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怡心力交瘁,上气不接下气。


    原地呆站片刻,稍稍整理穿着仪表,可额前碎发仿佛在同她较劲,沾了胶水一样黏在眉心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接近,才不情不愿毅然赴死般走向尽头。


    笃笃两声,辛怡眉眼乖顺地低垂,“不好意思,打扰下,我的狗刚刚跑进来了。”


    经过甲胄的铁头功考验,院长办公室的门如今是半敞状态,能一眼望到里面。


    辛怡小心抬眸,看到半幅身影。


    具体特征跟沈熙如带回来的情报高度重合,确实高大。


    她眉头微拧着,不大对劲,为什么会有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传送到耳畔,强力电流涌向心脏,辛怡愣在当场。


    不会吧……


    邢则熟练地应付热情的甲胄,没听到脚步声,奇怪地挑眉,视线直直落过来。


    辛怡表情茫然,似受到冲击,清透眼眸翻涌着巨浪。


    邢则不知所以,低头审视自己,想到什么,有所恍悟:“我没跟你说过我的职业?”


    良久,辛怡机械点头。


    邢则拍拍甲胄的头,迈着优越的大长腿上前,半挽衣袖的结实手臂伸过来,把门推开,下颌微敛,示意辛怡进来。


    辛怡就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关节耗损失灵,大脑无法读取正确代码,从行动到眼神,将僵硬演绎的活灵活现。


    邢则不合时宜地想到阿拉斯加树蛙,为了抵御寒冷,小小的树蛙会将自己“封冻”,全身上下覆盖厚厚冰雪,与现在的辛怡如出一辙。


    他忍笑,好脾气问辛怡:“知道我是宠物医生,冲击力这么大?”


    辛怡终于回神,眼神迅速扫过他身上那件白大褂。


    “你是院长?邢院长?”


    邢则颔首,“是不是甲胄不听话,非要过来找我?”


    辛怡心虚,手指掐住纽扣摩挲,“对,就是它非要来找你!”


    甲胄抬头,与她四目相接,辛怡毫不心软,一不做二不休告状:“它还把牵引挣脱了,差点变成流浪狗。”


    邢则很不客气,一掌拍在狗头上,声音严厉:“没收你今天的风干大鹌鹑。”


    甲胄:“……”


    傻狗似乎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知道自己蒙冤,仰着头嗷呜嗷呜嚎叫,扒住邢则的大长腿控诉。


    邢则被它缠得烦,故技重施又来个绊腿,结果甲胄身体不稳,带到旁边的椅子,上面的纸袋翻倒下来,露出护肤品的包装盒。


    辛怡视线落上去,这个品牌她认识,沈熙如常用,全套买下来要四位数之巨。


    价格多昂贵不重要,重要的是,邢则办公室为什么会出现女士护肤品,还是溢价严重的礼盒包装。


    辛怡心往下沉了沉,身上的束缚随之减轻,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倘若邢则身边有异性出现,那她跟沈熙如制定的计划是不是要告吹?


    在不知道邢则其实就是邢院长之前,辛怡可没少在他面前丢丑,不提暴露经济窘境那一茬,每天邢则送甲胄来上“日托班”,辛怡每次在他面前亮相,形象都很潦草,脸没洗,头发没梳,身上随意套着宽松家居服。


    更不要说昨天,拜甲胄所赐,邢则看到了不该看的。


    哪怕一再回避,辛怡仍旧不可控地回想起昨天的一幕幕。


    脸又烧起来。


    辛怡在打退堂鼓。


    邢则捡起礼盒,里外检查,确定完好无事,松了口气。


    辛怡望着此幕,蓄足勇气,尝试从邢则口中引出谋划宣告夭折的借口。


    “送女朋友的?”


    “送你的。”


    两人同时出声。


    巧合有点微妙,辛怡眸光颤颤,仿佛深受冲击。


    邢则看在眼里,收紧下颌才制住笑意,东西又往前递了递,“我让同事帮忙买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辛怡有些磕巴:“为什么送我?”


    问完便后悔,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昨天,甲胄差点把她内衣咬烂,当时邢则只是装作没看到,又不是真没看到。以他的处事原则,赔付是身为甲胄主人有责任要做的,才会有现在这一幕。


    有碍于性别原因,又不可能赔她一件崭新内衣,真这么做与调戏无异,所以他才会选择买护肤品。


    四位数的护肤品,辛怡倒是蹭过沈熙如的,价格如此昂贵,她只用过两次,沈熙如倒是不在意,可她不能厚颜无耻。


    邢则果然停顿,勾着袋绳的手指微曲,“就当我感谢你这段时间把甲胄照顾得油光水滑。”


    听到自己名字,甲胄昂头吠叫,毫不意外被邢则捏住嘴筒子,警告它小点声。


    辛怡想到甲胄怪可怜,不会说话就是这点不好,无辜背锅不说,还被主人拎出来当幌子。


    唇角抿开一点笑意,她同邢则心照不宣,也不再扭捏,干脆接过礼盒。


    “谢谢,这礼盒不便宜,我自己是舍不得买的,就当我沾甲胄的光了。”


    辛怡说话声音很小,心里不自在,脸颊仍旧烫烫的。


    心脏狂跳的余威并未消止,辛怡视线落在办公桌上面,几张相框零散排布,居中那张冲击力太强,她张了张嘴巴。


    邢则将相框拿起,尽量托高,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我从纪录片上截取的一段,蛇獴大战眼镜蛇,专门打印出来,这个构图是不是很有电影质感?”


    辛怡怕蛇,眼神匆促移开,脑海中邪恶竖瞳与漆黑鳞片挥之不去。


    没想到隔壁那张有过之而不及。


    邢则兴致不错,放下相框,又拿起旁边的介绍:“这是伯劳鸟,眼睛上的感光细胞非常密集,视力远远好于人类,欧洲那边的猎人在用猎鹰狩猎时,通常会带一只伯劳鸟,因为伯劳鸟视力好的同时,出于本能原因,非常怕鹰,猎人可以通过它转头方向,判断猎鹰所在位置。同时它还有雀中猛禽的称号,这张照片就是它在进食,伯劳鸟喜欢将猎物穿在尖锐物体上……”


    图片有些血腥,辛怡没再探究剩下几个相框,被一只亚克力盒子里的模型吸引。


    这模型古古怪怪,相近的结构串联而成,不长不短,不粗不细。


    “这是……”


    邢则掀开亚克力盒子,模型拿在手上,左右轻晃,沙沙声响起,“这是响尾蛇尾巴,是真的,你要摸摸看吗?”


    于是,他又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仿佛被冰封冻,而后飞速跳开,小脸白得像纸一样,拼命摆手拒绝,“不了,不了,你留着自己摸吧。”


    邢则被她不过脑子的话逗笑,笑容很隐晦,挂在唇角。


    “怕蛇?”


    辛怡眼神戒备,浑身僵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邢则,看他将那截蛇尾装回亚克力盒子。


    “怕蛇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邢则点头赞同,再次熟练地拂开甲胄凑上前的嘴筒子,严防它搞破坏,一看就是经历过不少教训。


    见他手不知道又要伸向何处,辛怡心惊,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借口开溜。


    焦灼之际,有护士忽然敲门而入,语气急促:“院长,昨晚入院收治的那条呛水金毛生化结果出来了,现在情况不大好。”


    邢则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神情紧绷,接过化验单,视线有条不紊地从一项项数据上扫过去,一边看一边朝外走:“现在联系金毛的主人,跟他说明情况,让他尽快过来一趟。”


    辛怡注意到甲胄要尾随过去,忙踩住牵引制止,晃晃手上的礼品袋,吸引它注意,“你的主人要忙,咱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重新拿好牵引,检查一遍锁扣,辛怡打量一眼办公室,风格很简约,与邢则家的装修风格相近,只是更为郑重,尤其一整面墙壁的大部头。


    视线在触及办公桌时,飞快挪眼。


    主人不在,她待在这里并不合适。


    辛怡牵着甲胄走出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女孩子,半举的手臂上落着一只鹦鹉。


    鹦鹉眼睛咕噜噜转动,毛色挺鲜亮,只是尾部光秃秃,支棱着一根残存的尾羽,看起来怪滑稽。


    辛怡被吸引住。


    小护士驻足,冲她露出温和笑容。


    辛怡好奇发问:“这只鹦鹉怎么了?”


    小护士答:“它叫呱唧,因为患有抑郁症的原因,身上的毛差不多都被拔光了。现在正在我们医院心理科接受治疗。”


    辛怡惊奇,原来动物也会得心理疾病,更诧异的是,有家宠物医院的功能挺多样。


    “你们医院竟然还有心理科?”


    小护士骄傲挺胸,“那当然,我们医院很厉害的,业内这个,拔尖哦。”她高高竖起大拇指。


    小护士这副不加掩饰的得意模样,倒是让辛怡想到邢则,他在饭桌上那句“从小到大,无论做任何事我都会要求自己做到最好”让她记忆犹新,憋不住露出浅笑。


    鹦鹉对好奇围着它打转的甲胄不耐烦,扇动翅膀,脚爪子横向移动,速度奇怪,转眼攀爬到小护士肩头。


    辛怡胆子大了点,凑近观察,“你说它有抑郁症?”


    小护士从制服口袋掏出坚果投喂:“鹦鹉得抑郁症挺普遍的,呱唧的程度不算严重,以前我见过更严重的,浑身毛都被拔光,光溜溜的,穿根棍都能直接架在火上烤了。”


    辛怡较真:“内脏没掏的话味道不会好。”


    小护士呆呆的,继而捧腹:“你说得对,我刚刚是不大严谨。”


    名叫呱唧的鹦鹉貌似听懂她们之间的对话,高高举翅,发出尖锐的鸣叫。


    辛怡猝不及防被它吓到,定睛观察。


    除去愤怒之外,她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才会跟小护士求证呱唧的抑郁症问题。


    辛怡不禁产生自我怀疑,或许她的特殊能力只是过度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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