任何办法。

    裴意有些期气馁,她宁愿在这车上与白郁声互相扯着头花,两个人为了一个男人打得鱼死网破,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纯粹的眼神。

    搞什么……

    显得自己就像一个十足十的恶人。

    “裴家依旧没有放弃与沈家联姻,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裴意有些手痒,她下意识想去摸车座前面的烟盒,只听见白郁声脆生生的嗓音从边上传来。

    “联姻又怎么了?我和沈知言还订过娃娃亲呢,要这样算来,是我比较早。”

    她刚伸出去的手一愣,有些恍惚地偏头看向了白郁声,窗外风声呼啸,但裴意却感觉在这一瞬间她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夏天。

    她躲在门廊后,听见了沈知言与沈林生的对话。

    “与裴家的联姻你确定不考虑了?”

    少年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姿像立在悬崖之上的松柏,清冷隽秀,对于裴意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星火。

    “联姻而已,我已经和白家那女孩订过娃娃亲呢,算来,是她比较早。”

    裴意收回自己逐渐飘散的思绪,算算时间,沈知言差不多也能找到这里了。

    “就算当时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都是我一手造成,你也不记恨我吗?”

    白郁声摇了摇脑袋。

    “虽然我对你们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这样,你是熠熠生辉的大明星,你的人生不需要为任何人驻足,我也是……”

    她抬头看向了车窗外面,小巷子的两边都用高墙围砌,从这个方位看出去,只能看到一面斑驳的墙,但是白郁声丝毫不在意,她大概指着国家美术馆主馆区的方向,“看到了吗,那个地方,总有一天,我的名字要和沈知言并肩。”

    “所以呢,你是在劝我放手吗?”裴意哑然失笑,“可是谁都有资格和我说这些话,唯独你没有。”

    裴意点亮自己的手机,时间明明才刚到晚上六点种,可外面的天色早已经擦黑,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手电光亮,他们已经找过来了。

    她同时在自己车座后面摸到了那盒女士烟,抬手将左边的电动门打开。

    “走吧,虽然我暂时还不能够释怀,不过还是祝愿你,得偿所愿。”

    ——

    白郁声在返回美术馆后门的鹅卵石小路上与沈知言碰上面的。

    他看上去脸色并不是很好,薄唇紧抿。嘴角微微下沉,整张脸都拉了下来,浓云密布。

    “久等啦,我都说了我会自己回去的,怎么出来找我了?”

    她放软了语气,小心试探着去够沈知言的袖口。

    美术馆负责人员在后面打着手电,生怕这里有哪一块地没有铺设平整,又或者是前面哪里没有被光照亮,让这位国画界的新秀在他们这出来什么意外。

    北城零下的天气。他的脑门上硬是冒了一层浅浅的汗,心里盘算着以后是不是要向上头批准在后门加装几盏路灯或者地灯。

    不过他这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倒没有碰到过助理丢了,老板火急火燎跑出去找人的,要不是沈知言之前说了他们是兄妹关系,他还真得怀疑点什么。

    沈知言先是捏了一把白郁声的脸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女孩身上的衣服扣子是不是扣好了,身上有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

    检查了一番,确定白郁声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重新站起身,双手插在兜里,垂着眼皮睨着她。

    “让你往外面跑了吗?”

    噫,白郁声缩了缩脑袋。

    看上去好凶,怎么和白朔行一个德行。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跑哪去……”

    她嘟嘟哝哝地,像一只明确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狗,垂着脑袋耷拉着耳朵,连尾巴都卷了起来。

    负责人兢兢业业地站在一旁给两个人打着手电,是不是出来说两句好话当个和事佬,“哎,不愧是兄妹关系啊,感情就是好啊。”

    不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白郁声与沈知言都转过头,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他又开始思索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兄妹关系,感情好……

    没啥问题啊!

    邻家妹妹不是妹妹吗!

    不过下一秒他差一点没有拿稳自己手上的手电筒,光束在空中颤抖了一下。

    两道影子互相靠近,沈知言钳住了白郁声的下巴,用单手大拇指勾落挂在她耳朵上的口罩,俯身凑上去吻了一下。

    不像之前浅尝辄止的啄吻,这次带了几分狠劲,衔住了女孩的下嘴唇,重重地咬了一下。

    “唔!疼!”

    美术馆负责人:???!!!

    不是,这真的是他能看能知道的事情吗?所以现在怎么办?他是要继续给他们打着光呢还是把手电筒给关了?

    不过好在这两个人并没有要在外面多亲下去的打算,一触即分。

    沈知言转过身的时候刚好对上了负责人慌乱的眼神,不用猜也知道他指不定已经开始胡乱猜测了。

    他牵着白郁声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负责人埋着头,有些不大敢看这尊大神,但没想到因为自己视线下移,倒是看到了跟在身后的小姑娘。

    嗯,口罩没有被挂回去,嘴唇上好像沾了一点清透的红痕,好像是一株凝固的血珠。

    靠……这个更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他干脆把脑袋给别了过去,手电筒折了一个方向,将人往美术馆正大门的方向引。

    等到他终于把沈知言与白郁声送到了他们的专用车边上,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扯了两句道别的词,脸上又挂上了标志性的职业微笑。

    车门关上,一天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他单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缓缓挥动,像站机场即将起飞飞机后的拜拜员。

    刚开出去没多远的汽车再一次亮起了汽车尾灯,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沈知言棱角锐利的侧脸。

    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隐没在黑暗中,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负责人没敢仔细盯着坐在里面的人看,只是小跑着站到了车门边上。

    “沈先生,您还有什么事?”

    沈知言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负责人看走眼了,他脱了外套扯着领子,随意懒散的样子颇有一分玩世不恭的旖旎味道,和刚刚在里面与自己谈论展会流程的沈大画家看上去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我和白小姐的事情,只是在外便于行事,不要声张。”

    第57章 前菜预热

    等到车辆开出美术馆的周边范围,高楼才渐渐出现在车窗外,城市像是瞬间苏醒了过来,只是光有灯火,路上没有遇见几个行人,北城的冬夜还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白郁声仰靠在车座后背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地光影。

    车内没有放音乐,只有空调风摩擦过风页,嗡嗡作响。

    挺舒服的,要是沈知言的手不硌在她腰后就好了。

    沈知言从上车之后基本就没有与白郁声说过一句话,下颌线紧绷,搁在车框边上的手轻轻支在下巴上,偏着脑袋盯着窗外看,只是另一只手手偏偏勾着她的后腰,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其实我今天是去见裴意了……”

    白郁声抬起脑袋,谨慎地看了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一眼。

    “嗯。”

    一个单音节词就完事了,像是直接从声带里拖出来似的,敷衍得要命。

    白郁声选择闭嘴。

    他们入住的酒店本来就离美术馆不远,就算遇上下班晚高峰,来回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车程。

    车辆缓缓开入地下车库,顶层套间有独立的停车位,甚至有直达顶层的VIP电梯,司机特地挑了一个离电梯稍微近一些的车位,稳稳当当地将车停了下来。

    熄火。

    坐在身边的沈知言压根没有要动身下车的意思,白郁声也不好随意乱动,毕竟她吃不准这个时候沈知言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是她总觉得他们忘了点什么,总感觉从美术馆回来之后自己作为敬业员工之一,总不能够就直接被抓回酒店了。

    她抱着手臂,坐在沈知言身边思索了一会儿,等到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她这才恍然大悟。

    哦,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吃饭。

    “我们要不然去三楼酒店吃点东西吧,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三楼还有没有饭吃。”

    白郁声挪着屁股,将自己的腰慢慢从沈知言圈着她的手中挪出来。

    “要是没菜的话让人做一份炒饭送上来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就差一点点就可以完全挪开了。

    坐在一边将白郁声所有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的沈知言叹了口气,放在座位一旁的手机突然亮起,有些突兀,白郁声下意识往这边看了过来。

    男人长手一捞,重新圈住了白郁声的腰肢,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过来,另一只手摸过手机,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白郁声:?

    好啊,这才几个月,就背着她有小秘密了是吗!

    她开始在沈知言的怀里挣扎,但实在没想到男女之间的力量如此悬殊,她整个人都快从车里蹦起来了,硬是摆脱不了沈知言对她的束缚。

    “别动。”沈知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莫名的隐忍,几乎可以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你压着我了。”

    “啪嗒——”

    白郁声瞬间停下自己的一切动作,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眼神下意识往两个人中间瞟。

    天地良心,虽然自己的手确实撑在他的大腿上,但确实不该碰的地方她一点都没有碰着,甚至因为刚刚这么一折腾,自己的腿离他的腿中间还隔着一条相对较宽的空隙。

    “胡说,没有压到你!”

    “腿上都被压出那么大一块印子了,你以为压到哪?你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沈知言觉得有点好笑,他勾过挂在一旁的毛绒白帽子,先抬手将白郁声脑袋上的头发给揉乱了,继而撑起帽子的口,不分正反,直接往白郁声的脑袋上扣了上去,一直下拉,蒙住了她的双眼。

    “不是,沈知言!你要点脸吧!还有,哪有人这样戴帽子的……唔……你混蛋!”

    沈知言凑上去,单手扣着白郁声的脑袋,对着她这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吻了上去。

    之前在美术馆后院咬破的那个伤口这会儿才刚刚止住血,可能是白郁声没有经常舔嘴唇的习惯,导致流出的血珠溢在嘴唇表面,冷风一吹,干涸在了唇角上,这会儿重新被唾沫浸湿,铁锈味重新在两个人的口腔中扩散开来。

    白郁声实在有些气急败坏,干脆也不矜持了,直接张口也咬了过去。

    一吻结束,两个人像刚刚打完架似的,都有些气喘吁吁。

    沈知言视线灼灼,盯着白郁声透亮的嘴唇看了一眼,接着被女孩一巴掌给挡了回去。

    “别看了,我饿了!饿死了你就没有女朋友了!”

    她发现虽然刚刚沈知言的表情看起来让人不由发怵,但却是没有带着生气的意味的,就算是生气,看上去好像也不是气自己没有接他电话到处乱跑,而是气他没有把自己保护好。

    “下车,带你去吃饭。”

    这辆车的前排与后排有隔断挡住,只有正中间留了一个小窗口,供前后交流,沈知言在上车之后就升起了隔断,后面就算闹翻天了前面的司机也不会听见。

    不过他们两个本来就没有在车里干些不可言喻的事情,但折腾了那么好一会儿时间,白郁声从车上下来,路过驾驶座的时候总觉得司机那坚毅严肃的脸上带上了些许意味深长。

    ——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开启,这部电梯是专门开给入住顶层客人的,刷房卡使用,除了低楼层公共区域,中间楼层都不停靠,沈知言刷了卡,摁亮了四楼的按钮。

    “嗯?不是去吃饭吗?怎么去四楼?”

    她记得三楼是自助餐形式的酒店餐厅,只要带上房卡报房间号就行,可以用来解决基本的吃饭问题,四楼好像是酒店的包厢宴席专用场合,如果当天有人包场举办宴会,一般下面会有指示性的引导立牌。

    但是别说今天了,从白郁声他们入住这家酒店以来,她就没有见过楼下有摆什么宴会场地被承包出去的指示立牌。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三楼已经关门了吧。”

    沈知言脊背顶着电梯厢的角落,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自己手里的银制小铃铛把玩。

    玩铃铛好像已经成为了沈知言下意识的习惯,就算董事长并没有带在身边,他也会下意识在口袋里面揣上这枚铃铛,等到边上没有旁人的时候就拿出来把玩,不像白郁声,她只有在需要召唤董事长的时候才会满屋子去寻找这个铃铛。

    清脆的响声在密闭的电梯空间里面响起,还怪舒服的,有一种空灵的听感。

    “不会吧,我看晚餐时间是截至晚上八点半,房卡折页上面有写,你拿来我看看?”

    沈知言抬头看了一眼电梯的楼层指示灯。

    这电梯哪哪都好,内部装饰金碧辉煌,就连楼层的按钮都镶着一圈的细钻石,明明顶层的客人并不多,整个电梯厢的内部空间却能够容纳二十多个人,是普通客梯的一倍,只是整个上升速度实在有点慢,开关门都得等上大半天。

    数字缓缓上升,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摸出来一张房卡,外面的装饰折页早就不见了踪影。

    “噢,那东西啊,以为没什么用,就丢了。”

    白郁声:……

    “叮——四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一片漆黑的四楼走廊。

    白郁声耸了耸肩膀,一副早就在意料之中的样子,“看吧,我就说了,四楼这会儿肯定没饭吃……”

    “啪——”

    四楼走廊的灯瞬间全数亮起,淡黄的光圈晕染在墙壁上,红毯从电梯间门口开始铺设,一路延申到走廊正中间的那个包厢里面,香槟玫瑰花瓣落在红地毯中间,像点缀在红宣纸上的泼墨烫金。

    白郁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场景吓了一条,有些不知所措地往沈知言身后躲了躲。

    男人收起自己手上的铃铛,十分自然地抽出手,牵住了身旁小姑娘,手指嵌入她的指缝之中,十指相扣。

    “看吧,我就说了,四楼这会儿一定有饭吃。”

    白郁声再一次选择闭嘴。

    她怎么忘了自己身边站着的人可是沈知言,只有她想不到的事情,还没有沈知言做不到的事情。

    包厢门从里面被轻轻拉开,等到两个人进门了,站在一旁的侍者对着沈知言欠了欠身,推门走了出去。

    包厢内并不像外面一样亮堂,只靠着圆桌正中间的蜡烛塔提供光源,火苗跳动,光圈晕染在墙壁上,如水波浮光跃金。靠窗的那一面完全被□□相间的气球给填满了,中间挂着大大的“HAPPYBIRTHDAY”连体气球。地上还坐着一只雪白的大型毛绒小狗玩偶,边上摆着一些堆叠起来当装饰用的礼物盒。

    原本放置在正中间的大圆桌也被替换成为双人的小圆桌,蜡烛塔的边上围着一圈蜜桃粉的朱丽叶玫瑰,估计是刚剪下来不久,花瓣上的水滴依旧晶莹。

    比起这满室的装潢,桌上的菜肴倒成了用来装饰的背景。

    白郁声张了张嘴巴,抬头看向了沈知言。

    她以为沈知言还不知道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甚至刚刚还在想今晚回去就暗示一下,没想到沈知言早在背地里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和所有生日宴会差不多的装饰,她头一次知道就算是清风傲骨的沈大画家在恋爱中也不能免俗,

    男人牵着她的手走到圆桌边上,蜡烛烘烤得女孩脸颊有些发烫,覆盖在毛绒帽子下的耳尖早就浮上了一层艳红,她摘下刚刚被沈知言随意扣上去的帽子,十分细致地用手指拨弄了一会儿乱成一团的头发,确定自己不会看上去太邋遢,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虽然但是,我的生日在明天呀。”

    “正场开始之前,总得有一些预热……”沈知言端起一旁的醒酒器,给自己倒上了浅浅一层红酒,将醒酒器放下后,换了一扎鲜榨橙汁,给白郁声倒了半杯,“明天的声声是属于所有人的声声,但是只有今天的白郁声,是独属于我的小狗。”

    第58章 无意勾人

    白郁声被这句话撞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捏住自己的酒杯,都没有空出来的心思去考虑为什么沈知言自己喝的是酒,但是即将满二十二岁的自己喝的依旧是果汁。

    她贴着杯壁,先轻抿了一口,凉意沁上唇角,似乎减缓了一些她脸上不断烧灼的热意,舒舒服服的,她没忍住,一口气将橙汁给喝了个干净。

    既然直视沈知言会让她不知所措,白郁声干脆将注意力放到了边上的那一片礼物盒上。

    放在最顶上的礼物盒被塞得满满当当,堆叠在下面的礼物盒看上去只是用来装饰,让场面看起来不太空,就算如此,白郁声还是对上面那几个小的充满了好奇。

    毕竟沈知言看上去就不像一个了解女孩子真正喜欢什么东西的男人。

    沈知言注意到了女孩视线所及之处,他慢悠悠地剥着桌上的海鲜,将肉剔在小碗中,“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拆礼物?”

    “嗯?还可以先拆礼物吗?”

    “都可以,你要是想先拆礼物呢,我就在这儿帮你剥虾,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过来吃一口;你要是想先吃饭呢,我们就好好吃。”

    她恍然间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不肯好好吃饭,苏蕙追着在自己屁股后边费尽心思给自己塞饭的场景。

    白郁声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二十二岁的人了有朝一日还能被人当作是几岁的贪玩小孩似的哄着。

    鼻尖有些发酸,原本就被蜡烛烘热的眼眶这会儿也好像紧绷了起来。

    “那我拆礼物吧!”

    ——

    白郁声有时候会深刻反省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女孩,她并不像许多同龄女孩一样对包包化妆品有比较强烈的执念,能用、安全、舒适,这足以满足白郁声对这些产品的要求。

    她更偏向于可爱的卡通IP产品,比如自从上大学之后她就特别喜欢帕恰狗,这只黑白小狗简直就像踩在她的萌点上疯狂蹦跶,基本上不管是什么品牌拿到了小帕的IP,不管设计得怎么样,她都会蹲守在各大门店或者网购平台上尽数收入。

    她对可爱的小动物完全没有任何招架能力。

    只是不知道沈知言是否清楚这一点。

    白郁声在打开礼物盒之前先替沈知言捏了一把汗。

    放在最上面的盒子尺寸最小,也就一个巴掌大小的样子,但并不代表价值最低,按照这个尺寸,大概率会是小首饰,耳环或者项链之类的……

    白郁声打开了礼物盒盖子,她背着光,将包厢正中间蜡烛塔的光芒挡去了大半,但这并不妨碍她在黑暗中一眼就认出手中这枚闪着碎光的戒指就是上次沈知言与白朔行抢着拍卖的那枚粉钻。

    高纯度的粉紫色钻石扣在指环的正中间,边上一圈碎钻就像环绕着中心天体运转的无数小行星,簇拥着中间这颗主钻石,随着光线方向的变化闪烁着莹莹点点的光芒。

    白郁声吞了一口唾沫,她竟然在重新看见这枚粉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立马把白朔行薅到这个地方大喊:哥哥!八个亿又回来了!

    “白郁声,过来,吃口饭再拆。”

    闻言,白郁声捧着手中这个精致的戒指盒,往沈知言的方向小跑了一步。

    嗯,一勺菠萝炒饭,上面盖了满满的蟹黄蟹肉。

    嗯,蟹肉香甜,蟹黄口感绵密,再加上菠萝炒饭那一层酸咸的口感……白郁声眯着眼睛,像一只十分魇足的小猫一样仔细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好吃是好吃,”白郁声一边嚼着饭,一边捂着嘴巴先做出了点评,“不过谁家的烛光晚餐吃菠萝炒饭啊,氛围感完全没有了好吗!”

    沈知言摘下手上已经被海鲜汤汁浸湿的手套,收回她手上捏着的长柄勺,自己舀了一勺菠萝炒饭慢慢嚼着。

    “刚刚不是有人说自己快饿死了么,还管什么氛围感。”

    白郁声:……

    “不说这个,先说这枚粉钻的,你当初就打算送给我了那为什么还要和我哥抢?还白花那么多钱。”

    沈知言在旁边重新取了一双一次性手套,指尖伸直,塑料声窸窸簌簌作响,指骨分明的手外面套上了一层透明的粗颗粒手套,看上去破有几分不正经的意味,他似乎只将白郁声手中的粉钻看作是一样再普通不过的小玩具,十分云淡风轻地瞄了它一眼。

    “噢,想买就买了,再说了,你哥要送你,是你哥的事情,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

    白郁声噎了一下,她打小就没有见过还有人不把白朔行放在眼里的。

    “你的钱就不是钱了吗,我主要是心疼这笔钱,白朔行干实业的,来钱比你大也比你快,你和他去争什么呀……八个亿,这你得画几幅画才能赚回来啊……”

    沈知言颇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抬手给白郁声塞了一只蟹脚。

    “一时间我倒听不出你是在觊觎我这点钱呢还是在骂我不值钱,别这么担心,这颗小钻石呢,交到你的手上的瞬间,对我来说就已经赚回本了。”他帮白郁声把蟹壳拆出来丢在一旁,向着那堆礼物山抬了抬下巴,“后面还有不少,继续去玩吧。”

    ——

    两个人个忙活各的,沈知言负责兢兢业业给白郁声喂饭,白郁声负责把沈知言准备的所有礼物都给拆个遍。

    外面西北风呼号,零下的温度让建筑外的栏杆都凝上了一圈厚厚的冰霜,好在室内的暖气一只稳定在二十六度左右的舒适区间,跑了一晚上,白郁声的额头上早就冒了一层浅浅的薄汗,细碎的刘海粘在上面,脸颊浮着一层淡粉色,整张脸白里透红,像惹人心动不已的水蜜桃。

    一顿饭倒也是吃完了,只是沈知言到底还是没有受注她的撒娇,一醒酒器的红葡萄酒,她一个人就喝了一大半。

    女孩最后醉醺醺地托着一个礼物盒晃晃悠悠地挪了过来,她抽了两下鼻子,声音也软糯了下来。

    “沈知言,这是最后一个了,我抱不动,你帮我开。”

    男人原本是依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看着她玩闹,听到了白郁声的声音,俯身靠前,单手支着自己的颧骨,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哦是吗,叫声哥哥,我就帮你开。”

    白郁声一双秀气的眉都快拧成了一团,醉意熏上大脑,导致她的行动力与理解能力都有些下降。

    “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因为我哥是白朔行……”

    “人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哥哥。”

    “真的不行啊,你,你让我叫你哥,我总,我总感觉我在和白朔行谈恋爱,不行不行,太荒谬了。”

    一时间沈知言竟然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他发现白郁声喝醉之后说话就喜欢拖着最后一个字的韵母,再加上她本来嗓音就是脆生生的,这会儿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

    无意间的行为,才是最勾人的。

    他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提醒自己这会儿白郁声醉得不清,不要和一个醉鬼一般见识。

    他认命般地俯下身,将白郁声拖过来的礼物盒打开,露出了里面雕刻精致的白山茶木箱,一股沉静的木屑香味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

    沈知言将木箱从纸盒子中搬出,搁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牵起白郁声的手,“你打开看看。”

    “噢,你要是,要是送的是我爹才喜欢的什么茶叶之类的,我一定,一定……”

    木箱在面前缓缓打开,圆桌上的蜡烛塔早已经燃烧殆尽,包厢内的灯光被全数打开,透亮的顶灯打在面前这件无心绿双圆襟旗袍上,鎏金云纹顺着光影在旗袍表面深浅浮动,特殊工艺与特殊绣线刺绣而成的竹叶恍然依旧生于青竹上,随风翕动。

    白郁声有些懵,她小心翼翼地捏着旗袍的肩,将整件旗袍从箱子里面拿了出来。

    松涛烟云缓缓在她面前展开,笔锋并没有多么凌厉,着色也不像滴落宣纸上的松烟墨一般浓厚,与这件风格淡雅地旗袍相得益彰。

    “这个,是你画的?”

    “嗯。”

    “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七月份,港市那会儿,本来打算让你和我一起出席画展的时候穿。”

    白郁声咂了咂嘴,舌尖舔了一圈这会儿有些干燥的嘴唇,抬头看向沈知言,不知道是酒精催发作用还是什么,一双溜圆的眼睛这会儿水汪汪的,引人生怜。

    “沈知言,你吃好饭了吗?”

    “嗯,怎么了?”

    “我们回房间吧!”

    沈知言放下支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颇有些意味深长地望了过去。

    “急什么?”

    “你,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试试看这件衣服,我还,还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旗袍。”

    沈知言摁着自己的指骨,又盯着白郁声看了一会儿,“行。”

    ——

    白郁声不知道沈知言是什么时候拿到自己的尺寸号码的,她盯着更衣室落地镜中的少女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会儿耳朵又重新烧了起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醉意重新开始沸腾。

    这件旗袍的版型并没有像如今市场上追求刻意凹出身材曲线的那几款,但是该修饰的地方一寸也没有少,腰肢纤细,胯部改了一个较为宽松的围度,方便这身衣服的主人能进行一些下蹲之类的简单动作。

    但最吸睛的还得是这件旗袍上的纹路。

    白郁声不用仔细看都知道上面的山水画出自沈知言的手笔,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旗袍手工艺人竟然能将沈知言的画作意境完全理解了,再将其改制到这件无心绿的旗袍之上。

    穿上这身旗袍就如徜徉在山海之中,说是刚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也不过如此。

    “喜欢吗?”

    沈知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他两手抱臂,松松垮垮地靠在衣柜门上。

    “喜欢。”

    声如蚊蚋。

    “没有听见。”

    沈知言从后面慢慢向她靠近,单手扣上了她的腰肢,灼热的体温从手掌杵传来,烫得白郁声有些不可抑制地颤抖。

    “喜欢吗?”

    他凑近了女孩的肩窝,在旗袍露出的颈项上印了一枚吻,继而顺着颈线,一路向下。

    白郁声有些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特别是他们面前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她能清楚看见这会儿两个人是个什么样的暧昧姿势。

    腿有些发软,她颤抖着手,撑住了落地镜的镜面,“喜欢。”

    这回是连声音都没有了,她小口喘着气,试着逃离沈知言的禁锢,却又有些不受控地贪恋他温热的体温。

    “声声,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作者有话说:

    本来大言不惭说这章要开个车,然而然而,我们明天见!

    第59章 生日快乐

    白郁声其实并不觉得婚前x行为这件事有什么不妥的,别说她了,就是从小到大一个圈子里的朋友也都不觉的这有什么。

    但她的老爹白洪明毕竟接受的是上一辈的教育,在这件事情上与自己的女儿观点相悖,从小到大在她耳边念叨的次数也不算少。

    但真到这个时候了,白郁声还是有些犹豫。

    她确实是有些站不直了,整个人紧绷着,甚至连小腿开始发酸打颤,全靠支着面前的落地镜才堪堪站稳。

    “之前我爸在梧桐苑,和你说什么了?”

    沈知言俯身枕在她的肩窝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的头发玩,“嗯,我想想……”

    他捏着白郁声的肩膀,将人翻了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吻了上去,熟腐酒香在整个更衣室中缓缓蔓延开来,两个人彻底在红葡萄酒中浮沉。

    顶层套件的更衣室面积也不大,中间摆着一张小沙发,两个人是临时入住,本来也没打算待上几天,换洗的衣服都随意地丢在中间这张小沙发上,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好端端平铺在沙发上的衣服被丢得四处都是。

    别人谈恋爱接吻那是浪漫唯美,他们接吻每次都和打架似的

    沈知言坐在小沙发上,单手护在白郁声后腰,另一只手自然下垂,无意识地舒张着手指,白郁声则是两腿敞开,以跪坐的姿势,手臂圈抱着神直言的脑袋,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窝处,小口喘着气,两个人这会儿都亲得都有些迷糊。

    他抿着薄唇,感受到自己外唇角破了点皮,血腥味顺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看样子伤得不轻。

    沈知言有些无奈,他拧了一把白郁声的脸颊,“你属狗吗?”

    “别打岔,你想出来了吗?”

    女孩笑嘻嘻的,偏过脑袋,亲了亲他的耳廓软骨,声音像掺了水似的。

    “嗯……”沈知言半耷拉着脑袋,慵懒随性的气质搭上他这一身清冷的文人风骨,实在有一种不可言喻的色.气,白郁声有些没忍住,趴在他的身上开始小声哼唧了起来。

    沈知言勾着薄唇笑了一下,宽厚干燥的手掌抚着白郁声的后背,顺着脊柱慢慢下滑,惹得女孩一整战栗,“白叔说,你还是个小姑娘,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让我有个分寸。”

    “那你分寸呢?”

    男人只是笑,“只能说你爹看错人了。”他捏着白郁声的后脖颈,将人从自己身上带了起来,仰头又吻了上去。

    迷迷糊糊之间,白郁声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虽然这款旗袍并不像其他旗袍一样臀部过分收紧,但也没有宽松到能够让她敞着两条腿坐到沈知言身上的地步,而且这身旗袍长度不算短,怎么大腿后边一阵阵发凉。

    她一边回应着沈知言炙热的吻,余光一边慢悠悠地往下瞟,只见裙摆处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就连内衬的暗扣也被勾了开来,布料堆叠在她胯部,下面空落落的。

    “嘶——”

    就好像是沈知言故意给自己报仇似的,嘴角处下午被他咬破的伤口这会儿好像又重新裂了开来,一阵生疼。

    “沈知言,衣服,衣服会皱的!”

    男人停下了动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白郁声的大腿。

    室内温度维持在二十六度,对于穿着单薄长袖长裤来说温度适中,白郁声一开始可能确实只是想试个衣服,试完就换回来,也没想到最后会穿着这身衣服与沈知言亲到一起去,所以没有考虑到还需要在里面穿打底。

    山水画完全折叠了起来,

    “那就脱了。”

    “不,哎,你别!”

    白郁声捏着自己领子上的盘扣,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不是……我,我就是想问,咱们是不是没套。”

    沈知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深蓝色的包装盒,等白郁声看到了他手中的物件,热意迅速席卷过她的脑袋,整个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可以说虽然沈知言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但实际上她对沈知言还是有那层清冷矜贵国画大家的滤镜,但是当他应该执笔作画的手这会儿捏着一包深蓝色的塑料袋,甚至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沾着几点让人耳红心跳的晶莹水痕……

    白郁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甚至耳膜都好像鼓胀了出来,心跳声如雷鸣震动。

    “你什么时候叫人去买的?”

    “你男朋友是没手没脚吗?谁会让别人去买这个?”

    白郁声圈着他的脖子,贴在他的脸侧咯咯笑出了声。

    “哎沈知言,和你说个事儿。”

    “嗯。”

    “你脖子后边也有一颗痣,别人见过吗?”

    沈知言轻轻咬着她的肩窝,闷声笑了一下,“多了去了。”

    “嘶……你属狗吗?”白郁声下意识偏了脑袋,用沈知言的话去堵他,却又被人抓着胳膊扯了回来。

    “差不多吧。”

    沈知言突然停下了动作,抱着白郁声往更衣室外面走了出去,在书桌上随便抽了一支柔软的羊毫笔,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特制的墨水,

    “不是,你干什么?”

    白郁声被沈知言抱着,完全看不到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只听到几声窸窸簌簌的声响,木杆与实木桌碰撞,清脆又磨人,就好像踩在她心上肆意妄为。

    “今天忘了教你画画了,给它补上。”

    ——

    白郁声从来没有想过做这种事情其实也并不轻松,甚至折腾了这么两三个小时,两条腿绷了一晚上,这会儿好像也有些抽筋了,更重要的是,可能是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一开始压根找不到章法,虽然她平日里也总喜欢打嘴炮,但毕竟没有实战过,完全没有那些朋友说的那么轻松。

    嘁,看来大家彼此彼此,也都是嘴炮王者。

    不得不承认沈知言的领悟能力确实很强,至少后面白郁声倒也能被他带得完全放松下来,顺着沈知言的动作,偶尔给上一点回应。

    嗯,确实滋味不错,只是她实在不知道沈知言到底有什么癖好就连做ai的时候也不忘记要教她学画这件事,她也根本没有其他心思去看他到底画得怎么样,酥酥麻麻的感觉实在有些难熬。

    她缩着脑袋,把自己埋在被窝里,一缕被汗浸湿的碎发贴在额前,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沈知言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累,整得好像忙了一晚上的人不是他似的,这会儿依旧靠着床头,身上扣着一件白衬衫,刚洗完澡出来,热气凝在薄肌上,衬衫沾到水的地方透着肤色,看上去有几分不正经的意味。

    他这会儿手上捧着一个平板正在最后确认一遍明天展会的相关事宜,左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白郁声的后背。

    “真的不去洗澡吗?”

    “……嗯,不想,好累……”

    “难受吗?”

    “一般般,还好。”

    “明天要跟我一起去展会吗?”

    “嗯……”

    “起得来吗?”

    白郁声有些烦躁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双手依旧怀着沈知言的腰,咂了咂嘴,语调间加上了几分娇嗔。

    “你要再问下去,那我是真起不来了。”

    房间里的灯基本都被关了,依旧只留了墙上的淡黄壁灯,遮光窗帘被完全拉上,套房内安安静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在暗处嗡嗡作响。

    身边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觉之前和自己拌了嘴,还是她睡觉的时候就喜欢这样,一双清秀的眉微微皱起,整个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沈知言确定完展会的项目,将平板倒扣过来放在了床头柜上,他垂着脑袋,盯着白郁声露在外面的脸看了一会儿,抬手试图将白郁声的眉毛给顺直,但不管怎么捋,她依旧拧着,甚至越拧越紧。

    沈知言没了办法,他将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高,再起身去浴室里重新铺了一层一次性的浴缸套,把水调热,自己就坐在浴缸边上解开自己手腕上的腕表,盯着指针看。

    等到秒针刚好走过十二,开始走新的一圈的时候,浴缸的水也恰好到了合适的水位,沈知言起身,去床上把白郁声给薅了过来,慢慢放进浴缸里,一手还举着她的后脑勺,确定她不会迷迷糊糊就沉下去灌自己一口水。

    也不知道他这次用的是什么墨水,不管是白郁声的汗还是浴缸里的温水,画在她身上的画没有丝毫要褪色的意思,瓷白的浴缸里的水依旧清亮。

    溪流自山涧飞跃而下,远山叠嶂,浴缸里微微流动的水波之下,山河恍然运转开来,如梦似幻。

    “声声,醒一醒。”

    他一边轻柔地给白郁声按摩头皮,一边轻声唤着女孩,也许是因为声音放低的缘故,哑得不像话。

    白郁声实在是被他折腾得没有办法,眯着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都说了……我不想洗澡……你,你别弄我了……我想睡觉。”

    沈知言看向了一边即将走到一圈终点的秒针,“三、二、一。”

    “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勾人腰精

    昨天过了零点庆祝完生日之后,两个人又在浴室胡闹了不知道多久,等到白郁声迷迷糊糊地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完全没有沈知言的影子了。

    生日礼物被人送了上来堆叠在套间卧室床前的沙发上,室内的窗帘都没有拉开,除了淡黄的壁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圈。

    白郁声屈了屈腿,昨天抽筋的地方这会儿还有些疼,后腰脊椎骨也有些酸胀,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大碍,大概是昨晚沈知言处理过了,身上干燥清爽。

    她在床头柜上摸到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点亮,屏保依旧是他们两个人在天悦湖酒店那艘游艇上的贴脸照片,昨晚忘记将亮度给调低了,这会儿屏幕上的白色时间亮得有些刺眼。

    女孩眯了眯眼,强光刺激得她原本就酸涩的眼眶瞬间涌出几滴眼泪。

    【20:36】

    白郁声:!!!

    她瞬间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地上随便捞起一条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到地上去的浴巾,先将自己给裹了起来,她依稀记得昨晚两个人的衣服从更衣室一路丢到卧室,也许是沈知言昨晚一起给收拾了,这会儿除了有些凌乱的床,其他地上倒看不出来昨晚两人的疯狂与旖旎。

    白郁声一边给沈知言拨去电话,一边抓着自己要掉不掉的浴巾往更衣室去拿换洗衣服。

    “嘟——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女孩一边用肩膀夹着自己的手机,一边在更衣室被翻乱的衣服堆里面随便找了件内搭T恤就套了上去,那件做工精致的旗袍依旧散着丢在沙发的角落里,虽然昨晚白郁声尽力去保护它了,但它上边依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褶皱,腰胯部是褶皱的重灾区,原本好端端的山水画被折叠,却意外有几分混乱的意境。

    “叮铃铃——”

    夹在肩膀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将白郁声的思绪从昨晚的荒唐中扯了回来,她抻着一只手,往身上套着一副,另一只手去拿肩膀上的手机。

    是沈知言的电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今天的衣服穿得格外顺利,她接起电话,身上的衣服就直接顺着重力滑了下去,只是下摆有些宽松,肩线好像也有些长了,整件衣服松松垮垮的。

    “醒了?”

    沈知言略带金属质感的磁性声音从话筒扬声器里面传来,电话那边没什么杂音,看上去应该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白郁声也懒得管身上的衣服了,毕竟作为内搭T恤,偶尔出现oversize风的也不足为奇。

    “画展已经开始了?”

    “嗯。”

    “怎么早上没把我叫醒?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沈知言那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人,他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几个人交谈的声音从扬声器里面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无非是礼貌性的寒暄,还带着几分隐晦的讨好意味。

    “宝宝,这件事情呢还真不能赖在我身上,早上我确实是叫过你了,不止我叫过你,就连你的手机都锲而不舍地叫了你十来遍……等我一下”

    对面又传来一整窸窸簌簌的衣服摩擦声音,脚步声渐渐走进,来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先生,祝贺祝贺啊,哎,才二十……呃,二十六岁,就已经在国家级的美术馆举办画展了啊!”

    白郁声干脆折回房间,拿上了自己的蓝牙耳机,一边穿衣服一边听着沈知言那边的商业互吹。

    虽然北城最近的温度基本在零下三四度徘徊,但白郁声依旧穿不惯高领毛衣,她埋在柜子里,选了一件嫩粉色的马海毛开衫,穿上身的时候余光下意识往边上的落地镜瞟。

    镜子中的女孩并不属于大众观念上的玲珑身姿,瘦得不骨感,骨架小巧,一双腿笔直纤细,一副浩荡的山水画蔓延在整个腿部,中间偶有几点暧昧红痕,像是山中刚成熟的覆盆子。也像是溪中游鱼。

    昨晚两人做完之后沈知言就抱着她去洗了澡,加上后来在浴室里胡闹了那么好一会儿,竟然一点都没有褪色,按照白郁声之前画画调墨的经验,不管是什么墨水,在没有干的时候基本能冲干净大半,就算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干涸了,怎么的也能褪掉一点颜色,也不知道沈知言从哪里搞来的墨水,竟然有这么强的附着力。

    虽然学画也有那么十多年了,她在哪都画过画,甚至烧红了木头的枝节,用上面的炭灰在石头上画画这种事也经常干,但自己的身体被当作画板,这还是头一次,她耳尖一红,从旁边的沙发上扯过浴巾,在自己腰上别了一圈,暂时遮住了腿上的那些墨迹。

    “声声,还在吗?”

    蓝牙耳机里的对话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沈知言的声音,他应该是走到了楼梯间,偶尔还会有一些空灵的回声。

    “嗯,我在。”

    “我让人给你送点早饭垫垫肚子,你要是想过来呢,我叫司机来接你,你要是想休息,吃完早饭再睡一觉,等我回来。”

    白郁声扣好浴巾,抬头刚好对上了自己镜子中的锁骨与颈项,红痕并没有止于腿部,脖子上也有不少,她叹了口气,又重新埋回柜子里,去找沈知言之前为了以防万一给她带的高领毛衣。

    嘶,这个以防万一就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怎么了?小小孩的,叹什么气?”

    白郁声套上那件高领毛衣,沈知言的审美确实没有话说,选的衣服不仅合身,还与白郁声的气质相辅相成,最重要的是领子上的毛完全不扎皮肤,她一边撸着自己身上毛衣的软毛,一边回着电话。

    “没有,美术馆那边忙吗?”

    “不忙。”

    “人不多吗?”

    “不多。”

    白郁声朝着手机的方向瞄了一眼,消息通知栏里还明晃晃挂着沈知言画展今日开展的热搜,由于白郁声一早就关注了沈知言的超话,这会儿还有不少沈知言精修照片也一起被推送到了她的手机上。

    “少来啊,当我没有提前看过今天早上的报道吗?微博都炸开锅了。”

    沈知言轻笑了几声,“微博说我什么了?”

    “嗯,我看看,嗯……沈知言,勾人腰精,国画长衫小猫妖。”

    她其实完全没有看热搜,就随便扯了两句话,反正沈知言超话里面那些迷妹说得比这些过分的都多了去了,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对于微博上冲浪的网民来说,第一眼被勾住的不一定是他的画作,但这张上帝偏爱的脸一定是万众瞩目的。

    沈知言回国后开的第一次画展,热闹程度并不低于那些大热明星开的演唱会,甚至原先没有考虑上的安保系统都紧急叫了过来维持秩序,而画展也不得不采取了名额限制措施,就算如此,现场依旧有些混乱。

    沈知言站在楼道的窗户口,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往下瞟了一眼,嗤了一声。

    “这是微博热搜,还是白郁声热搜啊。”

    女孩完全被沈知言逗笑了,脆生生的笑音从手机里溜出来,带着几分电流的失真感,好像挂在商铺门后的风铃轻响。

    “行吧,我吃完早饭去找你,你忙你的,我看我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聊了一会儿,等到沈知言实在躲不下去必须返回现场了,他才与电话那边的女孩告别。

    “对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原本就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有些不可言喻的性感,喉结的边上也落着一抹红痕,虽然昨晚白郁声有意识地克制自己不给沈知言穿着衣服可能露出来的地上留下痕迹,但她依旧有些无法拒绝去亲吻沈知言圆润凸起的喉结。

    “怎么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难受吗?”

    白郁声收拾完刚吃完的早饭,正准备出门去地下车库等司机的车,闻言又有些想笑,她靠在房间的木门后面,脚尖踩着门吸慢慢玩着。

    “嗯,难受。”

    对面沉默了一阵,“要不要在酒店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了。”

    “啊……”白郁声收回脚,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那还是见不着你比较难受吧,等着吧,希望在上午闭馆之前能到。”

    ——

    虽然沈知言之前在北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但也并没有在北城长期发展的打算,司机也是从临夏带过来的,车倒是从沈老爷子那边借过来的,沈老爷子对出行的交通工具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要求,坐着舒适就行,来回就这么几辆,虽然沈老爷子隐退得早,但这些车媒体都不陌生。

    白郁声搭乘VIP电梯来到底下二层,车子已经在老地方停着了,司机站在边上待命,见着白郁声过来了主动打开车后座,护着白郁声的脑袋让她坐了进去。

    方向盘打弯,逐渐驶出VIP专用停车区域,一瞬专属于长镜头的反光从路口转角的工业防爆门后的暗角亮起,等到白郁声乘坐的车辆驶入这一单元的停车区,静默在角落的外勤专用车紧随其上,一起消失在酒店的停车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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