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晚间树洞
◎嗯,你摸摸我。◎
夜幕四合, 明月高悬。
月光透过窗玻璃,洒满一地清辉。
晚风从缝隙中溜了进来,形状明晰的光影在飘动的窗纱下浮浮沉沉。
曲珞屈膝盘腿,坐在飘窗台上, 手指缠绕着传声筒的连接线, 目光怔然地落在窗外的夜色上, 思绪却不受控地四处流窜。
她想到廖景芝解释吵架仅仅是因为生活摩擦,想到曲延亭对疏于陪伴而向她表示歉意,想到叶书扬扣住她肩膀状似安抚的动作,还想到难解的物理题。
明明事情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可她不知道自己在纠结、矫情什么。
这种感觉好似在解一道复杂的题目,她连解题的思路都找不到, 就更别说求得其中的答案了。
越思考,越混乱。
思绪飘到无解之时, 窗户滚轮在轨道上移动而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打断了她的神思。
曲珞抬头望去, 叶书扬正低着头拿起垂在窗台边的传声筒。
他刚洗完澡, 整个人都泛着层水汽,发梢还湿漉漉地渗着水,水珠顺着鬓角渐渐没入黑T的领口深处, 单薄宽松的T恤松垮地套在身上,看上去更多了些颓散的懒意。
两人的卧室窗户正好面对面, 房间的距离也不远,基本上拉开窗帘往外瞧一眼,就能看到对方卧室的格局。
“这玩意儿还能用吗?”叶书扬边说着, 边将传声筒的纸杯贴在耳边, 动作间, 牵扯着曲珞挂在纸杯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学时期,传声筒游戏特别流行,曲珞也跟着做了这款特别的、带有铃铛的传声筒。
兴致高涨时,她几乎每晚都会扯一扯自己这边的纸杯,用铃铛声将他唤出来,接着再用传声筒和他聊天。
即使聊的话题都没什么营养,但两人总能聊很久很久。
后来,那股热潮过去了之后,这款传声筒也被闲置了。
可即便如此,他俩依然默契地将各自的传声筒垂挂在窗台边,任由中间那根棉线牵连着。
曲珞拿起纸杯,贴在唇边,小声地说:“叶书扬,大蠢货。”
他轻哼一声:“看来还没坏。”
曲珞撇撇嘴,没什么兴致似的低垂下眼眸,没再接他的话。
下一秒,手中握着的铃铛传来清脆的响声。
她抬眸看去,叶书扬扯住中间那根棉线,指着手中的纸杯对她说:“它刚才告诉我,它想知道某人在担忧什么?”
停顿两秒,他补充道:“你说过的,传声筒就是你的树洞。”
所以,你愿意告诉他,你的困扰与担忧吗?
刚才在餐桌上,她明明笑得一如常往。
但他看得出来,此刻的曲珞最需要的是倾诉。
低缓的嗓音透过传声筒直达鼓膜:“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们吵架。虽然他俩在我面前还是表现得很恩爱,但我总觉得和以前相比,他们的关系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我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也许是我爸经常加班,以致于我很少见到他,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说到这,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其实有些害怕,我怕他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缝,我也害怕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变化,我不喜欢改变,也不喜欢分别。”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人和人的关系、感情不可能会一成不变的。
可她仍旧本能地抗拒着改变。
她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痛苦,还是在童年时期。
那时,曲珞在路边捡到一只被丢弃的可怜小猫,因为怕被父母责骂,所以她没敢带回家,只能和叶书扬一起偷偷商量着给它搭窝、帮它找食物。
本以为小猫会健康长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它却突然走丢了。
他俩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也是在那天,叶书扬第一次看见她哭得这么伤心。
明明之前和小男生对骂时没有哭,被别人推搡在地时也没有哭,可丢了一只小猫后,她却哭得狼狈且凄惨,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
再后来,她小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在升初中的前夕,悄无声息地转学了,对方甚至都没和她好好地告别。
诸如此类的分别,十几年间她经历过许多次。
每每相遇过后,总会迎来猝不及防的离别。
就好像,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这样想来,也许这世上,确实没有人能够一直陪着她,就连父母也是如此。
但是,叶书扬呢?
从在同一家医院先后出生开始到现在,他们一直都没分开过,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长完全超过了所有人。
所以她曾理所当然地认为,曲珞和叶书扬是不会分开的。
她也早就习惯了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
可如果变化才是常态的话,那么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会在某一天发生改变吗?
“叶小新,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但我——”传声筒传过来的声音有些迟疑。
叶书扬仿佛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贴在耳边的纸杯仍然那么放着,声音在空气中微微震荡:“不管你有什么担忧,我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不论时光如何流转,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我们之间,除非你不再需要我了,否则我永远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翌日,期中考所有科目的成绩和排名都出来了。
叶书扬依旧是超过第二名许多的年级第一,五班大部分同学的成绩和上学期期末的成绩都差不多,只除了谢涵蓁。
她就像一匹黑马,在所有人都未预料到的情况下,考出了班级第九名,年级第五十四名的成绩。
就连夏弥大概都被她惊喜到了,下午换座位之前,她就多次夸奖起谢涵蓁认真学习的态度。
说完这些之后,她才引出另一个重磅消息。
从明天开始,无论住不住校都要上晚自习,九点之后才能放学。
前半个学期算是他们的晚自习适应期,年级组一直以来都是让学生自由选择,但期中考后,上晚自修便成了一种硬性规定。
紧接着,全班在这样一种沮丧、怨声载道的氛围中换了座位。
也许是受周志恒严查早恋的影响,所有人按成绩选了座位后,夏弥又按照性别重新调整了部分人的座位。
曲珞的前后桌倒没什么变化,但她的同桌换了个女生——喻漾枝。
之前在KTV内抽烟的其中一个。
猜出是她,倒不是通过长相,而是通过气味。
她身上有一股薄荷口香糖味混杂着柑橘调的香水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烟味,就好像在抽完烟后,为了遮掩烟味而特意嚼了糖、喷了香水。
曲珞扭头打了声招呼。
不管对方目前和温斯迩是什么关系,也不管对方是怎么看她的,以她俩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还是打声招呼比较好。
喻漾枝整理书的动作没停,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只微微偏过头,点了点下巴,当做回应。
曲珞收回手,从桌面上堆叠的书中抽出错题本,正打算记错题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了几声咳嗽,声音有些闷,像是在刻意地压制着什么。
“你不会真的感冒了吧?”她转过身,一脸担忧地看着叶书扬。
昨晚他穿着短袖,站在窗边陪她聊了这么久,如果他感冒了,她真的会愧疚死的。
“没有,就是嗓子有点痒。”说完,他又咳了一声。
身体机能就像在和他作对一般。
曲珞轻笑了下,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我看看发热了没。”
他却后仰着身体躲开了:“真没有,我心里有数。”
“好吧。”她再次打量了他一眼,确认他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后,才放下心来。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上午,叶书扬咳得更严重了。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布起红晕,眼角泛红,情绪也特别低迷。
曲珞用手背贴了贴他的手背。
肌肤的温度烫到吓人,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把视线移向叶书扬的身边,柯烬的座位空空如也。
说起来,他似乎一上午都没来上课。
“给我摸一下。”她拧着眉坐到柯烬的座位上。
不知道是不是烧得有些迷糊了,叶书扬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可那只有短短的一刹,下一瞬,他便乖乖地俯身靠近。
嗯,你摸摸我。
小狗喜欢被主人摸头,也该被主人摸头的。
鼻息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掌心贴上额头,停留许久,过高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了过来。
果然发热了……
看着他怔愣的目光,以及烧得愈发红的脸颊。
曲珞轻叹一声,这家伙不会烧糊涂了吧。
“我们先去趟医务室,量个体温,有了体温就——”
未说完的话被他低喃的喟叹所打断:“好舒服。”
“什么?”她缓缓缩回手,困惑地望着他。
“那,那个什么……”叶书扬直起身,摸了摸鼻尖,嗓音有些哑,“量了体温之后要干什么?”
“量了体温之后就请假回去,你不喜欢去医院,那就只能回家吃退烧药,然后再好好睡一觉……”
叶书扬心猿意马地撇开视线,手依旧搭在鼻尖。
除了温度急剧上升的气息之外,好像浑身都热得厉害。
头晕脑热的,就连敏感的神经仿佛都变得更为脆弱了。
刚刚,真的好近。
还有,她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好想再近一点。
他难耐地闭了闭眼。
这一次,他能不能借着感冒之由,短暂地忠于自己,臣服于她。
毕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切的情况并不仅仅是感冒单一的影响,发热只是百分之十的诱因,还有别的、占比更大的、企图吞噬掉所有思绪的欲念……
因为刚才,在迷糊之际时,潮热的梦境几乎要冲出体内,妄想让一切都变为现实。
而在这场梦境中,他只是一个乘坐着木筏且逆流的入侵者,汹涌的浪潮侵袭而来,几乎要掀翻他平静的小舟。
没有丝毫准备的他,终究没能抵抗得了心底那翻涌而上的浪潮。
最终,他被自己卷入最深层的海底。
说话间,曲珞倏然感觉肩头一重。
叶书扬埋在她的颈侧,嗓音嘟囔低沉:“头好晕,我要靠一下。”
“哼,现在知道头晕啦,昨天还这么犟。”
“嗯。”他轻声应着,往她的颈窝移了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他这样活像一只受了委屈,急需主人呼噜毛的小狗。
曲珞好笑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我们现在去医务室测体温,我记得你家里有退烧药的,对吧?”
“嗯,有。”他跟着她起身,“你陪我回家吗?”
闻言,曲珞惊诧了一瞬,随后无奈地说:“我也想翘课,但是夏弥肯定不准啊,我又没有发热,也请不了假。”
话落的那一瞬间,叶书扬沮丧地低垂下脑袋。
曲珞滞愣了一下。
他现在是怎么了?生个病就开始撒娇了吗?
“你干嘛呀,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回家还要人陪的。”她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烧得更厉害了,“待会儿你打车回去。”
言毕,她不再跟他多嘴,直接拽着他去了医务室。
看来他真的烧得不低,温度计显示:38.2℃。
瞧着叶书扬一踏进医务室就紧皱的眉头,曲珞婉拒了校医让他在医务室打点滴的提议,并向对方要了张写满原因的请假条。
从医务室出来后,两人直接出了校门,在校门口等车。
“一起回去吧,反正你都出校门了。”叶书扬斜倚着一盏路灯,低头看她,“今天还有晚自习,到时候天黑了,你一个人找得着路吗。”
“什么话!我还不至于路痴到那种地步!”要不是看他生病了,曲珞是真的想打他,干嘛一直诱惑她逃课啊,“我待会儿还得回去把假条交给夏弥,而且你没看咱们学校那保安在盯着我们呢,我刚刚只跟他说了把你送上车,要是我跟你一块走了,他肯定会追上来抓我的。”
闻言,叶书扬沉默下来,眼眸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车前,他忽然问她:“晚自习是九点下课?”
“嗯。”曲珞猜得出他这个好学生想的是什么,于是宽慰道,“我帮你请了一天的假,你就算晚上退烧了,也不用再过来了,好不容易能休息半天,就好好睡一觉,成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呀。
都发热到三十八度了,还是只惦记着学习。
有这心思,多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吗?
不过这样看来,他又不像是烧糊涂了。
毕竟他就算不生病,肯定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唉,真让人困惑。
叶书扬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轻叹一声:“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去浏览器上检索了一下:小狗发热会有什么后遗症?
哦,没有后遗症。
那我再去浇桶水。」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嗯,这家伙很喜欢用百度查病情。
别学。
第22章 自由逃亡
◎他想要独占这份可爱。◎
午休过后, 天空一直阴沉沉的,乌云在头顶翻滚,空气带着湿漉漉的潮意,像是随时都会降下倾盆大雨。
可这场雨直到晚自修前才落下。
窗外的枝桠被风吹得剧烈摇动, 空气渐渐泛起了雾, 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曲珞扭头看了眼窗外的雨势,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转身,正要替叶书扬收拾今天的作业时,一抬眼,瞥见了坐在座位上的柯烬。
“咦?你刚来吗?”她绕到叶书扬的座位,说话间, 眉眼透着一丝狡黠,声音刻意放低, 语气调侃,“你上午是不是翘课了?”
柯烬微微顿了下, 像是有些愣神:“嗯, 翘了。”
唉,羡慕。
他来去总似一阵风。
好像天生就是自由的,不受约束的, 也不必在乎别人的目光。
但他这么翘课,以及上课睡觉真的没影响吗。
似乎所有老师对他, 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真奇怪。
曲珞刚想把内心所想问出口时,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么问似乎不太礼貌。
反复纠结之时, 恰好有另一个新的困惑出现了, 于是这个问题便理所当然地被她抛置脑后。
她看着自己帮叶书扬理出来的那一叠卷子, 突然犯了难。
以他今天的身体状况来看,不写作业可能会比较好,而且老师也不会因此责罚他。
但按照叶书扬的性格,他肯定不想落下一天的课程与作业。
这该怎么办。
她最烦恼的就是做选择了。
柯烬看她低着头,时而苦恼,时而碎碎念的样子,忍不住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了?”
“我在纠结要不要帮他把作业带回去。”曲珞将叶书扬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困扰和盘托出。
话落后,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耳畔唯有雨滴的敲击声。
劈啪作响,就像踩在谁的心上,却无节奏与规律。
柯烬好半晌都没再说话,眼睫低垂着,眸光微动,好似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的解法。
曲珞瞧了他一眼,眉眼耷拉下来:“你能帮我做个选择吗?”
她真的有选择困难症。
相较于她而言,柯烬和叶书扬虽然性格、作风完全不同,但男生之间应该总会有想法上的共通性的吧?
“别带。”柯烬看着她,懒散地笑了下,“既然生病了,你就让他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拿给他也不迟,哪有病人还非得写作业的道理。”
这句话说得很在理,曲珞默默地点了点头。
柯烬垂眸睨了眼靠在书堆前的智能手机,又忽地提醒道:“最近流感比较严重,你记得和他保持些距离,不然你俩要是都感冒了,就更没人给他带作业了。你要是实在担心他,我手机借你,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嗯!男生果然懂男生的想法。
要是自己也跟着叶书扬一起生病了,没人给他带作业,而他又落下太多课程的话,他肯定会炸毛的。
曲珞暗自肯定了他前一句的想法,又拒绝了他后一句的好意:“谢谢,不过不用啦,刚才课间的时候,我已经用我的小灵通给他打过电话了,但他没接,估计是在睡觉吧。”
说起手机,她这才注意到柯烬的智能机好像在放一部电影,是前些日子,她和陈飒赶在下映前看的那部《逃》。
电影画面晦涩压抑,整个故事的节奏也很慢,但因为视角新颖,题材热门,叙述流畅,这部电影上映至今,在网上掀起了讨论的热潮。
柯烬看了一眼曲珞认真盯着电影的神情,随意地问了句:“你对这部电影感兴趣?”
“我看过,很喜欢。”曲珞没有移开视线,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是一部校园霸凌题材的电影,与同题材影视剧不同的是,它的主角既不是霸凌者,也不是被霸凌者,而是被霸凌者的朋友。
女主角因为看见朋友被人霸凌至跳楼自杀,而自己又错失了帮助对方的机会,所以她往后的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
尽管霸凌者最后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尽管身边的朋友都在安慰劝解她,但女主角依然陷入了自责的困境中,最后抑郁,自杀身亡。
或许是受主视角的影响,又或许是导演的表现手法太过直白与压抑,以致于大部分网友都很同情主角的遭遇,但理解不了她的做法。
“这女主也太拧巴了,真的有这种性格的人吗?”曲珞轻声重复着脑海中的记忆,“这是我最近在网上看到的一条热评。”
她也许看得太过认真,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喜欢这部电影,所以旁若无人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我其实能理解女主的想法欸。”曲珞看着灰沉又阴郁的电影色调,情绪不明地轻声说着。
眼睫轻颤了下,柯烬倏然抬眸望向她。
他的眼底仿佛被灌入了窗外密布的乌云,晦暗、阴霾、透不进光。
而她的侧脸有浅淡、沉郁的光影在流转,似静谧的月光,也似昏暗的灯光。
柯烬静默地凝视着她,片刻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却迫不及待:“为什么?”
曲珞一时理不清头绪,只说了个模糊的开头:“因为我觉得……在她朋友去世之后,她不是不憎恨始作俑者,只不过,相较于憎恨,自我责备也许能让她更——”
话语戛然而止,晚自修的上课铃响了。
她收回落在屏幕上的视线:“欸?上课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几分钟后,曲珞蓦地转身,将叶书扬课桌上整理好的卷子放进书包里。
她还是决定帮他把卷子带回去,至于要不要交给他,等看了他的情况之后再做定夺。
刚要转回去时,一抬头,她撞上了柯烬直白的目光。
他眼底的情绪很浓烈,宛若多种颜色交织、重叠着。
曲珞愣了下,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他抓包了,所以只好冲他抱歉地笑了笑。
毕竟刚才她还拜托他帮自己做选择,结果她转头就选了个不同的选项。
这样看来,确实挺不好意思的-
晚自修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曲珞拎起提前五分钟就收拾好的书包,毫不犹豫地往外冲。
傍晚开始下的雨仍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马路上的车流拥挤不堪,公车总是行一段路停一段路,车厢不可避免地摇晃着。
曲珞坐在车后排的单人位,透过挂满水珠与水痕的窗玻璃,瞄了眼窗外染上水汽的模糊闪烁着的灯光。
看着看着,困意渐渐袭来,眼皮也愈发沉重,她控制不住地阖上眼,脑袋抵着窗户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曲珞猛然被一阵歌声吵醒。
后排有人在外放歌曲,虽然声音不大,但她听得很清楚。
她强撑着眼皮,意识朦胧地往外瞧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倏地清醒了许多。
窗外的雨变小了些,公车目前经过的十字路口离她要下的站,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
好险,差点就要坐过站了。
公车在站台边停下,曲珞撑开伞下车,正要走,就看见了从公车上下来的柯烬。
他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截挺直的鼻骨和流畅的下颌线。但因为高度差的关系,从曲珞的角度望过去,还能瞧见他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
“好巧呀。”看着他在自己身边站定,曲珞笑着跟他打趣道,“但是乔老师家不是在另一个方向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会是坐错车了吧?”
柯烬一手贴着裤缝自然垂下,一手拽住单肩背着的书包带子,身段高瘦挺拔,神色散漫又恣意,丝毫没有往日的颓丧感。
闻言,他轻巧地勾了勾嘴角:“不是,我要去趟平丰街。”
原来是这样,平丰街就在他们小巷的后方,所以他在这站下车确实没错。
握着伞柄的骨节轻微动了动,伞沿边的雨滴飞速下坠,砸在地上,碎裂飞溅,裤腿被洇湿了一小块。
曲珞将伞后仰了一些之后,才注意到柯烬微湿的校服外套,以及空空如也的双手,她眨了眨眼问:“你没带伞吗?”
柯烬攥着背带的指尖紧了紧,今天的书包比往常要重一些。
早上出门时,家政阿姨提醒他带的伞,此时正无声地躺在书包的最底层。
下一秒,他几乎没有犹豫,懒散地应了声:“嗯,忘带了。”
“那我们拼个伞,一起走吧,平丰街离我家很近。”说话时,她踮起脚,试图将他也框进伞下,可奈何他俩的身高差太大,坚持两秒后,她败下阵来,“你撑伞可以吗,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很轻,像是委屈的抱怨。
不知怎么的,柯烬蓦地想起了十七在他面前撒娇要罐头的模样。
所以,他能把她这种神态理解为撒娇吗?
不远处的路灯模糊地勾勒出他下半张脸的轮廓线。
描摹着唇角的光线骤然由平直转而上扬。
他忽然也有点烦。
烦恼自己和她的身高差太大了。
他应该矮两公分的。
“等我下。”柯烬的眼眸转向他自然垂下的那只手,眸色渐软,嘴角噙着笑意,“我的手麻了,那个劲儿还没过。”
曲珞咦了声:“是压着了吗?你是不是手枕着脑袋,在车上睡觉了呀?”
“算是吧。”柯烬又看回她,见她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
“其实有时候,我在车上睡觉也会这样,再等会儿就没事了。”语气有点安慰以及哄的意思。
虽然他没明白过来这有什么好安慰的,但他莫名地想到了一个词——可爱。
曲珞她,好可爱。
她能只对他展露这种可爱吗。
他想要独占。
这样想着,他攥着背带的那只手伸进兜里,抓握了一把,而后在她面前展开:“谢礼,拼伞的谢礼,我也不能让你吃亏。”
看着他掌心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根哈密瓜味的棒棒糖,曲珞的瞳光亮了亮:“哇,没想到你也喜欢吃这个棒棒糖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边说着,边抽走两根。
“嗯,走吧,我的手没事了。”他从她的手中接过伞,伞面往她那边偏了偏,“这把伞有点小,我们得靠近些,不然——”
“好!”她应得很快,贴近他的那只手还攥紧了他手肘处的袖子,“我们走吧。”
可话落的那一瞬,柯烬并没有抬脚往前走。
他依然站在那,街对面的光线透过朦胧的雨雾照过来,恍惚中,他的轮廓线变得模糊了些。
曲珞侧仰着头看他:“柯烬?不走吗?”
“走吧。”他恍然回过神,与她一同离开。
手中的这把伞想要容下两个人实在有些为难。
随着步伐的变化,沿着伞边掉落的雨滴轻易地滑入他的颈窝。
湿润的凉意钻进肌肤,敏感的神经末梢如触电般窜过一阵电流。
那一刹,柯烬忽觉脊柱微麻。
心口也是。
微风轻拂而过,撩起她的发梢。
他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的青柠味。
和他掌心中残留的气味一模一样-
也许是下雨天加上天色已晚的原因,街道上的行人很少。
两人沿着湿漉漉的街边走着,耳际余留着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的沉闷的敲击声。
曲珞一直在想叶书扬的情况,因此一时无话。
刚刚她又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因为对方长时间未接听而自动挂断了。
看来他平常真的太缺乏睡眠了。
好吧,难得生病休息,就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吧。
想到此,曲珞无声地叹了口气。
柯烬偏头睨了她一眼,语气自然地提起傍晚没来得及讲完的话题:“你下午为什么说,自责会让那部电影的主角更心安?”
他猜测着补上了她未说完的字眼。
“咦?”曲珞扭头看向他,脑海快速地衔接上下午的思绪,沉默半晌,她缓缓道,“因为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只差一点点的懊悔的情绪吧。”
“以上帝视角来看,朋友自杀确实不能怪她,毕竟始作俑者一直都是别人,但从她的视角来看,她怎么能不自责呢。她们的关系一直都那么好,而且明明有好多次,她差一点就能看出朋友的痛苦了,只可惜她并没有,最后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的面前。”
当所有人都在安慰他,都在笑着对他说,这不是他的问题时,他反倒会陷入一种更拧巴、更纠结的境地。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不能放过自己。
因为再多的安慰,也不能让他逃离自我的审判。
也因为,他说过要照顾好她的。
曲珞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好沉重。
说完这些,她便沉默了下来。
“所以,你并不同情女主角的遭遇?”四周的灯光很暗,他的脸庞陷在阴影里,神情晦暗不明。
曲珞摇摇头:“也不是,只是我更难过她朋友的遭遇。”
“被霸凌以及最后的跳楼都很痛吧,她的朋友还是一个这么怕疼的女孩。”声音越来越低,还夹带着一丝沮丧。
话落之后,伞柄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雨珠从伞面处滚落,最后掉至地面,飞溅出透明的烟花。
“我想去买碗馄饨,可以吗?”少女清透的嗓音再次传入耳中。
柯烬恍惚地嗯了声。
在巷子口买完馄饨后,两人一直沉默着。
直到走至曲珞家门口,他才听见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啊——怎么还没醒呀。”
柯烬抬眸,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她家隔壁的那栋房子黑漆漆的,所有的房间都没亮着灯。
曲珞的目光落在二楼的某扇窗户上。
而他的眼神下移,落在了院门口,视线停滞好一会儿后才收回。
“这把伞你先撑走吧,明天见。”她站在屋檐下,与他挥手告别。
握着伞柄的指节紧了紧,柯烬凝视着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摘抄一下刘德华的《冰雨》。
……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
你就像一个刽子手把我出卖
我的心彷佛被刺刀狠狠地宰」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好,耍心机时间开始。
第23章 她的谎言
◎他握住了她。◎
下午吃完退烧药后, 体内的困倦劲儿被引了出来。
叶书扬难得沾上枕头就能睡着,他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即便醒来就忘了内容。
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症状好了些。
他睁开眼, 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叶书扬侧转过身, 瞥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
九点四十分。
他记得自己定的闹钟是七点,而现在这个时间点,曲珞已经放学了。
想到此,他飞速地从床上弹跳起来,胡乱地抹了把脸,边撑开伞往外走, 边打开手机。
动作晃动间,雨滴猝不及防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几个小时前以及十几分钟前,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此刻才被他捕捉到。
下雨天, 空气是湿漉漉的闷, 堵得人喘不过气。
叶书扬走到院门口,才想起来要回拨电话过去。
选中那串号码,他刚要摁下通话键时, 仿若心灵感应般,一抬眼, 便看见了从巷口走近的那两人。
明明视野中的人影模糊又渺小,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了。
他看着他们走近;看见曲珞从伞下出来,与柯烬挥手告别;还看见他弯下腰, 视线与她齐平, 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她听得很认真, 只给叶书扬留下一个侧脸。
这是他从中唯一得出的结论。
他听不见他们聊的是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
只要她平安到家就行。
雨珠砸进地势低洼的小水坑中,溅起透明的水花,荡起层层的涟漪。
球鞋随之倾覆而上,尚未回流的水花再次跃起,攀附于鞋面或裤脚。
徒留下飞溅的泥渍。
感冒带来的头晕脑热似乎加重了,连呼吸都烫了不少。
胸口也闷得厉害。
叶书扬扔掉伞,淋着雨走回房檐下。
带着水汽与青草味的空气被吸引肺中后,逃避的胸腔顿时舒畅了许多。
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躺回床上,困意也随之轻拢过来时,他听见了刻意放轻的关门声,以及熟悉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探了进来。
空气中浮动着馄饨的香味,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巷子口那家馄饨店的味道。
“真的还没醒呀。”耳畔响起少女略显沮丧的嘀咕声。
随后,额头传来微凉的温度,伴着一声低叹:“好像还是有点热。”
“好吧,那你再睡会儿。”身上的被子被掖了掖。
过了一会儿,耳际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塑料摩擦声。
昏暗的光线中,在曲珞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叶书扬的嘴唇紧抿着,脸颊也涨红了一些。
房门被轻轻合上,室内微弱的光线也一并散去,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他终于睁开眼,蒙上被子,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看来咳嗽,真的藏不住。
凌晨三点,叶书扬倏忽从梦中惊醒。
他微微喘着气,额间泛着汗珠,后背也冒出一层薄汗,浑身滚烫。
手背抚上额头,视线滞然地落在灭了的白炽灯上。
明明那里一片黑暗,可他仿佛看见了梦中的画面。
凌晨三点的梦,是晚上九点那场被遗忘的梦境的延续。
他旁观着曲珞转身离开他,大步跑向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人拢住她的腰身,眼皮轻轻撩起,狭长的眼眸朝他望过来。
眉骨上的疤痕清晰可见。
叶书扬伸手摁亮台灯,慢慢坐起身,在床头静坐了一会儿。
他发现,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最先涌上心头的情绪,不是嫉妒,也不是酸涩。
而是害怕,如堕入黑暗的害怕-
第二天早晨,曲珞发现餐桌边不仅坐着看报的曲延亭和听广播的廖景芝,还有看上去并不像痊愈的叶书扬。
自上次吵架之后,几乎每天早晨,她都能看见她父母坐在一块吃饭,他俩平常的聊天也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至此她以前的担忧也就随之消失了。
只不过叶书扬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他的感冒已经好了吗。
明明还在咳嗽,怎么这么着急去上学。
和父母打过招呼后,曲珞在叶书扬的身边落座:“你已经退烧了吗?”
“退了。”他把花生酱往她面前移了移。
曲珞蹙着眉,目光仍落在他脸上,花生酱抹得乱七八糟:“你要不再请一天吧,也不用这么着急的啦,这两天——”
叶书扬平静地看向她:“不行,我很着急。”
很着急,也很心急。
不能再晚一点了。
行吧,他这犟脾气也许真没人能劝得了。
曲珞无奈地摇摇头,安静地吃起早餐。
不过说来也是,落下一天的课对他来说都急得不得了,再请一天的假,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而关于叶书扬刚退完烧,就立刻埋头苦读这件事,不只曲珞看了震惊,就连夏弥似乎都很诧异。
早读刚一结束,夏弥拿着教案,路过叶书扬的座位时,停下来问了句:“你感冒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尽管讲话时,他仍旧咳了几声。
“最近换季,流感比较严重,你们还是要多注意些。”她顿了下,视线和话锋一起转了个方向,“不过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平时看上去体质也不差,结果你这边刚好,你同桌就立刻请假了。”
“现在是怎样,你俩是不能一起出现吗?”她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难得调侃了一句。
叶书扬握着的笔尖烦躁地点了点稿纸,白色的纸张瞬间染上墨点。
确实不能一起出现。
话一说完,夏弥抬眼看见曲珞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向柯烬的座位,于是提醒道:“我的课代表也是,最近降温还穿得这么少,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可不行,下周我可不想再收到谁的病假单了啊。”
曲珞调皮地回嘴:“谢谢老师关心,我会争取既要风度也要温度的。”
话落,她缓缓收回视线,眸光渐暗。
柯烬也感冒了吗,可他昨天是撑着她的伞回去的,又没有淋雨,怎么也请病假了。
想到这,她思绪一转。
该不会,他昨晚去平丰街的事被家长知道了吧。
那也太大事不妙了。
这样想着,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新建短信,选中柯烬的号码。
可刚打下两个字,头顶便压下一片黑影。
她被吓到不自觉地将手机锁屏,缩进衣袖里,随后抬眸看去。
叶书扬轻拧着眉,不悦地盯着她:“你在干嘛?”
“你吓死我了。”惊魂未定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是老师呢。”
叶书扬拖着音调懒洋洋地哦了声:“干亏心事呢。”
“才没有!”曲珞习惯性地反驳,但冷静一秒后,心虚的感觉便渐渐浮上心头。
等等,她干嘛要心虚?
这算哪门子的亏心事?
可不知怎么的,撞上叶书扬那坦荡的目光后,谎言被戳破的心虚感以及愧疚感便盈满心口。
虽然她还没来得及对他撒谎……
一时无措之际,她后仰着与他拉开距离,胡诌道:“我还有作业要写。”
话落,她便转了回去。
叶书扬嘴角挂着的浅笑渐渐掉了下去,他坐回座位,撇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烦躁地揉了揉后脑勺。
好烦。
他对她向来都游刃有余。
所以尽管极力隐藏,他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心虚与慌乱。
同时他也看见了,那条尚未打完字的短信的收件人,是柯烬。
她为什么要心虚,有什么值得她心虚的吗?
他好想找她问个清楚。
只是,只是。
他以什么身份?
如果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那么他压根就没干涉她交朋友的权利。
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这一刻,他还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勇气。
心门口那名为胆怯的气球正慢慢地膨胀起来,严实且密不透风地堵住了他的喉口。
连发声都极为困难。
万一她的回答,是他不愿意听且害怕的答案该怎么办。
万一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就是超过了他和她这十几年的感情,那又该怎么办。
操。
该死的万一-
给柯烬发完短信后,过了一天,曲珞都没收到回信。
恰巧第二天就是周末,她还要去乔老师家上课,于是她想着,直接当面问他情况好了。
只可惜,柯烬并不在家。
他去平丰街的事也并没有被发现。
曲珞旁敲侧击地问了乔霁宁后,才听见她说:“小烬父亲有事找他,所以就让我帮他请了几天假,至于请假理由,可能是我当时没有说清楚,让夏老师误会了。”
曲珞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没生病就好。”
没生病就好……
反之,生了病就难受喽。
这样想着,曲珞扭头看了眼又打了个喷嚏的叶书扬,努努嘴道:“要不然你明天别来接我了吧,明天的下课时间也挺早的。”
从乔霁宁家到公交站的这段距离,他已经咳嗽了不止两三次。
最近降温,室外的风很大,叶书扬还这样一次不落地来接送她,搞得她都有些愧疚了,他那还没痊愈的感冒可别因此又严重起来了。
叶书扬勾着唇:“你放心,咳嗽而已,死不了。”
曲珞:“……”
神经病。
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他开玩笑似的问了句:“干嘛,这么心疼我喔?”
她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那当然啊,你在说什么废话!”
竟然没有一丝犹豫。
曲珞,你还挺会哄人的啊。
那……
“只心疼我一个吗?”
毫无预兆般,他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
在他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
话落的那一刻,两人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叶书扬转过身,低头凝视着她。
光从他背后透过来,仔细却模糊地描摹着他的身形轮廓线。
自然垂下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揪了下裤腿。
曲珞仰头看他,视线却飘忽不定。
她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只心疼他一个……说明他在不自觉地和谁作比较。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别人比较,而他又在比较什么呢?
这是一个特别让人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不知道答案。
或者说,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两人一时缄默无言。
空气也在此刻沉寂了下来,曾在耳畔残留的阵阵车流声、呼呼作响的风声、枝桠晃动时的摩挲声仿佛都在同一时间隐匿了。
叶书扬率先撇开视线,指腹在鼻尖轻蹭着,他敛起眉,喉结轻滚了下:“车来了。”
什么垃圾车,干嘛非得这么准时。
曲珞眨眨眼,在她彻底回神之前,叶书扬就拉着她的手腕跑了起来,语气还欠了吧唧的:“谁说自己是女侠来着,女侠的速度不应该很快才对?”
曲珞:“……”
什么嘛,嫌弃她跑得慢是吧。
待会儿上车了,别让她听见他咳嗽一下!
结果他还真没咳嗽过一下。
从上了车开始,一直到曲珞跟他回家,蹭他卧室的电视为止。
今天下午的课程结束得早,两人到家了也没到饭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躺在叶书扬床上,用他的电视重播昨晚错过的台偶剧,毕竟这个时间点就算回家了,她也抢不过廖女士手中的遥控器。
而叶书扬卧室的电视机就不同了,他从来都不看,那玩意儿在他房间里完全就是个摆设。
因此她总是过来用他的电视机,美其名曰回本,帮他赚回这台机器的本钱。
这样看来,她多好心呀,简直就是人美心善。
叶书扬做完一套卷子,才发现曲珞躺在床上睡着了,而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被她踢到一边。
他叹了口气,起身上前,帮她盖好被子。
正要直起身时,他听见了电视音箱中传来的一道男声。
大概是为了不打扰他,曲珞每次都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很低,低到只能通过看字幕来辨别剧情,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位男演员也许生气到了极点,所以声音也拔高了许多。
叶书扬拿起遥控器,指尖移向关闭按键后,却蓦地顿住了。
剧中那位他不知道是男一号还是男二号的角色,正对着他面前的女生表达自己的不满:“为什么,他究竟哪里比我好,我和你这七八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你们那五个月的相处吗?”
紧接着是女演员带着歉意的解释,可叶书扬一句也听不进去。
尖锐的耳鸣声充斥着他所有的感官,大脑像是彻底宕机的零件,再也指挥不了接下去的动作。
他僵在那好一会儿,直到剧情中途插播广告,他才猛然回神,关了聒噪不堪的电视。
垃圾偶像剧,演得什么破剧情。
荼毒青少年的心灵健康。
电视被关闭后,卧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寂静的空间里,只听得见曲珞轻缓且平稳的呼吸声。
床铺另一侧的被褥凹陷了一块,叶书扬直接侧躺在被褥上方,凝视着她的侧脸。
两人靠得极近。
他能看得清她人中上轻微浮动的绒毛,也闻到了她呼吸里散发出的水果糖的甜味,似乎是哈密瓜味的。
指尖往前探了探,散开的发丝落在指腹上。
长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发梢掉入了掌心。
他握住了。
所以。
是他的。
那只蜻蜓再次飞入了他的视野,在枝叶上留下了震颤的痕迹。
轻柔的,如气息拂过一般,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的呼吸起伏明显地顿了下。
若有似无的一声低语缓缓传出:“曲珞……”
“嗯……”她翻了个身,面朝向他,轻轻哼出一声鼻音,许是梦中的呢喃。
动作间,发梢倏地后退。
与此同时,她的手取而代之,掉入了他的掌心。
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的指尖条件反射地动了下,而后僵住。
她的手好小,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他宽厚的掌心中。
微凉的温度渐渐地传了过来,少女轻柔的气息拂上拇指。
似有羽毛轻柔地撩拨着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骨节分明的手指逐渐收拢。
他握住了她。
拇指的指腹在她手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像是询问,又像是不确定的等候。
他听见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也听见了自己有些低的声线:“叶书扬属于曲珞,那么,曲珞能不能也属于叶书扬呢?”-
周末放晴了两天后,周一下午又下起了雨。
天色漆黑似浓墨,灰蒙蒙的乌云笼罩着头顶,狂风刮起颤巍巍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曲珞扭头看向窗外,轻叹了一声。
今天柯烬仍然请假,前几天借给他的那把一直被她放在书包最底层的伞还没还回来。
而她误信了天气预报,早上出门时没带伞。
现在看来,她只能祈祷这场雨能在放学前结束了。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
晚自修结束后,雨一直没有停,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收拾完书包,她转身看向仍在写题,但实际上早就收拾好的叶书扬:“我收拾完了,我们走吧。”
“行。”他撂下笔,背起书包,跟着她往外走。
曲珞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尽量用自然的口吻:“我忘带伞了,待会儿我们一起撑你的伞吧。”
叶书扬脚步微顿,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好。”
不知怎么的,曲珞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
她害怕自己被他识破了。
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不管晴雨天,她书包里永远都放着一把伞。
只是现在,那把伞好像成了一个无法言明的秘密,以及一个注定在雨中诞生的谎言。
两人走至一楼的走廊时,叶书扬睨了眼走廊外的雨势,语调随意地问:“我生病请假那天,你是怎么回去的?”
“当然是坐车回去的呀,还能怎么回去。”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吗?”
啪嗒——
步伐蓦然停顿了一下。
心跳也空了一拍。
坠落在地面上的雨滴四溢飞溅,和当时滴落在伞面上的雨珠一样。
在一片滴答作响的雨声中,她听见柯烬问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平丰街。”
“任何人都不行吗?”
“嗯。”他重复着她的话,“任何人都不行。”
顿了顿,他才想起似的补上一句解释:“因为我是瞒着你的乔老师过来的。”
随即,他抛出了一个“你应该懂”的眼神。
曲珞慢半拍地意会到了他的想法。
他们这个年纪总会有瞒着家长的秘密,也总有迟来的叛逆期。
所以她懵懵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是去网吧打游戏吗?”
对他们未成年人而言,去网吧通宵打游戏还挺有诱惑力的。
闻言,柯烬怔了怔,视线停滞了一秒。
“是的。”他握着伞直起身,“谢谢。”
连成线的雨水被风裹挟着斜飘进走廊,沁湿了曲珞的手背,也唤回了她飘忽的思绪。
“当然呀!”她笑了笑,“你不在,我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你可不能再生病了。”
叶书扬撑开伞,与她一起走进雨幕中。
他的低语如雨滴一般往下坠,轻声地坠入清透的浅水洼。
“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24章 水瓶抉择
◎她就是要和叶书扬绝交!◎
这几天, 叶书扬不知道又怎么了,脾气看上去不太好。
而且曲珞觉得,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这让她隐隐有种冷战的征兆。
尽管他们仍旧一起上学、放学, 但有些东西似乎就在冥冥之中变得不一样了。
她能觉察得出来, 却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就譬如这天上午, 物理老师布置了一道课后习题。
第一节 晚自修结束,课代表来催交作业时,曲珞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动笔。
于是,她想也没想地便捧着笔和作业本转过身,伸手就去拿叶书扬摆在书堆最上面的那本本子:“快借我抄下。”
但是他眼疾手快地先她一步抽走了作业本,语调有些冷:“自己写。”
“我不会, 而且课代表都来催了……”她放软了语气,“我就看下解题步骤。”
闻言, 叶书扬弯颈低眉,睨了一眼她空白的作业本, 而后, 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作业本递给刚收完另一组作业的物理课代表。
“不是……”曲珞瞪大眼睛,视线跟随他的作业本移动,最后又看回叶书扬, “你怎么这么不够朋友啊,见死不救。”
知道她没写作业, 还故意当着她的面,把作业本交给课代表。
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这混蛋是在故意气她吗!
叶书扬不语,轻敛着眉, 漫不经心地看了她片刻, 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那张没写完的卷子上。
仿佛没听见她的控诉一般。
曲珞的视线游移在他一刻不停的笔尖上, 嘴唇紧抿着,她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小气鬼!”
话落,她还捎带着踩了他一脚,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不耐。
可即便如此,叶书扬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既没收回脚,又没停下笔,也没将视线挪回她脸上。
回应她的就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曲珞气不过,撇撇嘴,正要转回去时,一抬眼,便瞧见了柯烬递到她面前的作业本:“虽然不知道正确率,但是——”
“谢了!”她飞速地接过,拿回自己的座位,抓紧写了几笔。
写着潦草字迹的笔端渐渐慢了下来。
叶书扬这才有了些微的反应。
他轻嗤一声,勾唇笑了下,用气音说了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真牛逼。”
谁想跟你做朋友。
谁想跟你,只做朋友。
再比如那天下午和十二班的篮球友谊赛。
比赛前,曲珞拉着陈飒和谢涵蓁直奔小卖部。
也许是因为下午各年级段都在进行篮球赛,所以小卖部里的纯净水都被搬空了,就连货架上零散的水都寥寥无几。
曲珞的目光在货架之间流连穿梭着,最后,她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一瓶矿泉水。
陈飒见她面露欣喜,打算只拿着一瓶矿泉水去收银台结账时,疑惑地拦住了她:“你拉我们过来,就只为了买这一瓶水?咱们班的休息区不是有统一买的水吗?”
太荒谬了。
篮球赛这种消遣的时光,她竟然没有买一包零食。
“那不一样。”曲珞的视线落在水瓶上,语气恶狠狠的,“这是待会儿给叶书扬送的水,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给他递台阶了,他要是再摆出一副不理人的死样子,我就跟他绝交!”
“你俩……真没吵架?”
“没有,我发誓,前几天还好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曲珞摇摇头,晃走脑海里奇怪的想法。
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对他撒了谎。
所以脑海中的想法压根就不成立。
“开学前他不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跟我冷战。”她越说,声音越低喃,“但我跟他要是再这么下去,吃亏的好像是我。我现在问他题目,他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可也只有他,能把难题的每一个解题步骤都揉碎了讲给她听。
比任何人都讲得详细,也讲得更易懂。
所以吃亏的是她,没骨气的也是她。
和叶书扬划清界限的日子,可真难受。
她也不能接受。
这样想来,她后悔刚才放出那句狠话了。
她不可能和他绝交的。
“行吧。”陈飒只轻声应了一下。
她这个没发小的人,实在搞不明白他们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
所以她连个提建议的参谋长都做不了。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和注意力不自觉地从曲珞身上转移了出去,她也由此瞥见了谢涵蓁拎着一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找出来的纯净水:“欸?你怎么也买水,是打算给谁送水吗?”
谢涵蓁笑了笑,否认道:“啊?不是,这是我自己喝的。”
篮球赛中场休息时,场上的男生们纷纷下场,走到场外各自的班级休息区休息、调整。
“欸,欸,他们休息了,别睡了。”陈飒拍了拍靠在她肩头的曲珞的脑袋。
这小妮子是真行,看个篮球赛也能睡着。
曲珞迷茫地睁开眼,醒了醒神,拿上搁在怀里的水,起身穿过她们这排座位区,但她没走两步,便在谢涵蓁跟前停了下来。
谢涵蓁右侧坐着的人正翘着二郎腿,挡住了她的路。
她抬眸望去,那人也感应到似的抬头撞上了她的目光。
喻漾枝抿抿唇,放下二郎腿,往后坐了坐,给她让了条路。
“谢了。”曲珞语调轻快地越过她,往第一排的休息区走。
喻漾枝没应声,视线游移着,从曲珞握着的那瓶水,到身旁谢涵蓁捏着的同个牌子的矿泉水,再到顺着谢涵蓁的目光,她瞧见了刚下场的叶书扬。
曲珞走下阶梯,来到篮球场的场边时,有几个高一学妹忽然自她身后跑向球员的场外休息区,三三两两的女生边小跑,边小声议论着。
她从她们的谈话声中听见了熟悉的三个字,也看见了她们手中握着的矿泉水。
叶书扬这小子,凭什么还是这么受女生的欢迎。
没天理。
但是可爱的小学妹们估计要失望了。
不知道他今天还会编出什么又烂又扯的理由来拒绝她们。
诸如——
不好意思,我看了今天的星座运势,如果我收了别人送的东西,可能会倒霉一年,甚至连成绩都会大幅度下降,实在抱歉,我很迷信的。
再例如——
他之前打球只要下了场,手里总会握着一瓶水。
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水瓶都没离过身,最后愣是没给别人一个见缝送水的机会。
思及此,曲珞的脚步缓了下来,她直棱棱的眸光与叶书扬飘过来的若有似无的眼神在空中蓦然交汇。
可他投过来的目光很短暂,也许只停留了一秒,便错开了。
紧接着,叶书扬弯颈垂眸,目光落在低着头、为他送水的学妹身上,嘴唇开开合合。
他边说着,边从学妹手中接过矿泉水。
曲珞从他张合的嘴唇中读出两个字——谢了。
而那两个学妹递完水,便手挽着手转身,窃窃私语着往观众席跑,脸上飞起一抹云霞。
“他收了我的水欸!”
“对呀,谁说他不收女生送的水,这是不是就能说明,你对他而言,其实是不一样的?”
对呀,谁说的,谣言果然不可信。
男人心海底针,鬼知道他的心思一会儿一个变化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就没对她敞开过心怀。
什么发小,什么青梅竹马,亏她还这么信任他。
结果他倒好,只把她当隔壁领居家的小孩是吧。
塑料瓶被捏得咯吱作响。
送水的女生羞赧地笑了笑,没好意思接下话茬。
“不过言言就没你这么好命了,另一个学长拒绝她拒绝得好果断。”
“啊——我没注意,我们现在去安慰她一下吧。”
叶书扬在场外的休息区找了条凳子坐下,带着灰色护腕的那只手正拎着刚收下的那瓶矿泉水,小幅度地上下甩着。
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没过两秒,身侧落下一道影子。
“江凡,给你的。”曲珞将自己手中那瓶水抛给站在一边,盯着路过的学妹发呆的江凡。
“给我的?”江凡稳稳接住,眼底闪过惊诧的神色,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多不好意思啊,只给我一个人送水。”
说话间,他抬手就要拧开矿泉水瓶,却在低眸的瞬间,撞上了叶书扬蹙着眉丢过来的一个冷冷的眼神。
他嘴角的笑意僵了僵,而后把拧开了一半的瓶盖又重新拧紧,将水瓶放在离曲珞最近的凳子上,笑了笑说:“我不渴。”
曲珞:“……”
忘了他俩是穿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了。
她的目光在叶书扬的侧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后毫不犹豫地收回。
叶书扬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之后便再没分过半分眼神给她。
真是好样的!
他这是要和她冷战到底了么。
去他大爷的台阶,她就是要和叶书扬绝交!
这样想着,曲珞不耐地转身,却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我——”她后退一步,抬头看向对方。
柯烬正低头调整着护腕,闻声,微眯起眼,紧盯着她。
“怎么?”视线下移,落在她握着水瓶的指节上,“跑这儿来送水?”
“对呀,给你送水,你收吗?”她仰着脸看他,眉眼弯出一个无辜又狡黠的弧度。
她想也没想地便顺着他的话,随意地接了一句。
可说完就后悔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两个学妹口中,拒绝得很果断的学长应该就是柯烬。
所以,他估计也不会收她的水。
但是……
曲珞转念又一想。
被一个人拒绝,还是被两个人拒绝,好像也没差别。
“行啊。”柯烬用下巴点了点她拿着的那瓶水,视线悄无声息地越过她,短暂地在她身后停留了一瞬,“但我不要这瓶。”
他不想要成为,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想要成为她的首选。
首要且必要的抉择,而不是模棱两可、可有可无的存在。
曲珞面上闪过一抹诧异。
他竟然没有拒绝……
“那你想要什——”
“什么都可以?”柯烬散漫地勾起唇角,“我要冰红茶。”
“啊——原来你喜欢喝冰红茶呀,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上次你给全班买冰红茶的时候,我就没见你拿。”
他拖着音调懒洋洋地哦了声:“记得这么清楚呢。”
什,什么?
砰——
思绪还没转过弯来时,身后蓦地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
一瓶未开封、灌满水的矿泉水瓶顺着地势,轱辘轱辘地滚至某条凳子下方。
曲珞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可脑袋刚转了一半,手中紧握着的水瓶就被柯烬夺走了:“说好了,你给我送冰红茶,这个……”
他扬了扬那瓶纯净水:“先压我这儿,不然你反悔了怎么办。”
“想什么呢,一瓶水而已,我又不会跑了,等着啊,我现在就去小卖部。”
她没再回头,也没去寻找那道声音的来源,而是径直与柯烬擦身而过,往篮球场馆的门口跑去。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柯烬收回视线,就近找了条凳子坐下,和叶书扬隔了三个空位。
带着黑色护腕的腕骨不停翻转着,水瓶在空中上下翻腾,透明塑料瓶里的水来回撞着瓶身,头破血流似的。
紧接着,瓶子再一次被抛甩至空中。
水瓶脱离手指,向上翻腾。
纯净水在瓶中来回晃荡。
下落时,瓶子蓦然摆脱了控制,未及掌心,反而擦着指背,滑落在地。
水瓶轱辘轱辘地往另一侧滚去。
柯烬的视线也跟随着瓶身移过去。
最后,两者皆在一双球鞋边停下。
目光缓缓上移,两道视线在空中轻然相接。
他的唇角噙起一抹笑意,下巴朝着球鞋边的水瓶扬了扬,声线懒散:“抱歉,我的东西,跑你那儿去了。”
那个眼神莫名真诚。
就好似,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的确只是让他帮忙捡个水瓶而已。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谁要当你的朋友。
谁稀罕!
……
想打架。」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25章 酸涩拥抱
◎他怎么,哭了。◎
晚上七点, 曲珞从乔霁宁家出来。
她一边百无聊赖地往附近的垃圾街走,一边给叶书扬发了条短信:「今天晚一点,大概九点下课」。
真不知道叶书扬是怎么想的,虽然莫名其妙地对她不冷不热的, 但除了每天放学要跟她一起走之外, 就连周末的钢琴课, 他都一次不落地来接她。
他俩目前这情况,说是冷战吧,好像也不算,谁家的冷战是这种藕断丝连的状况呢。
可要说他俩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丝裂缝,鬼看了都不会相信的。
至于叶书扬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又犯了什么病, 她实在是搞不明白,现在也不想搞明白了。
管他的, 反正她不会再低头了!
曲珞要逛的小吃街恰好位于大学城的后方,此时又是饭点, 因此狭窄的街道上热闹非凡也异常嘈杂。
路边摆放着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她买完小吃后, 一时找不到位置,最后只好和别人拼桌。
“阿池,我说你也太胆小了, 两顿打就给你吓成这样。”右后方蓦然传来一道带着嘲讽的笑声,曲珞恍惚觉得有些熟悉, 不免把注意力转移了一些过去,“对付那种人硬刚干什么。”
另一个人轻嗤出声:“孬货,你和他俩对一个试试。”
曲珞听出来了, 接话的人是池淮洲……
牙齿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试什么试, 话又不是我说的。”那人笑得意味深长, “不过那女的长啥样,有照片吗?”
“我没事存那婊子照片干嘛。”说到这,池淮洲猝然顿了顿,视线一转,话音变得模模糊糊的,曲珞只听出来后半句,“但是……不是有她的Q.Q吗,看下空间不就得了。”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他们那群人用黄毛的智能机登上了Q.Q空间。
黄毛看着手机里的低像素自拍照,轻啧了一声:“这妞儿长得是真漂亮,难怪你只在背后瞎嘀咕了她几句,那两狗崽子就非要打你,她这是把他俩的魂儿都勾走了吧。”
“我看看。”另一人接过手机,“欸真别说,是我的菜,叫啥名?”
他把照片缩小,看了一眼备注:“曲珞?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曲珞闻声一怔,手中的竹签滑落在桌面上。
耳畔嗡嗡的,似尖锐的蜂鸣声,传入耳膜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不过这妞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你看哪个漂亮妞不眼熟。”
……
“我不嫌弃,打一炮喽。”
“怎么,你不怕柯烬那小子了?”
“有什么好怕的,说了别硬刚,对他当然是要……”
曲珞的手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怔然地支在半空中。
思绪飘忽流转,她猛然想起叶书扬当时提到的打架原因。
现在看来,打脏球、球场摩擦似乎并不是最主要的缘由。
最主要的,应该就是池淮洲嘴贱,讲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联想到他之前在走廊上说的那些恶俗的黄色谣言,曲珞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他嘴贱的内容是什么了。
几个男生肆意嘲讽的笑声仍在耳际。
内心翻涌而上的恶心感让她头皮发麻。
要把这件事告诉叶书扬吗?
也许没必要。
先不说在他们这种“冷战”的状态下,她压根就不想主动跟他讲话;再者,池淮洲那群人刚才顶多也就是在口嗨她,虽然恶心到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但还没严重到造她黄谣的地步。
说起这个,曲珞倏地想起池淮洲被打后的惨状,以及最近他每次在学校里碰见她都躲得厉害,便不自觉地平静了下来。
上次的那一顿打确实有效,也很解他当初造蓁蓁黄谣的恨。
只是,那一次的处分才刚撤下。
没必要在这种节骨眼上,让叶书扬再因此背上一个更严重的处分。
不值得,因为他有比他们更好的未来和前程。
和他们扯上关系,不值得的。
算了,她就当听了一声狗吠吧,反正也不痛不痒的。
更何况,他们已经扯开了刚才的话题,谈话的内容早就变成一些令人作呕的黄色笑话。
曲珞皱着眉,随意地吃了几口。
正打算起身离开时,右后方传来凳子刮蹭地面的摩擦声以及塑料袋窸窣作响的声音。
她收拾了一半的手蓦然一僵,而后脑袋往下埋了埋。
等他们走了再说吧。
可天不遂人愿。
没过几秒,斜侧方骤然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嗓音:“美女,挺巧啊。”
刺耳且尖锐的蜂鸣声刺透耳膜。
曲珞的呼吸瞬间窒了窒,她没敢抬头。
心口泛上嫌恶的气流,一团一团的,将她的胸腔堵得严严实实。
那团气流和耳畔的话音一样,令人不耐且反胃。
“什么啊,你见着个人就勾搭。”那人顿了顿,“呦,运气真好嘿,一个人呐,妹妹。”
“怎么不说话呢,害什么羞啊。”
嘈杂的、嗡嗡作响的声音混杂着马路上的车流声一起,急速地朝她挤占、奔涌过来。
曲珞惶然地闭了闭眼。
她当下有且仅有的一个念头就是——跑。
于是趁着他们仍在说一些下流话的时候,曲珞飞速地转身就跑。
心脏怦怦直跳,她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
周围人群又杂又乱,再加上天色很黑,霓虹灯闪烁错杂,因此她不确定那群人有没有追上来。
可她不敢放慢速度,只堪堪收回视线。
一扭头,却和一辆右拐的车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曲珞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鼻尖弥漫着刺激的消毒水味,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多个部位都传来隐约的刺痛感。
病房内站着许多人,有她的父母、好友以及医生。
耳畔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关切的询问声:“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于是只迷糊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听见一道声音,有些模糊:“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擦伤,情况不算严重……”
不严重啊,不严重就好。
曲珞闭了闭眼,困意再次袭来。
于是,在她被扶着坐起来,喂了一口水,点头、摇头地含混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
病房内只开了盏光线微弱的小台灯。
此时的屋内与中午相比,空旷了许多。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叶书扬陪着她。
他单手撑着下颌,手肘搭在沙发边缘,眼睛轻阖着,神态放松又无害。
搞什么,明天不是周二么。
他怎么还在这。
叶书扬总不会打算陪护她一晚上吧。
这样想着,曲珞无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寂静的空间里顿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听闻病床上的动静后,一旁浅眠的叶书扬倏忽睁开眼,望向她,声线嘶哑:“曲珞?”
叫了她一声后,他又沉默下来,上下唇轻碰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变得茫然无措,所有的行为仿佛都在遵循本能,也只能顺从本心。
没有人知道,在听见车祸二字的那一瞬间,他仿若一只被抽空了力气与神思的玩偶,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就连淹没心口的悔恨都是后知后觉般漫上来的。
他这段时间做得有点过分了,他不该这样疏远她的。
怎么就被嫉妒和害怕牵扯着往前走了呢。
如果他们没有冷战,她就不会一个人去小吃街,进而发生车祸了。
思绪蓦然暂停,叶书扬没敢继续往下想别的后果。
过了好半晌,他才想起似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曲珞撇撇嘴,赌气般地翻了个身,背朝向他,一时没应声。
她还惦记着他俩冷战的事,所以此刻做不到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话。
而他也就此缄默着,身后一时没了动静。
沉寂的病房里只能听见清浅交错的呼吸声。
要不是没听见房门的开合声,她几乎要怀疑叶书扬是不是已经走了。
又过了许久。
曲珞实在没忍住,或者应该说,她受不了这种比冷战还难熬的氛围,于是在紧了紧手指的同时,她还轻哼了一声。
不满的、委屈的、略带控诉的、需要安慰的意思。
下一秒,床褥上便落下一道身影:“身上的伤口还痛吗?”
“痛个屁,痛死我算了。”依旧赌气,还带着一丝哀怨的语调。
叶书扬又靠近了些,弯腰俯身,捏了捏她的肩膀,声音很低:“对不起,我错了。”
“哪错了?”曲珞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肩膀。
“哪儿都错了。”他沉吟了一会儿,“你能原谅我吗?”
哼,认错态度还算诚恳。
她转了个身,面朝向他:“那你说,这几天你干嘛对我不冷不热的?”
“我吃错药了。”叶书扬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还没等她回话,他抢在她之前再次开口:“曲叔和廖姨都回去了,他俩不方便请假,上不上新课对我来说无所谓,你知道的,所以我拜托他俩让我留下了。”
“但你那竞赛……不需要再多刷刷题吗?”果然,她被他的新话题带跑了思绪。
叶书扬轻笑一声,明白她应该不会再和自己置气了,于是便放下心来:“竞赛而已,我什么时候怕过,而且像叶书扬这么厉害的,少学几天,也照样能考上。”
“又说瞎话。”曲珞小声嘀咕了一句,挣扎着要坐起身,叶书扬见状,立刻扶着她坐好,捧着水喂了她一口。
放下水杯后,他自然地坐在床边,凝视了她一瞬,犹豫须臾,还是把内心所想问了出来:“昨天的车祸究竟怎么回事?你跑得这么快,是因为有人在追你吗?”
从小吃街那边仅有的监控来看,他们只能得出这些结论。
曲珞闻言一怔,心脏仿佛因他的话而往下坠。
他目光里的探究欲和担忧实在太过明显,她怕他又要因此意气用事。
所以她抿抿唇,撇开视线:“没有,是因为垃圾街那边的人太多了,我着急出来,所以才发生了意外。”
叶书扬低垂下眼睫,声音喃喃:“是吗。”
“嗯,不过幸好我命大。”她用指尖抚了抚落在白色被褥上的他的影子,“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等了一会儿,她并没有等到回答。
曲珞抬眼,再度对上他的眼神,呼吸却就此凝滞了一瞬。
昏黄的台灯光线透过来,将他的脸切割成光影分明的两部分,往日清峻、锐利的眉眼半陷在阴影中。
光影交错时,他的轮廓显得更为清晰。
头发在灯光下变得毛茸茸的,长长的额发凌乱地戳着眉骨和眼尾。
少年平直的长眉下,是一双带着疲累和自责的眼眸。
灼灼的目光中,她仿佛看见了一只受了伤,亟待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叶书扬?”曲珞轻唤了他一声。
光影似在摇晃,模糊、隐约地浮现在白色的脆弱之上。
她再次听见了他的声音,也又一次地听见他一字一顿地喊起自己的名字。
“曲珞。”叶书扬的嗓音很低,如梦中呢喃的呓语,含混、喑哑,却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冷静地烙印在耳中,也更似难耐的恳求,“我可以,抱你吗?”
曲珞上下唇微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整个人滞愣住,只剩下长睫轻微发颤着。
叶书扬没再犹豫,也没继续等她的回答,而是径直俯身靠近,双臂穿过她的腰侧,轻柔却僵硬地环抱住了她。
从昨天深夜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到此刻才终于放松下来。
一直虚浮地踩在棉花上的脚掌,也在此时才有了真实的触感。
“你干嘛,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轻易原谅你。”曲珞自觉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侧,指尖却紧攥着被子,她以为他这副模样,是在跟她卖惨求原谅,所以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娇蛮,“我可没说我已经原谅你了喔。”
“嗯,我知道。”叶书扬的声音有些闷,他动了动脑袋,柔软的发丝轻蹭着她的脖颈,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处,“对不起。”
“哼,有你这么道歉的嘛。”道歉还不肯面对面,非得抱着她才行,哪儿养成的习惯啊。
可回应她的仍旧只有重复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一句的尾音在发颤,他重复了很多遍,说到后来,声音逐渐哽咽。
曲珞浑身一怔,因为她感觉到有湿滑的液体浸透她的病号服,沾湿了她的颈侧和锁骨。
他怎么,哭了。
“叶小新,你……怎么了?”她无措地抬手搭上他的后背,安抚似的拍了拍,“好嘛,我原谅你了。”
就算担心她,也没必要担心到哭嘛。
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心脏像是被泡发的木耳,不停膨胀、变大的同时,也略微地发了酸,与酸涩感一同涌上心口的还有某种四溢的热意,两种物质纠缠、交错着,最后悄悄盈满身体。
曲珞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随后伸手,轻然地回抱住他,嗓音带着懒洋洋的坏劲:“不过,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混蛋。”
叶书扬搂在她腰侧的手臂骤然一僵,接着更紧地拥住她。
动作间,她晃动的发梢拂过指尖,轻微的痒意如盛夏燥热的风拂面而来,温热的气流沿着耳廓渐渐向下,最后牵扯住跳动的心脏与腕间同样脉动的经络。
怦怦——
强劲、有力,却也缱绻。
他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吸气,话语带着颤音,像是添加了几分无法言明的暧昧:“嗯,我是混蛋。”
“算你有自知之明。”曲珞轻哼一声,抿着唇弯了弯嘴角。
左手的五指陷入他柔软的黑发间,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空气寂静了一瞬。
他哭得很安静,除了偶尔的吸气声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他的眼泪似乎不受控一般。
埋在她颈侧的脸颊越来越烫,仍有更多的眼泪涌出他的眼眶,打湿了她的肌肤。
“混蛋,你怎么还哭,好娇气呀,叶小新。”
她刚想收回埋在他黑发中的手指时,耳畔蓦然传来一声闷哼,是从鼻腔中哼出来的一声“嗯”,短促且轻声,好似在撒娇。
“你再多揉一会儿。”他吸了吸气,鼻尖蹭着她的颈窝,搂住她的手臂再次收紧了。
多摸摸小狗的脑袋。
指腹摩挲着他的头皮,曲珞眨了眨眼说:“那你求我。”
可她不是真的要他开口,于是紧接着又嘟囔道:“你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即便这么说,她还是听话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柔软头发的触感甚至比狗狗毛茸茸的毛发触感还要好。
两人一时无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有规律、有节奏的怦怦声。
好半晌之后,叶书扬才松开她,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昏暗的空间里,他垂着头站起身,被拉长的影子跨过床铺,残留在地板上。
他单手捂住脸,摁了摁眉眼,眼睛微微发涩。
眼眶余留着未消的灼热感,但其实不止眼眶,呼吸、耳廓都烫到惊人。
如果此时灯光明亮,并且有一面镜子摆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能看见自己羞耻的狼狈样——红到可疑的眼角与耳根,以及可能会上扬一整天的嘴角。
叶书扬吸了吸气,转身:“我去帮你买晚餐。”
话落,也不等身后的人有所回应,他便顾自开门,快步往外走去。
曲珞愣在原地,双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直到房门被关上,她才猛然回过神,指尖僵硬地碰了碰左侧的肩膀,那里濡湿一片,还留有余温。
她有点搞不明白叶书扬了。
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总之他的心思、行为以及情绪都在她面前变得捉摸不透了起来。
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她抿抿唇,身体往后靠,左手搭上台灯的开关。
啪嗒,啪嗒——
不知道台灯第几次被摁灭的时候,门口倏忽传来了敲门声。
曲珞下意识和地将台灯摁亮,与开关的啪嗒声一同响起的是,房门被推开的吱嘎声。
她还在疑惑叶书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时,一抬眼,就撞上了门口那人漆黑的眼眸。
柯烬高瘦却略弓着的身形,与模糊、绒黄的光线一起挤占了整个房间。
他将手中拎着的那一篮水果放在离门边最近的沙发上后,便斜倚靠着墙,没再走近。
“你怎么来了?”曲珞打开房间的顶灯,指了指他身旁的沙发,“你坐那儿吧,站着干嘛呀?”
柯烬垂在裤腿边的手指微微发颤,他不答反问:“你发生了……车祸?医生怎么说的?”
听他开口,曲珞才发现他的声音发哑得厉害,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到车祸二字时,他的声线好似轻微颤了颤。
“嗯。”曲珞点了点头,“但是还好,不是很严重,应该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柯烬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她身上,他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车祸那晚,你发生了什么?”
在她回答之前,他的脑海里遽然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对面大概四五个人,流里流气的,跟小混混一样,其中竟然还有个女的……我看他们也就高中生的年纪,这要是我女儿我肯定——”
话语戛然而止,中年男人见对方面露不耐,于是又将扯远的话题给拉了回来:“反正那小姑娘就是被他们给吓跑的。”
“是这几个?”他从手机的相册里调出一张图,放在男人的面前。
“嗯对对对。”男人连连点头。
“那边的人太多,我过马路不小心撞车上了。”曲珞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话落,她垂下眼睫,收回视线。
在柯烬问出口的瞬间,她不受控地想起了他之前掌心上的伤口,还有昨晚池淮洲那群人提起的关于柯烬的话语。
“曲珞。”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当初你答应我的那个条件,还作不作数?”
他指的是,那场躲避球赌局的条件。
“作数呀,你想要什么?”说话间,她来回张望了一下。
可是病房里空空荡荡的,她现在也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他。
“我想要一个回答,一个不是谎言的回答。”柯烬缓缓走近,目光直白且认真。
曲珞感觉脑海中的那根弦绷断了,心跳骤然提起了速。
耳畔是一道尖锐且短暂的蜂鸣声。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可以不回答吗。
他的问题,貌似比她当初的条件要困难许多。
她可以拒绝吗。
曲珞张了张嘴,回得有些磕磕巴巴的:“你——”
别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曲珞。”一句话才刚出口,就被他淡声打断,明明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问得十分艰难,“疼吗?”
伤口痛吗。
柯烬走到离她只剩半米的距离时,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瓷器:“我想要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欸?”曲珞倏忽抬眼,与他视线相接。
她望进了他灌入昏黄灯光的眼底。
刚才因为不安而狂跳着的心渐渐缓了下来。
但是不期然的。
神经末梢隐隐有种滋生莫名心绪的征兆,如夏末的最后一场暴雨,能嗅得到土壤腐烂、变质的味道。
她伸手摸了摸肩侧濡湿的部位,那块地方还是潮湿的、温凉的。
如盛夏降雨前,湿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
能轻而易举地渗进毛孔中。
被顶光轻洒着的眼睫微弱地颤了颤,她的视线越过柯烬的身侧,落在不远处开了一条罅隙的房门上。
更为微弱的光线从门口的缝隙中投了进来,而后一道身影覆下,将那几缕光线遮得更加微弱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o(╥﹏╥)o
……
╮( ^ω^ )╭」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小柯半夜起来:见人!
*
作话是玩梗,正文是担心、后怕才……不是卖惨。(怕有宝宝搞混了)
第26章 兵不厌诈
◎你和柯烬打架了吗?◎
柯烬没有等到曲珞的回答。
她哑然噤了声, 目光飘忽不定地落在他身后。
说不清胸腔内充盈的是什么情绪,他顺着她的视线向后看去。
睨见门口那人的身影时,柯烬神色淡漠,没有丝毫的诧异。
好似这副场景早就被他预料到了一般。
叶书扬拎着打包好的盒饭走进来, 一言不发地越过一旁站着的柯烬, 升起病床上的小桌板, 摆放好饭菜,将筷子递给曲珞,柔声问道:“手能动吗,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他仿佛压根就没看见柯烬一般,一系列的操作流畅、熟练,举止有种旁若无人般的亲密与自然。
明明从来都没有为她做过这些, 可他这几个动作看上去竟然没有一丝别扭。
与此同时,柯烬往沙发上一坐, 姿态懒散地翘着二郎腿,他甚至还泰然自若地俯身, 从一旁的饮水机中接了杯水, 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他们身上,那姿态宛若在看一出戏。
“能,能吃。”曲珞伸手接过筷子, 垂着颈扒拉了两口饭。
她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而且要是当着另外一个人的面被喂饭,这种感觉和场景都好奇怪。
狂乱的心跳已经平复了, 可是为什么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隐隐的心虚、奇怪的被抓包感、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和大事不妙的直觉。
明亮的白炽灯下,所有晦涩、隐晦的秘密都被悄然托出。
她能够察觉到,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下, 有一种显著却无法言明的东西正冲破道路的护栏, 横冲直撞, 默然失控。
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和气氛都太奇怪了。
尤其是在这种三人都沉默不语的空间里,令人头皮发麻的尴尬感如流动的水,蔓延至整个房间。
在筷子又一次无意识地触碰到打包盒边缘,发出细微声响的时候,曲珞忍不住地抬起头,嗫喏着尝试缓解气氛:“那个,我——”
“抱歉,刚才没注意到你。”叶书扬收回落在曲珞身上的眼神,转而移向沙发上的柯烬和沙发角落里的水果篮,“谢谢你来看曲珞。”
语气和神态都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
停顿须臾,他又补充道:“不过她刚醒,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她并不能陪你聊天聊太久。”
曲珞:“……”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后,又空咽了几下。
什么情况,叶书扬这是在当她的官方发言人吗?
“没事,我们已经聊完了。”柯烬浅勾着唇角,语调轻快。
“是吗?才聊了这么几分钟就聊完了啊。”叶书扬笑了笑,眉梢上扬的弧度愈加明显,“那就不送了。”
看来你们这普通同学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嘛。
聊天都没什么可聊的。
不像他和曲珞,高兴时能聊一晚上,有时候通宵聊天都不尽兴。
所以,从变量和定量的关系来看,这其中的原因只能是某人太无聊了。
曲珞蹙着眉,分别瞄了他俩一眼。
怎么感觉空气中的火药味有些重。
在视线收回的前一秒,她感受到了柯烬投过来的目光:“那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所以,你也就不欠我什么条件了。”
什,什么?
刚才的那个问题吗,但她还没有给出回答不是吗?
话音刚落,柯烬便站起身,正打算和叶书扬擦肩而过时,叶书扬轻拧着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等会儿,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找你,现在聊聊?”
聊什么?
他们要聊什么?
他俩还能心平气和地聊天吗。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立刻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怎么转瞬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消失殆尽了。
曲珞愕然地盯着面前这两个神色并无异常,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坦然的少年。
视线停留之际,她的内心隐隐地浮现出某种不安。
她怕他们对昨晚的事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犹豫须臾,她有些无措地开口询问道:“你们要聊什么?”
“瞎操什么心呢。”叶书扬回头看她,“我一天没去学校了,刚刚夏弥打电话给我,让我跟柯烬说明一下情况,不然她不放心。”
“为什么要让你跟他说,为什么你不直接在电话里告诉夏老师?”这个解释怎么漏洞百出的。
他耸了耸肩:“这我哪知道,骗你是小狗,不信你问他。”
说到后半句时,他还伸出拇指,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柯烬。
“你本来就是小狗。”曲珞嘟囔着回了一句。
视线跟随他的手指落在柯烬身上,后者只面色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转身丢下一句话:“楼梯口。”
“你看,我没说错吧。”叶书扬弯了弯嘴角,“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把饭都吃完了。”
曲珞:“……”
这算哪门子的没错。
柯烬根本什么也没说!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这样想着,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叶书扬的手腕:“可你们为什么要去外面说,这里不能讲话吗?”
他俩这样子真的很像心里有鬼。
叶书扬灵活地挣脱开她手掌的桎梏,转过身,边往后退边笑着说:“那你得去问柯烬了,地点是他说的。”
不得不说,他的脑筋转得可真够快的。
甩锅能力也很棒。
嗯,叶书扬干什么都很行。
走出病房时,柯烬差点就要撞上两个冒冒失失的实习护士,对方笑着跟他道歉后,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径直往楼道尽头的安全通道口走。
其中一个护士看着他挺拔高瘦的背影,轻叹了口气:“他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还没要联系方式呢。”
身旁另一个护士调侃地笑了笑:“人家在那坐了一下午都没见你上前去问,现在他要走了,你倒是知道着急了。”
“你又取笑我。”她羞赧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肘,“我这不是看他一下午脸色都不好,所以才不敢问嘛。”
那帅哥看上去很明显不适应医院的环境和气味,一脸的不舒坦和生人勿进的样子。他总是在大厅的椅子上坐半晌就出门透气,可即便这样,他也仍在大厅里待了四五个小时。
她有好几次鼓起勇气想上前,却被他冷漠的脸色给吓退了-
安全通道的门被“嘭——”的一声关上。
楼道内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柯烬站在楼梯下方,背靠着窗边的围栏,抬眸看向拾级而下的叶书扬:“说吧,想问什么?”
他不可能白痴到相信,叶书扬是来跟他说明什么狗屁情况的。
而他这么急迫又当着曲珞的面叫住自己,自然是想问些什么。
“关于车祸,你了解了多少?”叶书扬在距离地面还剩两级台阶的时候停了下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刚刚与柯烬即将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了对方身上一股极淡的烧烤味,他可不相信这缕气味是什么偶然。
柯烬肯定去过小吃街。
安全通道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室外微凉的晚风从窗缝中钻进来,撩起柯烬头顶的一缕发丝。
“可能,恰巧比你多知道一些。”他双手后撑着,手肘搭在栏杆上,弯颈低眉,“不过,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会处理好它。”
意料之中的回答。
叶书扬冷笑一声,低喃地重复着他的话:“因你而起,确实是因你而起……”
这话他倒是说得轻巧。
“你打算怎么处理?”过了两秒,他又问,“或者说,你能确保,这件事就算被你处理了,也不会再次牵连到她吗?”
柯烬哂笑了一下,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呛他:“不过,你这个护花使者都做不到事,现在却要求我这个连话都聊不上几句的同学——”
话音未落,叶书扬大步跨下台阶,手背上的青筋悉数绽现,似在无声蓄力。
额际泛起突跳的青筋,烧透理智的怒意和后怕渐渐涌上心头。
声控灯闪烁了两下,楼梯下方落下一道影子。
灯光悄然熄灭。
黑暗中,一道强劲的力度从正面侵袭而来。
柯烬没躲,嘴角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
“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如果你一开始不利用她,事情会变成这样吗。”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叶书扬的脸色沉了几分,下颚线紧绷着,灯光亮起的瞬间,能看得见他脖颈处突起的血管。
耳畔仿佛传来了那晚雨滴落在伞面上的碰撞声。
他竟然才发现这家伙挑拨离间的手段。
而自己还上当了这么久。
嘴角传来尖锐的刺痛感,柯烬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摁了摁。
他侧着脑袋,视线游移着,没有支点。
“是吗。”他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但是,兵不厌诈。”
不是吗?
叶书扬这孙子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不过他居然能忍这么久。
真是稀奇。
想到此,柯烬倏然抬起头,右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他毫不犹豫地回了叶书扬一拳。
“这样说来,你不也有一半的责任。”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整个人散漫至极,“那你又在装什么。”
该是他的责任,他自然不会脱逃。
可不该是他的责任,就算强加了,他也会毫不留情地丢弃。
当初那件事,其实是他一时兴起,只不过,哪知道他们这十多年发小的感情竟然这么脆弱不堪。
所以,又怎么能全怪他。
柯烬忍不住扯唇笑了笑。
青梅竹马又如何。
该是他的,就一定会是他的。
他向来笃定且有自信。
叶书扬缄默不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但挨了一拳之后,内心的愧疚感确实降低了许多。
他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转换了话锋:“你想怎么处理,我管不着,也不感兴趣,但之后曲珞的事就不牢你费心了。”
既然他都说了他是护花使者。
那他自然会护好她-
二十分钟之后,曲珞吃完晚饭,舒舒服服地半卧在床上看电视。
开门声响起,叶书扬走进来的瞬间,她随意地扫了一眼门口。
视线却就此停住。
“你的脸怎么了?”她狐疑地问道。
嘴角处有一块很明显的淤青。
看上去像是打架的痕迹……
想到这,她的声音不免拔高了些许:“你和柯烬打架了吗?”
嘶——
她不会这么乌鸦嘴吧。
刚才还在担忧他们会不会打起来,结果他现在就脸颊带伤地回来。
“没有。”叶书扬闻声摁了摁嘴角的伤口,视线低垂着,仿佛灵光乍现一般,他接着说,“是他打我。”
语调有些委屈巴巴的意思。
他这副模样就像一个在跟老师告状的小孩。
下一秒,仿若是为了让自己信服,他轻声“嗯”了一下,还顺带着点了点头。
嗯。
兵不厌诈。
曲珞:“……”
哈?那你没打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哼哼,小小问题根本难不倒我。」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27章 枝叶震颤
◎这个姿势有点危险……◎
曲珞出院那天依然是周末。
车开进巷子, 在家门口停下,廖景芝解开安全带,一扭头,就瞧见曲珞飞速地开门溜下车, 她着急地在她身后喊道:“跑慢点, 你才刚出院呢。”
“放心吧妈妈, 我已经痊愈啦。”她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跑。
十几分钟后,曲珞一脸震惊地回到客厅:“妈,书房里的电脑呢,被偷了吗?”
“瞎说什么呢。”曲延亭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电脑坏了,我拿去检修了, 要下周才能修好。”
他这女儿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
电脑不在房间里,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被偷了。
哪个正常人会这么想。
曲珞沮丧地哦了声, 目光落在茶几中央摆放着的一盒冬枣上。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电脑被拿去维修这件事上,因此视线也随之停滞。
曲延亭一边往嘴里塞了颗枣, 一边狐疑地盯着曲珞, 好半晌后,他才对着她那张怔愣出神的脸问道:“这是冬枣,能吃的, 你认不出来?”
他问过医生,轻微的脑震荡不至于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可他女儿这一惊一乍后, 又迅速凝滞的表情,很难不让人产生几分怀疑。
曲珞收回四处流窜的思绪,无语地瞥了眼曲延亭, 刚想说些什么, 就又听见他问:“那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空气寂静了两秒。
廖景芝捧着另一盒枣子从厨房里出来, 曲珞扭头看向她,大声告状:“妈,我爸疯了,你快管管他。”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捉弄十几岁的小姑娘。”廖景芝拍了一下曲延亭的肩膀,随后又将她手中的那盒枣递给曲珞,“把这水果给小叶送去,他这几天在医院里照顾你还挺辛苦的,你顺便再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最先接话的是曲延亭:“不是,是她刚才眼神迷茫地盯着这几个枣子,所以我才会那么问她。”
“她那是在出神!想事情!你懂不懂啊。”
“是吗?那你们女孩子总喜欢胡思乱想干什么。”
你们女孩子……不得不说,老曲很懂讲话艺术。
曲珞接过枣子,笑得一脸诡异。
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嘛,她懂的。
她往嘴里塞了两颗枣子后,才想起来廖景芝刚刚的话。
给叶书扬送水果……
也不是不行。
这样的话,她还能用他的电脑登一下Q.Q。
想到这,不经意地一抬眼,她瞥见了放在茶几上的那几根香蕉。
香蕉?还有她怀里的冬枣?
一个亟待验证的想法在脑海中迅速成形。
曲珞悄悄漾开唇角,掰了根香蕉放进怀里,扭头对仍在喋喋不休的那两人说:“我去找叶书扬了。”-
站在挂着蜡笔小新玩偶的房间门口,曲珞握上门把手,正想推开房门时,倏忽想起了叶书扬曾经的抱怨和一直以来的习惯。
好吧,她还是敲门吧。
抬起手,指节与门板相距一寸时,房门蓦地被打开了。
曲珞被吓到赶紧闭上眼。
他总不会刚睡醒,意识朦胧地全.裸着到处走吧?
那他突然在门口见到她这个不请自来又差点将他看光的人,会不会怒上心头,直接将她丢出门去。
所以,她还是识相地闭上眼吧。
“你在干嘛?”叶书扬睡眼惺忪地抓了把凌乱的头发,郁闷地睨着不知道为什么闭着眼站在他面前的曲珞。
从她走上二楼开始,他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同时立刻从被窝里起来,穿好衣服,等着她进来,可她不知怎的,在门口停留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闪现的刹那,身体便先一步做出了动作,右手忍不住地打开了门,连乱成鸡窝的头发都没来得及顾上。
啧……
这样想来,应该都怪他这只右手。
嗯,确实应该怪它,而不怪他。
没出息的家伙,着什么急呢。
“我妈让我给你送水果。”曲珞将怀里的水果往上拿了拿,眼睛仍旧紧紧地闭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叶书扬这才意识到她刚才的犹豫以及闭着眼的原因,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我穿了衣服的。”
这笨蛋怎么回事,之前还对他裸睡的事表现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结果实际上是个只会口嗨的纸老虎。
“你早说呀!”曲珞睁开眼,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往他怀里塞,“我这不是怕看见你的裸体嘛,我要是真看见了,你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啊。”
叶书扬:“……”
得,全是他的责任。
曲珞娴熟地走到电脑桌旁,坐下,开机之前,还特有礼貌地知会了他一声:“我家电脑坏了,我用你电脑登一下Q.Q。”
Q.Q空间的浏览记录显示,周日那天晚上没有人访问过她的空间。
那个加了她好友并且和池淮洲是一伙的人,果然如她所料,把自己的访问记录给删除了。
可是,她的好友列表里全是从小到大各阶段的同学,认真数起来有上百个人,这让她怎么找嘛。
曲珞轻叹了口气,正打算把空间的访问权限锁起来的时候,在电脑桌面上浮动的鼠标却蓦然停了下来。
她在访问记录里看到了柯烬的名字,时间是昨天深夜。
那家伙怎么还大晚上地偷看她空间。
但是他忘记删访问记录了,现在被她抓到了吧!
这样想着,曲珞将柯烬的访问记录截图,打开和他的聊天框,把图片和文字一起发了过去:「哼哼,你偷看我空间被我抓到了!」
发完消息,她又把聊天列表里超多条未读消息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选择性地回复了一些。
十几分钟后,她才回复完,将Q.Q登下线。
这期间柯烬一直都没发消息过来,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叶书扬身上。
她瞧见他疑惑地盯着那一大盒冬枣和一根香蕉,眉头微微蹙起,大概是在纳闷,这两种水果的数量差为什么这么大。
“枣子已经洗过了。”曲珞走到叶书扬身边,动作自然地拿起那一根香蕉,慢悠悠地剥着皮,“廖女士让我问你,晚餐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叶书扬倚靠着桌沿,往嘴里丢了两颗枣子,嗓音含糊地反问她。
这种环节,最后都会变成曲珞的点餐时刻。
反正她爱吃的菜,基本上也都是他爱吃的。
所以,与其问他,不如让她直接向廖女士报菜名。
香蕉剥了一半,他嘴里的核也被吐出来了。
曲珞眼角眉梢的笑意透着一股蔫坏的意味,她将手中的香蕉递到他嘴边:“好,那我就说我想吃的了。”
叶书扬低低地应了声,而后奇怪地盯着这根被送到他嘴边的香蕉:“你剥给我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竟然还剥好了再拿给他。
按照以往的思维,他一定会觉得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是,她这一次笑得很真诚,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对呀,特意给你拿的。”
哼,还特意。
闻言,叶书扬的唇线忍不住地扬了扬。
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垂。
确实挺不好意思的,让她这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为他剥香蕉。
这听起来,多难为情啊。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特意这个词在字典里的意思是,专为某件事。
所以,这是专门为他做的啊。
虽然他并不怎么爱吃香蕉。
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一口吧。
叶书扬在她浓浓笑意的眼神中咬了一口,咀嚼了一下后,口腔内蓦然弥散开某种怪味,牙齿因此停止了动作。
卧槽,这什么味,好奇怪。
这不是香蕉吗,怎么有股令人作呕的屎味?
他拧着眉,眼神慌乱地寻找着垃圾桶,却被没忍住笑出声的曲珞倏地捂住了嘴巴。
她搁下手中没吃完的香蕉,猝不及防地踮起脚尖,扑上前,笑得特别开怀地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紧紧地攀着他的胳膊:“别吐……叶小新,你别吐。”
她靠得实在是太近了,不仅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而且两具身躯的上半身贴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发丝间酸涩的青柠味轻轻地铺散开。
怀中少女柔软的身躯让人心猿意马。
忽然间,他感受不到口腔中的怪味了,只能感受到即便自己刻意放轻也忽略不了的呼吸声。
飘忽不定的目光猝尔有了落脚点,叶书扬垂着头看向她,看她眸中十分狡黠的笑意,还看她阴谋得逞后的心满意足。
曲珞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手也没有放下:“味道怎么样?”
怎么样?
嘴唇和掌心相触的感觉,有一点奇妙,不对,是很奇妙。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唇瓣再次毫无保留地贴上掌心时,搭在他颊侧的指尖微动了下。
如振翅的蜻蜓,抖落叶片上的露珠。
枝叶震颤,翅翼留痕。
叶书扬忽而一僵,一时没了动作。
她贴得更近了,脸颊往上凑,目光好奇地流连在他的颊侧。
这个姿势有点危险……
叶书扬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身。
他搂住她真的只是为了保持她身体的平衡,不然以她目前这种踮脚踮成踩高跷的姿势,即便抓住了他的手臂,也保不准下一刻不会摔倒。
真的,他一定以及肯定,没有别的意思。
嗯,他发誓。
“你嘴巴里是不是还有呀?”曲珞没理会他刚才的沉默,又立刻问了一个新的问题。
说话间,女孩轻柔的气息拂过喉结,微麻的感觉却停留在尾椎骨。
叶书扬无意识地滚了滚喉结。
就像是计谋终于得逞一般,曲珞松开手,后退了半步:“怎么样怎么样,是什么味道?”
他扭开脸,揉了揉耳廓,声音嘟囔:“甜的。”
“甜的?”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
怎么可能?!
网上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呀。
是枣子不对,还是香蕉买错了呀。
曲珞低眸看着桌上那根还剩一大半的香蕉,和盒子里装着的冬枣,犹豫着是否要亲自尝试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她看向仍旧扭着脸的叶书扬:“我去接个电话。”
等了两秒,她见他依然一副愣神的模样,于是便不等他的回应,径直溜出了房间。
叶书扬的视线垂落着,看似游移飘忽,没有支点,实则定定地落在他右手的指尖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觉和温热的体温。
他不自知地渐渐收拢长指,轻握成拳,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掌心的肌肤。
一下又一下,好似这样就能缓解某种程度的心悸。
或许是因为从她家到他房间的距离太短,以致于她觉得再穿一件厚外套很麻烦,所以曲珞刚才来找他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贴身单薄的内搭。
想到这,叶书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胡乱飘飞的思绪。
他拍了一掌自己的胸口。
操。
禽兽。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怎么回事啊她,之前对我的裸体表现得这么感兴趣,结果只是口嗨。
怎么能只是口嗨……
想让她对我做点什么。
为所欲为也行,嗯。」
——《卷毛小狗日记簿》
*
第一章 的小叶:曲珞突然讨好他,肯定别有目的。
这一章的小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就是个鬼话!
*
香蕉+冬枣这个组合,我有个朋友有幸尝过,也不算是屎味,但确实是个很恶心的味道,形容不出来。
感兴趣的小朋友可以试试(手动滑稽.jpg)
*
还有!七夕快乐!!!
无所谓,我已经看了一整天的柯南里的《情人节杀人事件》了,美得很!
第28章 蓝色约定
◎她仿佛看见了他背后翘上天的尾巴。◎
曲珞走到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 低眸瞧了眼来电显示,继而接起电话:“喂?”
“你出院了?”柯烬的嗓音和呼啸的风声混杂着涌进耳朵。
“对呀,今天刚办的出院手续,下周一就要去上课了。”提起这个, 她的语气不免颓丧了些。
话落, 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更躁动了, 除了猎猎作响的风声之外,隐约中还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但那声音很细微,听不真切。
曲珞走到窗边,看向窗外被风卷落的树叶。
在听到听筒传来的愈加响的风声后,心底的困惑变得更深了。
她这边的风很小, 只能算得上微风。
不知道柯烬目前在哪,他那边的风声竟然这么大。
想到这, 在他开口之前,曲珞蓦然转换了话题:“欸, 你现在在哪呀?在兜风吗, 风声听起来好大呀。”
只有在兜风,或者在干别的什么事,身边的风才会这么大吧。
但她一时想不出来这个别的事, 是什么事了。
“兜风?”柯烬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空旷的盘山公路, 以及轰鸣呼啸、亟待出征的机械猛兽上。
要说兜风,其实也算得上。
只不过他待会儿的活动,并不像兜风那么温柔。
他停顿了下, 斜倚着的上半身往后仰了仰, 不答反问:“你想去兜风?”
“没有啦, 就随便问问。”曲珞再次瞥了眼窗外,“只是感觉你那边的风好大啊,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不知怎的,说完这些后,电话两端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几秒后,柯烬突然挂了电话:“我还有事,先挂了。”
曲珞怔然地盯着通话结束的手机。
她眨了眨眼,一时不解。
在这通几分钟的电话里,他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聊。
所以,柯烬打这个电话过来,是想干嘛?
思索了几秒后,她才想起来。
应该是他看见她发给他的消息,知道她出院了,因而打电话过来询问一下。
思及此,她蓦地灵光一闪,思绪顿时转换了个方向,她想起了方才自己没想起来的那件事。
风这么大,也有可能是在海边啊。
提起海边,她立刻想起什么似的,飞速跑回叶书扬的卧室。
当她回到卧室时,卧室的主人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散漫地倚靠着桌沿,视线落在半抬着、轻握成拳的右手上。
那模样,看起来像在发呆。
“看什么呢?”曲珞惊讶地凑到他跟前,眼神也跟随着落向他的右手。
奇怪,什么也没有呀,那他盯个什么劲儿。
叶书扬抬眼,松了松有些僵硬的右手,随即不自在地用右手揉了下后颈:“没什么。”
曲珞含糊地哦了声,她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度并不大,因此很快地换了个话茬:“我们高考完要不要一起去看海?”
高考?
他们离高考不是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吗,她怎么开始计划这么久远的事情了。
叶书扬不解:“想去看海,随时都能去,干嘛非得等高考后?”
他们所在的城市也算是个临海城市。
虽然驱车一来一回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但他们也不至于要等到高考后才有时间去看海。
曲珞往椅子上一坐,认真地跟他分析道:“每周的周末我都要去练琴,而你要准备竞赛,寒假你还得去榕城参加竞赛。还有啊,按照往年的惯例,下学期到艺考的集训时间点时,我就得请长假去集训,高二的暑假估计也没有空闲的时间,那就更别说高三了。”
这样算下来,他们根本凑不到合适的闲暇时间嘛。
虽然她最近不想参加艺考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对弹琴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学琴也因此更像是一种敷衍交差式的应付,但她还是不想让妈妈失望。
毕竟排除掉她的个人情绪,参加艺考确实是她目前的最优解。
她难以否认,也不得不接受。
“而且你不觉得,这可以作为高考的盼头吗?”
苦涩的高中生涯总要有个甜甜的盼头在前面吊着她的胃口吧。
“盼头?”叶书扬一愣,随即笑着调侃道,“你的盼头就这么大点?”
她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曲珞轻哼一声,开口呛他:“叶小新,不是我的,是你的才对吧。”
“我哪有那种奇怪的盼头?”
“少来。”她一副你装什么装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不然你那条蓝色的夏威夷花短裤怎么还留着?”
上初一时,叶汀在某次休假前告诉他俩,要带他们去海边玩。
曲珞还记得叶书扬当时兴奋的样子,他拿着传声筒和她聊了一晚上关于海洋的畅想,还决定第二天去买件度假风的衣服。
结果衣服买回来的第三天,叶汀特别遗憾地告诉他们,她有个临时的会议,需要去省外出差,所以答应他们的看海计划只能延迟了。
当时的小叶书扬撇撇嘴,心口不一地说:“算了,我也没有多想去。”
话虽这么说,但曲珞记得自己当初哄了好久才把他哄好。
真是别扭的傲娇鬼。
闻言,叶书扬也不恼,视线转而移向衣柜:“忘了扔呗,我哪知道三四年前的裤子还能穿得上。”
从回忆中抽身,曲珞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轻哄的意味:“那你别扔,下次我们去海边,你就穿这条,行吗?”
叶书扬用古怪的眼神睨了她一眼:“你认真的?”
“真的!比钻石还真!反正你还穿得上。”她弯了弯唇角,“而且,这种蓝色的裤子就得配帅哥才行嘛,你说对吧?”
超蹩脚的恭维,超普通的赞美。
但就是莫名戳中了叶书扬的笑点,他笑着靠在沙发上,没应声。
曲珞真的,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精准地踩中他的爽点。
这种感觉真的很爽,也十分令人着迷。
她几乎每次都能留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并且在合适的时机,弥补上他的遗憾。
哪怕那个遗憾都快要被他给忘了。
青梅竹马就是好啊。
即便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甚至还记挂了这么久,让那个微不足道的缺憾也变圆满了。
看他那乐得不行的样子,曲珞稀奇地踢了踢他的脚:“夸你一句帅哥,就给你乐成这样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禁夸啊。
她仿佛能看见他背后那条翘上天的尾巴。
“我这是欣慰,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啧,自恋鬼,臭屁大王。”
“哎,是喽,我是自恋鬼,那某个自称美少女的人又是什么?”
“是宇宙无敌可爱的美少女。”
“……”
两人没再继续讨论看海的计划。
因为他俩都知道,这已经成为一个默认的约定了-
周一第三节 课的课间。
两人灌完水回教室时,陈飒看了眼柯烬那空荡的座位,幽怨地说:“唉,我真羡慕那位大少爷,想翘课就翘课,他好像好久都没来上课了。”
闻言,曲珞不免将眼神一同移了过去:“哇,我也羡慕,他多久没来学校了?”
陈飒沉吟片刻:“你住院那段时间,我就没怎么在学校里见过他,他不就那样,总是翘课,来得次数还没三毛多。”
三毛是他们学校后山上突然蹿出来的一只流浪猫,前阵子有不少同学偶尔会去后山给它喂点吃的。
柯烬似乎也是其中一员。
之前曲珞就撞见他和高三的一个学长端着猫粮,给三毛喂食。
两人的动作都颇为熟稔。
可最近不知怎的,三毛总往他们这层楼跑。
这事要是被老周或者任何一个老师发现,它都会被抓走的。
因此他们这些学生在它蹿进教学楼的时候,总会默契地帮它打掩护。
“也是。”曲珞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回到座位,陈飒跨开腿,反坐在椅子上,正想和曲珞讨论最近在网上比较热门的2012世界末日的预言时,一侧眸,她看见了同样空着的另一个座位。
“你同桌也没来上课?”
“好像是,从早自修开始就没看见她,可能请假了吧。”
和喻漾枝坐同桌的这段时间,曲珞发现她虽然上课不怎么认真,作业也不会按时交,但从来没有翘过课。
所以这样看来,她只有有事请假这一种可能了。
只不过,没想到喻漾枝竟然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
下周二那天,曲珞才在教室里见到她。
周二的第一节 晚自修。
离下课还剩三十分钟时,曲珞做完当天的数学作业,活动了一下腕骨,视线不经意地转了转。
她瞧见喻漾枝正单手撑着脑袋,智能手机放在课本的一侧,旁若无人地查找着什么。
曲珞的目光停滞了两秒。
紧接着,当她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太礼貌,慌乱地撇开视线时,余光里倏然出现了巡查老师的身影。
她当即用手肘碰了碰喻漾枝搭在桌沿的手,压低声音提醒道:“门口有老师在检查。”
喻漾枝闻声一怔,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慌乱的样子。
她泰然自若地将手机移至课本下方,神态认真地盯着本子上的习题。
手机在移动时,屏幕上方的字赫然暴露在曲珞面前。
她也因此不小心瞄到了几个模糊的字:投稿邮箱。
等到余光里的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后,喻漾枝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曲珞一眼,而后语调淡漠地对她说:“谢谢。”
曲珞唇角微微翘起:“不客气。”
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从喻漾枝的眼神中看出了特别郑重却讽刺的意味。
真奇怪。
她从别人的目光中看出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啊-
深夜,墨蓝色的天幕上映着点点星光。
银白的月光透过飘窗倾洒在地板上。
曲珞洗完澡,将头发吹至半干,又将飘窗开了条狭窄的缝隙,任由凉风吹干发梢上的湿意。
飘扬的窗纱搅动着昏暗的光影。
撩摆起伏间,窗纱的一角勾住日历本的页面,可它很快就被手指拂去。
曲珞屈膝盘腿,坐在飘窗台上,盯着怀里的日历本勾勾画画。
今天是冬至,下周就是圣诞节了。
而今天同样也是陈飒口中世界末日的倒数四周年纪念日。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种奇怪的纪念日的。
想到这,曲珞无语地扯了扯唇。
自从知道世界末日的预言后,陈飒没有一天不拉着她和谢涵蓁讨论这件事。
谢涵蓁和陈飒难得观点一致,她俩都特别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用陈飒的话来说就是,她终于可以干翻这操蛋的世界了,只是如果世界末日能在高考前来就更好了,那样她就不用再受数学的折磨。
曲珞和她们的想法则完全相反,她一点也不期待世界末日。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在2012年来临,那老师口中美好又自由的大学生活她才体验了两年,怎么可以就这样快进到世界毁灭。
思绪像不断生长攀爬的藤蔓,漫无边际地向四周扩散着。
倏忽间,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神思。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她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所以直接挂断了。
可下一秒,同一个号码再次拨了过来。
曲珞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摁下了接听键:“喂?你好?”
她倒要听听这次的诈骗电话又有什么新花样。
可是电话那边没有立即回应,她只听见了一道轻柔的机械女声,好像说了句,欢迎光临。
曲珞:“……”
想骗她的钱就直说,还说什么欢迎光临。
怎么,提醒她,对面要开张了?
她又喂了一声。
这次回应她的是另一道女声:“您好,一共五十八块二。”
……嗯?
这是,连骗她的话都懒得想了,直接要钱了是吗。
这又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还有零有整的,真够可以的呀。
曲珞扯着唇笑了下:“你好,请问这次是我女儿被绑架了,还是哪里的世界首富终于找到我这个失散多年的孙女了?”
“什么鬼。”电话那端传来了熟悉的轻笑声,“是我,不是什么诈骗电话,等会儿,我找个地方坐下。”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她超懂我的,那她是不是也有一点,一点点,一点点点地那个我呢。
有的吧,有的吧,肯定有的。
嗯。」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29章 无垠之夜
◎嗯,叶书扬被曲珞套住了。◎
静谧的夜晚, 杂音似乎消散了。
耳畔只余下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偶尔疾驰的车流声,和细微的虫鸣声。
曲珞啊了一声:“怎么是你呀,那刚才电话被接通之后, 你干嘛一直不说话, 我以为是什么诈骗集团, 还打算调戏他们一下咧。”
说到最后,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乐了。
如果这真是个诈骗电话,那么,凭她这个聪明的小脑袋,把诈骗分子骗得团团转应该不是问题。
柯烬坐在台阶上,双腿往前一抻, 他低垂着头颈,点燃一根烟, 送进嘴里,吸了一口, 声调含糊:“你一个人傻乐什么呢, 打算和诈骗分子斗智斗勇?”
话落,他用指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抬眸看了眼星光闪烁的夜幕, 眸光因此粲然闪动了下。
这种想法在脑海中过一遍,她会觉得很爽, 但被柯烬猜中,并且就这么说出来之后,她反倒觉得好羞耻。
虽然她被叶书扬的自恋、臭屁影响颇深, 甚至到了耳濡目染的程度, 但她还是学不会他那厚脸皮的样子。
于是, 曲珞笑着转移了话题:“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吗,我好像听见车流声了。”
“嗯,据说今天有流星雨,所以我出来碰碰运气。”
“哇,真的假的?”曲珞直起上半身,仰头看了眼只点缀着微弱荧光的夜幕,随即沮丧地塌了塌肩膀,“但我这边好像看不见。”
她的思绪跳跃得厉害,下一瞬,她便嘴角略带揶揄地聊起了另一个话题:“不过你倒是自由,你请假总不会是为了环游世界吧,还是说,你现在其实已经在国外了?”
她从乔霁宁那儿了解到,柯烬最近请了长假,但对方没告诉她具体原因。
他没来学校的这段时间里,刚开始还有同学议论他。
但后来,大部分人似乎都默认,像他这种家里有钱的公子哥,出国才是他最终的出路,所以来不来上课、参不参加高考可能全看他心情。
柯烬起身,掐掉烟,沿着寂静漆黑的道路往前走了走,轻笑着说:“环游世界么?这个想法不错,我可以考虑考虑。”
“行啊。”曲珞又恢复成了原先的坐姿,无聊地将窗纱的下摆缠绕在指尖上,“可是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过了两秒,手机传来短信的提示音。
以及柯烬带着笑意的懒散的腔调:“我找你,是想……请你看流星。”
他发了条带有视频的彩信过来。
像素不高的画面中,漆黑的夜幕之间,高悬的弯月露出一角,数颗大小不一、却同样燃着零星火光的流星依次划过。
视频的最后两秒,画面右下角露出了某个柱体为橙色的灯塔的一角,此时此刻,灯塔正往夜空中投射出一束光线,而这束光又恰好特别奇妙地亲吻上了最后一尾残存的流星。
曲珞盯着屏幕忍不住地惊呼出声:“哇!真的有流星啊!那我用这个视频许愿的话,愿望应该也能实现吧。”
听着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柯烬在黑暗中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而后,他听见了她的愿望:“希望世界末日的预言,千万不要成真……”
“什么?世界末日?”
“对呀,最近网上特别热门的一个传闻,玛雅人预言2012年的12月21日就是世界末日。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就只剩下四年的时间了。”
闻言,柯烬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问:“世界末日,不好吗?”
“当然不好啦,那时候我们才二十岁,人生也才刚开始,怎么能说毁灭就毁灭。”
她对这个世界还有好多的期待与热忱。
不管预言能否成真,她都不希望这么潦草地结束。
冬夜的凉意如潮水般渐渐漫了上来。
裹挟着清凉水汽的空气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填满。
柯烬没有接下她的话茬,只散漫地笑了笑。
而后,整个人如脱去力气一般,后退几步,缓缓坐下。
空气寂静了半晌,随后手机听筒内传来了她那边细微的声响。
貌似是窗户的推拉声。
紧接着,与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一同响起的,是她略显沮丧的嗓音:“我这边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哎,只有一点点的星星,不过还是谢谢你请我看今晚的流星。”
她发过来的是一张点缀着零星光点的夜幕照片。
漆黑的夜色中,仅有的几颗星星都被拍得有点模糊了,并且都集中在照片的右上方。
看得出来,她拍照的技术不是很好。
柯烬的嘴角微微勾了抹弧度,他刚想开口,视野中就猝然蹿出几道身影,目光就此停滞了一下,他愣了愣,随即站起身:“我还有事,挂了。”
与未完的话音一同传入曲珞耳朵的,还有骤然响起的猎猎的风声。
可在她细想这突然的转变之前,电话就被挂断了。
昏暗的街道旁,出现了几个穿着比夜色更为漆黑的男子,他们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柯烬认命般地放慢了脚步,刚才还搭在耳边的手渐渐回落,右手悄无声息地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一边后退着,一边漠然地盯着面前的人。
周身的气质倏然冷冽了许多。
不多时,当他察觉到身后也站着同样的一群人之后,柯烬忽然停下了脚步,颓丧地低下头,轻扯着嘴角:“我自己走,别碰我。”
“抱歉。”身后一人走到他跟前,目光垂落在他衣服的口袋上。
沉默了两秒后,对方顾自从他兜里掏出手机:“失礼了。”
整个过程,柯烬都没有反抗,浑身像泄了气一般,肩膀微塌地站着,任由对方搜遍他全身。
最后也只搜出来一只手机和一些数额不大的零钱。
那人握着手机,用眼神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人示意了一下。
随后,他当着柯烬的面,将那只翻盖手机砸了个粉碎。
直到这时,柯烬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的嘴角带着嘲讽:“一个都快要报废的二手货,至于么?”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平安夜这天,学校没有过多干预学生的过节行为,因此走廊上、林荫小道上随处可见戴着麋鹿发夹的女生,同学之间互送贺卡和平安果也屡见不鲜。
早自修后的大课间,吃完早饭回到教室时,曲珞看见叶书扬正猫着腰整理抽屉。
他把在自己来学校之前,就放在他座位上的苹果,统统都塞进了柯烬的抽屉,本就装了诸多苹果的抽屉顿时变得挨挨挤挤的,桌面上也被摆了不少包装精美的平安果。
而反观被叶书扬整理好的他自己的座位,抽屉里塞满了各种习题册,桌上也堆满了本子。
看得出来,他这是一点也没给人留见缝插针的位置。
瞧见那副场景时,曲珞愣了愣,而后走上前,坐在柯烬的椅子上,语气难掩揶揄:“叶小新,你可真够贼的啊。”
叶书扬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特别理所当然地说:“我在帮同桌整理座位呢,这不是互帮互助么。”
怎么能用贼来形容呢,他明明是在做好事。
她被他这话给噎住了,神情凝固了几秒。
真是,好一个互帮互助。
“哦。”曲珞扬着音调,用手拨弄了一下柯烬桌上的苹果包装盒,“那看来你最近的受欢迎程度不如柯烬呀,他都收到了这么多平安果,可你怎么什么也没有呀。”
叶书扬轻哼。
这种垃圾激将法,在一两个月前对他来说或许还是管用的,可现在压根就没用。
他冲她笑了笑,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这不正说明我洁身自好,不会沾花惹草。”
他一直觉得自己如果谈恋爱了,一定会是那种五好男友。
人帅,专一,非常懂她的心思。
还特别的,洁身自好。
懂得与异性保持距离。
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啊,这样看来,不止是五好男友了。
得是满分男友才行。
所以,那看着就渣男样的家伙怎么和他比。
是个正常人都会选他吧。
想到这,他乐得更厉害了。
曲珞:“……”
真牛,他怎么每次都能找到奇怪的角度夸自己。
中午,离午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曲珞看着柯烬座位上新出现的几个平安果,乍然想起了她为朋友们准备好的圣诞礼物还没送出去。
于是,她叫了声正准备午睡的陈飒和正在做题的谢涵蓁的名字,并将书包里装着的几个毛绒公仔的挂件放在了桌上。
陈飒看了眼被塞进自己掌心的狐狸挂件,和谢涵蓁手里的兔子挂件,她压了压心里那股微微发酸的味道,装腔作势地问:“为什么她的是兔子,而我的是狐狸?”
“狐狸不可爱吗?”
“也没有,就是……”
看到狐狸,她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诡计多端。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词。
曲珞捏了捏狐狸公仔的脸颊:“但她是妲己哎,妩媚的大美人,这说得不就是你嘛。”
说到最后,她还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特别赞同自己的话。
欸,这小妮子。
也太会哄人了吧,总把她夸得一愣一愣的。
陈飒的唇角不自觉地牵起一抹笑意。
下一秒,她瞥见曲珞校牌旁边别着一枚鲸鱼图案的胸针,那模样和她手里的鲸鱼挂件应该是一套的。
“你那个胸针……”
“啊对。”指尖拨弄了一下校牌旁的胸针,“好看吗,我特意找老板定做的、和挂件配套的胸针。”
曲珞又从书包里掏出好多个花样丰富的胸针:“我之前就觉得校服上只别一个校牌,实在是太无趣了,所以就多别了一个可爱的胸针,这样是不是特别与众不同。”
陈飒了然地哦了声,笑着调侃道:“你这小妮子的小心思也忒多了。”
话落,她便从桌上抽走了一枚狐狸胸针。
还真别说,被曲珞那么一说之后,她真的越看狐狸公仔的模样,越觉得美艳、适合自己。
曲珞俯身,作势要去抢她手里的胸针,笑骂道:“不要就还来。”
“要的要的,我好喜欢的。”陈飒后仰着躲过了她的攻势。
“蓁蓁?”曲珞从那堆胸针里挑出了兔子图案的,递给貌似走了神的谢涵蓁。
谢涵蓁伸手去接,手却在半空中蓦然顿住了。
她凝视了一秒曲珞胸前的那枚鲸鱼胸针,随即抬眸:“我可以……要鲸鱼图案的吗?”
“当然可以呀。”曲珞垂眸,翻找出了另一枚鲸鱼胸针递给她,“鲸鱼图案的我定制了好多,没想到你也喜欢鲸鱼呀。”
“谢谢。”谢涵蓁接过胸针,垂眼,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嗯,我也喜欢……鲸鱼。”
思绪渐渐沉入海底时,陈飒的嗓音将一切都拉了回来:“回家再拆。”
她边说着,边分别往曲珞和谢涵蓁的手里塞了个包装好的礼物。
曲珞低眉睨了眼礼物包装盒:“飒飒,这次不会又是香薰吧?”
每年圣诞节,她都送香薰,不过幸好,每次的香味都不一样。
陈飒哼了声:“你怎么又拆我台!香薰怎么了,我不是还没给蓁蓁送过吗?”
“行行行。”曲珞讨好地笑着,“我回去看看这瓶是什么味道的。”
“谢谢,我会好好用的。”谢涵蓁揪着包装盒上垂落的绸带。
犹豫半晌,她抬眸,正欲开口,就瞧见曲珞拿着一个棕色卷毛小狗的挂件往后转去。
曲珞捏着那只小狗挂件,盯了叶书扬一秒:“叶小新,伸手。”
“想干嘛?”叶书扬没抬头,也没停下笔,一副很忙的样子。
“圣诞礼物,你不想要的话,那我可就拿走了。”
闻言,叶书扬即刻抬起头,额前碎发晃晃悠悠,嘴角缓缓弯出一抹弧度,左手伸到她面前,还顺带着勾了勾手指:“我可没说我不要。”
曲珞轻哼了声,把挂件的钥匙圈套在他的食指上,点着头肯定自己的想法:“好了,你这只卷毛狗被我套住了。”
叶书扬抬手,盯着从指端垂挂下来的小狗挂件,轻声地嗯了下。
嗯,叶书扬被曲珞套住了。
所以,他属于她。
这样想着,他不免冒出了在挂件上刻字,来表示小狗归属的想法。
只可惜,毛绒公仔刻不了字。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可以买一个能挂在钥匙扣上的吊牌,在吊牌上刻字也一样。
刻什么好呢?
「QL’S YSY」。
好像,很不错。
动作间,被钥匙圈牵引着,垂挂于空中的卷毛狗不停地旋转着。
宛若宠物小狗在用摇尾巴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与喜欢。
恰好这时,正午的日光洒在叶书扬身上,镀上一层光晕的柔软蓬松的发丝变得毛茸茸的。
他这样子,和那只棕色的卷毛狗简直一模一样。
曲珞见他神态认真地盯着挂件,嘴角的弧度一直上扬着,就知道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卷毛狗的挂件。
毕竟谁能不喜欢一个缩小版且无敌可爱的自己!
她果然没有买错。
想到此,曲珞得意地转了回去,却发现谢涵蓁仍旧面朝向教室的后排,目光怔然地落在柯烬的座位上。
注意到她的眼神后,谢涵蓁顿时回过了神,将自己手边的平安果和贺卡递给曲珞:“圣诞快乐,珞珞。”
说到这,她停顿了下,嗫喏着:“那个,我——”
“谢谢!”曲珞笑得眉眼弯弯,“我好喜欢,真的!”
“啊……我才想起来我忘写贺卡了。”她蹙了蹙眉,语气有些委屈,“我明天补给你,可以吗?”
谢涵蓁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嗯,可以的。”
转回去之前,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地在柯烬的桌面停留了一秒。
她看见了。
自己早上挑选好的、外包装被她写下字母X的平安果,意外地出现在了柯烬的桌面上。
说不难过,是假的-
柯烬在昏暗的房间里醒来,浑浑噩噩地盯着天花板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想见她。
他……好想她。
想法冒出来的那一瞬间,目光偏转着,落向一旁的床头柜。
那里摆放着一个只能和这幢别墅内的人联系的通讯工具。
思绪停顿,视线凝滞。
几秒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声线微哑,透着疲惫:“我可以接受他的条件,但我有个要求。”
挂断电话后,柯烬将小臂搭在额头上,闭上眼,思绪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出国就出国吧,他总能找到回来的办法。
所以,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遵循本心地去见她。
下午最后一节课,金乌渐渐西沉,大片的粉紫色晚霞吞并着淡蓝色的余光,悄然漫过天际,铺陈出极致瑰丽的色彩。
教室后排的窗户大开着,白色窗纱随风飘扬,划过空荡的座位。
室内空无一人。
柯烬愕然地停下脚步,视线转而落向黑板。
原来今天是圣诞节。
这节课还被他们当做节日福利,由自习课改成自由活动了。
他垂眸看了眼指间捏着的东西,一秒后,又继续往靠窗的那列座位走去,但在路过自己的座位时,他蓦然停了下来。
眼神循着熟悉的声音,透过隐约遮挡的窗纱,落向不远处的篮球场。
曲珞坐在休息区,拿着一个扩音喇叭,不顾旁人眼光地呐喊着。
“叶书扬加油!”
“叶书扬太帅了!”
“叶书扬牛逼!”
等对方下场时,她又高调地给他送水。
虽然一系列的行为没有表现得很亲密,但总给人一种宣誓主权的意味。
柯烬嘴角平直地收回目光,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打算。
低眸的那一刹,他睨见了一样东西。
叶书扬书桌的一角粘贴着一张贺卡,字迹很熟悉。
「祝我家叶小新同学圣诞快乐」
眼神下撇,落款是「曲小珞同学」。
柯烬盯着那两个字盯了良久,面色淡漠,似乎走神了。
他忽然想起许久之前,昏暗的包厢里,她迷糊地抓着他的手,亲昵喊出的那三个字,「叶小新」。
吴侬软语。
仿若穿石的水滴,掉入寂静无垠的月夜,却溅不出一丝痕迹。
嗯,好像就是宣誓主权。
片刻后,他终于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勾唇笑了笑。
指腹不经意地摩挲塑料包装时发出的声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柯烬往前走了几步,最终站定在曲珞的座位边。
弯腰俯身,他将手中的礼物……也许算是圣诞礼物,塞进了抽屉。
再次直起身的时候,他的视线倏然停留在了凳脚左前方的地面上。
那里悄然地躺着一枚向日葵发绳。
灰扑扑的,像是被人忽略般,在那躺了许久。
耳畔萦绕着被扩音喇叭放大好几倍,却又因距离的关系,被削弱许多倍的呐喊声。
在这样一种微弱却嘈杂的声响中。
他凝视了几秒,而后,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
还是不想,就此划清界限。
下课铃响起时,被风吹至鼓起一角的窗纱,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微弱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这么有仪式感的挂件“戒指”都送了。
不修成正果说不过去吧。」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0章 圣诞礼物
◎隐约有种心悸的感觉。◎
尽管最后一节课是自由活动, 但篮球场上的男生们还是磨蹭到了下课铃响的最后一分钟才结束比赛。
为了成功吃上免费的晚餐,曲珞一行人不得不等到叶书扬下场,才一起奔向食堂。
可他们明显来晚了,食堂的每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曲珞用刚才一直拿着的扩音喇叭占了个靠窗的四人位, 而后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排队。
“欸?叶书扬, 江凡怎么没有一起过来?”陈飒前后瞄了眼他们这列队伍的面孔, 随后微仰起头,去看站在他们四人最前方的叶书扬,“难得你请客,那小子居然不来狠敲你一笔。”
曲珞站在叶书扬和陈飒的中间,闻言,她同样好奇地抬眼看向他。
叶书扬请客的这顿饭是他们之间的一个交易。
她为他在篮球场上呐喊、送水, 给他写指定的圣诞贺卡。
高调地替他挡桃花。
而作为回报,他请客曲珞和她的朋友们一顿饭, 外加她独有的一星期不间断的零食大礼包。
虽然在球场上拿着大喇叭呐喊还怪不好意思的,但是他给的条件又特别吸引人。
思来想去, 曲珞还是觉得这投入产出比很划算, 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甚至刚才结束时她都开始期望,叶书扬最好每天都有这需求。
那样她就能天天白嫖一大包零食了。
叶书扬闻声往后侧了侧脑袋,视线先在喊他的陈飒身上停留了一秒, 继而移向曲珞,并就此停住:“他啊?说有事, 先回寝室了。”
那小子听说他要请客之后,当然没想过要放过他,江凡当时还特别兴奋地说, 要给他的钱包放放血。
可下一秒, 当他得知还要和另外三个女生一起吃饭时, 又立刻改口,支支吾吾地说:“还是算了,出了这么多汗,我要先回寝室洗澡。”
叶书扬愣了两秒后,才微妙地反应过来,这家伙在挣扎什么。
情窦初开的威力竟然让江凡这个毛头小子开始在意,自己在女生面前的形象。
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的形象。
想到这,他后知后觉地鼻翼翕动,侧转过身,看着曲珞,低声问了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奇怪的气味?”曲珞上前一步,和他靠得更近了,还嗅了嗅他的周围,“没有啊,什么味道?”
顿了顿,她忽然拖着音调啊了一声。
叶书扬心口一紧,上半身不自觉地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紧接着,他听见她说:“是可乐鸡翅的味道,好香啊,好像还有,糖醋排骨,青椒肉丝。嘻嘻你完了,今天的菜全是我爱吃的。”
话落,被提起的那颗心才得以缓缓放下。
他刚才光顾着回味曲珞在场边为他呐喊的模样,所以都忘了运动出汗后会有气味的可能,尽管他今天几乎没怎么出汗。
叶书扬屈起手指,敲了一记她的额头:“报菜名呢?你待会儿如果买多了,不准丢给我,也不准浪费。”
说话间,他们跟随队伍往前迈进了一大步,离窗口越来越近。
近到曲珞只要歪着脑袋,视线就能越过叶书扬的身侧,落向不远处的菜品上。
她巴巴地望着窗口,开始挑选等会儿想要的菜:“我当然不会浪费。”
但至于丢不丢给他这个问题,她还需要再想想。
毕竟现在一眼扫过去,她就已经看中四五道菜了。
可学校提供的餐盘一般只能打两三道菜,多了装不下还容易浪费。
所以,她着实有些苦恼。
等他们前面还剩两三个人的时候,曲珞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有商有量的:“你的餐盘能不能分一个格子给我?其中两个餐格点你喜欢的,还有一个点糖醋里脊好不好?反正你也爱吃,我们到时候可以分享。我想尝四道菜,但四个菜打一个盘子里实在是太多了。”
叶书扬一副早就猜出来的表情,低眸睨了她一眼:“刚才谁答应我不会浪费的。”
“当然不会浪费!”曲珞理直气壮,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用我刚刚说的这个办法,不仅不会浪费,我们还能同时品尝到六个菜,多棒的主意呀。”
叶书扬弯了弯唇角,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食堂阿姨用打菜的铁勺敲着装菜的铁盘所发出的梆梆声。
他立即转过身,指了两道刚才曲珞念叨着的菜,和一道他想吃的茄子豆角。
阿姨盛菜的时候,曲珞就站在他身侧,盯着餐盘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一抹浓郁的笑意从她瞳孔中微微漾开。
啧,心口不一还嘴硬心软的家伙。
因为两列队伍之间的空隙太狭窄,曲珞和陈飒打完饭就直接往座位走去,所以谢涵蓁身边只剩下自觉等着被刷饭卡的叶书扬。
他百无聊赖地垂着眸,视线没有支点,好似在放空。
阿姨还在刷卡机前摁着陈飒那餐的价格。
谢涵蓁挪步上前,站在窗口边一时慌了神。
靠得太近了。
他端着餐盘的手与她不过半臂之距。
余光里,她能看得见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利落分明的下颚线条,和懒散的、略显松垮的站姿。
鼻息间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荷尔蒙气息。
是让人心跳加速的终极缘由。
眼睫轻颤了下,目光掩饰性地垂落在刷卡机的显示屏上,呼吸却不受控地窒了窒。
刷卡机的滴滴声响起。
等了几秒也没等到面前这女孩子点菜。
食堂阿姨不免用手中的勺子再次敲了敲,以作提醒。
闻声,谢涵蓁瞬间回过神,随手指了一道离自己最近的菜。
接着,恍若有感应一般,指尖倏然停顿,目光偏移,她瞄到了他餐盘中的菜品。
那一刻,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蜂鸣声。
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而后轻声道:“还要一个茄子豆角,谢谢。”
食堂阿姨打完最后一个菜,转身打米饭的时候。
一声从喉口溢出的、低低的“欸?”传入了她的耳朵。
明明是很轻的一个音节,在喧嚷、嘈杂的食堂里,出口的瞬间几乎完全被湮没,但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涵蓁微微侧转过脑袋,视线也跟着平移了过去,可她没敢抬眸,也没敢真的看他。
这一刹那,心跳好像特别快。
她清晰地感觉到热意渐渐漫上了耳廓。
身体内的所有器官都自觉地屏蔽掉了除他之外的噪音。
所以,她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叶书扬看着食堂阿姨将餐盘放在窗口,低着头摁刷卡机:“你只要这两个素菜吗?不点个荤的?”
曲珞和陈飒那两人可都点了三个荤菜。
有这种狠宰他一顿的机会,她们自然不会放过他。
“啊,我……”谢涵蓁快速地伸手接过餐盘,同一时间,她感受到叶书扬微微俯身,从刷卡机上取回饭卡,她没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减肥。”
某种酸涩的欣喜感一点点地攀上心尖。
心脏仿佛被猛地攥紧、收缩,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可是,她好喜欢这几秒的光景。
喜欢到,想要拍成相片,放进相册存档;想要洇开在画纸上,哪怕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想要把一切的声音、颜色、气味都记录在日记本上,折成纸飞机,锁进抽屉里。
喜欢到,想要珍藏。
叶书扬懒洋洋地哦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他将饭卡放回裤兜,单手拿着餐盘,径直转身,往外走去。
谢涵蓁快步跟上,小心地踩着他的影子,走出了人群。
等她打完汤,端着餐盘来到餐桌边时,脚步骤然顿住了。
曲珞和叶书扬面对面坐着,陈飒坐在曲珞身边。
四人位中空着的座位就是她的。
而那个位置,是叶书扬的身侧。
她迟疑着缓步上前,一时没了主意。
如果她现在跟陈飒提出交换座位,一定特别奇怪。
可是……她不可能做得到从容地坐在他身边吃饭。
“咦,你去打汤了吗,今天是什么汤呀?”曲珞最先发现她,偏头看了一眼她的餐盘,“又是西红柿蛋汤啊。”
“嗯,是的。”谢涵蓁用浅笑来缓解自己的局促,最后她还是坐在了那张空位上。
但她往右侧小心翼翼地移了移,与叶书扬稍微拉开一些距离的同时,也让自己的这个动作看上去不至于怪异与引人注目。
“你怎么只点了两个菜,还全是素的?”说着,曲珞夹了一只叶书扬餐盘里的盐焗大虾,“今天他请客欸,你应该多吃一点的嘛。”
即使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但谢涵蓁还是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当她慢半拍地听见曲珞的话,刚要开口回答时,耳畔就已传来叶书扬的声音。
那时,她的余光里全是他,因此她知道他原本低着头,很专注地吃着饭。
在听见曲珞的话语后,他才抬眸看向他对面,语气稍显无奈:“人家要减肥的,点四五六个菜还怎么减。”
明明是在回答关于她的事,聊天的主体也是她,可她恍惚中察觉出,他的回答与她并无关系。
“谁点四五六个菜了,我们这桌人最多也只点了三个菜,你不会高度近视了吧,眼神这么差劲。”曲珞嗔怪地回怼道。
说话间,陈飒正好将筷子伸到曲珞的餐盘里,夹走了一块鸡翅。
曲珞迫切地拉她同盟,微微漾起唇角:“你说是吧,飒飒。”
陈飒咽下嘴里的菜,文不对题地说:“可乐鸡翅确实好吃,下次我要买这个。”
吃人嘴软真不是说说的。
而且,面对今天这么好的菜色,她只想浸在美食的欲望里。
曲珞的思维一直跳跃得很快,被陈飒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最开始的话题,于是夹了两块自己餐盘里的鸡翅给谢涵蓁:“你都这么瘦了,还要减肥吗?待会儿还有晚自习,不吃肉怎么行啊。”
做题对她这种学民来说都特别耗费能量,更何况是谢涵蓁这种一晚上要刷好几张试卷的学霸。
“谢——”下意识道谢的话语还没落下就被打断。
“欸?好巧,没想到你的口味和叶书扬一样哎。”曲珞收回手时,笑着瞥了一眼他俩盘子里的茄子豆角。
这个菜廖女士之前在家烧过,她也因此尝了一口。
对她来说味道有些奇怪,可叶书扬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的。
尽管他们之前很少一起吃食堂,但以他对这道菜的喜爱程度,以及她对他的了解程度来看,曲珞觉得,只要食堂当天的菜单里有这道菜,他就一定会点。
谢涵蓁闻言一怔,心跳漏了一拍。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逆流,脑袋一片空白,耳廓却涌上了一股热意。
叶书扬似乎也有些好奇,目光淡然地投向她的餐盘,随即又看回曲珞,轻笑着道:“因为这东西吃了对脑子好,聪明的人都爱吃。”
“是吗?学霸专属餐?”这种忽悠人的话也只有曲珞会信,她将信将疑地往叶书扬餐盘里夹了一筷子,几秒后,又撇撇嘴道,“拉倒吧,这聪明人谁爱当谁当。”
谢涵蓁终于低下头,扒拉起自己碗里的米饭。
感受着依旧加速的心跳声时,她突然有些感激他。
虽然她知道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距离第二节 晚自修下课还有四十多分钟时,教室里的日光灯倏地闪烁了两下,忽明忽暗的氛围中,模糊地传来电流断断续续的滋滋声。
全班都被这个小小的意外影响到了。
几乎所有人都兴奋地仰起脸,盯着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灯管。
空气中隐约浮现出躁动的期待。
紧接着,不到两秒的时间,所有的期待都被满足。
数排顶灯全部熄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霎时,原本寂静的教室立刻喧哗、吵嚷了起来。
不只是他们班,似乎整栋楼都在欢呼。
看来是真的停电了。
叶书扬扔下笔,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还有一道题没做完,怎么就这么刚好。
舒完一口气,抬眸的瞬间,他听见曲珞轻轻地咦了声。
室外月光皎洁,轻洒进教室的一角。
借着教学楼外暖黄的路灯光和笼罩着她周身的银白月光,叶书扬瞥见她正猫着腰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仅仅思考了一瞬,他便明白过来,曲珞很有可能在找mp3。
在这种停了电、无事可做的情况下,偷偷听歌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和叶书扬猜测的一样,曲珞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只不过当她将手探进抽屉时,却在里面意外地摸到了一张专辑。
借着透过窗户的朦胧的光线,她发现这是一张五月天的《离开地球表面Jump!》。
是她最想收藏的那张专辑。
那一刹,曲珞感觉仿佛有一只小麻雀在慢慢地啄着她的心口。
不痛,但是很麻。
隐约还有种心悸的感觉。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整个人像躺进了装满粉色泡泡的浴缸里,某种甜蜜的热意悄悄填满身体,最后就连嘴角、眉梢都开始往外冒令人晕眩的粉红泡泡。
动作转换间,叶书扬看见她正拿着那张专辑傻乐。
他的情绪也被感染似的,嘴角在昏暗中微微翘起。
这笨蛋竟然才发现。
“送我的?圣诞礼物?”一片嘈杂声中,曲珞惊喜的嗓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叶书扬看着她转过身,一只手珍视般地抚摸着专辑,另一只手扒在他的桌沿,笑吟吟地盯着他。
他自我控制地降了降嘴角,指节屈起,轻轻地拂过鼻尖,而后拿腔拿调地嗯了声:“之前我去书店买书的时候,旁边一家音像店正好在做开业活动,这张专辑又刚好打折,所以也不贵。”
狗屁,哪来那么多刚好。
他可是找了好几个代购,花了好几个月才买到这张专辑。
叶书扬你这个蠢货……这时候又在装什么逼。
“真的假的?”她的语气并不像是疑问,倒更像是一种感叹。
当然是假的,他想。
“哪家音像店呀?”语气掺杂着好奇,看来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他也想知道,有哪家音像店会做这种亏本又白痴的活动。
也许店主叫叶书扬吧。
“竟然拿签名专辑做活动,我们周末再去一次吧,也许能淘到别的神专也说不定。”
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这应该算叶书扬运气好,还是店主大方。
去个屁嘞,压根就没这个店。
难不成他还要凭空给她弄一家音像店出来吗。
完蛋,随口撒的谎圆不上了。
叶书扬轻拧着眉,回想刚才的话还有什么补救的机会时。
思绪突兀地顿住了。
等一下,签名……专辑?
他倏然抬眸,与她澄澈坦荡的目光轻然相撞。
头顶的日光灯恰好在这时悄然亮起。
漆黑的空间被冷光充斥、填满。
所有晦涩不明的事物,全都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之下。
无处遁形。
来电了。
因为刚才曲珞轻碰着他的桌沿,所以原先被叶书扬扔下、静静躺在桌角的笔,开始向他的方向滚去,两秒后,水性笔在碰到手指时停了下来。
微怔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下。
耳畔传来同学此起彼伏的叹气声以及巡查老师的喝止声。
曲珞扭头看了眼走进教室的老师,一眼过后,又看回他,嘴角依然翘着,瞳孔闪烁着细碎的亮光。
她小幅度地扬了扬手中的专辑,小声且飞速地对他说:“叶小新,我超喜欢你送的圣诞礼物。”
话音落下,她也不等怔愣着的叶书扬有所反应就转了回去,毕竟巡查老师的视线已经投向了他们这个角落。
耳畔传来老师的鞋履声。
哒哒哒的声响,敲击着他的心底,一下又一下,短促且频繁。
叶书扬垂眼,目光落向曲珞靠墙的左手上。
刚才她的动作迅速却慌乱,专辑没被她放进抽屉反而拿在了手上。
光影之间,方正的壳子明目张胆地暴露出一角。
专辑表面,隐约可见龙飞凤舞的签名。
等老师走出教室后,曲珞才将手中捏着的专辑放回抽屉。
手指往前探了探,再次意料之外的,她摸到了另一个,同样是方方正正的东西。
叶书扬的指腹不知何时抵住了笔尖,黑色的墨汁在指端纹路上洇开。
安静的空间里,他听见她悄声说:“欸?怎么还有一张一样的?”
然后,他看见曲珞又一次转过身,带着笑意的瞳仁里掺杂了一抹诧异,她用唇语问他:“这张也是吗?”
也是送她的礼物吗?
也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吗?
嘴唇上下轻碰了一下,他没给出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其实有那么一刻,叶书扬忽然想问。
曲珞喜欢的,会是签名版的,还是无签名版的。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呵呵,我下辈子干代购去吧。
要多少签名专辑就给她搞多少。
不就是个签名嘛,不就是个……
去你大爷的签名。」
——《卷毛小狗日记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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