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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终章

    ◎原来相看两厌,也能变成岁岁年年……◎

    江言闻言, 当场愣住,呼吸突然变的不畅。

    眼见他坐在圈椅上捂着胸膛大口喘息,一张脸憋的绛红,姬瑶和秦瑨立时站起来, 惊惶的看着他。

    江璁亦跟着起身, 上前扶住江言。

    “爹!爹!”江璁唤了几声, 心急如焚的对外面喊道:”来人!快去叫大夫!”

    江言上气不接下气的立时制止了他:“不必了……我没事……”

    江璁闻言,站着没敢再动。

    姬瑶走到父子二人身前,眉眼低垂,不知所措的盯着江言,“太傅,你没事吧……”

    半晌, 江言才调整过来呼吸,兀自坐好, 惭愧道:“老臣没事,陛下莫要害怕, 只是听闻陛下慌着要成婚, 心头难免有些激动……”

    所谓激动,不过是气愤……

    姬瑶心知肚明,瞥了眼秦瑨, 温声说道:“太傅,朕知道你不喜欢秦瑨, 但朕喜欢他,亦想让你也喜欢他。你是朕的老师,是朕最亲近的人, 朕的婚事自然想得到你的认可。”

    话音落地, 室内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到。

    姬瑶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这么直白, 惹的秦瑨一张脸红到了脖子跟,只能局促站着,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江言一直沉默,令其子江璁极其紧张,这个节骨眼上,生怕当老子的说错话。

    好在最后江言还是让步乐。

    他叹口气,换上一副慈爱面庞:“只要陛下看好了,老臣自是会认可……”

    尽管江言面上有几分被逼无奈的感觉,如此表态亦让压在姬瑶心头的大石松动下来。

    她和秦瑨对视一眼,唇畔勾起娇憨笑意,乐道:“朕就知道,太傅对朕最好了!”

    站在一旁的江璁紧跟着长吁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

    少顷,江言踟蹰道:“陛下,老臣想和宣平侯单独聊几句。”

    “这……”

    姬瑶敛起笑意,试探的看向秦瑨。

    秦瑨神情自若,对她点了点头。

    “那好吧,朕和江侍郎先出去。”

    姬瑶说完,和江璁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屋门,各怀心思。

    关门声传来,秦瑨撩袍坐在江言对面的圈椅上,锋锐的眉眼不怒自威,低声道:“太傅有何话要说?”

    两人面对面,倏然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江言声音虚弱,开门见山:“你之前对陛下横挑鼻子竖挑眼,为什么现在却开始亲近陛下?你可是真心的?”

    说话间,他目光锋锐,紧盯秦瑨,就好像审问嫌犯一样。

    这种蔑视的态度让秦瑨极其不悦,若放到往常,必定要怼江言几句。

    然而想到姬瑶先前的叮嘱,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秦瑨深深呼吸,压下躁郁,慢条斯理道:“之前我对陛下严苛,全都是为了履行身为臣子的责任。后来机缘巧合,我和陛下流落在外,患难与共,半年多的光景难与太傅细说,但足够让我从新认识陛下。”

    他顿了顿,黑沉的眼眸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情:“我对陛下真心实意,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哼,巧舌如簧。”江言手捂嘴唇,咳嗽几声,断断续续道:“咱们丑话说前面,待你成了皇夫,定要恪守臣子本分,不得借着关系亲近,而欺负陛下……”

    秦瑨滞涩少顷,无奈的笑起来:“太傅,你没事吧?陛下是我的心头肉,我为什么要欺负她?”

    他声色不似先前,软了几分,谁知却惹怒了江言。

    “你不欺负她,但也不能娇惯她!”江言攥紧圈椅扶手,神色忿忿不满:“你看看现在,陛下龙椅还没坐稳呢,就整日对着朝臣翘尾巴,谦虚慎恭做的还不如从前呢。”

    这人就是这么奇怪。

    先前秦瑨自个儿嫌弃姬瑶浮躁,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却不喜欢听到别人这样评价她。

    秦瑨瞬间变了脸色,眉宇一沉,瞪向江言:“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你没别的事干吗?长眼睛就非得盯着陛下?”

    江言嗟叹一声:“你忘了咱们俩是干什么的了?先皇命我们为辅政大臣!”

    “辅政,辅政,你知道什么是辅政吗?”秦瑨不屑冷哼:“辅政不是让你我代政,抓大放小就可以了,我告病这一月,陛下的折子不是批的很好吗?”

    一股气憋的江言面色涨红,他咳嗽几声,反问道:“万一陛下批错了呢?”

    秦瑨不以为然:“有我为陛下兜底,怕什么?”

    “你你你……你就惯她吧!”

    江言拍了一下大腿,只觉心都要操碎了。

    往日他只顾陛下就可以,横竖都有秦瑨在前面撑着,如今到好,秦瑨因着私情放纵袒护,这让他委实不知所措……

    他顿时糊涂了——

    到底是谁,蛊惑了谁啊!

    此时此刻,两人谁也不理谁。

    直到江言忍不住咳嗽起来,秦瑨方才瞅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江言开口时有些气喘,抚着心口道:“我得使劲活,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对待陛下。”

    依旧是不甘心的语气,细听却已松动。

    秦瑨眸光意味深长,对着江言浅浅一笑:“行,那你尽管好好活着瞧吧。”

    半个时辰后,圣驾离开太傅府。

    江氏诸人恭敬相送,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天家亲自登门慰问,确是给足了江氏面子。

    没了太傅的阻碍,姬瑶只觉天高任鸟飞,肆无忌惮的把秦瑨拽上銮驾。

    銮驾内富丽堂皇,到处蟠龙秀绣凤,矮几上燃着一鼎金丝香炉,正袅袅往外冒着龙涎香。

    姬瑶像猫儿一样趴在秦瑨怀中,脸颊枕着他的宽肩,手指摩挲着他锋锐的下颌,好奇问道:“你和太傅刚才都说了什么?”

    秦瑨搂着姬瑶的细腰,若有。似无的笑了笑:“太傅怕我对你不是真心。”

    “我猜就是如此。”姬瑶叹口气:“太傅就是思虑过多,不过还是心疼我的,对吗?”

    她一双眼眸含着期盼,水汪汪的映出秦瑨俊逸的身影。

    秦瑨被她的目光恍了一下,心瞬间跟着软下来。

    “若不是看着太傅心疼你,我才懒得跟他说那么久。”

    话音落地,他侧过头,眼神蕴着缱绻的情思,俯首噙住姬瑶红泽的唇瓣。

    两人深深相拥,随着温柔的缠绵逐渐沦陷。

    外面落日西斜,銮驾微微摇晃,碾压着日渐寒凉的青石地面,而里面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姬瑶身上很沉,压的她有些难以呼吸。

    然而快意却只增不减,让她欲罢不能,藕白如玉的双臂紧紧箍着秦瑨。

    恍惚之间,她感觉到秦瑨覆在她耳畔,嗓音低沉又充满了蛊惑,难以自持的对她说:“瑶瑶……我爱你……”

    我爱你。

    这是姬瑶第一次听到秦瑨口中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她面颊绯红,一身香肌玉骨顿时泛起一层冷疙瘩,却又听秦瑨在她耳畔呢喃:“你呢?心里有我吗?”

    “自是有的……”姬瑶缩在他身下,不敢动弹,温设计感细语道:“就像你所说,一眼见不到会想,和你在一起像上瘾一样,这就是爱吧……”

    她说的很是隐晦,小脸粉扑扑的,像熟糜的桃儿。

    秦瑨睇着她,心脏扑腾扑腾的跳的厉害,恨不得即刻把她那把娇骨头揉到身体里。

    如此就够了。

    时间会让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

    秦瑨瞳眸半阖,心头欲念呼之欲出,俯下身,紧紧贴上姬瑶柔软的唇。

    离大明宫还有段距离,銮驾这方天地间,转瞬便成了他们耳鬓厮磨的温柔乡……

    *

    中秋过后,圣旨下达,加封宣平侯秦瑨为静安王,食邑万户。

    秦瑨本就已是朝庭一等侯爵,领中书门下平章事,身兼陇右节度使,如此意外的加封,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百官惊诧不已,捉摸不透天家的想法。

    没两天,让他们更加嗔目结舌的消息传来——

    礼部昭告天下,天家和秦瑨的婚期定在九月十六,届时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众人惊愕过后,这才茅塞顿开。

    原来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陛下和秦瑨果真有了私情……

    寒门官员皆是大喜过望,他们的党魁成为了皇夫,等待他们的必是光明的康庄大道。

    与此相比,世家一派垂头丧气,俨然乘客双打的茄子。

    英国公得知天家成婚的消息后,连忙告病跑到太傅府,谁知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服侍的婢女行礼道:“国公爷,太傅大人身子未愈,恕不能相见,怕过了病气给您。”

    英国公大为不解:“不就是中风吗?有什么过病气的?朝中要出大乱子了,你再去通传一次,让我进去!”

    他疾言厉色,很是焦心。

    婢女却云淡风轻:“太傅大人有话告诉国公爷,天家私事,外臣不得干涉,国公爷请回吧。”

    婢女说完,行了礼,兀自回到江言寝房,砰一声把门关上。

    今天的风很凉很凉,甚至冰住了英国公的身子。

    他呆呆站在原地,睨着不远处紧闭的门扉,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太傅避之不见。

    英国公顿时明白过来,他们世家彻底输了……

    *

    那厢城阳大长公主听到天家成婚的消息后,当晚便进宫探望姬瑶。

    一天的劳累,令姬瑶很是疲惫,分明是应该高兴的时候,她却愈发忐忑不安。

    外面夜幕已深,姬瑶坐在软榻上,手撑矮几发怔,一身火红的曳地长裙,衬的她肌肤欺霜赛雪,一张小脸神情恹恹,似乎被什么怨念透支了许多精气神儿。

    不过多时,徐德海迈着碎步走到姬瑶身畔,通传道:“陛下,城阳大长公主求见。”

    这个时候过来,八成是因为她的婚事。

    姬瑶心知肚明,坐直身道:“快传。”

    “是。”

    徐德海应着,很快把城阳引进来,兀自退到外殿。

    内殿里宫灯如昼,城阳满头珠钗,奢华富贵,行走间反射着灯火的熠熠光芒,极其耀人眼目。

    待走到姬瑶身前,城阳恭顺行礼,祝贺道:“恭喜陛下,没想到陛下和秦瑨前段时日还在闹别扭,现在就要成婚了,真像是做梦一样。”

    姬瑶亦有同感,连忙招呼城阳做到她身边,愁眉苦脸道:“姑母,朕……”

    眼见她支支吾吾,城阳心生纳罕:“马上就要大喜了,陛下怎么不高兴?”

    姬瑶抬眸看了一眼城阳,随后低头望着自己绞缠的双手,犹豫半天,低声道出心头顾虑:“礼部传旨以后,朕突然开始害怕,不知道和秦瑨成婚这个决定对不对,会不会太过草率,万一我们不合适……”

    她不敢再说下去,生怕自己变成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少女的心思全都表现在脸上,城阳愣了片刻,浅浅勾唇笑了笑。

    “我成婚那时也像你一样,担忧了小半个月,整天夜不能寐,这都是正常的,陛下不必放在心上。”城阳目光幽幽,回忆着往事,语重心长的宽解姬瑶:“只要两人真心相爱,想靠近的心是抑制不住的,绝对不会暧昧太久。至于合不合适,姑母可以告诉陛下,这世上没有完全合适的两个人。出身,经历,以及受过的教导,这些不同都会让两个人产生矛盾,若想长厢厮守,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更需要宽容和磨合,还要有相互扶持,克服一切困难的决心。”

    这些话说的太过严肃,姬瑶心里的胆怯更重了。

    她阿耶曾经说过,相爱容易,相守难。

    她亦亲眼目睹过帝后曾经有过许多次争吵,她的阿耶会气的火冒三丈,而她的阿娘则会在夜里哭的痛彻心扉。

    未来,她和秦瑨会不会变的如此一样……

    姬瑶不敢再想下去。

    城阳看出她的怯意,不禁叹口气,抓起她的小手,轻轻揉了揉:“陛下,人生虽然没有十全十美,但不能因为惧怕而不敢迈出追求完美的那一步,若是错过,后悔可就晚了……”

    话音落地,城阳眸光黯淡,似乎想起了一些伤心事。

    姬瑶明白,姑母一定是想到了姑丈……

    城阳年少时,亦是个受尽万千宠爱的金枝玉叶,难免有些娇气恣肆。

    成婚前几年,城阳对夫君不太上心,后来城阳在外出游玩时得了时疫,是他的夫君连夜坐船,赶到几百里之外照顾她。

    就在这个时候,城阳爱上了她的夫君。

    然而苍天不饶人,她的夫君不偏不倚,非得死在她刚爱上他的那一年……

    万千悔意无人诉说,随日月流逝而去,压在心底再不提及。

    可姬瑶知道,姑母这些年虽然纵情声色,心里却一直有姑丈,以至于后来一直未嫁,为他保留着他仅剩的身份。

    姬瑶心里酸酸的,冷不丁想到秦瑨,想到了那个恐怖的乞巧夜……

    即将要失去他的时候,那股痛彻心扉的感觉深入骨髓,每每回忆起来都不忍直视,深深刻画着他在她心头的位置……

    她需要他,不能没有他。

    哪怕未来还会有矛盾,总好过在失去中哀伤愤恨……

    “瑶瑶。”城阳在这时轻喊姬瑶:“我靠说的话,你理解吗?”

    姬瑶回过神,顺势凝向城阳充满忧悒的眉眼,释然笑了笑:“姑母放心,朕听明白了,既然踏出这一步了,朕就会勇敢走的下去……”

    哪怕前途漫漫,只要坚守本心,一定会拨云见月,柳暗花明……

    *

    按照盛朝习俗,除了上朝,姬瑶和秦瑨不能在私下见面,一直要守到成婚那天。

    将近一个月不能亲近,这可憋坏了两人,前半月尚还能忍,后半月简直度日如年,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终于,还有五天就到成婚的日子了,秦瑨的忍耐亦到了限度。

    这天晚上,秦瑨和崔佐炀等几个贴己同僚在盈春楼小聚,散伙后天色尚早。

    秦瑨坐上马车,准备回府,然而路过顺安坊时,思念在这一刻汹涌袭来,借着酒意,疯狂叫嚣。

    他耐不住血气的躁动,兀自留在顺安坊,拿来纸笔写了笺条,命沈三送到了大明宫的左银泰门,那边一向是徐德海的干儿值守。

    沈三离开没多久,笺条就被送到了御前。

    姬瑶刚刚洗漱完,全身上下皆是皂花的清香气息,坐在软榻上打开笺条,眸中的困倦顿时消散,雀跃道:“大监,速去备车马,朕要去顺安坊。”

    徐德海一滞,抬眸看了眼黑漆漆的轩窗,“陛下,这个时辰出去晚些了吧,再过一个多时辰,宫门就要下钥了。”

    姬瑶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天色的确有些晚了。

    但她并不准备放弃,这次可是秦瑨主动相邀,她不能驳他这个面子,再说了,她心里亦是想得慌……

    “哎呀,无妨无妨,反正太傅都不管朕了,下钥匙又如何?”姬瑶急声催促:“还不快去准备车马?”

    “是,老奴这就去……”

    徐德海虽有异议,但却不想打扰姬瑶的兴致,只得躬身出去备车,又换来内侍伺候她穿戴。

    一番折腾,姬瑶半个时辰后才来到顺安坊。

    小别院里静悄悄的,八月的空气夹杂着桂花香气,异常清新。

    姬瑶兀自走向后院,刚拐进内仪门,便被月色下一道身强体健的身影吸引了。

    秦瑨立在院中一株桂树下,漫天桂花飘荡,随风逶迤摇曳,跌跌撞撞擦过他的肩头。

    两人相视一眼,即刻朝对方奔去,在如纱似雾的月华里深深相拥。

    徐德海驻足观望,只觉一把老骨头猛地一酸,连忙找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去了。

    思念沉重,太过逼人。

    秦瑨臂如铁铸,紧紧箍着姬瑶,薄唇自她身上反复游走,湿濡擦出一簇簇无形的火焰。

    正要攻城略地的时候,姬瑶突然一阵晕眩,整个人变的如同一汪水,瘫软在秦瑨怀里。

    秦瑨心头一惊,眼疾手快的揽住姬瑶。

    睇着她苍白的小脸,他眼中的欲念立时消散殆尽,急切问道:“瑶瑶,怎么了?”

    姬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却吐不出来,身子还轻飘飘的,如踩在棉花上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异常难捱,她咬住唇心,嗡哝道:“不知道,就是很难受,站不住脚……”

    听她如是说,秦瑨立时变得心急如焚,自是顾不了再与她私会,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我送你回宫。”

    “不要……”

    姬瑶攥住秦瑨的衣襟,可怜兮兮的对他摇摇头。

    虽说两人就要成婚了,可这种心急奔赴的感觉却让她难以自拔,不想放弃这次幽会。

    美人在怀,苦苦哀求。

    秦瑨无法拒绝,斟酌万千,对不远处隐在廊下的暗影吩咐道:“沈三,去附近找个郎中来!”

    “是!”

    沈三不敢怠慢,小跑着离开别院。

    待他走后,秦瑨连忙将姬瑶抱回寝房,替她退下攒珠绣鞋,扶她躺在内室床榻上。

    “是不是着了风寒?”秦瑨半跪在床榻前,与姬瑶额头相贴,发现她的温度并不是太高,遂直起身,将她的手包在掌心,“这会好些了吗?”

    “好些了……”

    这会子,姬瑶的胃舒服了许多,不再想干呕,但人还是极其疲惫。

    秦瑨见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亦没有多问,让徐德海倒满一杯温热的清水递过来。

    然而姬瑶却没什么胃口,连水都不想喝,翻了个身,背对着两人。

    这让秦瑨越发忧心,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好不容易才盼来了郎中。

    郎中不过三十多岁,虽很年轻,却是附近医馆赫赫有名的圣手。

    床榻的幔帐被徐德海放下,仅露出姬瑶一只白皙的素手。

    郎中亦懂非礼勿视,只垂着眼去切姬瑶的脉象,片刻后,意味深长的问道:“夫人月事可是推迟了?”

    幔帐内,姬瑶略一滞涩,闷闷“恩”了一声。

    她月事已经推迟了小半月,之前吃食不注意或者受了寒凉,偶尔也会发生,这次她便没有在意。

    如今郎中这么一问,她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又过了一会,郎中再次确认脉象,起身对秦瑨双手作揖,笑吟吟道:“恭喜,夫人有喜了,一月有余。”

    秦瑨闻言,顿时愣住:“什么?”

    幔帐里,姬瑶更是惊讶的瞪大眼睛,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小腹。

    唯有徐德海一脸笑意,嘴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心道陛下的肚子真是争气,双喜临门,妙哉妙哉!

    室内鸦雀无声,最后还是秦瑨打破了沉默,开腔时眼下泛着红泽,声音亦有些发颤:“我夫人方才头晕干呕,可有大碍?”

    郎中如实道:“夫人胎像平稳,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这胎刚上身,又是初怀,害喜的反应可能会大一些。”

    只是害喜……

    秦瑨紧张的心情顿时得到几分缓解,长吁一口气道:“那就好……”

    因着姬瑶身份特殊,秦瑨未让郎中开药,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赏银,把人打发走了。

    秦瑨立在床榻前,望着幔帐里朦胧的人影,目光含情,似蕴藏着千言万语。

    徐德海心领神会,踅身离开寝房,把这不大的空间全都留给他们。

    众人都散去,秦瑨这才探手挑开幔帐,立时对上姬瑶羞赧的眼神。

    她瘪着嘴,俨然不肯相信现实:“我怎么有身孕了……”

    自打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秦瑨为了保护姬瑶的身体,一直在服用秋息丸,唯有前段时日因为受伤刚停了药,在他府里没忍住和姬瑶放肆了一回,没想到竟然就怀上了……

    秦瑨心若擂鼓,血液异常亢奋起来,挟着难以自持的激动。

    他半跪下来,握住姬瑶的手,放在唇畔轻轻摩挲,不经意间眼眶变得红红的,颤着声道:“瑶瑶,我们有孩子了……你要当母亲了……”

    母亲?

    姬瑶如遭雷击,只觉全身都僵硬了。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尚还心存忐忑,这样的她,拿什来当母亲?

    “都怪你……”姬瑶甩开秦瑨的束缚,起身下榻,走时还不忘嗔他一句:“讨厌!”

    眼瞧姬瑶留给自己一道气呼呼的背影,秦瑨心慌起来,提步要追,却被徐德海拦住。

    “王爷莫追,陛下正在气头上,小心言语冲撞,动了胎气,这边就交给老奴吧。”

    秦瑨心觉有理,只得耐住心头躁郁,沉声道:“劳烦大监,定要安抚好陛下。”

    “王爷万事放心。”徐德海双手作揖,发自内心的高兴:“恭喜王爷,有了孩子,您和陛下日后就稳定了。”

    秦瑨扯唇笑笑,目送徐德海离开,右手徐徐抬起,覆上自己的心口。

    里面一颗心脏跳动剧烈,让他呼吸开始急促。

    这种感觉饶是难耐,可他却从未这么高兴过。

    他还差两岁就到而立之年了,如今终于要当父亲了……

    *

    回到紫宸殿后,姬瑶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趴在龙榻上一个劲的哭。

    眼瞧她一双杏眼肿成了粉桃,徐德海心焦气躁,在旁劝道:“哎呦,小祖宗,这大喜的事,您可千万别哭了,小心动了胎气。”

    他不劝还好,姬瑶的更大声了,哽咽道:“朕接受不了……好端端的,肚子里突然装了孩子,好可怕……”

    “不可怕,一点不可怕。”徐德海好声好气的宽慰她:“咱们姬氏江山不能后继无人啊,陛下总是要有为人母的那一天,如今双喜临门,这是好事,陛下千万莫要触了霉头,快收收眼泪吧!”

    “话虽如此……可朕就是很害怕……”

    姬瑶低声抽泣,尽管心有怨念,还是听了徐德海的话,渐渐敛住眼泪。

    突如其来的小生命打乱了姬瑶和秦瑨的生活,往后几日,姬瑶不敢乱动,总觉得肚子里踹了个爆竹似的,连走路都变得慢悠悠的。

    她跟平时骄纵恣肆的模样大相径庭,看起来过于端庄文静了。

    秦瑨见她如此,不知不觉也跟着紧张起来。

    上朝的时候,秦瑨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姬瑶,她皱皱眉,他都跟着揪心,若有同僚上奏的时候过于墨迹,势必要遭他一顿眼刀。

    同僚们不明就里,没过几天,俱是养成了习惯,有事速禀,无事退朝,能一句话说完的绝不分成两句话说。

    放衙之后,秦瑨到处搜罗好玩的物件,送进宫哄姬瑶开心。

    人们都说孕期的女子情绪要稳定,多笑笑,胎儿方才能长的漂亮,生产时才会更加顺利。

    只是不管秦瑨做了什么,都觉得尚还不够。

    他想要个家,可以时时刻刻陪伴着他的心头肉,还有他那尚未谋面的孩子……

    *

    往后半个月,天家的金花红柬传到了盛朝各地,亦传到了与之交好的外邦。

    陇右收到消息后,田裕高兴的难以自持,当即把军务安排妥当,带上高逊、张桃儿等几个亲信,快马加鞭赶到了长安。

    整个长安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等待着为天家庆贺大婚。

    来自陇右的快马飞驰过长安宽阔的大街,停靠在昔日的宣平侯府门前,如今已是红极一时的静安王府。

    时至傍晚,秦瑨刚刚放衙,今日在此设宴,为陇右来的亲信接风洗尘。

    甫一看到身穿官袍的秦瑨,田裕急不可耐靠近他,伸手扳住他的宽肩,大剌剌道:“侯爷!不,应该喊你静安王了,你可真是争气,如今当上皇夫了。我们在陇右吃沙子都吃的全身得劲!”

    秦瑨笑着瞥他一眼:“少贫嘴了。”

    “哥哥,我本以为你们还得停几年呢,没想到这就成婚了。”张桃儿站在高逊身边,一身箭袖骑装英姿飒爽,眉眼间的雀跃呼之欲出:“太好了,桃儿真为你高兴!”

    秦瑨回以一笑:“别总是为我高兴,你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考虑了吧?”

    “嘁,我才不成婚呢。”张桃儿瘪瘪嘴:“军营那么多男人,待在里面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一棵树上吊死……”

    这丫头,像极了姬瑶的脾性。

    秦瑨刚想要说教几番,沈林阔步走进月洞门,脚下生风,口中喊道:“秦大哥!”

    行至秦瑨身边,沈林充满歉意的说道:“朝中有事耽搁,来迟了,还请秦大哥见谅。”

    秦瑨不以为意:“无妨,你我不必客气。”

    张桃儿看向眼前这位书生气质的年轻郎君,好奇问道:“这位是……”

    沈林循声而看,惊诧过后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

    一届女流之辈,竟蓄着一头短发,举手投足间威风凛凛,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同长安女郎的别样况味。

    深秋的风冷寒掠过,沈林回过神,对张桃儿拱手作揖,声色极其温煦:“在下沈林,受陛下和静安王提携,现为汾州刺史,还没上任。”

    “刺史?”张桃儿上下寻睃他一眼,继而看向秦瑨:“哥哥,这人如此孱弱,怎能当上刺史?”

    秦瑨无奈的挑挑眉梢:“沈林是今年的三甲,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人不可貌相。”

    “哦……”张桃儿闷闷应了一声,再次睨向沈林时收敛了自己的几分锋芒:“你是三甲?读书这么好,可有什么窍门,教教我?”

    她是个粗人,心底最中意的一向是饱读诗书的人,因而在陇右待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如意郎君,全都怪军营里的男人大多都是五大三粗,身强脑弱……

    张桃儿灼灼的眼神太过热烈,令沈林顿时红了脸。

    他摸着后脑勺,讪讪一笑:“诶,窍门嘛,倒是有一些……”

    “快说来听听。”

    “这……”

    沈林试探的看向秦瑨,在秦瑨点头后,高兴的和张桃儿跑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传授经验。

    田裕盯着他们,不禁笑道:“我看这两人有点戏。”

    “他们若成了,沈林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秦瑨负手而站,唇畔衔起一抹轻快的笑意。

    高逊在旁问:“马上要成婚了,王爷紧张吗?”

    秦瑨滞涩少顷,如实道:“说不紧张是假的……”

    “别紧张,兄弟我们给你送好东西来了。”田裕狡黠笑着,暗搓搓自衣襟掏出一本书来,交到秦瑨手里,“这是我们从西域商人手里淘来的宝贝,仅此一本,跟咱们这边的完全不一样,你好好学学。”

    秦瑨满心好奇,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打开一看,一张脸立时红到了脖子根。

    书上面画着五花八门的交/合图,文字虽然看不太懂,但仅凭图就已经栩栩如生,不言而喻了——

    狂野,奔放,的确和盛朝流行的大相径庭。

    “怎么样?”田裕伸着脖子,凑到秦瑨耳边:“学上几手,你的地位稳了。”

    老不正经……

    秦瑨不耐烦的闭上眼,啪一声阖上书本,再次睁开眼时眸光冷厉,把书扔给了田裕:“拿回去,我现在用不到了。”

    “嗯?”田裕捏着书,和高逊对视一眼,纳罕问:“怎么用不到了?你不正当年嘛?别走啊,你倒是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

    时光有时如白驹过隙,有时亦显得万分难捱。

    终于等到九月十六这天,黄道吉日,天家大婚。

    这日天清气朗,大明宫红绸铺地,彩帐纷飞,百官列于太和殿前观礼,在吏部宣畅礼成时,叩地恭贺天家和皇夫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繁琐的仪式过去后,尚仪领天家和皇夫入太和殿。

    太和殿内雍容华贵,满目皆是喜气,红光辉映,虽是白日,依旧烛火盈盈。龙榻上罩朱红大绣百子图的幔帐,铺设着柔软湛亮的被衾,四周皆被龙凤叠绣的屏风包围。

    洞房花烛夜,合卺结良缘。

    “礼毕——兴——”

    伴随着尚仪冗长的唱词,所有的仪式算是完成了。

    宫人领着姬瑶前去沐浴,退下繁杂沉重的衮冕服,换上轻薄半透的寝衣。

    回到太和殿时,秦瑨早已洗漱完毕,身姿笔挺的立在屏风前,乌发被金冠束的一丝不苟,身穿的朱红寝衣明艳似火,一下子烧到了姬瑶的心里。

    她不禁又想到乞巧节的那天,他穿着风流潇洒的朱衣,被人突如其来的行刺。

    自那以后,在她眼里红色变成了不吉利的颜色,但却耐不住他穿它这么好看……

    姬瑶喜欢的不得了,心口的小鹿乱撞起来,含羞带怯的唤了秦瑨一声:“瑨郎……”

    秦瑨循声而望。

    两人相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笑,目光情思万千。

    片刻后,秦瑨将姬瑶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在龙榻上,手托她的下颌,俯首在她唇瓣上肆意采撷。

    红烛暖帐,姬瑶的眉眼浸满春水,尤显妩然娇俏。

    耳鬓厮磨间俱是深深的情动,然而却不得不停下。

    秦瑨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躺在姬瑶身边,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腹部上。

    姬瑶缩在他怀中,面靥春意还没散去,嗫嗫道:“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夫君了……”

    秦瑨面颊一红,干巴巴挤出来一个字:“恩……”

    帐中安静几息,姬瑶美眸半阖,乖乖巧巧的嗫嚅:“夫君,我好累……”

    这声夫君娇滴滴的,喊的秦瑨半边身子都酥了,顿时熏然如醉。

    他脑子空空的,只会依着怀中的人儿:“睡,快睡。”

    “你不睡吗?”

    姬瑶手抚秦瑨的面靥,将他的目光掰向自己。

    四目相对,秦瑨嗓音轻柔,温煦如同春日的暖阳:“我不累,你睡吧,我守着你。我怕这是一场梦,躺下梦就醒了。”

    他脸上带着笑,眼眶却是红红的。

    姬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觉他目光的痴缠就快要将她淹没……

    “别肉麻了。”姬瑶有些不喜欢,小手掐了掐他的腮帮子,“疼不疼?”

    秦瑨点点头。

    “疼就不是梦。”姬瑶收回手,翻身背对秦瑨,闭上眼道:“赶紧躺下,抱着我睡觉,累坏我不要紧,不能累到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低声嗡哝,一把娇嗓子婉转动听。

    秦瑨微咽喉头,听话的抱住姬瑶,手环过她的纤细的腰肢,轻抚她尚未隆起的腹部。

    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这盛朝未来的主,亦是他们夫妻的心头肉。

    秦瑨忍不住开始畅想,他们的宝贝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若是男孩,一定会向他一样威风凛凛。

    若是女孩,一定会向她母亲一样娇俏可人。

    不管如何,他们的血脉就此交融,彼此的牵绊再也斩不断……

    “瑨郎,你想什么呢?”

    姬瑶细软的嗓音传来,秦瑨回过神,薄唇轻贴她的耳廓,低声道:“我在想,人生真是变幻莫测……”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

    原来相看两厌,也能变成岁岁年年……

    往后的日子,他会攥紧她的手。

    不论东西,不论晴雨,和她一起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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