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尚想放弃科考的决定,家里的十几口,除了没甚话语权的姜婉宁,其余人皆是强烈反对。


    就连陆光宗陆耀祖两个小的,都会扒着桌子,像模像样地说一句:“念书好。”


    考虑到原身的秀才身,陆尚不好在这上面太过坚持,而每当他开口说一句,其余人总能反驳一百句。


    陆奶奶对孙儿一向尊重,在这事上也没了纵容,她倒不会说教,但光是叹叹气抹抹泪,就足够叫陆尚一个头两个大了。


    最后,这场争端以陆尚的发病作为告终。


    他咳得脸红脖子粗,捂着胸口,掐着喉咙,仿佛随时能断气似的。


    “快快快!快去请大夫!”


    “不咳咳咳……不用——”


    一阵兵荒马乱之下,陆尚被背回房间,王翠莲和马氏去煮药,陆显和陆老二则守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里面,看着姜婉宁和陆奶奶忙前忙后。


    陆奶奶后悔不已:“都怪我,我跟他争什么呀,不想考就不考了,身子最重要啊……尚儿可千万不能有事,奶奶往后再也不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旁经过的姜婉宁脚步一顿,不禁侧目。


    一碗苦兮兮的汤药下肚,陆尚的病症总算缓解了几分。


    他今天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瞧着步伐都稳健了许多,家里人还以为他是彻底痊愈了,直到又闹了这么一场,一群人茫然地对视着:“老大这身子……”


    总归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众人长叹一声,只剩无奈摇头。


    随着陆尚睡下,守在外面的人也相继散去,陆老二带着陆显又去了庄稼地里,几个小的被赶去午睡,马氏回房哄女儿,王翠莲和陆奶奶也一前一后,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夏日蝉鸣声愈响,陆家的小院却是沉静下去。


    陆尚这一睡,又是睡了足足两个时辰,好在他这次没有发热,喝完药呼吸也平缓了下去。


    姜婉宁在他床边守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大碍了,便去桌边趴了下来,趁着陆尚在睡,她也跟着小憩片刻。


    只是趴在桌上实在不舒服,没过多久,她便清醒过来。


    难得的偷闲,姜婉宁却有些不知该做什么的茫然,她四下环顾着,可这间屋子实在太小,她只用了片刻,就将屋内所有看了一遍,就连哪里结了蛛网都记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呆坐放空双目的时候,忽然听见床上传来几声闷咳。


    几月来形成的自然反应叫她猛一下站起来,直到冲到床边,才勉强找回神思。


    陆尚眼睛半眯,等适应了光线后,并不意外姜婉宁的存在。


    如今更叫他在意的,反而是这具身体的情况。


    想到晌午那阵叫人绝望的心悸,陆尚哑声问:“我的病,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姜婉宁将一直备着的汤药给他端来,试着还算温热,仔细照顾他喝下,等把一切收拾好了,才缓声说道:“我也是从旁人那听来的。”


    陆家人对她既不亲近也不信任,除了会教训她好好照顾丈夫,对于丈夫的一切,却是少有告知。


    好在姜婉宁偶尔在村中行走,也曾于村里人交谈一二,再结合着大夫的诊断,大概也猜出几分。


    “据村里的人说,你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自你小时候便是体弱多病,长大后不仅没好,稍微有个头疼脑热,都能发展成重症,按着大夫的说法,这就是富贵病,只要好生养着,轻易要不了命。”


    但显然,一个普通农家,根本没法长期供应汤药。


    姜婉宁顿了顿,又道:“这两年你的身子越发不好了,连着学堂也去不成,年初村里来了个老道士,算出你命中注定有一截,要娶亲冲喜才有两分生机,家里商量过,便想试上一试。”


    说完,姜婉宁垂下头,碎发在她脸上打下一片阴影,顺带着藏住所有表情。


    陆尚沉默片刻,又问了问之前常有的症状。


    姜婉宁说:“就是很常见的咳嗽发热,有时还会出现胸闷憋气,四肢无力也是常有的。”


    陆尚不知道大夫的诊断是不是准确,但对于老道士娶妻冲喜的说法,实在嗤之以鼻。


    当着姜婉宁的面,他不好露出心底的轻蔑,只是慢慢敲打着床铺,思考着如何改变体弱之症。


    他记得曾经有个合作伙伴,家里的小女儿也是身子不好,后来找了个老中医,专门开了药方,又为她设计了一套练体术,早晚练上半个小时,只用了两年多,她的体质就改善不少。


    陆尚不晓得药方,却有幸见过那套练体术。


    他抬头望着姜婉宁,在她细瘦的身躯上打量许久,一锤定音道:“明天起你同我一起锻炼。”


    “阿哈?”姜婉宁呆住了。


    陆尚却不欲多做解释,只说:“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


    说完体质,陆尚少不得为全家都在意的科考上两分心,听他问及书本,姜婉宁忙去墙角的柜子里把书册翻出来。


    本以为陆尚是要温书的,哪料他才打开书页,没过几息就合上了。


    陆尚面色复杂,把书倒着摊开在姜婉宁面前,问道:“你可识得上面的字?”


    姜婉宁不明白他的意思,犹犹豫豫好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


    “认识啊……”陆尚又看了书册一眼,对于书册上笔画复杂的字体,仍是识不出一个。


    好在——


    没事没事,他虽不识字,阿宁还是认得的。


    陆尚无比庆幸,望着姜婉宁的眼睛中都添了几分感激。


    要不然他可不知道如何跟陆家人解释,原本能称一句天才的秀才公,怎变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陆尚有心识字,可也不知是被病症拖累的,还是他本身就心有抗拒,翻开书本才看几眼,就觉得头晕眼花,学不下去一点。


    他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只好把书本塞到枕头底下,搓了搓手,复把姜婉宁叫来身边。


    “你坐你坐。”想到这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更是他未来的老师,陆尚对姜婉宁更是看重。


    “怎么?”


    陆尚笑了笑,张口又将餐桌上的事提出来:“我想着,科举考试急不来,可家里的情况却是明眼可见的,与其一门心思埋头在书本里,不如……先赚些钱,把家里的条件改善一二?”


    一个吃只鸡都要靠老人掏棺材本的农户,陆尚都不敢问,家里还有没有哪怕一百文的存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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