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两不厌 > 21、噩梦
    朝野浮沉里淬炼出来的人,官威好像刻在了骨血里。


    饶是褪去公服玉带,不容置喙的样子仍是让人望而生畏,就连沉稳的声线都携出几分恫吓意味。


    姬瑶不禁有些发怵。


    不过是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词,她清清嗓子,未在此事上纠缠,“我就问你,你去不去内室睡?”


    “不去。”


    秦缙再次躺下,紧闭双眸,额间凸起小山一样的褶皱,昭显了他不太欢愉的情绪。


    姬瑶亦跟着生气。


    好呀,既然他非要做那薄情寡义的臣子,那她向姬家列祖列宗发誓,再也不跟他一起睡了。


    “哼。”她赤足朝地屏上一跺,忿然走回内室。


    待脚步声消失,秦瑨这才睁开眼睛,凝着屋顶繁杂的彩绘沉沉叹口气。


    姬瑶不是洪水猛兽,而他为官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知道她害怕独处,那是先太子薨逝后留下的遗症,可他不想继续惯她这骄纵恣肆的性子。


    盛朝本就民风开放,姬瑶年幼时身边就围着形形色色的小郎君,她喜欢接受他们的仰慕,喜欢听他们的赞美。登基后爱慕者更是纷至沓来,让她身边的水越来越混。


    朝廷里他最厌烦的不是与他政见不和的太傅,也不是借着上奏名义接近天家的年轻官员,而是为老不尊的镇国公,总爱往天家那里塞些乱七八糟的人。


    那些人玩弄声色,花言巧语,而天家身娇体贵,未来是要与才势兼备的世家子成婚,容不得这些卑贱之人染指。


    他希望她恪守本分,洁身自爱,因此她每收一个闲人,他便联合言官痛批她,直到她耐不住收敛几分,他才能抽空喘口气……


    累。


    真的很累。


    他就像照看一个叛逆的孩子,无论多累,也得咬牙撑下去,只愿不愧对先皇和先太子。


    倘若天家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他唯一的期盼就是她能嫁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过活,生个聪明伶俐的小太子,把盛朝的江山延续下去。


    在这之前,他绝不允许旁人秽乱宫闱!


    秦瑨心里愁事迭起,半夜起身穿好外袍,走进内室察看了一番。


    姬瑶已经睡着了,眉头微微拧着。


    他为她拉了拉被衾,盖住她的双肩,复又回到外厅,悄悄打开了北墙的轩窗。


    轩窗外是一条狭窄的过道,紧接着就是一堵白色高墙。


    经过近日的观察,守夜的人都在前院,不会到这边来。他身手利落的翻窗,借力跃出高墙。


    一个时辰后,秦瑨方才回来,身上沾满了深夜的潮露。


    也不知张家是否有意而为,给他们安排的宅院恰巧就在府邸最中心的位置,无论往哪个方向逃距离都不近,带着不通武艺的女人,还要避开防守,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秦瑨褪下褐色襕衫,正准备睡上一会,忽然听到内室传来若隐若现的呜咽声。


    他拧起眉宇,循声走过去。


    内室燃着一盏昏黄的绢灯,光线暗淡,姬瑶穿着月色寝衣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不停的扭头挣扎。


    “阿兄不要……”她粉泽饱满的唇瓣微微翕动,发出让人疼惜的轻泣:“阿兄……”


    秦瑨一看便知她被梦魇住了。


    他坐在榻沿处,俯身靠近她,修长好看的手轻抚她肩头,“瑶瑶,瑶瑶,醒醒了。”


    在他的呼唤下,姬瑶猛然惊醒,噌一下坐起来。


    她面露惶然,急促呼吸着,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做噩梦了吗?”


    听到秦瑨刻意放低声的询问,她仿佛这才真正清醒过来,空洞的眼神徐徐看向他,下一瞬眼睛越来越红,直接扑进他怀中。


    “我梦到阿兄了,他骂我丢了江山,不配做姬氏的儿孙……他还让你把我扔下,不要带我回长安了,无论我怎么喊,你们都不理我……”


    姬瑶紧紧抱着秦瑨,整张脸埋在他胸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纤弱的身子瑟然发抖,宛如受到了巨大的创伤,稍稍再给压力就能让她分崩离析。


    哭声徘徊不止,一点点揪扯着秦瑨的心脏。


    当年先太子薨逝时,姬瑶跪在燃起大火的屋舍前,肝肠寸断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


    埋藏在心底的伤,每逢揭开都是血淋淋的,散发着离破碎的痛楚。


    他窒闷的喘不上气,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终是抬起来,虚虚揽住她。


    “别哭了,梦都是假的。先太子一向宠爱你,怎么会舍得骂你,我也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秦瑨低沉的嗓音极其温柔,携出不常见的烟火气息。


    在他的安抚下,姬瑶渐渐平息了情绪,缓慢松开了他。


    “天快亮了,继续睡吧。”秦瑨扶她躺下,重新给她盖好被衾,起身时手却被她攥住。


    “你留下,我害怕……”


    烛影之下,姬瑶微微抽噎,眸中烟雨迷蒙,蕴满无限感伤。


    那只柔软的手紧紧捏住他的指头,坚定的挽留着他。


    秦瑨垂头睇望,一颗心逐渐融化在她散发的悲情之中,不受控制,让他丧失了本有的决绝。


    他突然怀念起那位温雅谦和的人,曾坐在侯府繁茂的花树下对他敬酒,郑重其事的向他赔罪:“秦兄,瑶瑶被孤和阿耶惯坏了,有时莽撞骄纵,但本性不坏,还请你多担待一些。”


    类似的话,先皇同样不知说过多少次。


    秦瑨敛目低眉,混乱的情绪掩盖长睫之下,再次将被褥搬回内室,紧紧靠着床榻铺好。


    轩窗泛起了浅淡的鸦青色,他躺在地铺上,抬手在姬瑶枕畔轻轻拍了拍,似抚慰,又似宠哄:“睡吧,我就在这,不用怕。”


    ***


    故人入梦,后劲极大。


    翌日姬瑶萎靡不振,好像丢了魂似的,小脸惨白,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秦瑨想带她出府散散心,特意去找了张允,然而张允却婉拒了他们,只因那批紫河车还没到。


    两人被软禁在张府,等待货物交接后才能放行。


    往后四五天,秦瑨夜里陪着姬瑶,待她入睡后就会溜出明华院,寻找守卫松懈的出逃路线。两人已在张府耽搁太久,再待下去,他总觉得心头不安。


    白天他们足不出户,尽量减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时间,以防有心之人暗忖。


    日子过的还算平静,直到张邈亲自登门。


    这天刚下完一场急雨,洗去了日渐浓烈的燥热,树梢青瓦被雨水洗刷的格外鲜亮。


    张邈独自走进明华院,通身绯色,火一样艳丽,远远就对站在廊下的二人行礼。


    “七爷,青青,叨扰了。”


    两人见到他皆是很惊讶。


    “什么风把二爷吹来了。”秦瑨抬手揖礼。


    “自是春风了。”张邈含笑揶揄,提步走上回廊,“听闻前几日我大兄没有允许二位外出游玩,还望二位海涵,这生意场的事,想来七爷应该能理解,那批货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秦瑨颔首,“理解。”


    “那就好,只可惜苦了青青了,在这要憋坏了吧?”张邈轻瞥姬瑶,眉眼间萦起一抹怜香惜玉的况味。


    这眼神让姬瑶全身酸麻,敷衍的对他笑了笑,“还好……”


    张邈亦勾起唇角,自袖襴拿出洒金请帖呈给她,“明日是我的生辰,特意在襄州请来了春溪苑的歌舞乐伶,你们一起来热闹热闹吧。”


    姬瑶一怔,接过请帖与秦瑨面面相觑。


    面前这位张二爷古怪的很,不像什么正人君子,在他面前还要演来演去,委实麻烦,他们自不愿出席这种场合。


    奈何身在人家的地盘上,又是亲自邀请,不去就是驳了东家的面子,说不过去。


    秦瑨抿唇思量,客套道:“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二爷。”


    “应当的,我虽不掌家,但也要尽足待客之道。”


    临走前,张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姬瑶,直到返回清园,面上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侍从吴宣立在廊下,见他回来,旋即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入书房。


    “二爷,您要的东西搞来了。”


    吴宣将一个寸余长的褐色葫芦瓶放到桌案上,张邈拿起来掂了掂,打开盖子放到鼻前嗅闻,“这就是落花散?”


    吴宣点头道是,“化一粒在水中,就能让人龙精虎猛,金枪不倒,摇的落花飘零水自流。”


    他嘴里说着诨话,笑容看起来有几分猥琐。


    张邈也跟着扬起唇,“明天多给贺靖化几颗。”


    既然他们夫妻恩爱,那他就大发慈悲,花点钱为他们助助兴。


    做戏,也要做全套。


    吴宣好心提醒:“二爷,这药用多了可是毁身子。”


    “毁了正好。”


    张邈不以为意,坐在案前伸了个懒腰。


    那金娇玉嫩的娘子,交给他照顾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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