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两不厌 > 24 、初夜
    ◎原来那不是梦。◎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勾诱, 秦瑨的理智在一刻彻底丧失,俯身将姬瑶压在冰冷生硬的地屏上。

    静谧的夜色里,衣帛撕裂的声响极其刺耳。

    姬瑶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男人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 眉眼间皆被可怕的情.欲占据……

    屋外月色如水, 张邈坐在离轩窗很近的游廊上, 背倚廊柱,手持折扇轻轻摇晃。

    瑛儿跪在他身前,张着樱桃小口,尽心尽力的服侍着他。

    然而这都不及屋里的声响让他春心萌动。

    青青那把嗓子真是妙啊,宛如一只撒娇的猫儿,时高时低, 似乎压抑着痛苦,似乎还混杂着快意, 听的人心尖痒痒。

    这场由自己主导的好戏,张淼甚至满意。

    这绝对是他听过的, 最为动听的一次……

    ***

    天光乍亮时, 秦瑨徐徐睁开了眼,望着陌生的地方,许久才想起来自己身在距长安千里之外的张府。

    昨晚的见闻逐渐浮现在他脑海中, 一幕幕甚是清晰,然而回到寝房后的事却朦朦胧胧, 断了片似的,想不真切。

    他只记得他昏倒了,做了一个令人羞耻的梦。梦中他好似一尾脱水的鱼, 好不容易找到了得以慰藉的那片水, 疯狂的蚕食着, 掠夺着……

    好歹总算熬过一夜。

    秦瑨如负释重的喘口气,正准备起身寻口茶喝,肩膀却被什么压住,轻易动弹不得。

    侧头一看,景致潋滟,让他不禁瞪大了眼。一位身材曼妙的少女正阖眼躺在他身畔,头枕着他的肩,肤白如玉,毫无遮掩,上面坠满了欢爱后的痕迹。

    细细一看她那巴掌大的脸儿,蛾眉螓首,俏鼻朱唇,化成灰他都认得。

    不是姬瑶,还能有谁?

    两人什么都没盖,就这样赤身而躺,此情此景,无不昭示着昨晚发生了什么……

    轰隆——

    现实如晴天霹雳,令秦瑨的脑子遽然炸开,心如失了重,瞬间坠入谷底。

    原来那不是梦。

    他当真与女子行了巫山云雨。

    对方还是他的君,是这天下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女皇……

    “嘁!”秦瑨咬牙狠叱,迅速拿来被衾盖在姬瑶身上,起身下榻,捞起散落在地的衣袍裹在身上。

    一番举动惊醒了姬瑶,她徐徐睁开眼睛,白透的眼仁布满了血丝,显得格外疲惫。

    两人视线绞缠时,她面染桃粉,捏紧被衾掩住心口,丰泽的唇瓣渐渐瘪起来,几分怨怼,几分羞赧。

    她万万没想到,女子的初次竟是那么受罪,还偏生还摊上一个中药的人,不知轻重,给她一夜急风骤雨。后来她总算渐渐上道,察觉出几分极乐美妙,可放纵过后,猛一醒来全身骨头缝都在疼……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徘徊在心中,姬瑶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此时门窗紧闭,空气本就浑浊,夹杂着女人的哀泣声,直叫人心房憋闷,难以呼吸。

    秦瑨衣裳穿的凌乱,眉眼间的锋锐早已消失不见,如傻了一般定定站着,垂头睇着哀然落泪的姬瑶。

    良久后,姬瑶委屈巴巴地说道:“谨慎的是你,坏事的也是你……好端端的,你是从哪里中的药?可是害惨了我……”

    窗外有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闹出的动静登时惊醒了秦瑨。

    他嗵一声跪在地上,全身上下被罪恶感紧紧包裹,开口时嗓音都在发颤:“是我一时疏忽,中了歹人奸计。唐突了贵人,还请贵人责罚!”

    说完这话,他的额头狠狠磕在地坪上。

    羞忿,愧疚,惶恐……

    数不清的情绪揉杂在他心头,简直令他无地自容。

    人人都说当今天家秉绝代姿容,年轻的官员皆是日日期待朝会,想一睹女帝风采,更期盼哪天被女帝看中,能平步青云。

    虽然他身为天家近臣,时刻都能面圣,但两人不睦已久,他见到姬瑶就来气,不屑,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非分之想,更不会有什么僭越行为。

    如今到好,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流落在外,屡犯忌讳。他不情愿,却被姬瑶缠的没有办法。

    一晃到现在,君臣之间竟踏进了雷池……

    他这是干了什么荒唐事!

    想到昨晚朦胧不清的“梦境”,秦瑨无比懊丧,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自从进入张府,他便对张家二爷早有提防,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对方会使这种下作手段!

    现在可好,这叫他如何收场?

    他如何对得起先皇和先太子?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压抑,连空气都灌了铅似的,沉坠难喘动。

    姬瑶小声抽泣着,泛红的眼眸一抬,悄悄打量着秦瑨。

    只见他叩拜在地,头埋的很低很低,宽肩似在颤抖。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脖颈和耳后染上明艳的绛红——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窘迫和狼狈。

    眼下绝对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姬瑶深吸几口气,抛开无用的情绪,慢慢坐起身来,用被衾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似嗔似怨道:“事到如今,再责罚还有什么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只可惜我那处子身,留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是给了你……”

    该提的,她还是要提一句。

    最起码要让他知晓,昨夜她可是吃尽了苦头。

    如她所愿,甫一听到“处子身”,秦缙如被火燎,立时抬起头来,极近崩溃的眼眸携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意味。

    “怎么?你不信?”

    秦瑨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没有说话。

    姬瑶倒也不恼。

    她清楚自己在秦瑨心里的印象,索性就借着这个时机,说个一清二楚:“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我宫里的那些人,觉得他们秽乱宫闱。但你真是多虑了,对我来说,他们不过是说笑逗乐的玩意儿罢了,身份卑贱,怎配与我来真的?不信,你就自己看。”

    她手指软褥,饶是虚弱,小脸上依旧挂着居高临下的神色。

    秦瑨犹豫少顷,微微直身,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几滴血迹浸在鹅黄软褥上,化为一柄柄利刃,径直扎向他的心底。

    姬瑶月事已过,如此血迹必是交合时留下的……

    秦瑨全身发僵,心头卷起惊涛骇浪,堪能毁天灭地。

    他着实没想到,圏养了那么多男宠的天家竟还是个雏儿,更没想他活了二十七年,拥有的第一个女人竟是她……

    这无疑是罪上加罪!

    愧疚之意愈发沉重,一点点剥落着秦瑨矜熬的心。他愈发喘不上气,耳晕目眩,攥紧的手骨节泛着森森惨白。

    天家尚未成婚,稀里糊涂的失身与他,以后该如何是好?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还有这里。”姬瑶还不肯放过他,用手点点自己的唇,“昨个儿,也是第一次……”

    秦瑨绝望的闭上眼,堂堂男儿,七尺身躯,就快要被她软绵绵的嗓子击碎了。

    良久过后,他方才睁开眼,嗓音暗哑的可怕:“臣罪该万死,待回到长安,任陛下发落。”

    “嘘!”姬瑶立马变了脸色,惶然指了指窗外,“别瞎说,咱们现在是白身,你忘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方寸大乱的秦瑨这才揪回几分神智,深吸几口气,勉强维持着镇定。

    姬瑶轻乜轩窗,随后看向秦瑨,压低嗓音道出正题:“你唐突了我,罪该万死,但事出有因,我又个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刻意针对你,可你总得补偿我一些。”

    听她有意谈起条件,秦瑨沉寂的眼眸掠过一瞬光华,如同找到了缓解愧疚的良药,肃正颔首道:“贵人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必当竭心尽力。”

    “很简单,我要你把我安全送回长安,以后还得对我好一些。不许对我挑三拣四,不许在朝上唱反调,不许插手我的私事,不许……”姬瑶一时想不起来更多,“总之你要忠诚于我,顺服于我,这样我心里才能舒坦,才能不计较你的过错,懂了吗?”

    灯影下,她柔弱哀哀,一双美眸却极其明湛,如小狐狸一般狡黠。

    秦瑨的眼神被她黏着,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她的条件的确很简单,无非是想要驯服他,解决他这个眼中钉。然而对他来说,她的字字句句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

    他身为先帝亲派的辅政大臣,必须要引导新君明政立威。若她以后无功无过也就算了,若还是一如往常骄奢淫逸,难不成他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昏君身边的奸臣吗?

    他自是不愿意,这还不如一刀砍了他!

    然而当他的眼神落在姬瑶细颈上的红痕时,那个“不”字就堵在他的喉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疏忽大意的是他。

    铸下弥天大错的人是他。

    悖乱臣纲的也是他。

    他有何颜面对她说“不”……

    死一般的沉寂如洪水漫过,姬瑶本就强打精神,等来等去,不耐烦道:“秦瑨,你发什么呆呢?听懂没有?”

    她娇柔的嗔怪让昨晚的颠鸾倒凤又清晰了几分,秦瑨的脸不禁再度烧起来,绯色愈深,无情蔓延到耳后。

    斟酌万千,他终是垂下眸子,不愿再看姬瑶,紧皱眉峰说道:“懂了。”

    短短两个字,寡淡如冰,却让姬瑶憔悴的面靥浮出了几分喜色,“那你就是答应啦?”

    秦瑨一滞,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此时此刻他没有第二个选择,以后的事,那便以后再说吧。经此搓磨也许天家能看清人间疾苦,回去之后改头换面,成为一代明君……

    他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心怀奢望,姬瑶却目颦秋水,如掳获了天大的惊喜,登时把昨夜的痛苦忘得一干二净。

    对她而言,只要拿捏住秦瑨,她在朝中便能畅通无阻,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找几个男宠就找几个。而那群言官没了领头人,晾他们也不敢再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天下唯我独尊,这才是当皇帝的感觉。

    这叫什么来着?

    这叫福祸相依!

    姬瑶瘪着小嘴,努力掩盖喜色,有气无力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若反悔,我就治你的欺君之罪。现在你快去弄些热水来,我要洗洗身子。”

    “好……”

    秦瑨了无生气的应了一声,徐徐起身,行至外厅时忍不住瞥了姬瑶一眼。

    只见她重新躺回床塌上,身子裹得严实,只漏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抿着唇,弯着眼,笑的别提有多甜了。

    这番光景落在秦瑨眼里,只让他想到一个词:小人得志。

    他沉沉叹口气,容色寡淡如冰,收回眼神行至门前,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外面廊子站着服侍的下人,听到动静后对他行礼。

    天光云影,璀璨耀目,仿佛昨夜的无人问津只是一场噩梦。

    这群混账……

    宽袖之下,秦瑨暗自捏紧拳头,冷声吩咐道:“去准备热汤,服侍我夫人沐浴。”

    “是。”

    今日当值的正是瑛儿,在门口早已等待多时,得到传唤后旋即带着几个婢子到侧房准备热汤。

    回来服侍时,姬瑶不愿让她们近身,一句话就把她们遣散,独自去沐浴了。

    瑛儿本想再探探这位贺夫人的虚实,可惜难以近身,只得随着其他人前去整理寝房,甫一靠近床塌,一眼就看到了软褥上的血渍。

    回想昨晚上房里传出来的动静,有几分压抑的痛苦,瑛儿不禁回想到自己的初夜,连忙将软褥卷成一团,抱着赶往二房院落。

    书房内,张邈正拿着一只蔑草逗弄着金笼里的鸟雀,余光瞥到瑛儿火急火燎地进来,头都没抬,“怎么样了?”

    “二爷英明,那两人果真有猫腻。”瑛儿跑的太急,气息有些不稳,弯腰将软褥铺在地上,“二爷您看,那贺夫人竟还是个处子。”

    张邈一怔,扔掉蔑草,踅身看向软褥,“你确定?”

    瑛儿点头,“千真万确,昨夜我听得清清楚楚,您走了以后贺夫人一夜都在喊疼呢。我当时就纳闷,这成婚多年的人,哪还能疼呢?直到方才我隐约听到贺七爷在告罪,整理床塌时又看到了这个。”

    张邈不再说话,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他只想用落花散戏弄一下那两人,谁知还真炸出了大鱼。

    “嗬。”他轻声嗤笑,“如此妙人,还是个雏儿,早知如此我就留着自己用了,真是便宜那孙子了。”

    瑛儿听罢,酸溜溜道:“爷,您说什么呢……”

    张邈没理她,思忖半晌,直接带着那床软褥来到张允居住的明喜堂。

    他指派的杀手不知所踪,贺氏夫妻生死不明,既然抓到了猫腻,那么今日必须要定那两人的罪。

    是假的,那他要报这几日胆战心惊之仇。

    是真的,那他就要张允四面楚歌。

    这家主之位,必须是他的!

    明喜堂内,张允正在用膳。眼瞅着张邈急匆匆冲进来,半分礼数都不讲,他不耐烦道:“老二,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有事?”

    “大兄,你知道咱们的货为何迟迟不到吗?”张邈故弄玄虚的停顿一下,“因为金州来的那两人是假冒的,他们根本不是贺氏夫妇。”

    张允一听,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这事非同小可,他旋即吓退婢子,关上书房的门,压低声道:“此话不能乱说,你可有凭据?”

    与他的紧张相比,张邈却是一脸云淡风轻,徐徐道:“自打这两人进府,我就怀疑他们身份不正,这两人貌合神离,行为举止异常,绝非寻常夫妻。我便一直留心,直到昨晚一试……”

    他将昨晚的光景事无巨细的说与张允,顺手将软褥铺在地坪上。

    张允盯着上头的血迹,思忖半天,半信半疑道:“这……这也不能说明贺七爷是假冒的吧?男子外出营商,带上红颜知己也是正常……”

    “富贵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即是红颜知己,贺七爷为何要对外面隐瞒呢?那过索上可是白纸黑字的写着贺夫人的名字,依我说,这两人绝对是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

    张邈振振有词,见张允还在迟疑,又添油加醋道:“就算这是个误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批货可是牵扯到长安。侯府的人已经来问了好几次了,若耽误了大事,又不能给个交代,咱们全府上下怕是要遭殃了。”

    这话一说,准确戳到了张允的命门。

    张家到他这一代已经开始有了颓废之兆,各大商行生意欠佳,就连血脉延续都成了问题。他唯一的儿子重病卧床,还不知能否跨过这个坎儿。

    为了维持家业,张允只能尽力巴结怀远侯府,本以为这次能立个大功,谁知却找了一堆麻烦。货没到不说,还整出来两个假冒的……

    “哎!”张允垂头丧气道:“你说的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最起码咱们手里也得捏张牌,我这就派人去金州查实。”

    张邈难以苟同,说话时神态携出几分难以掩藏的恶毒:“金州离这里太远,一来一回怕是来不及了。倘若这两人真有猫腻,那昨晚的试探肯定会惊动他们,不如先把他们拿下,再分开突审,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张允背着手来回踱步,刚要横下心来拿人,管家却在外面砰砰的拍起门。

    “家主!家主!”

    屋内两人吓了一跳,张允气道:“什么事!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管家在外激动喊道:“家主,货来了!咱们的货来了!”

    “什么?货来了?”张允眼睛一亮,犹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看都没看张邈,直接推门而出,雀跃道:“快!快请贺七爷前来接货!”

    张淼立在屋内愣了半晌,随手拿起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恨的目眦欲裂。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真是可恶!

    ***

    明华院内,姬瑶已经沐浴完毕。

    她不愿让张府的婢子近身伺候,身上又懒痛,只得让秦瑨替她更衣。

    系身前衣带时,姬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经过昨夜那番折腾,初次绽开的身体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心口那两团雪肉大了一圈,又胀又痛。若再颠簸一下,更是生不如死。

    秦瑨看出她的异样,手上动作停下来,迟疑问道:“哪里疼?”

    姬瑶难以启齿,俏眼翻他一下,转身背对他,“不用你了,我自己穿。”

    秦瑨听出她的恼意,自知理亏的走到门边,沉沉吁口气。

    姬瑶自幼锦衣玉食,养的细皮嫩肉,而今身上那斑斑痕迹让他触目惊心,他自是知她的不好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瑨再次陷入情绪的漩涡,反复搓捻着手指。

    与此同时,张府的小厮出现在门外,禀告道:“贺七爷,货到了,家主请您速去接货。”

    秦瑨神色一凛,登时从沉郁的情绪里抽身而出,稳声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待小厮离开后,姬瑶慌忙来到秦瑨身边,心头溢满焦急,“怎么办?如何接货我们都不知道,万一识破我们……”

    “莫慌。”

    秦瑨安抚她一句,回到内室拿起过所,带好玉佩,复又对她说道:“民间接货的方式我大抵知道一些,而且黑市押送大多是走单镖,一锤子买卖,都是只认信物不认人。你在这里休息便是,我去处理。”

    擦肩而过时,姬瑶死死攥住秦瑨的手,当真是怕极了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邸。

    “不,我不要自己待在这,我跟你一起去。”

    秦瑨微蹙眉头,回头望向姬瑶。

    她乌发披垂,未施粉黛,面皮清汤寡水,没了至高无上的光环,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两人对视须臾,秦瑨拉着姬瑶来到妆台前,随后拿了支发簪,替她挽了一个简单的低髻,嘴上嘱咐她:“一会就待在我身边,寸步不能离,知道了吗?”

    姬瑶望着镜中的自己,难得听话地“嗯”了一声。

    去往正堂的路上,姬瑶一直攥着秦瑨的手。

    秦瑨也没有推拒,锐利的双眸紧盯前方,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攥地湿漉漉的。

    如果说昨天是个坎儿,那今日更是凶象频生,倘若真出什么岔子,他只能带她杀出去了……

    正堂外,张允站在院中,望着一车车堆砌好的货品,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荣华富贵仿佛已近在眼前。

    张邈云淡风轻的站在他旁边,直到看到秦瑨和姬瑶走过来,方才目光忿恨,宽袖下的双手这才紧紧攥起。

    “七爷,您可来了!”张允上前迎接,面带谄媚的笑,“苍天有眼,我可算是等到这天了!”

    “恭喜。”秦瑨对他笑笑,“货到了,我也就放心了。”

    路过张邈时,秦瑨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如冰锥,只是弹指的功夫,便又恢复素来的平静。

    负责押送的镖头身穿皂色窄袖袍,立在众马车前。秦瑨将能证明身份的随身玉佩交予他验证,至于还有没有别的印证信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目睽睽下,镖头接过玉佩,从副手那边拿来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玉佩上。霎时间那雪白通透的羊脂玉一点点变成了血红色,而那“贺靖”二字竟是通白无暇。

    见此光景,镖头将玉佩归还,恭恭敬敬对秦瑨行了一礼:“贺七爷,请这边验货。”

    如此看来是没有别的信物了,秦瑨暗自庆幸,不忘捏捏掌心里的那只小手。

    姬瑶得到示意,紧绷的神经跟着松弛了几分。

    张允早已急不可耐,拉着秦瑨走到马车前,“来来,七爷,咱们快验货吧!”

    镖头随之交出一本文书,“七爷,这是交接文书,还请您确认无误。”

    秦瑨默默颔首,接过文书察看一番,按照上面的清单亲自盘点货物。

    三辆马车,皆驮着巨大的木箱,绫罗绸缎下藏的当真是紫河车,九十九副,无一缺失。

    清点完毕,秦瑨与姬瑶对视一眼,面色凝重,在文书上签下“贺靖”的名字,至此货品交接算是完成了。

    衬镖头不备,他将文书偷偷塞进了袖襴里。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终于拿到了药材,张允喜不自胜,看来是自己的二弟多疑了。

    他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张邈,吩咐管家:“派快马,速速联络侯府!”

    “是。”

    管家二话不说,脚步生风的跑了出去。

    事情虽有惊无险,但此地不宜久留。秦瑨想带着姬瑶赶紧离开张府,正要向张允请辞,游廊那边迅速跑来一个婢子,嘴里大喊着:“家主,不好了!少爷快不行了!”

    一听这话,喜笑颜开的张允顿时变得脸色煞白,身子一晃,差点晕在原地。

    “怎么……怎么了……”

    大喜大悲之下,张允全身哆嗦,一边念叨,一边在众人的搀扶下往后院走。

    张府突生变故,秦瑨正思忖是否直接离开,余光突然瞥到姬瑶脸色不好,遂皱眉问道:“怎么了?”

    姬瑶一嘟嘴,避开他的打量,小声嗫嚅:“我……我腿疼的很……”

    秦瑨闻言,神色稍显不自在。

    眼见姬瑶摇摇欲坠,站不稳似的,他只得把动身的念头往后推一推,“先回去歇会。”

    两人正要离开,张邈却突然凑过来,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姬瑶,“青青的脸色怎么不太好?可是昨晚的鹿血酒后劲太大了?瞧瞧,这都紫了。”

    他满脸含笑,抬手要去摸姬瑶的脖颈。

    姬瑶还没反应过来,秦瑨的手已经捂住了她愕半张脸,顺势一捞,将她按进怀里。

    张邈摸了个空,一抬眼,即刻对上秦瑨阴鸷狠戾的目光,如毒蛇一般,让人胆寒。

    “二爷,这是最后一次。”

    沉澈的嗓音,没有丁点温度,犹如阎王下的最后通牒。

    张邈嘴动了动嘴,在秦瑨的震慑下竟没说出个字来。

    如此气势绝非凡人所有,携着身居高位者的傲慢,还有执掌生杀掠夺的魄力。

    有那么一瞬间,张邈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人,该不会真是叱咤黑市的贺七爷吧?

    秦瑨没再理会张邈,将姬瑶打横抱起,阔步走上游廊。

    张邈盯着他们的背影,不死心的叫来镖头,厉声问道:“刚才那位,当真是贺家七爷?”

    “自是贺七爷。”

    镖头其实也未曾见过贺七爷真容,但道上有规矩,见信物即可放货,刚才那位有信物,自然毋庸置疑。

    张邈眼见问不出名堂,宽袖一甩,带着气来到侄儿的院落。

    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少年,心情方才好一些。

    两年前,他本能一举毒死侄儿,谁知这小孩儿命大,一直苟延残喘。不过人已成废物,他就没有再脏自己的手。

    如今终于要死了吗?

    张邈站在人群最后,冷冷扯了扯嘴角。

    “儿啊!我的儿!”

    张允老泪纵横,派人叫来附近的名医,可惜已无回天之术,只能早些准备后事。

    可张允就这一个儿子,自是不肯放弃,遂又派人去了白云观请了道长过来。

    时至晌午,日头愈发毒辣。

    道长迅速为张允的儿子诊脉,又掐指一算,闭眼说道:“此子还有救,须找一个命贵之人冲喜。来前我看你府中紫气冲天,定是有位三星高照之女,方可拿来一用。”

    张邈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听这道士所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而张允救子心切,慌忙问道:“此女在哪?姓谁名谁?”

    “莫急,待我替你一寻。”

    道长徐徐起身,宽袖一震,手执罗盘迈步而出。

    张允一行人紧跟其后,众人围着大大小小的院落转了好几圈,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停到明华院外。

    道长站在众人之首,拂尘一甩,目视前方,“福女就在此院之内,乃萍水相逢之缘,若就此错过,令郎便再无生机。”

    张允见状,牟足了的心劲顿时泄去大半。

    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女子,又是萍水相逢之缘,那岂不就是贺七爷的夫人柳青青?

    众人很快折返回小少爷的院落,张允瘫坐在圈椅上,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没了。

    若这命定之人是个婢子,怎么都好说,偏生是贺七爷带来的女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恍惚间,张允突然想到了什么,目生邪光,看向一旁的张邈,“你刚才说,那女子不像是贺七爷的夫人?”

    张邈低头啜茶,“肯定不是,谁家的夫人成亲多年还是个雏儿?大兄方才不是不信我吗?”

    “信,我信。”

    现如今张允哪还会去分辨孰是孰非,张邈的话对他来说就是打消他内心顾虑的一剂良药。

    他嗫嗫自语:“既不是夫人,这就好办了……”

    张邈斜眼看他,“大兄想怎么做。”

    张允思忖万千,命人拿来一个紫檀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箱金条。

    “二弟一向能说会道,这件事你帮我办,拿着这些去买那个女人。贺七爷是个商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他这次出手极其大方,就是那九十九副紫河车也不值这个价钱。

    张邈随意捡了一块金条,在手里掂了掂,若有似无的笑笑,“大兄说的极对,只要有钱,还愁没有红颜知己吗?”

    一刻钟后,张邈抱着木匣回到自己的院子。

    时至傍晚,屋内燃起了明亮灯烛。他坐在圆桌前,再次打开匣子,纤长的手指拂过一根根澄黄的金条。

    想当年他赌输了钱,找张允去借,可那人连一根金条都没舍得给他。如今却因为神棍的一句话,一下子却拿出这么多,还真是救子心切……

    张邈拿出一根金条,放在嘴里狠狠一咬。

    不过他可不准备跟贺靖谈判,更不会将这箱黄金给他。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他有的是办法。

    ***

    入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本就临近五毒月,空气开始闷热,再掺点湿气进来,愈发让人难受。

    姬瑶洗漱完在妆台前坐下,手持篦子梳着头发,月白中衣紧贴身形,显得腰肢纤秾合度。

    她眼光柔柔,凝着铜镜中那抹魁梧的身影,细声问道:“离开南漳后,我们接着去哪儿?”

    秦瑨坐在紫檀嵌螺钿的园桌边,低头擦拭着佩刀,只留给她一道锋锐的侧颜,“继续往西北走。”

    姬瑶想了想,“那到陇右还需多久?”

    秦瑨如实道:“若我自己,不过也就几天功夫,带着你那就快则一月,慢了就不好说了。”

    姬瑶一听,狠狠剜了镜中人一眼。

    早晨还承诺对她好一些呢,结果说话还是这么难听,话里话外都是她拖后腿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哼。”姬瑶将篦子往妆台上一砸,躺到床榻上用被子把头盖住。

    秦瑨侧目望着她,有些摸不到头脑,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来气性了?

    他试了几次,终是没有问出口,淡淡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快些休息吧。”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烛影摇摇晃晃。

    过了一会,秦瑨本以为姬瑶睡着了,殊不知她又探出脑袋,困顿的双眸凝向他,“你不睡吗?”

    秦瑨乜她一眼,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佩刀,手中绢布反复擦拭着刀鞘纹路,一沟一壑,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最后一日了,还是稳妥些为妙。我不睡了,在这守着,以免节外生枝。”

    姬瑶心觉有理,“那……那你别离我太远……”

    “我就在这,你快睡吧。”

    “嗯……”

    昨夜姬瑶本就没睡好,不过一刻钟,人便去会周公了。

    察觉到她睡熟了,秦瑨这才放下佩刀,揉了揉沉闷的太阳穴。

    傍晚时分他就想带姬瑶离开这儿,可一想天马上快黑了,出了南漳城外面都是崇山峻岭,万一遇到野兽可就麻烦了,斟酌之下还是决定明早再走。

    明明很疲惫,秦瑨却没有半分睡意,一颗心上蹿下跳,总是安静不下来。

    躁动,不安,前所未有的混乱。

    只要他闲下来,昨晚的光景就会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敢看她,更不敢再与她同榻而眠……

    一股陌生的无力感席卷着秦瑨,他摇摇头,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奇怪的香味突然凭空传来。秦缙倏尔睁开眼,只见室内已烟雾缭绕,犹如陇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白纱。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秦瑨捂住口鼻,迅速行至床榻前,晃了晃姬瑶,“醒醒!”

    然而姬瑶早已昏睡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瑶瑶!快醒醒!”

    秦瑨屏气凝神,半跪在床榻前,展臂将姬瑶收进怀里,拍拍她的脸蛋,又掐住她的人中,可她也只是皱皱眉,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坏了!

    秦瑨狠嗤一声,欲抱起姬瑶翻窗逃离。

    殊不知外面早有双重准备,一支暗针破窗而入,径直扎进他的肩头。

    秦瑨眉头一皱,不过几息,整个人就没了力气,眼一黑,趴在了床榻上……

    ***

    这一觉姬瑶睡得极为舒服,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身子爽利了许多。

    她打了个呵欠,嗡哝道:“瑨郎,我想喝水。”

    等半天无人回应,姬瑶不耐烦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过须臾,顿时被入目的景象吓得惊声尖叫。

    布满红绸的陌生房间,空无一人,唯有穿着喜服的少年躺在距她一丈远的床榻上,阖着眼不知死活。人已瘦到脱相,只剩一具皮包骨。

    他的床前布满了朱红蜡烛,每根蜡烛下都压着明黄符咒,堆砌着不知名的豆米。

    风从紧闭的窗棂里钻进来,火苗晃动,影影绰绰,明明是光天化日,屋内却如阴曹地府般阴森可怖。

    姬瑶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慌不择路的跑到门前,使劲敲打着紧闭的门扉。

    “有人吗!快开门!放我出去!”

    她越敲越疯狂,直到手骨刺痛,外面才有人影靠近。

    不多时,门锁被打开,有人推门进来。

    刺眼的光如水一般倾泻而入,瞬间淹没了姬瑶。

    她害怕的后退几步,抬手遮住光线,眯着眼,好半天才看清来人——

    竟是张家家主,张允。

    “怎么是你?”姬瑶怔然盯着他,“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我夫君呢?”

    “夫君?”张允恍然大悟似得,对她笑了笑,“哦,你说的是贺七爷。七爷他一早就走了,我给了他一箱黄金,他把你卖给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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