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如果说,要选项最适合池蔚然的运动,他应该练什么?
池爷爷还在的时候,曾经单独找宁潇笑眯眯咨询过。
那时宁潇十一岁,池蔚然当时还不爱动,能躺着绝不坐着,就那个死样子。宁潇虽然讨厌他,但是很尊重池爷爷,她没想到池蔚然的未来竟然也能轮到她出谋划策了!
重任在肩,宁潇苦思冥想了半天,说就池蔚然这个性格,要么射击,要么射箭。
她话音刚落,有人就拎着书包回了家,不冷不热地扔了句。
——找谁不好,找个体力永动机问。我是想锻炼,不是想送命。
宁潇也报以冷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懒得理你。
她跟池爷爷打完招呼,也拎着书包,高昂着头离开了。
但没想到,后来池蔚然真的都练了。
甚至到精通的地步。
这两个单项都不是完全靠体力的,跟性格、直觉都有关系,在静默中蓄力着一瞬的爆发。
至少十八岁那年,他们四个在纽约跨年时,宁潇在实弹射击馆亲自验证过。
她算是运动神经很发达的人,教练只教了二十分钟,她很快就稳在六环左右。
宁潇就在他隔壁,后面卸了装备,退到他身后围观。
池蔚然那年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八。
宁潇的目光放肆地从那双修长的腿一路往上,到骤然收窄的腰线,再到宽直的肩,本来抱着几分审视的心情,可惜那骨架和肌理线条都漂亮到无可指摘。
一个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存在。
他瞄准靶的瞬间,宁潇这个百分百运动脑注意力一秒转移。
池蔚然整个人都静到极点。
宁潇从侧面望过去,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也知道这种沉浸的状态不容打扰。
响声过后,硝烟散尽。
宁潇第一时间去问了靶,全在九环以上。
其实他扣下扳机前一秒,宁潇就感觉成了。
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就是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人跟器械都快合为一体了。
那趟旅行回去后,宁潇就把压岁钱全扔给了射箭馆。
现在看来,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竞争心理。
但同时,宁潇也知道这类运动高度依赖手感,越是年轻,优势越大。
——他竟然敢让路皓顶着苹果,站在五米外,
人脸都白了。
想到池蔚然可能会撒疯,没想到他直接拿了把弓。
池蔚然看着她沉下来的表情,视线在她面上停留了几秒,而后莞尔。
“你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不就是跟他玩一局吗,我们以前不也经常这么玩?”
宁潇挡在池蔚然跟前,一字一句,脸色阴沉:“你有病啊?”
池蔚然唇边的笑意没散,他耸了耸肩:“我又没强迫人家,不信你问。”
宁潇转头,看向路皓。
“你说。”
她声音很冷。
路皓本来就给吓得不轻,从没见过这样的宁潇,舌头更捋不直了。
今天这邀约,是一个业内大佬亲自打电话给他,说他可来可不来,自己有朋友缺个运动上的玩伴,路皓情场失意正烦着呢,没想到工作上掉这么大一机会,这眼看着人脉圈都要不一样了,立马忙不迭答应了下来。
来了以后,才知道是格斗。抱着大家都是坐办公室的应该差不多吧——这类侥幸心思,路皓投身八角笼内。
他感觉每块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勉强站直后,对方又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很欣赏他一般,提出了新的玩法。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
但是……
但是对方开得价实在太高了。
说是即时转账。
路皓都吓了一跳。
转念一想,就一箭,也不是真能伤人的箭头,这大佬说自己的技术精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而且,钱不钱的事小,要是把人得罪了,他今天这罪不就白受了。
要成为人上人,就会有千百个比前女友乖一百倍的女人等在前面。男人,成功才是最重要的。
、
抱着这个想法,路皓颤颤巍巍地选了个苹果顶上。
“我……我们就是一起玩玩,你别管那么多行不行?!”
路皓深吸了口气,冲着她吼。
宁潇伸开掌心,摁住突突直跳地太阳穴,轻吐出一口气。
池蔚然是他妈的妖怪吧,给人专喂迷魂药的。
“你就一定要玩这游戏是吧?”
宁潇抬眸,望着池蔚然的眼睛问。
池蔚然勾着笑。
“对。”
他的语气轻巧,也漠然。
池蔚然这个人她是了解的。
极度叛逆。
今天敢不让他做什么事,下次就给人加倍还回来。
宁潇默不作声地抿了抿唇。
她转身,走向跟池蔚然相反的方向。
“哎——”
远远观察的苏蘅担忧地蹙眉,还没彻底开口,就看见了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宁潇俯身,在地上拾起备用的传统弓,从一旁的箭桶里抽了支箭,再度转身时,搭箭、扣弦、开弓,所有动作行云流水,还没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瞄准。
下一秒,箭利落地脱弦。
那箭从路皓头顶的苹果上方擦过,划了一个抛物线,落在了地上。
……
因为路皓腿软,苹果也早滚到了地上。
宁潇扭头看向池蔚然。
“这样可以了吗?”
她没等池蔚然回答,扔了弓就走。
池蔚然笑意尽散,目光盯了她背影几秒,飞快跟上。
在刚出门口的转弯拉住了她。
“宁潇——”
池蔚然语气不善,但宁潇的反应比他大一百倍。
她回身,猛地甩掉池蔚然的手,眼底一片血丝:“屮你大爷的池蔚然!你是不是疯了!”
“你要发疯也他妈掂量掂量!”
“池蔚然你不是十八了,你搞清楚,你是成年人!”
她离池蔚然已经很近了。
池蔚然却还能更近一步,逼紧她到角落,垂眸,轻声问。
“成年人怎么了?成年人就是该挨打的年纪吗?
宁潇蓦地停下脚步,一把扣住了他的领口,用力将人拽过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池蔚然这双,她看了很多年的眼睛。
这双湖泊般深而幽的眼睛。
擅长藏匿,擅长伪装,擅长盖住绝望的眼睛。
“成年人,就不要为了一些垃圾葬送自己的未来。”
宁潇一字一顿,声音很轻,太阳穴却有青筋微微暴出。
“他要真出个什么事,你准备进去是吗?要陪葬也选个像样点的事——”
“宁潇,我们很久没见了。你忘了吗。”
池蔚然领口被她抓皱,但人反而冷静了下来,甚至轻笑了笑。
“我一直很擅长这个的。”
做事不计代价。
宁潇理智回笼,唰一下松了拽住他的领口。
“是我脑子有问题。”
她喃喃道。
“我不应该试图跟疯子讲道理。”
“知道就好。”
池蔚然又恢复了笑意:“好了,既然你自己解决了,我就去兑现诺言了。”
他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哦对,姜知瑶是不是来投奔你了?晚上叫她出来吃饭。泡面吃多了当心腌入味。”
宁潇已经没力气回击了,手挥了挥,精疲力尽:“快滚。”
池蔚然目送她离去,才抬手,指腹从锁骨尖极轻地滑过,视线沉静。
刚才,她指尖松开衣领时,不小心轻擦过了他锁骨。
很轻。没有任何重量,却像一束火苗,飞快燎原,吞噬所有隶属理智的细胞。
-
池蔚然回到场馆内,有人还缩在角落,双目失神。
一看到男人又折返,路皓松了口气:“您回——”
池蔚然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垂着眼,在手机屏幕上滑了几下,又翻过屏幕给路皓扫了眼。
意思是已经转账。
池蔚然他烂归烂,但很少骗人。
路皓喜出望外,撑着地刚想站起来,肩就被人摁住,又跌坐回地面。
池蔚然单腿蹲下来,冲路皓勾了勾唇,声音轻柔。
“路先生,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但如果你敢再在她面前出现。”
——!
一阵细微的破风声。
池蔚然捞过地上掉落的箭,看也没看,反手扎进地面软垫,刚好落在路皓无名指和小指之间。
“下次,”
池蔚然笑意深了深,甚至有两分孩童似天真的残忍。
“就没人能救你了。我说到做到。”
池蔚然在最讨厌宁潇的时候,也不想看到她挂彩。
有一年比赛,他提前去摸底,发现对手的教练很麻烦,是个不择手段也要获取胜利的人,偏偏对手又极有天赋,手还重,要是听了教练的建议……
宁潇那种进攻型风格,很可能要硬受着,如果伤重了,以后能不能上赛场都两说。
本来想提点她两句,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宁潇倒把他记恨上了。
麻烦死了。
池蔚然非常讨厌不够聪明的人。
比如宁潇这样的。
那么讨厌,目光却总忍不住跟过去。
他真是命里带宁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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