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好一会,辛怡捋清楚关节,原来是换门的师傅要求清账。


    事情还要从小区建成之初,业主们纷纷着手装修时说起。


    当时的物业是建筑商名下的,与这个品牌的防盗门建立合作,向业主推销有差价赚。当时小区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施工,秩序混乱,物业为敛财很多操作都不合规,包括直接向业主收取安装防盗门的费用,等品牌加盟方忙活完,才发现钱款没到位,加盟商也不过大学刚毕业,初出茅庐,完全没经验去处理这种事情,扯皮扯到现在,物业都已经更换过一茬,变成烂账一笔。


    王师傅觉得冤枉:“缺德事又不是我们干的,谁欠的钱你找谁要去,我们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换门的小年轻缓和了语气,“以前的事不提,以后可要当场清账,这都是血的教训,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


    王师傅为难,“难办了,业主光让我们联系更换防盗门,也没提钱的事情,最近太忙,我们也给疏忽了。”


    楼道陷入安静,甲胄骤然嚎叫一声,吓得人一激灵。


    王师傅跟工人们看过来,作为局外人的辛怡被注意到。


    王师傅神情一喜,“是小邢养的那条狗在叫吧,听声音,好像是在你家?”他一只手背到身后去,表现出事情落定的从容,“你跟小邢关系应该不错吧?”


    辛怡明白王师傅什么意思,不大情愿地应承,“门现在换上,钱我先帮忙垫付。”


    皆大欢喜,只有辛怡闷闷不语。


    门换好,辛怡支付掉费用,保留好收据,拍下来,发送给邢则。


    没想到两人间的第一条消息发的会是收据。


    从早上开始,这个人就在辛怡的脑子里安营扎寨,好奇心由此激起,冲着简约的黑白头像,辛怡手指点上去。


    可惜,朋友圈几乎是一片空白,唯二两条分享生活的动态,都是甲胄的仰视照。


    身为主人一早发现甲胄的个狗特色,照片将特点着重突出,因此,甲胄的头显得格外“秃”。


    辛怡没忍住,再度爆笑。


    门换好,甲胄也顺理成章被送回它自己的家。


    没等辛怡放松下来,隔壁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狗嚎。


    “嗷呜呜呜,嗷!”


    “……”


    她忍了忍,想着说不定待会它就能安静下来。


    没过几分钟,除了急促的叫唤,狗爪子刨门的声音清晰入耳。


    同时,辛怡感受到海潮般浓烈的恐惧、不安。


    屡次三番感受到情绪,辛怡重视起来。


    煎饼已经凉掉,外面包裹的纸皮浸了一层薄油,没胃口再吃,辛怡认命地用初始密码开门,又将甲胄接过来。


    盯着好奇探索新天地的甲胄,辛怡陷入沉思。


    人真的能够感受到动物的情感吗?


    跟甲胄相处,两次被它如有实质的情绪冲击到,回顾之前,体会到的好像都是动物的心情?


    辛怡轻按后脑勺,难道是上次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哪根脑神经在撞击中被搭错,致使她出现幻觉?


    苦思不出什么结果,辛怡招呼来甲胄,投入地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实验。


    当辛怡故意收起它的小零食,甲胄会着急,会生气。


    辛怡丢给它小玩具,一人一狗玩拔河,兴奋的情绪犹如秋日暖阳,将她们围裹。


    屡次三番得到验证,足以证明,她确实有能力感知动物的心情。


    这太意外了。


    辛怡呆坐沙发,六神不定。


    超能力?


    亦或是大脑功能得到意外开发?


    若说好处目前是未知的。


    坏处嘛……


    辛怡再度按压后脑,偶尔会感到头晕可能算一个,不过近期症状大幅度缓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余的,辛怡并未感受到任何不适。


    想不出结果,干脆就不想,她相信现代医学,既然检查结果摆在那里,医生说她已经痊愈,是健康的,那她就是健康的。


    至于多出的能力,细想的话,其实挺鸡肋的。对目前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


    一整天时间,辛怡与甲胄相处还算和谐。


    甲胄只要有人陪着,焦虑症状无影无踪,能吃能睡,好玩的是,每次开冰箱,无论它在做什么,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冰箱旁边。


    辛怡笑称为“冰箱召唤术”,频繁使用,乐此不疲逗弄甲胄。


    时近黄昏,甲胄不再理会辛怡,老老实实趴在门边,可能过去无数个傍晚,它都是这样,专心一意地等待主人出现。


    辛怡就近找了个位置,席地坐下,静静陪着,成全一只小狗对主人的拳拳思念。


    “放心,你的主人很快就会回来,把你从我这里接走。”辛怡把手指埋入甲胄浓厚的毛发当中,用力揉了揉。


    甲胄拿湿鼻子拱拱她,听到什么声音的它耳朵猝然一抖,几乎是无缝陷入疯癫,四只爪子在地板上乱七八糟一顿乱刨,几次高高跃起。


    辛怡有点傻眼,听到敲门声,焦头烂额去拧门把手。


    甲胄第一时间冲出去,重重撞到邢则身上。


    看到人,辛怡长出一口气。


    两人视线对上,邢则几次张口,无一例外,总被嗷嗷嚎叫的甲胄打断,它一点都不安分,跳过来跳过去,好几次踩在辛怡脚面上,还挺疼。


    辛怡忍着没去揉脚,视线下移,注意到邢则裤脚沾了点泥巴印,很浅,明明早上离开时,着装还很整洁。


    估摸着是赶回来时过于匆忙,不小心溅上的。


    辛怡嘴角上移,笑容欣慰。


    看来,等待是值得的。


    主人对小狗的耿耿忠心予以了最朴质的回应。


    他们在彼此奔赴。


    感动没能持续几秒。


    邢则忽而厉声:“给我安静点。”


    受不了甲胄聒噪,辛怡晃神的功夫,邢则捉住甲胄前肢,长腿一扫,将它绊倒在地。


    “……”


    辛怡无语至极。


    “……从三点多它就在等你回家,一动不动将近两个小时。”她俯身拍拍甲胄。


    可小狗并不觉得受到主人慢怠,尾巴开心摇晃,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见甲胄又有发疯趋势,邢则从辛怡手上接过牵引,强拽着它回家,“今天麻烦你了,钱已经转你,甲胄那堆东西我回头再来取。”


    门关上,辛怡咽回来不及出口的客套,转身回家时,收起从容面具,甩开脚上板鞋,急匆匆抓起搁置在换鞋柜上的手机查看。


    转账信息跃入眼帘。


    辛怡悬着的心放下,甚至还矜持地数秒等待,成功接收后,她微微一怔。


    “……是不是多了几百?”


    她几次比对收据数额,确定邢则多转给她几百块钱。


    正想提醒邢则是否转错,他的消息刚巧进来:“抱歉,今天有点忙,下班时才看到你的消息。”


    之后就没下文了,也没有为多出来的数额做出解释。


    看天色不早,辛怡忙着收拾无处不在的狗毛,干净利落截了张图给他,附上一个问号,一眼明了。


    等了又等,天色拉黑也没等来一句回复。


    辛怡视线落在那个“忙”字上。


    都是大忙人。过去沈熙如以追求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为目标,毕业后却全情投入到自家生意当中,比谁都敬业。


    茫然片刻,辛怡产生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隔阂感。


    惆怅总是在黄昏冒头,辛怡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上次沈熙如爸妈夸她厨艺精湛,事实如此,这是她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最引以为傲的一项生活技能。


    思来想去,辛怡选择包饺子。


    饺子包好之后,可以放在饺子盘里冻起来,携带很方便。


    辛怡清楚知道,沈熙如能做主将房子借给她住,中间少不了沈父沈母支持。相比之下,她所能做的回报微乎其微。


    辛怡做好计划,明天就把冻饺子给沈熙如送过去。


    和好面醒发时,抽暇联系沈熙如约时间。


    “啾啾你真好,我妈昨天还跟我夸你做饭的手艺呢。”


    辛怡腾出一只手整理台面,将备用的韭菜丢进沥水盆,“你问问叔叔阿姨,有什么忌口没,我打算包猪肉玉米粒跟韭菜鸡蛋陷的饺子,一荤一素,就是不知道叔叔阿姨喜不喜欢吃?”


    沈熙如夸张地吸溜口水,“我爸妈随我,什么都不挑。”


    辛怡被逗笑,“行,那我多做点,拿回去冻在冰箱里,想吃了就取出来煮一煮,很方便。”


    “那太好了,我知道,我是跟着我爸妈沾光,不是我跟你诉苦,他们最近可没少虐待我,一天三顿都是外卖,我年纪轻不害怕,他们年纪不上不下,正是需要注重健康饮食的时候,也不怕吃出个高血压高血脂。”


    约好时间,辛怡看看面盘里的一坨面团,觉得可能不大够,干脆又多揉一团出来。


    辛怡学着短视频操作,特意用菠菜汁跟胡萝卜汁和面,小苏打揉进面团固色,她一个人足以承包所有工序,且技艺娴熟。


    揪剂子、擀皮,光包法就掌握足有三四种。


    之前学习做饭是迫于无奈,逐渐体验到乐趣,辛怡很享受烹饪过程。


    饺子差不多包了有六十来个,辛怡打算先把自己晚上要吃的煮出来,等着水开时,她手上动作骤然一停,侧耳聆听隔壁动静。


    即便很轻微,仍然能够分辨出甲胄的脚步声,它正不安地来回走动。


    惶恐情绪延绵出枝枝蔓蔓,渗入窗台,涌入门缝,停落在辛怡身周。


    不安的嚎叫声响起,隐没于楼群间的落日都被烘托得黯沉诡秘,仿佛是狼人月圆变身的揭幕曲。


    辛怡无法坐视不理。


    将手洗干净,拍掉衣服上的面粉,辛怡走去隔壁敲门,“邢则,你在吗?”


    拍半天门也没等来回应,倒是甲胄,嚎叫转为急促的吠叫。


    “甲胄,我在包饺子,你吃过饺子吗?包好我可以煮一盘送你,就是不知道你的主人会不会允许你吃。不过我不嫌麻烦,可以专门给你包一盘狗粮馅的。”


    有辛怡陪着,听着她温柔絮语,甲胄受到安抚,安静不少。


    辛怡摸出手机,第二次给邢则拨去电话。


    这次他接得倒快,“我临时有急事出去了一趟。”


    至于是什么急事……


    头顶,最后一点昏黄天光斜穿疏枝,落在花坛角落,邢则一手持铲。


    面前是个小土坑。


    手机上,新消息的提示音孜孜不倦的响起,都是李润发来的消息。


    “你是说,你已经摆脱了河狸的本能,不过又换了一种动物?”


    “哈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不用再大冬天的去筑堤,结果转头又要去挖土,怎么那么好笑。”


    “这次是哪一种动物,我太好奇了,快说!”


    邢则嘴角轻抽,脸色有点黑,“鼩鼱,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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