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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Chapter 31

    ◎小丑◎

    「要记得吗?关于我们的纪念日。」

    只有学生时代才对聚众过洋节有热情。闻念上中学的时候学校命令禁止过圣诞节, 青少年一股子反叛劲儿,伙同一帮人上广场喷雪花用充气狼牙棒打架。闻意和彼时男友赵时雨在街边兜售姜饼人糖果和各式圣诞发箍,大赚特赚, 闻念当时就觉得节日是消费主义的下水道。

    后来大学, 闻念怂恿小珠他们一起摆摊, 专门捕获热恋小情侣,每次大赚特赚, 坐在马路牙子上数钱, 小珠都很嫌弃地让她去谈恋爱。闻念的确把钱花在了谈恋爱上,看漫画男女主角谈恋爱。

    自从工作,节日彻底与赚钱划上等号, 只不过是帮品牌赚钱,她拿固定薪水。她没有节日可过, 却很明白节日应该怎么过。

    节目组给出几部电影形象为参考,让每个人选择万圣节装扮。

    只有叶初对这个消息感到兴奋,说她从来没真正过万圣节。真正的意思是, 奇装异服cosplay。

    其余人比较关心的是为什么要去雪乡过这个节日, 那里的节日氛围不一定有都会浓烈,何况住屋别墅办轰趴绰绰有余。

    闻念把节目组的信传阅过去:“是度假周, 节日过后我们要在那儿待到录制结束。”

    第一季度假周嘉宾们去了海岛,闻念美美期待,购物车里放了好几套比基尼和墨镜。

    然而这一季去雪乡,只能默默把购物车的温度扭到零下。

    北疆边境小城已入冬, 雪场待开,大伙儿讨论起滑雪, 购买雪具一类的事。

    闻念收拾碗碟去岛台, 薛淼过来帮忙:“之前是没有万圣节活动的吧?”

    “可能吧, ”闻念扫视一周摄像头,小声说,“上节目前我才做了下功课,直接看睡着了。”

    薛淼笑:“你万圣节要办什么呀?”

    “这是可以说的吗?”闻念搞笑按了下额角,把洗涤剂抹到海绵上,拧开水龙头冲碗。

    “哎呀,你还贴着创可贴呢,我来!”

    薛淼着急地把闻念推开,动作很轻,让人闻到她身上甜软的香气。闻念只得在旁边清理擦拭,说出的话不知怎么有些违心:“你好照顾我们。”

    捕捉到“我们”一词,薛淼柔声说:“大家吗?还好啦。”旋即回到方才的话题,透露无奈,“我不知道扮什么好,可以给我参考下嘛?”

    “哪几部片子来着?”闻念看着手里的玻璃杯,不自觉学着放轻了动作。

    “吸血鬼,蝙蝠侠,爱丽丝……之类的。”薛淼观察反应一般瞧着她。

    她觉着擦碗的动作可能有点做作,恢复如常:“德古拉伯爵的未婚妻,叫什么来着,Winona Ryder那个角色。”

    “我适合吗?”

    一般这么问就是不合意,闻念又说:“白皇后?Anne Hathaway——”

    “都好华丽,不知道我撑不撑得起来。”薛淼浅浅叹气,“爱丽丝呢,怎么样?”

    “也不错啊,可爱。”

    薛淼抿笑:“那你想扮什么呀?”

    “我们亚比,那不得小丑女。”闻念说着笑,“再说啰。”

    薛淼点点头,抬头见一只手拎着几支玻璃杯过来。她蹙眉关切:“司偈,你真的还好吗?上酒精比碘伏疼,会疼很久……可惜只有酒精。”

    闻念忽然有点无语,合着没准备碘伏,还是她的错了。

    “他一八八壮汉,这点都受不了?”

    莫名挨呛,霍司偈扫了薛淼一眼,说:“一八八壮汉很好,劳你关心。”

    “什么呀,”薛淼轻声一笑,“转场去雪乡,不知道……”

    简直听不下去,闻念转身把餐盘整理到架子上。

    【或许,这就是顶级茶艺吗】

    【念念心大啊,完全状况外】

    【节目组安排这种对照有点……大美女只凭感觉,不需要钻营】

    【这俩本质一样,都只在乎自己要玩开心】

    钟声响起。

    住屋的最后一封情书要交给谁,成了每个人认真思索的问题。

    闻念大手一挥,很快写好,不想投递时与霍司偈狭路相逢。见她要去拐角的单人间,他偏身拦住她去路。

    “不是担心我一个人不方便换衣服,要不要帮我?”

    顶灯光照下,他轮廓愈显浓重,深邃额眉令眼眸陷在一片阴影里,探不清,只感到强烈的视线,好似会有一群黑蝴蝶涌出,将人卷席带离这个地方。

    闻念捏紧情书,佯作淡然:“没空。”

    霍司偈牵了下唇角:“豆包公主好了伤疤忘了痛?”

    额角一跳,闻念立即从空隙挤过去。

    那群黑蝴蝶飞了出来,缠绕着她脚步。每接近单人房信箱一步,心跳声愈过速,以至于捂着心口才惴惴不安地将信投递。

    独自缓和了会儿,拐回转角,远远看见三个男人,站位呈三角,谁都不肯退让。

    就像当初无心放出的飞镖,盘旋着终于砸到了自己身上。闻念再也没有看戏的心情,一步跨进就近的房间。

    叶初和薛淼正在收拾行李,怔怔瞧来。

    “怎么啦?”

    闻念虚掩房门,指了下露台门窗:“借过一下。”

    从露台回到房间,没想到路温纱大敞房门走进来。一阵穿堂风过,激起闻念一个冷颤。

    “关门。”闻念用唇语说。

    路温纱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反手甩上房门。

    砰一声响,在狭长的走廊回荡。

    【哈哈哈哈哈哈大路干得漂亮】

    【如果周姐在会更刺激】

    【确证了,霍少一个打八个,剩下一个打他】

    将信推进投递口,霍司偈淡然一扫,走向房间。

    酒精像烫开水,刺激着伤口,这会儿才缓和了些。他进浴室换衣服,咬着衣襟,右手拽衣领,艰难地脱下衬衫。

    运动受伤是常事,这点伤痛不算什么,可这次却有些难捱。

    集团内部臃肿繁杂,质疑他能力的不在少数,父亲默许他做一芥这个品牌,也是想试试他。从融资到产品,每一个环节他都亲自把关,对于乙方公司,更是谨慎采用一年制合约。

    彼时乙方公司出了个小错,宣传印刷品标语与竞品撞车,导致恶意举报,事情闹大了,生产线都被叫停。霍司偈四处奔波,亲自拜访各路大佬,勉强拿到模棱两可的应许。

    他太年轻,缺乏经验,但从小耳濡目染,明白一点,姿态愈低愈落下风。他端作风轻云淡,邀请一帮子弟去他的生日派对,届时打打德州-扑克,送些时髦拍品作伴手礼。

    派对筹措临时,请的都是圈子里的玩咖,定然能将人哄舒心了。

    听说乙方的人来致歉,霍司偈心说哪有空管他们,让张秘书回绝。没想到回到家,看见闻念。

    怎么会让一个设计师过来?霍司偈没搞懂,后来才咂摸出意思,人家是让女孩来投怀送抱的。

    霍司偈很恼火,不知闻念遭遇了什么,见人在一帮玩咖中间喝得晕乎乎,更火大,直管让阿姨将人遣走。

    平日里闻念看着有主意,实际笨死了,老实巴交地在门口等了一夜。他熬了大夜出来,那头把妹妹的衣服拿给贵客更换,这头还要应付喋喋不休的她。

    想说赶快走得了,回去好好一睡觉。

    她委屈巴巴地祈求他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公司是有更换合作商的打算,可决策会议上,霍司偈想到这一幕,想到这个曾用心画手稿,参与兔子玩偶设计的女孩,力排众议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只不过,到头来先放弃的却是她。

    合作的第三年,品牌营销人与广告商出席业界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峰会。

    闻念的头衔成了主设计师,代表团队上台领奖。他第一次见她穿正装,及膝包臀裙、黑色丝袜与高跟鞋,S型身段展露无疑,全场男人目光都在她身上。

    霍司偈莫名有点不是滋味,让张秘书拿来职员准备的花束,亲自上台送花。

    会后老总们小聚,一姐把闻念带到他身边,言语体面,这个笨女人浑然不觉,傻乎乎答应跟着他去应酬。

    平日里霍司偈绝不可能喝那么多,那晚为了给闻念挡酒,生生喝吐了。

    凌晨三点半,两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灌柠檬水,南方湿热的风闷得穿正装的他们像在蒸桑拿。

    闻念一喝酒就没心没肺,他领教过。那晚她变本加厉,埋头抱膝大哭,说以后或许不会负责一芥了,他轻轻拢她额边湿发,问怎么回事。

    然而她伤心不是无法负责一芥的项目,而是这三年为一芥服务太辛苦。似乎忘记和她说话的谁,她念叨着小霍总、小霍总,那个太子爷,

    抱怨他的苛刻,即使获奖也无法带来成就感的工作。

    她问,不是说赚钱是能快速复制大批量生产的商品,蜡烛这种考验原料,大多数人都不需要的东西,为什么要做?

    他说,心理学角度来说,人往往会通过浪费体验到存在的意义。

    她胡乱鼓掌说,dust in the wind,我喜欢那个味道。

    他适才觉得有点安慰,又听她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只可惜,前辈不能为我见证。

    她的前辈,她的师哥,那个天才设计师,三年前去世了。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霍司偈没有问。闻念靠着他肩膀睡着,就那么坐了好久,天边翻银鱼肚皮,他让张秘书和女助理送人回酒店房间。

    后来的半年,每次乙方文件送到运营部,霍司偈都会打开后台存档看一眼有谁的签名。

    像香氛蜡烛,燃烧着,浪费着。

    终于熄灭。

    张秘书告诉他,闻小姐离职了,是否还安排集团子公司的项目与他们对接?

    不必了。他说。

    dust in the wind,一阵风而已,留不下痕迹。

    他原是这么以为的。

    ……

    木桌烛火跳跃,酸橙香气弥漫。

    小珠几位友人传阅手机,当众观看CP视频,什么《真相是真》《真相是假》《千层套路》《狐狸精》,闻念扶额挡脸,后悔在休息日约他们聚餐。

    转场雪乡之际,节目组给嘉宾余留时间准备行装。难得没有摄像机跟拍,该很闲适的,反倒让这帮损友逮住了机会。

    “你看看啊,不然我投屏?”

    “我看——!”闻念忙不迭拿起手机,眼睛从指缝漏出来,一看视频里甜蜜的粉红花字就想掐人中。

    “这几个剪刀手好牛的,CP粉真是有福了。”小珠啧声,“该不会是小霍总买的吧?”

    闻念皱眉:“他哪有那么时髦。”

    公务员说:“羡慕啊?我给你报名!”

    小珠摇头:“我才不想被骂,说真的,被这么多人骂你没感觉?”

    美术老师说:“风浪越大鱼越贵!”

    众人无语。

    闻念把手机还给小珠,拍了拍她手背。小珠抿唇一笑:“哎呀,我有漂亮男模,日子滋润得很。”

    安静片刻,美术老师说:“下雪的时候,我们也回去看看师哥吧。”

    小珠轻应了一声,转而又说:“还好念念辞职了,广告,狗都不干!”

    众人笑起来,揭过话题。

    节目组发来提醒,闻念依依不舍告别朋友,和工作人员一道赶航班。

    为了制造节目效果,嘉宾们在万圣节活动上才能见面,除了各自的装扮,他们甚至不知道活动在什么地方举行。

    北国昼长,太阳落头,霞彩泼洒天际。闻念坐节目组的商务车抵达目的地,对镜检查了妆容,戴上猫眼面具,款款下车。

    冷风吹来,她打了个颤,问:“里面有暖气吧?”

    “当然了。”

    空旷原野上,遗留的俄式城堡耸立天际,粉紫色云层斜落,如魔女扫帚挥出的泡泡,将人笼罩在童话世界的气氛里。

    “Mic check,闻念就位。”工作人员拿着对讲机说话,示意闻念走向城堡。

    大门厚重,油漆玻璃,闻念抬手推开,立即感到一股古老的气息。

    灰尘扑面而来,暗沉的日光穿透彩绘玻璃窗破碎一角,映在大厅长阶上。拱顶浮雕堆积蛛网,四壁斑驳,空荡而昏暗的环境危机四伏。

    闻念迈步,听到落叶吱嘎的声响。她是cult片爱好者,曾为高中生姐姐和赵时雨的鬼屋约会保驾护航,当下看到这么花心思的布景,还有点兴奋。

    站在中央观察一番,她走向右边的通道。窗户全部封起来了,只有壁上烛台一点微光照映,依稀能酒红色地毯上的脚印,指引她穿过门厅,来到电梯间。

    手摇式电梯,锈红的铁门里深不见底。旁边高脚花台上立着印火漆的信封,闻念拿起来拆开,看到提示卡:

    Happy Halloween!风尘仆仆的旅人们啊,欢迎来到我的旅馆,祝你们度过难忘的一夜。

    注意!如果遇到旅客之外的活物,一定要即时拿出糖果。

    二楼房间里准备了糖果,房间钥匙在三楼酒廊,只能坐电梯到达。

    闻念腹诽,节目组搞什么,居然让人玩密室。不过就当团建了,她得尽快找到糖果与其他嘉宾,担负一个T(坦克)的重任。

    轰隆一声,闻念勐地抖了下。

    “吓死……”放下信笺,她紧紧注视着面前的铁闸门。

    电梯正在下降。

    一双皮鞋映入眼帘,男人穿着红色西服,头发梳背头,暗光里瞧不清模样。逼仄的电梯匣子迫使他屈身,他双手撑两壁,姿态张扬无比。

    咚一声,电梯回弹几许,完全落停。

    男人倾身,一张脸蓦然靠近,绿色头发梳背头,红唇拉长至颊边。

    是小丑。

    闻念下意识退步。

    唰——

    小丑近乎甩开门闸。他活动着脖颈,款步走出来。

    烛光拉长的影在陈旧的壁纸上晃动。

    这到底是嘉宾还是NPC,闻念想瞧仔细些,却不断退步。

    背抵木块钉死的窗棂,终于退无可退。

    小丑单手撑墙,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在尘埃里将人笼罩。

    闻念意识到什么,就听低沉的声音裹着热气落于耳畔。

    “Kitten,why so serious?”

    犹暗夜里一只手,攥紧了她心脏。

    作者有话说:

    kitten,小猫,称呼小孩或着亲密的人,比sweetheart更宠一点XD

    第32章 Chapter 32

    ◎猫女◎

    在还未适应的陌生环境里, 男人熟悉的声音,却又陌生让人倍感冲击,闻念险些爆粗口。喉咙干涩得紧, 汲不出一点唾液, 她深吸一口气, 将手按在他颈口。

    领结隔绝了他的脉搏,反而让她听到自己束身塑胶衣下的心跳。

    闻念故作淡然地扬起笑, 一个迷惑人的假动作, 逮住他领结将人拽开——

    霍司偈防不胜防,踉跄一步,抬头看她, 顺势抹背头掉落下的几缕发丝。

    怪他,这种时候还用皮囊蛊惑人心。

    “Cat got your tongue?”

    让猫咬到舌头了吗?闻念回以猫女的台词, 轻俏的语调。

    霍司偈单手拢领结,指弯虚抵喉结,锐利棱角给人视觉偾张。

    花白一张脸, 很难看清面部微表情, 只隐约感觉到他笑了下,有低哑的气音。

    【靠Joker和猫女!】

    【救命节目组好会玩啊啊啊啊】

    【以为第一季七夕游园会恋综巅峰了, 这一季简直了经费不要太足】

    【游园惊梦蛮阴森的,这次不会更……】

    【你懂什么是吊桥效应?】

    【摊牌吧!霍少你充了多少钱】

    【你俩搁这演上了是吧】

    【霍少说英语有点苏怎么回事?】

    【《欢迎来到哥谭市》】

    “Shall we go?”霍司偈直起身,眉梢一挑,颇像小丑准备使坏的样子。

    猫女连蝙蝠侠都打, 怎么能和小丑一起行动,闻念坚守人设, 刚要回绝, 想起古怪来:“你上去过了?”

    “我从另一个门进的, 爬楼梯到三楼,进不去。”

    “不对啊,提示卡说电梯直达三楼。”

    “有扇门,需要用道具打开。”

    闻念略一思忖,笃定说:“道具肯定在一楼,找到道具上三楼酒廊,拿二楼房间的钥匙取糖果。现在问题是不确定什么时候会遇到‘不给糖就捣蛋’的NPC,必须要尽快完成……”

    “你只遇到我一个人?”

    “你呢?”

    目光交换一瞬,闻念说:“好吧,看来我们要一起行动了。”

    霍司偈提起一盏南瓜灯走在她身旁,愈往深甬道愈昏暗,小小南光灯散发的昏黄光线只够照亮他们鞋前的路。

    “不害怕?”

    闻念“嘁”了一声,面前的门毫无预兆打开,一群黑乎乎的东西震颤着涌出。她一声大呼,回身怼墙壁。

    是蝙蝠,质感逼真,落到地毯上还有软胶闷闷的声响。

    霍司偈笑出声:“不是不怕么。”

    “这种虫子一样的东西……”闻念不再解释,颇为懊恼方才发出的粗鲁喊声。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漂亮,妈妈带着她出门总会受到许多夸赞,可是从某一天起,这变成了妈妈眼中的劣势。以至于她不得不压抑自己身上“女孩”的一部分,来讨妈妈欢心。

    她无法接受自己发出“女孩”一样的惊声尖叫,好像那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后来突破了观念桎梏,打小形成的条件反射却难改。

    若无其事的,闻念迎头走进门里。

    四壁灯烛映照,一面墙置放镜子与皮椅,台面上散落刮胡刀、剪刀与发油,灰很厚,难分辨是否布景。

    “应该是旅馆休息室。”闻念对霍司偈说。

    “找找看。”霍司偈快步走向另一面墙的木柜,闻念提醒小心,他笑,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接着便听到一阵响动,从柜子里发出来的。

    霍司偈搭上柜门的手一顿,闻念转身走来:“没什么大不了!”

    “那边……那边有人吗?”女人的声音隔着木柜传来。

    “谁?”闻念说。

    “念念?我是小水,我一进来就被困在这个杂物间了,应该是杂物间吧?只有这一扇门,我打不开……”薛淼语带颤音。

    闻念和霍司偈对视一眼,拉开柜门。柜子里悬挂毛发,怪渗人,背后隐藏的暗门发出叩叩声。

    闻念抬手勐地按住门板,悬吊的毛发飘荡在她手臂上,塑胶衣很薄,轻易感觉到毛发的触感。她闭了下眼睛,胡乱摸找开门的机关。

    整个人忽然被拽开,南瓜灯塞到她手上,霍司偈一脚踹门。

    衣柜抖擞,背后的人也吓了一跳,一声尖叫。闻念急切道:“哎你是没玩过密室——”

    霍司偈不管不顾,更大力踹门。

    咔哒一声,似乎有什么松落了。霍司偈倾身探过丛丛毛发,手肘撞击暗门,一把拉住背后的人。

    “啊——”

    一道人影从毛发里扑来,结结实实跌进霍司偈怀里。许是吓得不清,他松了手,薛淼还紧抓着他衣襟不放。

    看清薛淼那金色挑染双尾马,闻念握紧南瓜灯灯柄。

    “还好吧?”霍司偈抽身与薛淼拉开距离。

    “司偈……”

    薛淼按着胸口,惊魂未定,这才有心思注意他们的装扮:“你们是……”

    闻念吹了声口哨:“自杀小队世纪会面啊,本猫就退场了。”

    “去哪儿?”霍司偈握住灯柄另一端,笃然道,“找道具。”

    闻念冷哼着拽回南瓜灯:“Joker搞破坏啊,找什么道具。”

    霍司偈笑,舌尖轻抵唇角,愈显妆面夸张诡谲。

    “找什么道具啊。”薛淼捋了捋挑染双马尾,抬眸看他们,暗光里有种小丑女故意装楚楚可怜的感觉。

    闻念转身去理发镜前,解释他们的计划。

    “我拿到的提示卡说午夜钟声敲响,整个旅馆就会活起来。”薛淼一同寻找起来。

    闻念在另一头回应:“‘午夜’应该是代指——”

    “你进来的时候看没看到钟?”霍司偈的声音传来。

    大厅里有座自鸣钟,但没注意时间。闻念说着抬头:“我再去看一下。”

    蒙灰的镜子里,小丑女从一堆华服里搜出一只怀表递给小丑,指尖碰触,两人离得很近,比方才的拥抱多了分不寻常的味道。

    按节目组的调性,嘉宾今晚的装扮该是成双成对。既然有哥谭坏种,自然也有蝙蝠侠,闻念决定借口看时间,出去找寻别的嘉宾。

    “怀表是十点一刻,但走得很慢。”霍司偈不知她的想法,提醒说。

    “Okay.”闻念提着南瓜灯翩然离去。

    南瓜里是真的蜡烛明火,稍有一点风动就会熄灭,她小心地护着,穿过黑暗的甬道。

    大厅空旷,回荡着她高跟鞋的声音。日头已完全沉落,郁蓝色为高处的彩色花窗补上破碎一角,一眨眼,就完全黑了。

    仿佛巨大的黑纱,将整个建筑笼罩在肃穆的气氛里。

    闻念拢着南瓜灯慢慢走向台阶上的自鸣钟,座钟比想象的还要大,完全能塞下一个巨人。有了先前的经历,她疑心里头藏着人或NPC,保持适当距离,眺望表盘时间。

    奈何上头蒙了厚厚的蛛网,她只得放下灯,走到自鸣钟前,跳高挥开蛛网。

    “咚——”钟声悠长。

    声动巨大,令人耳朵嗡鸣,闻念定了定神,不死心这就到“午夜”,偏要看清时间。

    再次跳高,将蛛网揪下来,她退步拿起南瓜灯。

    自鸣钟指向一点三刻,早已过午夜。

    “不对啊……”

    密室里没有无用的道具,那只怀表的时间一定透漏了什么信息。电光火石之间,闻念反应过来,这是障眼法。

    钟声敲响之际,即是午时。

    完蛋,落单了,手里没有糖果。

    闻念快步跑下台阶,冷风推涌,呼啦啦一阵颤动,拱顶成群的蝙蝠飞落。

    【前方高能!】

    【弹幕护体啊啊啊啊】

    【真服了节目组搞这么恐怖要吓死谁!】

    【念念——】

    【卧槽谁来了】

    烛火熄灭,闻念松了手,南瓜沿着台阶掉落,可声音完全被蝙蝠群盖过,闻念疑心NPC就要出没,只想尽快找个蔽体躲起来。

    宽大斗篷覆了过来,带着人的体温,闻念嚎叫:“不带这样的,进来没有十分钟怎么就触发任务啊!”

    来人发笑,轻声说:“是我啦。”

    闻念一顿,回头看见一张抹白的脸,嘴唇翕张间露出獠牙。她松了口气,拢起斗篷遮头:“午夜了,你有糖果吗?”

    “什么糖果,我才进来。”

    闻念没空和他废话,带着人来到台阶下。

    倏地,大厅灯火连蹿亮起,玫瑰花瓣纷飞洒落。

    覆盖一地蝙蝠残尸。

    闻念茫然四顾:“什么情况?”

    “你的出场特效?”

    “我早来了,再说我是猫女……”

    斗篷笼着他们,离得很近。娄治轻轻呼气,垂落她头上的花瓣。

    闻念眨了下眼睛,看见甬道那边,霍司偈与薛淼走来。

    四目相对,有什么一触即发。他们还未来得及说话,大厅里一端传来尖叫。

    红皇后拉拽着疯帽子跑出来,见着众人又是一阵叫:“兔子来了啊啊啊,快跑!”

    人们缓缓挪退,还未完全信服似的。只见台阶扶手晃动着什么,紧接着,一群戴兔子毛怪追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电梯!”

    已分不清是谁的叫声,齐齐跟着闻念的指示跑向电梯间。

    电梯匣子逼仄,容纳两个人都够呛,遑论一行六人。闻念护在最后,只差一步挤上去。

    她赴死般张开双臂撑住电梯门框:“手摇的,快摇啊!”

    “进来!”娄治拽住她手腕,要将人拉进电梯。

    “你们先上去!”

    众人不肯丢下她,挤挤挨挨,将红皇后束腰大拖摆礼服下的裙撑骨架压出断裂的声音。

    “trick or treat?”

    “trick or treat!”

    兔子NPC蹦蹦跳跳,几步就要逼近。

    霍司偈从壁角挤出来,大手拦住闻念腰身,一个转身,将人换到电梯里。

    他大力摔合电梯门闸,如同出现时活动脖颈,狂笑着:“Go,my kitten.”

    闻念完全怔住了,只感觉腰身余留的掌心温度,好似皮鞭扼住了她。

    吱嘎吱嘎声里,电梯缓缓上移。闻念握紧铁门,躬身看着面前的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说了,兔子毛怪吞没了小丑的身影。

    “霍司偈……”

    “霍司偈,你还好吗?”

    无人回应。

    一股无力感从手腕脉搏爬上心口。

    第33章 Chapter 33

    ◎舞会◎

    【我承认之前对霍少大声了!】

    【钞人没在怕的, 不知道谁才是小丑哈】

    【呜呜呜司闻败类szd】

    【我不放手,和为你牺牲,差距就在这】

    【戏好多, 他牺牲什么了, 剧本不要太明显】

    这种感觉和那次赛车不一样, 她没有一点愤怒,或对谁的歉疚, 只是恐惧。

    明知道这是虚拟游戏, 兔子毛怪都是NPC而已,却唤起了她深层次的记忆:生活的不确定性,总在上演的失去。

    霍司偈被丢下的画面一直在眼前。

    电梯来到三楼, 所有人都没说话。

    实在是拥挤得紧,疯帽子催促前面的人拉开门闸。

    走神的间隙, 闻念才想起来辨认。疯帽子是蒋维,红皇后是路温纱。

    娄治拉开门闸,拦着闻念走出电梯。他们面前是酒廊厚重的门, 门上角蛛网牵拉, 红玻璃罩壁灯映着,神秘又诡异。

    整个容纳空间并不比电梯大多少, 很快有人发出疑问:“这门能开吗?”

    闻念立即看向小丑女:“你们有找到什么吗?”

    “嗯。”薛淼摊开手心的一把古董钥匙,“刚才司偈塞给我的。”

    是怎么在短暂一瞬里下定决心,条理清晰做出每件事的?他明明像个疯子。

    “试试吧。”闻念拿起钥匙,挡在最前面开门。

    娄治有意保护她, 拿过了钥匙。这举动令她心头发刺,以至于她什么也没有说。

    古董钥匙插进锁孔, 完全咬合。娄治连拧三转, 才听到门锁弹响。

    几人一齐推开了门。

    尘埃弥漫,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华丽的老彼得堡式酒廊,顶空悬垂蝴蝶,灯影之间好似仍在飞舞。

    玻璃柜里酒瓶子和古董瓷娃娃杂乱堆放在一起,琳琅满目。

    吧台上有只巨大的蜡烛,应该是艺术家手作,其实很融入场景,但闻念一下就出戏了。

    过于精巧就会留下人工痕迹,艺术生都懂这个道理。

    “哇,这些娃娃好恐怖……”蒋维赞叹道。

    “酒是真的哎。”路温纱全然不是那个在大厅被吓得尖叫的女人,牵着红皇后的裙摆,自然地打量周围。

    “久违的……你们来了!要喝点什么?这暴雪天,来杯伏特加怎么样?”

    吓人一跳。

    角落走来一位酒保扮相的MC,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似的,连腔调都带着译制片味道。

    酒保示意他们在吧台前落座,奉上酒单。

    “我想拿房间的钥匙。”闻念心系计划。

    酒保微笑:“当然,请让我先为各位调一杯暖胃的酒。”

    看来要喝了酒才能拿到房间钥匙,闻念只得在高脚凳坐下。

    酒单传阅过来,都是伏特加鸡尾酒,她忽然想起那晚在楼顶Bar,霍司偈要为她点一杯血腥玛丽,她嫌无趣。

    “Bloody Mary.”闻念说。

    “不能喝水吗?”蒋维后怕兮兮地说。

    “人就是给你壮胆的。”路温纱嘲讽。

    “你们刚从哪里出来?”娄治问。

    路温纱绘声绘声讲起她进来就是一间藏书室,解开机关到了偏厅碰上蒋维这个累赘。

    “他全程帮倒忙。”

    “我没有好吧,那个钥匙藏得很深……”

    “你信誓旦旦说时钟才十点过,到午夜还有很久。”

    人们说笑着,放松下来。

    酒保将第一杯血腥玛丽放到闻念面前,闻念两三口喝完,问酒保拿钥匙。

    “这么猛啊。”蒋维惊诧。

    闻念牵起一点笑,接过酒保递来的钥匙,附带红色门牌,2001。她挥了挥手:“先走一步。”

    进电梯才感觉到酒精上涌,不过这点量完全不在话下,走两步就散了。这样想着,来到一楼差点反胃。

    电梯门口的地板有血淋淋的怪物抓痕,做得怪真实,她胆战心惊地提灯映照,沿着痕迹一路来到大厅,从台阶上二楼。

    痕迹再难辨析,闻念思忖一瞬,先去房间取糖果。

    奇怪,房间上没有门牌。

    闻念尝试着用钥匙开每间房,都打不开。

    只余下封闭长廊最后一间房,传说中的尾房。闻念屏蔽掉听说过的都市传说,将钥匙插入门锁。

    咔嗒,锁开了。

    吱嘎……

    推开门,借着微弱的南瓜灯扫清房间里大概状况,单人床,沙发座,如同上个世纪的招待所。

    闻念直奔着目的,快速翻找一通,在洗手间池台上找到一罐糖果。小蝙蝠、南瓜、幽灵的形状,一摸就沾上糖渍,她抿了下指腹,一股不可食用的味道。

    还别说,如果不做成这样,她可能真的会吃糖果。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需要咀嚼释缓压力。

    她下来的目的是寻找霍司偈,现在拿到道具,可以安心返回大厅探索他的踪迹了。

    闻念抬头,从镜子里看见浴帘敞开了,一个兔子毛怪从浴缸里弹起来。

    “X你爸爸!”闻念破口大骂。

    “trick or treat?”兔子毛怪移动过来。

    闻念赶忙扔了一颗糖果过去。

    兔子毛怪微微偏头,发出空洞的声音:“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女士?”

    还真是见糖眼开啊!

    闻念脑子转很快,说:“Joker在哪?”

    “不给糖就捣蛋!不给糖就捣蛋!”

    “Gambling,Gambling,Gambling!”

    什么跟什么?闻念小心地往门边挪,接着问:“这里有赌场?”

    兔子毛怪蹦跳着靠近,并不回答。闻念尝试着再丢了一颗糖果过去,尸体果然回答:“上到钟塔,下到赌场。”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响起,一群兔子毛怪闯进房间。

    “我真的会谢……”闻念一一散糖果,夺门而逃。

    兔子毛哄抢糖果,暂时没有追来,闻念奔跑的动静却吓坏赶来取糖果的嘉宾。

    尖叫在建筑穹顶回荡,闻念一面跑一面朗声说:“趁现在快进房间拿糖果!一颗糖可以换一个问题——”

    回字长廊一处折角终于出现步梯,狭窄台阶上歪着斜着抱酒瓶的兔子毛怪,似乎喝大了,闻念放缓脚步靠近,想着是否会惊动它们,刹那间,一只毛怪站了起来。

    如反重力的多米诺骨牌,兔子毛怪接连跳起来,呼喊不给糖就捣蛋的咒语。

    闻念瞄了眼手里糖罐,一只给一颗也不一定够。她退了两步,一个抛洒糖果的假动作,趁毛怪们转移注意力的间隙,从旁边挤上去。

    它们体量大,挤挤挨挨堆过来,一下挡了去路。

    时效性是密室游戏重要的一部分,不能拖时间,闻念只得洒出大把糖果。兔子毛怪乖顺地让开路:“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Joker还好吗?”

    “Gambling,Gambling!”

    它们叽叽喳喳重复这个单词。

    闻念眉头紧皱,快步爬上钟楼。

    这里是建筑最高点,平原旷野笼罩在漆黑夜色之中,冷风从四面八方来。大口古钟之下,一条木与绳搭就的梯子直垂,不知底下有多深,像个无底洞。

    寒噤让人惧意横生,闻念犹豫了。

    说到底这是恋综,不会玩多大,何况以霍司偈的身份,节目组应该会保证他的安全。

    可是……

    他是为了换她才落入毛怪手中的,他手臂的伤还没好,现在怎么样了?

    一瞬间,曾经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浮现。

    其实,他对她一直不错不是吗?

    现在能够救他的,只有她了。

    闻念咬住糖果罐,咬紧,爬到绳梯上。绳梯有安全扣,结实挂在墙壁上,并无飘荡之感,可身体悬空还是让人害怕。

    【真的不是在看恐怖游戏实况吗】

    【玩太大了吧,好危险!】

    【天啊她好爱他】

    【真的绝了,只有危机面前才能体现真情】

    【这没什么吧,他俩有过交情】

    【谁懂啊不是豆包公主是骑士!我们蛋卷王子的骑士呜呜呜】

    【爆笑……黑暗骑士之猫女营救小丑】

    钟井探出兔子毛怪的身影,终于说人话:“小心啊,下面有人接应!”

    闻念定了心,顺利落地。一旁守候的兔子毛怪送来南瓜灯,作为交换,闻念给了一颗糖果。

    “Gambling!”兔子毛怪指向前方敞开的窄门。

    进来是间昏暗的后厨,台面上一水儿恐怖道具,闻念视若无睹,学着霍司偈的样子拿平底锅砸出口的门。

    黑暗料理的浆液四溅,她反手抹去颊边的一点,深吸一口气,走进赌场。

    闪烁荧光的老虎-机形成一条通路,跟着指引,一个巨大俄罗斯-□□赌桌出现在眼前。

    霎时,顶灯亮起。

    闻念眯了下眼睛适应光线,如筹码般叠垒的糖果堆后,小丑被绑在椅子上。

    衣衫残破,绿发凌乱,红唇妆糊花了,看起来颓唐又狂气。

    不知是第几次提醒自己这不过是游戏而已,可看到他落下风的模样,她竟觉得抱歉。

    “Hi,Joker.”闻念抬手,勉强扬起一点笑。

    霍司偈缓缓抬头,笑意难辨。

    穿燕尾服的女荷官入场,从容地洗着手中一幅扑克:“午夜已至,小丑没能用糖果取悦旅馆的主人,被抵押给了赌场,你是来救他的吗?”

    闻念很想吐槽节目组中二过头,说出的话却是:“要怎么做?”

    荷官比了个手势,示意闻念入席,闻念坐在霍司偈身旁,轻声问:“还好吧。”

    节目组还有点人性,避开了霍司偈受伤的左臂,没将人绑太紧。他抬手搭桌沿,换了个松弛的姿态。

    “真的要救我?”霍司偈捎带一点笑,离近能看清了。

    “说什么废话。”辛辛苦苦跑图是为了谁,闻念睇了他一眼。

    荷官淡淡一笑:“你确定眼前的Joker,是你以为的Joker吗?”

    “不是吗?”闻念紧盯着小丑,怎么看都是霍司偈啊。

    “手中的糖果即是你们的原始筹码,赢得足数的筹码,可以换取小丑的自由。但,也可以换取硬币。”

    硬币前期作用于电话亭,向心仪对象的N追加提问。而十枚硬币兑换“船票”,指定对象约会,对方不能拒绝,在终选日之际使用可谓绝杀。

    闻念不在乎结局,硬币拿来无用,打定主意要救人。

    “开始吧!”

    节目不宜宣扬赌博,采用经典的酒桌游戏“国王游戏”。不过要玩家先下注,再抽牌,每张牌代表一个“大冒险”,若玩家完成任务,根据在座玩家投票率发放相应倍数的筹码,拒绝任务,则没收筹码。

    此前节目组设计的酒桌游戏没只有真心话,没有大冒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尺度不过尔尔,闻念很自信,下注全部糖果:“一局定胜负。”

    霍司偈笑着睨了她一眼,似乎意外她竟是一个□□的赌狗,可见骨子里疯狂。

    闻念倾身抽牌,翻过来一看,牌花绘兔子小丑。

    荷官发布任务:“选择在场一位嘉宾——扑克牌吻。”

    在场就只有霍司偈一位男嘉宾,闻念懵了。

    “不肯救我了?”霍司偈轻声说。

    闻念捏紧扑克牌,淡然道:“这有什么。”

    霍司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低下头,将扑克牌按到他面上:“你闭眼。”

    赌场里暖气充足,他身上萦绕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她缓缓,缓缓地凑近——

    身后赌场大门轰地打开。

    【尺度这么大???】

    【节目组疯了吧!硬凑CP也不是这样的!】

    【我支持!!!】

    【别打断啊啊啊】

    【天空一声巨响,蝙蝠侠闪亮登场】

    【哇哇哇这是什么神级修罗场】

    风裹挟金箔灌涌,斗篷飞舞,暗影里蝙蝠侠一步步走近。

    来到灯下。

    霍司偈掀起眼帘,勾起了唇角。

    蝙蝠侠紧身塑衣勾勒腹肌,蹬战靴,看起来比平日里还高大,即使戴着面具,也一眼认出这是游泳运动员赵靖泽。

    正巧任务这一幕让人撞见,闻念不知作何反应。

    荷官淡声拱火:“要更换任务对象吗?”

    那怎么能够,还不如霍司偈。闻念正想着,脸一下被掰过去,唇压低扑克牌。

    四目相对,浑然看不清,只感觉鼻尖相触,温热呼吸快要融化面具。

    闻念猛地抽身,险些带着椅子翻到。赵靖泽一把抵住了椅子,扑克牌翩然落在三人的阴影之间。

    另一端,其余嘉宾接连出现。他们老老实实解密,从酒廊找到后厨的通道过来,面露后怕之色。

    “好恶心那个厨房……”

    “我靠你们都在这儿啊!”

    四壁灯盏悉数亮起,赌场明亮了几分,荷官请众人落座。

    赵靖泽坐在了闻念左边,娄治迟一步,坐霍司偈旁边,薛淼次之,接着是周清晖与蒋维。

    路温纱挑眉一笑,施施然在赵靖泽旁边落座。

    闻念迫切需要转移注意力,说:“小叶没来吗?”

    走廊传来巨大响动,一对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跑进来,用力关闭大门。她们比《闪灵》格雷迪双胞胎常见的扮相更恐怖,眼下淌血,一时难以辨析是嘉宾还是NPC。

    其中一位压了压心口,在赌桌一角落座。另一位在旁边坐下,面无表情。

    “什么情况……”蒋维挨紧周清晖。

    周清晖扒拉开他的手,说:“是小叶。”

    叶初和工作人员一起扮的双胞胎,路温纱立即掌握重点,问荷官:“岂不是有角色优势?”

    叶初冷静地说:“我们两个人,但只有一盒糖果。”

    叶初还有一罐完整的糖果,其余人或多或少给出去了一些,只有闻念,糖罐里空空如也。

    荷官点清状况,宣布小丑重获自由。

    方才在酒廊的人猜到闻念是来找人了,却不知牺牲这么大。路温纱戏谑:“猫女,哥谭市的和平毁在你手上了。”

    闻念尬笑两声。

    荷官介绍了规则,又说:“猫女没有筹码,已出局。”

    “我分你一点筹码?”赵靖泽低声说。

    闻念摆手:“玩很大的,顾好自己。”

    新一轮牌局开始,点数愈大,任务愈花。有的人下注保守,愿意舍弃筹码,有的人索性放弃,反正也不想兑换硬币。

    最后牌局只余周清晖、赵靖泽和娄治。

    娄治抽中兔子鬼牌,要选局中一位男嘉宾做扑克牌亲吻。

    众人松快起哄。

    另外两位男嘉宾满脸写着拒绝,娄治无可奈何,只能输掉筹码。

    轮到周清晖抽牌,梅花K,危险程度不亚于鬼牌。

    只听荷官宣布:“与另一位男嘉宾用扑克牌贴面,一分钟内不能让扑克牌掉落。”

    只是想象就知道那画面有多尴尬,都以为周清晖会犯难,不料他拿起扑克牌起身。

    “不是吧,兄弟……”赵靖泽无语。

    可作为被选择的对象,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禁欲神父装扮的周清晖来到蝙蝠侠面前,隔着扑克牌与他耳鬓厮磨,远远看着都能感受两个大直男的僵硬。

    叶初没忍住笑出声,众人也不再藏着,哄然爆笑。

    【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或】

    【蝙蝠侠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不是他死就是他死】

    【我要Joker大战蝙蝠侠,不要喜剧!!!】

    余下的任务成了两人间的对决,周清晖最终在体能任务上败阵。

    赵靖泽赢得八倍率筹码,直接兑换八枚硬币。

    如果叶初助攻,将以前获得的硬币给他,他就有指定约会的特权。

    “我要行使兔子权力。”霍司偈发话。

    目光齐齐看来,闻念惊讶:“你有什么——”

    霍司偈轻点桌台,从糖果堆里摸出一张空牌,唇妆衬出放肆笑意:“真正的兔子牌,任意发号命令。”

    荷官道出实情,小丑在被带来赌场的时候,与旅管主人做了交易,以灵魂押注,换取最重要的底牌。

    闻念嘴唇翕张,震惊:“你有底牌,还要我救你?!”

    霍司偈斜睨过来,好整以暇道:“你甘愿,不是么。”

    为了让她输掉筹码出局,可谓煞费苦心演戏。

    赵靖泽反应过来,霍司偈预料到他想夺得硬币,一直以扮演出局者作壁上观,而现在才是真正的对决。他不甘示弱:“任务全部都亮出来了,你难不倒我。”

    霍司偈将兔子牌交到闻念手中:“Catgirl,选择权在你,不会让大家失望对吗?”

    他说的是“大家”而非“我”,更教人为难。

    闻念低声说:“为什么给我。”

    “我的灵魂因你而真正自由。”霍司偈中二道,目光紧盯着赵靖泽。

    合宿是让人从日常细节观察一个人,通过各式游戏,更能深入了解一个人的思维逻辑,如何应对风险,对娱乐报以什么心态,甚至性格暗面。

    霍司偈无疑是一个玩商很高的人,敢冒险,有创造力,能够在规则之中找到致胜通路。

    何止平衡工作与生活,他在任何环境里都玩出一套活法。

    闻念感到强力的精神刺激,过电般,唤醒她灵魂深处与世事切实碰撞的渴求。

    “既然如此——由我来行使兔子牌的权力。”闻念抬眸,“请在场男嘉宾将手中筹码奉献给你的N,以你希望的亲密仪式。”

    众人哗然。

    【赤鸡!!!!!!】

    【这俩疯批我服了……】

    【节目组:能不能让我发声啊】

    【荷官都给吓傻了】

    荷官按住耳麦,聆听节目组指示。节目播出一期公开一对N,到目前已悉数公开,正是向嘉宾们公布的时候。他们准备了采访VCR,在下一个环节播放,但闻念的提议侵略性十足,可以让观众看到每对N的情感程度。

    导演组紧急商定,变更环节。

    赌场大门打开,一群兔子毛怪提着灯南瓜灯进来。

    迷雾之中,头顶光辉的圣母徐徐登场。

    “这么精彩的时刻,怎么能少得了我。”周希年牵了牵裙摆,在空位落座。

    娄治微微变了脸色。

    闻念明白了,玫瑰花瓣是节目组给吸血鬼与猫女的浪漫情景。而后再让圣母出场,制造大三角修罗场。

    只不过事态超出了控制,本季嘉宾都是硬骨头,不肯受控于节目组的剧本设定。

    灯光暗下来,只有南瓜灯照映。

    荷官坐下来,请各位看向银幕。

    闻念和霍司偈出现在屏幕里,他们一来一往的呛声引得众人发笑。

    现在二人手里都没有筹码,无需交换。

    紧接着是周希年和娄治的采访,银幕里周希年红了眼眶,放不下,却又不知能为复合做什么努力。看得人很是唏嘘,赌场里静悄悄的。

    蒋维多情地抹了抹眼角泪花,只听荷官请二位上场,交换筹码。

    周希年和之前判若两人,正如睥睨凡尘的圣母,神色冷淡。娄治上前,下定决心般说:“我的筹码,给你。”

    周希年冷笑:“你的筹码,我用不上。我们的七年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你宁愿为认识十四天的人努力。”

    “希年……”娄治蹙眉。

    “阿治,我以后不会这么叫你了。我们之间的一切,统统换你——”周希年说着,使劲给了娄治肩头一拳。

    娄治一个趔趄,抬手捂住肩膀。

    “这就是我和他的‘亲密仪式’。”周希年越过半空,看向闻念。

    黑暗里,闻念感觉到有只手轻轻覆盖住了她的,像是宽慰,很快又抽离。

    下一个采访画面,周清晖等来薛淼。薛淼是图书编辑,她的岗位可以接触到各行各业的人,筹备建筑类书籍时,结实作为顾问的他。

    他们比熟人更熟,却又不是能袒露的秘密的朋友。

    暧昧关系昭然若揭。

    众人早对“鱼塘里来了条鲨鱼”有所察觉,期待周清晖会做些什么,哪知他大大方方说:“加上之前的,我手里的硬币能兑换船票,我愿意把你给你,即使……。”

    薛淼习惯性将头发别至耳后,才发现今天扎的双马尾。隐隐乱了方寸,她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周清晖摇头,牵起薛淼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不会再做什么。这样的话,你能看到我吗?”

    赌场响起一阵低呼。

    薛淼想要反握住周清晖的手,可他已然松手。

    指腹缓缓划过掌心,好似那么多的记忆,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银幕一暗,再度亮起。

    叶初与赵靖泽的关系揭晓,青梅竹马,一静一动,反差强烈。

    赵靖泽带着斗篷上场,大喇喇地说:“兄弟,我这好不容易到手的筹码给了你,怎么办?”

    叶初笑:“你就不想帮我?”

    “那可以啊。”赵靖泽招手,“来来来,抱一下。”

    二人虚抱了一下,庆祝纯粹而深厚的友谊。

    闻念没想到是他们青梅竹马,更好奇最后一对N的关系了。

    【破案了,只有小叶和泽哥纯纯友谊,别的都……】

    【啊,我嗑青梅竹马】

    【小叶之前说自己不是那个聪明人,是有喜欢的人吗】

    【很明显啊!!!】

    【卧槽新的大四角】

    【大路上恋综来干嘛了?】

    【看老同学装逼吧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对采访,路温纱可谓大姐头的全面压制,平常蒋维还能和路温纱调侃一句,二人私下相处,蒋维全程恭维,大气不敢出。

    他们是斯坦福MBA班的同学,蒋维帮路温纱做小组作业,偶尔出席活动,路温纱也叫他来挡桃花。

    二人看起来没什么情谊,比真正的商业CP还像甲方乙方。

    可眼下,蒋维搓着手站在路温纱面前,不知怎么让人看出纯情小狗的感觉。

    他喜欢过她,在很久以前。他不确定现在是否还惦记着她,可时光流逝,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只能藏在躲闪的眼神里。

    “我crush过你。”路温纱此话一出,众人惊掉下巴。

    蒋维整个人凝固住了。

    “你还是很可爱的。”路温纱笑了下,拽过他的领带,在他额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蒋维肩膀微耸,仓皇无措,倒有了点疯帽子神经质的感觉。

    “我,我可爱啊……?”

    “帮我写paper的时候最可爱。”

    众人爆笑。

    蒋维瘪唇,无语地回到座上。

    银幕暗下去,赌场中央的迪斯科灯球点亮,五彩斑斓的光点游弋在每张脸孔上。

    欢快乐曲里,荷官说:“Oh,皆大欢喜!该是舞会时间了,跳完这支舞,天就亮了。”

    话音未落,说时迟那时快,路温纱来到赵靖泽身旁,握住了他的手。

    赵靖泽恍然地起身,跟着路温纱划入舞池。他回头寻找闻念的身影,却发现闻念与旁边的男人窃窃私语。

    “我不会跳舞,但你愿意和我跳舞吗?”

    霍司偈抹了下背头,推开座椅,以极其标准的姿势向闻念递来手心:“My pleasure.”

    闻念笑着搭上他的手,好似踩在冰刃上,轻盈地转了出去。

    舞步交错间,闻念与赵靖泽面对面,倏而又转回霍司偈怀中。

    “闻念。”一整晚,他终于叫了她的名字。

    左手不曾受过伤一般,紧紧握住她腰身。他贴着她面颊,低声说:“我可以理解,今晚,你对我也有些心动吗?”

    作者有话说:

    张秘书:少爷情话攻势,搁下又该如何应对(姨母笑)

    第34章 Chapter 34

    ◎引诱◎

    「从前车马慢, 书信远,一世人。」

    香槟开瓶一样,心底惊声尖叫, 冒着泡泡翻涌。

    闻念却没办法回答yes or no。

    “……我们才熟悉起来不是吗?”想要让对方确信这话, 闻念稍稍抽身, 抬起眼眸。

    光斑似美丽的热带鱼,在霍司偈糊化的小丑妆上游来游去, 他的眼睛变成蓝色, 比平常看起来更神秘。

    他没有说话,令人不安。于是她开始漫无边际地找话题:“其实我曾经很讨厌你这张脸。”

    霍司偈感到意外又好笑。

    “凌晨三点的写字楼就是我逃不出的密室,很多焦虑的时刻, 我会像灵魂出窍那样想甲方爸爸现在在干嘛?派对上喝香槟,地中海晒日光浴, 还是在家睡觉?那更让人憎恨。什么出生在罗马,我不需要,我只需要睡觉。”

    霍司偈微微蹙眉:“有这么辛苦?”

    闻念莞尔:“我知道, 你也有通宵工作的时候, 飞长途参加活动,无数会议等着你, 一刻不得闲。这就是最气人的地方,你依然精力充沛,像每天睡够八小时,十二小时在种满柠檬的院子里散步, 还有两小时,不知道, 逗小狗吧?”

    “我家没养狗。”

    “那真是遗憾。”

    “你喜欢小狗?”

    “不, 我喜欢大型犬。”

    霍司偈若有所思, 闻念又说:“但比起养狗,还是养猫更好。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

    “你是需要,还是不需要宠物的陪伴。”

    不知道话题怎么到这儿来的,闻念仔细想了想:“不需要,弄得到处都是毛,我可能会崩溃。你不知道那种假装有意义的工作有多折磨人,传统广告公司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的同事没有一个情绪稳定,我们每天不是互相谩骂,就是在背后诋毁。”

    “所以你喝酒。”

    “对,所以我喝酒。”闻念想起来,轻笑,“今晚我喝了Bloody Mary.”

    舞曲结束,天亮了,古老的旅馆陷入沉睡。

    【呜呜呜怎么有种假期结束的感觉】

    【大家都玩得好开心】

    【哇下雪了?!】

    【情书的空镜yyds】

    【啊啊啊情书恋综分书,我又期待了】

    一车人回到现实,在朦胧夜色里奔向更深处的雪乡。

    闻念累坏了,卸掉cosplay妆造没有再化妆,面具闷出额角痘痘暴露在阅读灯下,嘴唇微张,陷入酣睡。

    公路崎岖,巴士碾过下沉路段,车身震动,玻璃哗啦啦抖擞。头磕到车窗玻璃上,闻念茫然地醒来。

    窗上一片雾气,她抹开,看见沉郁在蓝色里的细微雪花。雪花落在窗玻璃上,慢慢消融。

    慢慢从那深蓝里看到倒映,在她身后,过道另一边,那个人模糊的侧脸。

    密集的恋爱游戏过后,每个人都到了需要平静的时刻。巴士里空气很干净,只有淡淡香气,那些躁动心绪都在前行的呼啸声里洗了个干净。

    闻念轻轻在玻璃上哈气,画出没有意义的线圈,又擦干净。他的身影始终在那一块干净透明的玻璃里,像只有她知道的水晶球。

    雪花又落下来了,落大了,路面结起霜。

    巴士停了下来。

    “封路了?”

    “还没,现在还能进。”

    “里头雪厚了,怕是不好开。”

    “还是叫醒他们吧?要选小屋……”

    “凌晨了,疲劳驾驶危险,等到了再说……”

    外头传来细碎的讨论,风一吹就散了。

    巴士继续朝前开,闻念却再无睡意。

    凌晨两点一刻,巴士落停,场务催促一行人下车,赶羊群似的赶进大雪之中的村落。

    雪覆盖道路,低矮的小木屋星罗棋布,风雪里昏黄的光飘斜。

    闻念知道北部冷,可疏忽了这边夜间已至零下十多度,何况今天大雪,空气像冰刃只朝人劈来。她只套了件夹棉摇粒绒,冷得打哆嗦,牙齿也发颤。皮靴里的双脚就像冷冻过的死物,可还能感觉到刺痛,走一步心里就要缓一下。

    想叫工作人员把行李箱给她,立马换上厚的衣服,可工作人员说行李早前就送到小屋。

    闻念张望着在人群中寻找霍司偈的身影,看过去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好不容易逮住他一点,发现他在打电话。

    他单手按额角,有些不悦,大约是紧急的工作电话。何况他听了她说的“车直达目的地,木屋有壁炉很暖和”,也穿得单薄。

    凡事找别人的错就对了,闻念在心里咒骂透漏消息给她的赵时雨。

    艰难迁徙着,赵靖泽找到她,二话不说就把国家队长款羽绒服披在她身上。

    “你……也太硬核了。”闻念定睛瞧他,挂一件宽松体恤,如幡帛猎猎。她立马就要把羽绒服还他,“不行你这——”

    “穿着。”

    推诿之际,路温纱几步走过来,将驼绒大大披肩罩着赵靖泽:“演偶像剧进屋了再演,走,一个都不能少。”

    二人都无法拒接。

    闻念亦步亦趋,来到主屋。

    壁炉烧柴火,堆了松果,空气里弥漫一股火烧香气,散去了人们身挟的风尘。闻念立即把羽绒服还给赵靖泽,两只手推抱一团衣服,霍司偈走进来就看见这一幕。

    闻念摸了下鼻子:“外面冷。”

    “嗯。”霍司偈手机没电了,找蒋维借了充电宝。

    闻念鼓了鼓腮。

    新的入住指南,大伙儿传阅,又开始躁动。

    每两到三位嘉宾住一栋小屋,门铃响起时,将情书交给邮差,情书次日早晨送达;

    每日收取情书后,全员共进早餐;

    ……

    节目组特意注明“不得拿取他人情书”,还为每个信箱准备了精美的锁匙。

    不知是忠实于“从前慢”的设定,还是意有所指。

    周希年拿到一把玫粉色锁匙,冷嗤一声。

    【我可以受委屈,但你不能动我CP】

    【有没有一种可能姐真的放手了】

    【大家都铁了心幸福,只有姐铁了心孤独】

    【不是可以男女混住吗?流程都走过了还装什么矜持!】

    【这是风景区不是无人区】

    小屋环绕主屋,距离都不太远,但天气冷,每天早晨要过来吃早餐,都想再近一点。

    近的两栋木屋让给了女嘉宾,闻念和路温纱一栋,其余人一栋。

    老冤家彻底分开,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霍司偈和周清晖一栋,由于是三房,赵靖泽被迫加入。

    蒋维背过身去说可以和他换。左右都是掣肘,三房还是好过两房干瞪眼,他没换。

    各自提着行李箱回小屋。

    粉雪细软,一脚下去一个窟窿,闻念一手提皮箱,一手抱单板,可谓雪上加霜。

    脚下打滑,直直摔进雪地。

    闻念有点想哭,笑到哭那种。她爬起来拍拍外套上的雪渣,没几步就进了屋。

    路温纱在向赵靖泽道谢,赵靖泽见闻念孤身一人,有点惋惜似的:“该让你等下我的。”

    “没事。”闻念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让他帮忙,还有一个巨沉的大寸行李箱在主屋。

    大学那会儿有个美女室友,从容接受男人殷勤与礼物,不拒绝亦不承诺,桃花始终旺。

    闻念也能做到从容,只是掂量背后的代价,总觉得不至于,不值得。有次她学室友发嗲,本是酒桌上调侃,哪知水过原版,在座哥儿们看痴,搞得二人生了嫌隙,现在形同陌路。

    何况主动提出请求,比被动接受更进一步。经过前两周,她对释放信号这件事变得敏锐。

    太冷了,还是等明天雪小一点再去拿。

    闻念朝赵靖泽笑了下,进了单人房间。

    木结构屋子暖烘烘的,烟囱管道直通屋顶砖瓦,角落一个壁炉。床靠着大面玻璃窗,收拾得干净温馨。

    闻念两三下脱了外衣躺倒,没一会儿又艰难地爬起来洗澡。

    木屋水压小,出水断续,隔音也不大好,闻念等着水出来冲头发泡沫,听到外头一男一女说话,声音愈来愈远。

    仔细护肤后,闻念裹着柔软的珊瑚绒睡衣出来,头顶一个巨大兔子耳朵,要不是路温纱叫了一声,她还没把这身睡衣和兔子毛怪联系起来。

    现在好了,闻念想立刻脱掉这身睡衣。

    只是霍司偈在。

    “Hi,”闻念抬起掌心,“你们聊,我先休息了。”

    “你行李。”霍司偈指了下放在她房间门口的巨大黑色行李箱,上面贴满托运牌和花花绿绿贴纸。

    “……谢谢。”

    霍司偈和路温纱的确有话要谈的样子,闻念不再迟疑,带着行李箱钻进房间。

    打开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整理着压缩袋装的冬装,她不自觉靠近门。八字蹲,耳朵贴门,一个非常八卦的姿势。

    “羊绒手工坊它产量有限,我明白你的意思。当然,如果一芥能让更多人关注传统工艺……”

    凌晨三点,这俩人搁这念生意经。闻念无语。

    【蜥蜴人入侵地球的证据】

    【谁看懂了,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搜GQ专访,霍少绝对不是恋爱脑哈哈】

    【就不是恋爱脑才好嗑谁懂……唯一坚定选择】

    十点钟,按掉第三个闹钟,闻念睡眼惺忪地起床。

    窗外白雾弥漫,雪花纷飞,厚厚的雪覆盖,只能看到对面木屋的房顶,好似一整个奶油冰淇淋堆砌的世界。

    恍然若梦,这才有了出远门来旅行的感觉。

    “呜呼!”闻念伸了个懒腰,翻身起床。

    铁盒里装着这些日子以来收到的情书和礼物,玫瑰与小雏菊,小熊项链,还有一枚水钻脐钉。

    顺手放在里面的,拿回来之后她再没戴过这枚脐钉,辗转磕碰中水钻快掉落了。把它攥在手心,就像攥住了什么。

    慢慢收拾过后,闻念戴上彩色钩织毛线帽出门。

    住屋门口同样带着毛线帽的娄治正在扫雪,完美融入雪乡木屋,像兢兢业业的民宿老板。

    看见闻念,娄治怔了下,打了声招呼。

    闻念拢了拢帽子:“很奇怪?”

    娄治抿笑:“很好看。”

    闻念笑弯眼睛,蹦跳着跨进主屋。

    厚重的原木餐桌一角,霍司偈在查看邮件。薛淼和赵靖泽在背后流理台做早餐,路温纱喝着咖啡倚在台边,同他们说话。

    看到闻念,忽地都安静了。

    乌黑披散在费尔岛毛衣上,只涂了奶茶色口红,素净一张脸,像木屋原住民,纯爱电影的女主角。

    “有这么……”闻念摘下帽子,左看右看,没觉得夸张。

    霍司偈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她入座时小声问:“我应该化全妆?”

    冰凉鼻尖触碰他脸颊,他喉结滚了下,低笑:“很乖。”

    “什么啊,我才不要乖。”

    薛淼把餐盘放在桌上,想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香的炼乳烤吐司……”闻念砸吧嘴唇,“我可以吃吗?”

    “就是给你们做的呀。”薛淼轻声说。

    闻念掰开一半吐司,咬了一大口。屋子里弥漫咖啡豆的香气,雪飘落窗玻璃,她惬意地说:“不知道今天可以做什么?”

    藏着一分嗲,像小动物翘起的尾巴,引诱着什么。

    霍司偈扣下平板电脑,拿起另一半吐司,自然地说:“和我一起去马场?”

    将吐司完全塞到嘴里,腮鼓鼓的,她含糊地应,未看他。

    未等人坐齐吃早餐,二人出去了。

    雪地靴印迹深深浅浅,闻念埋头走得慢,霍司偈回头递来手,她双手抵他背:“给我挡风。”

    呼出的白雾里炼乳的香甜,他驼绒大衣的短绒毛抚摸她脸颊。

    “你是霍司偈还是Joker?”

    “什么?”在前面挡风的人未听清。

    闻念从臂弯探出脑袋,毛线帽遮过眉,只露一双弯弯的眼睛:“我说霍少,你很好玩。”

    霍司偈蹙眉而笑:“啊?”

    “不懂算了!”

    闻念一下冲出去,张开双臂,要奔向白雪皑皑的天地里。

    第35章 Chapter 35

    ◎银戒◎

    闪光灯隐没风里。

    “开什么闪光灯……!”半人高的雪堆后传来声音。

    像雪人一样穿得胖乎乎的两个女孩探头探脑, 从雪堆里露出眼睛。

    “走远了,换长焦。”

    “你这么能,你来拍啊!”

    “你才是站姐……”

    那会儿群里在分析节目组剧本, 眼看娄治出局, CP哑火, 转头让赵靖泽强势进攻。

    总之,节目组不肯推太子爷和打工人这种古早俗套故事。

    霍司迦问好友是这么回事儿吗?好友奇怪, 恋综剧本才是常态, 真要是一日三餐岁月静好,谁看。

    司迦点点头,买了两张机票, 强行拖着好友来了。好友满世界追偶像团体,不仅花钱还产出, 个人站做得很大。

    这个季节雪场将开,雪乡木屋几乎售罄,好友人脉广, 借住杂货店主家里。

    她们头一晚就到了, 司迦兴奋了一晚上。在断续的信号里到处翻糖贴,结果发现豆瓣那个人脉momo销号了。好友说那人肯定是公司里的人, 不想暴露真实身份,跑路了。

    司迦觉着蹊跷,问张秘书是不是他们“公关”了。张秘书过了一晚上才回,竟然有这事。

    司迦挠挠头, 张小华失忆了吗?

    不管了,这个月的零花钱都花在嗑CP上了, 这次让好友来拍“氛围感神图”, 一定要狠狠打脸节目组。

    【不让司闻败类HE, 骨灰给你扬咯】

    网络转得慢,司迦的回复出现在群组里,人已经跟到了马场背后。

    据规则,约会需要在马场登记,双方同意后才可以展开。

    闻念和霍司偈并不是第一个到的,早晨就有人来过,但只是拿了手绘地图。

    翻看地图,闻念发现乡村里有很多小店,当即提议:“我们一路逛过去,去这家手工坊,然后回去吃午饭。”

    霍司偈在登记簿上龙飞凤舞,抬眸:“不出去了?”

    “出去多冷啊,车限行,还得骑马。到时候雪场开了我们再出去。”

    不知哪个词令人受用,霍司偈点了点下巴,递来钢笔。

    墨绿色万宝龙钢笔,花了闻念一个月薪水,那次聚餐发现他竟然一直带在身上。

    他知道是谁送的吗?还是只是同款。

    闻念接过钢笔,在登记簿上签名,一笔一划,跟在他漂亮的英文签名之后。

    “你以为签合同啊。”莫名就想呛他。

    霍司偈好笑:“不然?”

    “好好写名字啊。”

    无意义的对话,偏生出暧昧感觉。闻念合上钢笔盖塞回他手里,转身看着马棚外的雾白天光:“我先走了。”

    刚迈出一步,胳膊被拉住。大手沿着厚毛衣一路拢下来,握住了她手指,很暖和。

    她不自觉放缓呼吸,想说没道理牵手。却见他从衣差里拿出一幅皮手套:“不冷么?”

    “哦……”她略略放松心绪,又呛,“可你的我戴着大了。”

    “谁说是我的。”

    手套里夹棉,正正好卡住她指缝。她伸出五指,神奇道:“哇,比我自己买的还合适。”

    “当然了。”霍司偈含着笑,故意没说后半句话。

    闻念却是回味过来,太子爷恐怕连她的内衣尺码都了若指掌。她蒙住脸,小跑出去,还仿若无事地斥声:“磨蹭什么啊!”

    “你那帽子,也戴上。”

    闻念从兜里拿出毛线帽胡乱戴上,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不戴啊,给我戴。”

    “你大头给我撑大了。”

    霍司偈怼来脑袋:“你确定?”

    头发毛茸茸,扎得闻念乱了心弦。

    “头骨小说明你脑容量小,笨蛋!”说着就往前跑,撞到沿路雪堆,不愿教他看清她模样,抓起一把丢过去。

    细雪挥洒,如银箔。

    男人分毫未躲,迎着一片雪尘走来。目光相接,四下静得很了。

    闻念颤了颤睫毛,冰凉的雪花沁进眼睛。霍司偈为她整理毛线帽,让人噤了声。

    猝不及防,脑门上挨了一记暴栗。

    “喂!”她皱眉。

    “你脑子确实是好了,豆包公主。”霍司偈终于笑出来。唇颊上扬,肆意无比,透着少年气。

    像摘下了假面,陌生却又直击心灵。

    闻念怔了一瞬,双手拢住毛线帽:“那你呢,蛋卷笨蛋?”

    “哦,不是王子了?”霍司偈拖长音,与她并肩前行。

    “幼稚,不跟你扯白。”

    “放心,肯定能赶上滑雪。”

    “谁担心你了……”

    有所察觉般,霍司偈回头看去。马场旁一个盘踞的枯树,雪堆坍下来覆盖住什么,远远听到那咚的一声。

    闻念逛街的时候最是精神,一路逛过去,没注意到拉扯霍司偈几次。拿了胸针、项链给他试,她兀自评品,像个职业造型师。

    最后来到手工坊,才发觉他神色淡淡,已不似最初。

    闻念一下有点怵,太放肆了吗?

    还以为他们是一起玩的关系了。

    “哦你还不方便做手工吧,那我们——”

    霍司偈一手按着长板桌,轻声打断:“你和别人,就是这样约会的?”

    闻念一愣。

    仿若没说过这话,霍司偈看向从里屋出来的店家:“我们做手工。”

    手工坊以木工为主,可以做银饰。闻念选择打银饰,忐忑地瞧着霍司偈脸色,说:“给你打一对袖口怎么样?”

    “那我呢?”

    店家说:“第一次做的话,你们可以一起的。”

    闻念点了点下巴,仰头对霍司偈说:“我们一起,好不好?”

    眼眸亮晶晶,故作祈求模样,她倒很会拿捏。

    霍司偈应了一声,话锋陡转:“我要做特别一点的。”

    “什么……”

    店家看出他们之间的别扭,让他们考虑着,去取工具。

    霍司偈勾开凳子落座,似笑非笑:“教我做脐钉。”

    “不是你这……”闻念恍然大悟,在旁边坐下,隐忍窃笑。

    是吃醋了吧?这么久的事情还计较着。

    通常来说做银饰要从熔炼开始,但这家店工具有限,只能从压制好的银料里选。闻念看了一番,遗憾地说:“做不了,要么做袖口,要么做耳钉。”

    店家“啊呀”一声,说:“戒指也可以呀,多的时间还能鎏刻花样。”

    闻念无言微笑。

    店家笑眯眯说:“姑娘一看就是做这行的。”

    “略懂……哈哈。”闻念挤出话来。

    霍司偈顺水推舟,要做戒指。

    闻念乜了眼空气,小声说:“给你做个扳指。”

    “你不是那么喜欢戴戒指?”

    “你要给我做啊,不信任你的手工……”

    霍司偈将银条放到面前的石磨上,拿起鎏刻笔。

    闻念一顿:“你做过?”

    霍司偈没搭腔,闻念看他只识工具,但手法生疏,估摸着以前了解过。她故意找话说:“厚厚,不知道给哪个女孩子做过戒指。”

    他斜睨过来,冷哂。鎏刻笔在银条上划拉,尖刻的声音令人不自在。

    “你轻点……”四目相对,她没了声。

    共度的那晚,他的衬衫袖口在镜子玻璃上硌碰出声,她吵着声音刺耳,扒拉下他的袖口,不料掉进盥洗池。

    不知那钻石袖口价值几何,她竟吃吃笑起来。

    后来他们都失去了控制,成了欲望动物。

    以至于昏睡前还放浪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记忆碎片终于拼凑完整,闻念屏息静气,默默拿起鎏刻笔。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我给你做。”他说。

    那就这样吧,戒指而已。闻念暗叹一口气,拿起皮尺:“量一下。”

    倒是肯配合了,霍司偈缓缓抬起左手。闻念把皮尺绕在他食指上,只听他说:“左手食指是单身的意思。”

    “你好土,装饰戒指怎样都可以,我十指戴满!”闻念大声辩驳,藏在毛线帽里的耳朵烫得惊人。

    “哦。”

    “……?你没事吧,我才该问你,你给谁做过戒指。”话脱口而出,闻念怔然。

    “装饰戒指怎样都可以,重要吗?”

    闻念仔细一笑,才发现霍司偈眼尾微挑,捎笑。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闻念忙抽走皮尺,低头默默鎏刻起来。

    “量清楚了么。”

    “嗯……”

    【是在谈了吧?】

    【有点真是怎么回事……】

    【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

    【(花)恭喜二位新人订婚(花)】

    木屋里只有雕刻的声音,末屑溅到茶杯里,店家重新换了一杯,热气徐徐升起。闻念完成雕琢,不经意瞥见霍司偈埋头雕刻的样子。

    碎发散落在额眉,鼻尖起了细微汗珠,他一刻一顿,有些笨拙,却极其专注。

    她悄悄凑过去,想看他刻的什么花纹,他抬手遮挡:“做你自己的。”

    小样,一定刻的粗糙丑陋,不好意思给人看。

    “没事,再丑我也收下。”闻念拍了拍他的肩膀,倾身拿起插电的熔炼枪。

    霍司偈抬头,凝神看了她片刻,无言地继续雕刻。

    闻念更乐:“找到一个你不擅长的事也不容易哈。”

    “做好你自己。”霍司偈冷声说。

    “哎,要不要给你上点宝石,”闻念朝宝石盒张望,悠然道,“有颗大小正好的绿松石。”

    “就你那点钻的工艺,浪费珠宝。”

    “……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

    空间再度安静下来,闻念熔断银条,做成圈,利落地打磨起来。

    已然做好一枚银戒,见霍司偈还在雕刻,闻念咂舌:“我帮你?”

    霍司偈轻轻吹开银条上的灰屑,手横过来拿熔炼枪。

    闻念趁机探头去看,只见银条上刻印一行英文小字。熔炼枪喷出火,倏地隔绝视线。

    “装什么神秘。”闻念将冷却中的银戒丢在桌上,起身逛工坊里的小物件。

    时间缓缓流逝,窗外的雪都下得慢了。

    闻念转到门外檐廊的时候,霍司偈唤她回去。

    “怎么样?”

    银戒打磨细致,在灯火下闪烁微光。

    闻念俯身,终于看清戒环上的字。

    是爱丽丝与兔子的对白——

    “永远有多长?”

    “有时候,就一秒钟。”

    恰如这一秒。

    第36章 Chapter 36

    ◎雪人◎

    戒指握在手里还很温热。

    契合无名指的尺寸, 她不情愿戴,穿进链条里作项链。霍司偈没发表意见,淡淡地说回去了, 一会儿他和大路约好要出去。

    闻念愣了下, 自作聪明地说:“你们要去看那个什么羊绒作坊?”

    “是与不是, 有什么重要的。”霍司偈故意卖关子。

    “那你这是赶场咯,和我约会, 立马下一场。”

    霍司偈眼底泛起笑意:“你说不的话, 我可以取消。”

    “不耽误您生意。”闻念把银戒项链塞到兜里,摸到尖锐的金属。她收敛表情,若无其事地拢紧毛衣领口, 走下门廊。

    雪小了,微末的阳光透进雾气。闻念埋头朝来时的路走去, 快到主屋才回头看了一眼。

    霍司偈缓缓走在后头,皮靴踩雪,像坐在沙发里咬碎饼干, 有种悠闲与惬意。

    他不是赶时间出门吗?

    还是说没那么重要, 才说可以取消。

    闻念收回视线,甩掉想法。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室内, 开放式厨房蒸汽氤氲,青豆和胡萝卜在高压锅里炖煮。

    “怎么样,好玩吗?”路温纱把一大盘馕放到桌上,回身以小拇指沾碗里的酱汁, 对赵靖泽说,“还可以再来点辣椒。”

    闻念凑过去, 先回答他们去做手工了, 然后问:“需要帮忙吗?”

    “想做番茄炒蛋, 没有番茄。”赵靖泽说。

    “我没有那么喜欢,只是,口味比较家常。”闻念笑着转头,看见霍司偈脱掉大衣,挂在门边衣架上。

    她是一定要吃米饭的中国胃,但偶尔也可以来点洋餐bistro。

    “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霍司偈走来。

    路温纱看了眼腕表:“三点前出发,来得及。”

    开餐之后薛淼和周清晖才提着购物袋回来,他们出去采购了,开车的是周希年。

    “路况太差了,还好周老师在,换我都不知道怎么打方向盘。”薛淼说。

    周希年爽朗道:“没,回来的时候雪小了,路上有指挥。”

    “开了多远啊?”蒋维搭腔。

    如今都熟络了,一桌人说说笑笑,像在家里一样。

    霍司偈和路温纱很快出去了,到马场登记。

    闻念忽然想起问:“其实是可以直接去那里申请的吧?”

    别人都没听明白,只有娄治默契回应:“是这个意思,一个人先去那儿申请,然后等另一个人过去check。”

    周希年扯了下唇角:“还得时时刻刻去看有没有人约,谁那么无聊。”

    薛淼轻言细语:“一个仪式感吧。”

    闻念点头:“很可爱啊,像游戏存档点。”

    周希年哈笑:“你的话,是可能每天跑好几次。约你的人没停的。”

    周希年一直这个风格,大剌剌,但前面和闻念生了龃龉,有beef,这话听来不免讽刺。

    蒋维打圆场:“周老师你别说,我一早就跑去看过,结果是第一个,只能和地图一起city walk。”

    赵靖泽说:“该叫country walk哈。”

    “我们家乡话管这叫,灯儿晃。”蒋维说了句方言,“闲来没事瞎晃荡。”

    赵靖泽来得晚,第一次了解他籍贯,打趣:“怪不得看你眼熟,你那黑眼圈看着就像熊猫啊。”

    “哪儿?”闻念细瞧,怎么看男人的黑眼圈都有种纵欲过度的疲惫感,虽然那其实是请了年假出门在外还不得不工作的苦丧。

    一桌人适才笑了。

    三点过,闻念和娄治在厨房洗碗。久违地一起值日,气氛有点微妙。预感娄治有话要说,闻念转去岛台另一边。没一会儿,娄治抱着一叠餐盘过来,一一放进她手边的沥水架。

    手背碰到,她挪开一步。

    他出声:“让你失望了吗?”

    “怎么会这么说。”她笑了下,“原本就是一个了解的过程,不至于失望。”

    “那是,放弃了吗?”

    “阿治,最近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共同的话题、喜好甚至共鸣,都不是必要的。我这个人很浅薄,不会考虑什么价值,能不能走到对方心里,就是一瞬间的事。”闻念收住话,抬眸看对方。

    娄治迟缓地点了点头,以笑掩饰:“你说得对。”

    之前他只要再坚定直进一步,或许不是现在的局面,但她不喜欢把话说得很深很沉。

    有人把情感表达看得很重,以为语言是触达彼此的通路,事实上这个世代的语言已然过剩。她了解语言是如何制造骗局与幻觉的,人远没有自己以为的多情。人来,人去,每段际遇都只是人生游戏的支线而已。

    闻念抬手,兀自与娄治击拳:“做朋友吧我们。”

    【我心碎得好大声…………】

    【为什么啊啊啊啊你们真的很配知不知道】

    【他总是口头说说,实际做了什么?】

    【他那么用心的画了滑板还不能算吗】

    【滑板是他的喜好她不需要啊,还不如男五用心】

    【这番话恰好说明她是向内探索精神体验的人,治哥和前任都外放,在一起那么久还是有原因的】

    午餐时叶初缺席,不适应北部气候,发低烧。这会儿薛淼和周希年都陪着她,闻念忙完了也过去探望。

    左右不见赵靖泽这位发小的身影,一问才知道他跑去医务站请医生了。

    比起折腾病人,请医生过来更妥当。

    叶初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却是不是挤一下眼缝。闻念长期戴隐形眼镜,有所察觉:“眼睛不舒服?”

    叶初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薛淼担忧地说:“好像也有点发炎?”

    闻念问:“上次买的眼药水呢?”

    叶初摇头。

    “我那儿有支新的。”闻念说着小跑出去。

    过来的时候,赵靖泽和医生已经到了。医生给叶初吊水,又点了眼药水,闻念自觉手里的药箱没用处,又默默拎回去。

    “麻烦你。”赵靖泽跟出来,二话不说拎起医药箱。

    他身上的热气还没歇下来,只穿着拉链毛衫。闻念提醒他去把外套穿上,他说:“我没事儿。”

    “你去照顾她好了,这个我自己拿回去。”

    “不是这么说,”赵靖泽瞧着闻念风吹红的脸蛋,垂头笑了下,“毕竟发小,我还是得……现在有人看着,没事儿。你别误会。”

    直球打得猛,闻念忘记该如何接招。

    气氛忽然沉默,闻念把医药箱拿回房间,摸出揣了很久脐钉。方才当着霍司偈的面,没好意思拿出来修,趁这会儿他不在,再去趟工坊好了。

    不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只是谈工作吗?

    咚一声巨响,打断思绪。

    回头看见砸在窗户上的雪堆散落,午后静谧的冷蓝色里,赵靖泽咧笑露出虎牙,像太阳一样明媚。

    闻念起身,摊手以示询问。

    “来啊!”赵靖泽招手。

    声音回荡着,斜边一个雪球砸中他。

    “好你个蒋总!”他抄起一团雪胡乱揉搓,投出一道弧线。

    闻念乐不可支,抬升窗玻璃,一跃而出。

    道路上的人愈来愈多,细雪挥洒。

    ……

    蓝色渐而沉郁,天际出现浅浅一抹玫粉色。

    吉普车停泊,霍司偈和路温纱走下来。路温纱正谈论着商业报价,拦手示意摄影师离远些。

    霍司偈应着声,咬下一只手套衔在唇齿间,快速敲打手机屏幕。手机电量告急,零下电子设备不耐电,直接关机。他皱了皱眉,拿出另一部国产手机,正要拨出电话,就听路温纱朗声:“拍什么!”

    霍司偈抬头,未看清,只见路温纱大步跨上吊桥。

    吊桥另一端的两个女孩撒腿就跑,看身影有些熟悉。霍司偈眯了下眼睛,将手机揣兜,拿起手套快步走过去。

    路温纱没追上,折回来捡驼绒围巾。霍司偈俯身拾起,递给她,步履未停。

    “算了,估计是这儿的游客,俩小朋友……”

    霍司偈未置一词,绕着反方向朝马场走去。路温纱了然,继续往前追赶。

    马场背抵山峦斜坡,大雪覆盖,一脚下去不知多深。两个女孩无路可退,跑上去没两步就陷在了雪下的荆棘里,上长焦镜头的相机咕噜噜往下滚。

    女孩心疼地伸出手,正正好对上霍司偈冷然的目光。

    另一个女孩不甘心地攀住枯枝,还要往深处躲。

    一声呵斥越过上空:“霍司迦!”

    “……”

    司迦肩头一颤,忐忑地转头。好友垂眸,给了她一个默哀的表情。

    “还不给我下来。”霍司偈上前捡起相机,距离更近,压迫感教人大脑一片空白。

    两个女孩手拉手,跟着塌落的雪冲下来。

    一个趔趄,司迦跌倒在路温纱跟前。

    这摔得,看着就疼,路温纱想要扶一把,霍司偈偏下巴说:“让她自己起来。”

    司迦拉耸眉眼站起来,委屈巴巴地说:“凶什么凶……”

    好友缓缓伸手想拿相机,触及霍司偈冷若冰霜的脸,默默缩回了手。她压着声音说:“小迦,我的大炮……”

    司迦低头瞄了她一眼,皱眉说:“赔你就是了。”

    霍司偈无奈叹息:“你们俩做什么?”

    司迦结巴地说:“来,来玩啊……”

    “这你妹妹啊。”路温纱瞧出几分相似。

    “霍司迦,这位……合宜地产冯董千金。”霍司偈按着司迦后领,“叫姐姐。”

    两个女孩朝路温纱颔首,悻悻道:“大路姐姐好……”

    “嚯,没少追综艺。”路温纱抱臂看戏。

    霍司偈转而质问:“你们两个自己来的?”

    好友瞄了司迦一眼,霍司迦立即大声辩驳:“不关我的事,她要来的!”

    好友暗暗翻了个白眼,熟稔撒谎:“小迦放假么,我们商量着来玩,就只是路过,哪知会碰到你们哈哈。”

    霍司偈拿起电话,拨出号码:“到哪儿了?……你在路口等着,给小迦她们订两张回去的机票。”

    “啊……”司迦一张小脸皱巴巴,“不带这样的。”

    好友再次伸出手,只见霍司偈将相机放到背后:“上车给你们。”

    押送犯人似的,他催促着女孩们往桥头停车的地方走去。

    路温纱把围巾往脖子上一甩:“家里有小孩就是不省心,我们那个现在才长大呢。”

    霍司偈额角一跳,客气道:“你先去忙,我一会儿来。”

    路温纱笑眯眯注视着他们走远。

    霍司偈将冯董千金请上车,一个不留神,司迦跑树上挂着,嚷嚷着:“有没有人身自由啦,我要让律师告你!”

    霍司偈冷嗤,转头问车里人:“她这个症状多久了?”

    好友目光飘忽:“大概是这赛季成绩不理想,疯了……”

    提起这茬,果见霍司偈面色不悦。好友窃喜,让你甩锅。

    霍司偈拽住司迦衣领,将人逮到车上:“下个月,下下个月,下下下个月,你的零花钱没有了。”

    “什么?!”司迦捧脸,活像名画《呐喊》。

    “我看你拿什么告我。”

    “我给妈妈告你!”

    霍司偈微笑:“老妈等着你回去训练。”

    砰声合拢车门,霍司偈让司机开车:“张秘书在国道口接应你们,去吧。”

    车驶出,在茫茫雪原里化为微茫一点。霍司偈长叹一口气,回村子里。

    灯光辉映浪漫的蓝调时刻,木屋门口的红色信箱旁,一男一女蹲着堆雪人。

    两只手共同捏出雪人尖尖的耳朵,难以看出是蝙蝠侠与猫女,不过有他们的言谈佐证。

    “那天情书里我画了蝙蝠暗示……”

    “啊?你画的蝙蝠啊。”

    蹲得有点麻了,闻念欲换一个姿势,不料起身过快,直直跌进雪地。赵靖泽急忙来护,跟着摔倒。

    两个人呈大字,热气呼洒向天空,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起来。

    隐约有一道浅影笼罩,闻念转头,看见男人静默站在不远处。

    夜色如幕降临。

    📖 ep10:来不及说的,留给故事里的人。 📖

    第37章 Chapter 37

    ◎开心◎

    「我们的终章, 抑或全新的开始。」

    不知怎么雪地冷气浸透毛衣,浑身发凉,闻念撑着胳膊肘坐起来, 只见那身影一步步走来。

    咯吱咯吱, 皮靴碾雪。全然不似白日的悠闲。

    那手递到她跟前, 食指戴着一枚银戒,戒环有一个流线弧度, 到末端凹凸不平, 留有一点人工痕迹,好似拙劣复刻达利的超现实时钟。

    与那枚工整的银戒完全不同,却以设计语言形成互文。

    怀表兔与爱丽丝。

    闻念收拢指腹, 划过冰渣,正要递出手, 身后的赵靖泽一把托起她。像花样滑冰的姿势,两人一道站了起来。

    霍司偈下颌角紧绷,蓦然收回手。

    “摔跤还笑?”他的风度在零下天气里几近破碎。

    闻念不自觉又笑了一声, 转而抿唇, 手背到背后作严肃状。

    赵靖泽目光直撞上去:“开心,当然会笑了。”

    当然开心了, 开心得不寻常。可是眼前这个人就这样令人开心?

    霍司偈冷晒,余光瞥见旁边的雪人,眼尾微抽。他垂下眼睫走开:“那你们好好玩。”

    气氛微妙,闻念压低眉眼, 踌躇着跟了上去。见霍司偈停下来,她亦停下来。

    “念念。”赵靖泽的声音越过半空。

    一瞬闭眼, 闻念转身:“我不是……”

    “我知道啊。”灯影偏爱, 令他的模样似男大生一般清澈纯真。

    “但我希望你是。”

    希望你是因为我情书上笨拙不成样的蝙蝠涂鸦才选择扮猫女。

    希望你是因为我, 笑得那么开心。

    闻念蹙眉笑了下,发觉没法用面对娄治的游刃有余面对他。

    “进屋吧,好冷!”赵靖泽搓手哈气,为彼此解围。

    “嗯!”闻念附和般耸起肩膀,飞快转身走向小屋。

    屋子里一股辣白菜泡面的味道,闻念划开短视频下饭。大数据可怖,提取关键词推送的蝙蝠侠解说。

    怎么会有人嗑小丑和猫女,蝙猫才是王道。她收起想要发弹幕的手,扣下iPad,吸溜烫舌的面条。

    不一会儿,闻念收起泡面盒拿出去扔。霍司偈抱着笔记本电脑过来,和路温纱一起工作。

    “不打扰你们……”闻念索性端着泡面盒出了门。

    冷风贯穿长街,只有手里的泡面散发余温。闻念迎头去了主屋,好几人聚在一起喝红酒。

    “念念,来点儿?”

    闻念就要点头,可看见了角落的人。

    气味甜腻,桌上手工香氛蜡烛燃烧。薛淼缩在角落叉骨椅上阅读《我的阿勒泰》,长发从一边肩头垂落,香芋色马海毛衫温柔,岁月静好。

    察觉视线,薛淼抬头看来。

    闻念一瞬错开目光,只听薛淼抱歉地说:“啊,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吧?”

    “也不是……”

    薛淼笑说:“司偈知道我喜欢这种味道。”

    “没有名字?”

    “独家绝版,不需要名字啦。不过,叫爱丽丝怎么样?”

    闻念后悔多此一问,余光捕捉到周清晖收拢在红酒杯上的手指。等待着,却不见他有别的反应。

    香气里有一抹紧张味道,薛淼不露痕迹瞄了他一眼,将书翻页。

    到底谁在意更多?

    这状况有点熟悉,闻念看不透彻。

    木屋外响起哐哐的铃铛声,如旧时打更,提醒嘉宾书写情书。

    人们陆续在风琴桌上取信纸,各自散开写信。

    习惯性转笔,思考良久,闻念还是决定把这封信写给今日的约会对象。

    信件堆在风琴桌上,邮差明日早上会投递到收信人信箱。

    估摸着时间,闻念环抱双臂返回小屋。

    远远看见小屋门从里开,张秘书和霍司偈一道走出来。

    果真是为了要紧的生意,连张秘书都来了。闻念愣怔着,就见张秘书挥手招呼,不免迎上前去。

    霍司偈将一手背到身后,隐藏商业机密文件似的,另只手拿的笔记本电脑上有封情书。

    他不说话,就看着她和张秘书寒暄。

    “……晚安。”闻念瞄了霍司偈一眼,目及漂亮下巴,没再敢往上,便快步进了屋。

    门合拢,张秘书还巴巴地望着。

    “一声晚安就给你唬住了。”霍司偈冷声。

    “……”

    张秘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砸吧嘴唇,挤笑,“得,少爷我走了,祝你成功吧。”

    这回换霍司偈语噎。

    迎着冷风,张秘书走向村口吊桥。两道身影鬼鬼祟祟窜出来:“怎么说怎么说?”

    张秘书拢了拢领带结,俨然首席秘书严肃派头:“小迦,你们真的得回去。”

    “啊……”司迦失望不已,一屁股坐在雪堆里。

    张秘书别过脸去,回头抹发:“开玩笑,帮你们蒙混过关了。”

    司迦眼眸一亮,核心发力一跃而起,搂着张秘书脖子就要挂他身上:“就知道张小华永远不会让我失望!张小华永远的神!”

    “嘘——”好友嫌弃,“小点儿声,给你哥听见了。”

    张秘书扒拉下不成样的司迦,点手指:“我们的目标是……”

    “CP榜一,”司迦比手势,“给他拿捏啰。”

    接连的网络词话搞得张秘书头昏,却只得点头附和:“拿捏。”

    好友大汗:“杂货店是不能住了,我联系了朋友来接,赶紧的。”

    各上各车,寂静乡村沉入深夜。

    手机振动,节目组将嘉宾们拉进一个微信群,同时预告预告明日天气晴好,雪场开放。

    一夜过去,“Alex蒋维-华杉资本”率先回复:可以私下加微信了?(墨镜)

    节目组回复:不可以,本群只是方便大家及时联络。

    “大路通罗马”狂怼:这地方信号这么差,还不如一人发一个无线电对讲机。

    “Alex蒋维-华杉资本”拍了拍“大路通罗马”。

    “Alex蒋维-华杉资本”:这很难评

    “AAA治哥菲林批发”:6

    “Alex蒋维-华杉资本”拍了拍“AAA治哥菲林批发”的打火机并说:你好烧啊

    “Alex蒋维-华杉资本”:?

    “大路通罗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故意把心仪嘉宾的联络方式送到诸位面前,节目组的兵法被他们识破,有点挂不住,提醒不得闲聊。

    这下连周清晖都发话:没懂这个逻辑。

    霍司偈扫了一眼,把手机丢到一边,拢着头发出门检查信箱。

    两封信。

    心里稍微有点数,他按耐着拆开,看到熟悉的手绘风格。

    胖雪人半埋在洞里,露出尖尖兔子耳朵。底下哥特体英文绕成莫比乌斯环,写着童话的对白。

    她总是很擅长回应他,就像她的工作。是出于应付,还是昨日约会的确有令她开心的瞬间?哪怕一个瞬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霍司偈收起信。拿出一对滑雪板,检查完好无损,他按住左肩,活动手臂,还有拉扯感,但能应付。

    她很期待滑雪,来到这儿就一直念叨。如果她表露一点点想法,他就提出约会申请。

    无法抑制上扬的唇角,他来到主屋。

    早餐桌零零散散,飘散黄油奶香。大伙儿都在,霍司偈拉开椅子坐下,不时望出窗外。

    “闻念还在睡?”不顾众人目光,他出声问。

    路温纱抿着一勺土豆泥,表情微妙变化,待吞咽后才出声:“好像很早就出去了。”

    薛淼有些惊讶:“不是要一起吃早餐才行?”

    周清晖睨了薛淼一眼,似有讥诮。

    入住只说“与他人一起吃早餐”,即两个人也可以。薛淼这话莫过于一种提示,此刻不在桌上的男嘉宾就只有赵靖泽。

    霍司偈想起寂静的小屋,有了答案。

    比起和他偶然的瞬间,还是和别人在一起更确信开心会到来,这就是她的选择。

    这也是节目组想要的效果,延迟的情书,新一天的约会,和早餐桌一样散乱的心情。

    那会儿天还没亮,迷蒙的蓝色,乡村是冰淇淋奶油蛋糕,饼干木屋上洒霜糖。闻念没戴眼镜,透过雾更是什么也瞧不清。

    赵靖泽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呵气写字。他吵醒了她,偏让人生气不上来。

    闻念捧雪洗了把脸,拿上雪具就和他出门了。

    他们在上山的缆车里吃他准备的蛋堡,还很热乎。她问他多早起来,他说也没有多早,睁眼看到微信就再也睡不着。

    想到她那么期待滑雪,他也最期待这件事。

    他很好,好到她看着雪峰背后隐隐冒头的大红太阳,感到迟来的遗憾。

    微信里吵闹起来的时候,闻念已经学会如何正确摔倒和站立。她看了好多帖子对比才购入的单板,其实不那么合适,途中摔了好几次。

    赵靖泽告诉她慢慢来,她怕他失去耐心,连连抱歉。

    他说,你忘了,不要随便道歉。

    两个人笑起来,在雪道边缘陡峭的峰峦上,迎着灿烂的红光拍了张照片。背景里有道快速滑过的身影,像一颗桔色流星。

    照片发到群里,一个面罩蒙大半张脸,眼角眉梢喜悦,一个戴大框雪镜,只露出嘴唇完美弧线。

    俊男靓女,谁看了都道合衬。

    【都订婚了还这么玩】

    【订婚两次了吧哈哈哈哈,狗牌哥那也有同款戒指】

    【服了弹幕别太厌女,性格好就是吃得开啊】

    【哈哈现在不吹颜值了?】

    【接得住霍少这种冷场王的话,还不刻意,全场独一份,这姐是有点本事在的】

    【啊啊啊让我学!】

    缆车到站不落停,工作人员呵斥霍司偈赶紧下来。眉头皱了下,他抿着唇什么也没说,跟着动线前往大厅。

    手机屏幕又亮了,微信群消息吵。

    只有照片,始终没有闻念本人来讯。

    近中午,雪场人熙熙攘攘,大多是时髦打扮的青年,冲锋衣和绑在额头上的雪镜绚烂夺目。

    资深爱好者赶在第一票进场,滑过弯道,奔着野道粉雪就去了。闻念看他们拿go pro,飘逸潇洒,很是羡慕。她想录vlog,却只有搞笑素材。

    “我得歇会儿。”

    “也该歇会儿了,吃点东西。”

    不知道第几次从雪地里站起来,闻念调整单板,指着滑道下面一处缆车站点:“好远啊。”

    “我们都走了这么长了,这一点怕什么。”赵靖泽滑出去一点点,回头注视她。

    他坚定的目光让人感到安心,相信人和板都不会从缆车上掉下来。她清脆地嗯了一声,朝缓坡滑去。

    风声猎猎,赵靖泽在旁边滑行,时不时指导她的姿势。她寻找着对的感觉:“是这样吗?”

    “你可以换边——对,奈斯!”赵靖泽一个轻盈落停,接住了学会一招还不知如何停下的闻念。

    她赧然:“你真的好像教练。”

    国家队里他的成绩不算什么,二十六岁正该退役,前辈建议他转型。但他还想再继续运动一阵,恋综录制结束后就要去青训队做□□了。

    赵靖泽忽然沉默,闻念感知到他的心事,瞧着近前移动的缆车,哀声道:“能抱板吗?人掉了没事,板不能掉。”

    他被逗笑,演示起来:“一会儿你稍微侧一点上,板搭脚架上。我会把护栏放下来,你要还是害怕就抱着我。”

    “给你能的!”闻念笑出声。

    前面没几个人,快排到他们了。另一边下行缆车出现熟悉的身影,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缆车遮挡视线。闻念想看清楚些,那身影又不见了。

    手机放在储物柜里,听赵靖泽说微信群里很热闹,他把照片发群里,让大伙儿赶紧来。

    那个人会来吗?她因为雪场开放的消息欢天喜地,现在却如芒刺背。

    缆车到他们了。

    “念念?”

    闻念没有动。

    移动的银灰色悬缆之间,女人抱板跌落,工作人员的口哨响彻。霍司偈一把抱起女人,避免了缆车撞击的危险。

    闻念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他在,还好是他。下一瞬,呼吸一滞。

    女人搭着霍司偈手臂缓缓站起来,气力虚浮,他只好再揽了她一把。女人垂头看了看滑雪板,又抬头看他,风吹散长发,露出柔和的侧脸。

    “兄弟!”赵靖泽中气十足,乘着风飞出方圆几里。

    缆车上上下下,空荡荡。霍司偈看过来,面目有些模糊,去教人觉出淡漠。

    雪场里不知道谁在吃酸橙。一颗橙子爆开,空气里灌满酸涩气味。

    “霍……”风吹走了话语,只要说下去,就会吃到那颗酸橙一样。

    她不能比他先吃到那颗酸橙。

    “坐这辆。”闻念对赵靖泽说。

    缆车再一次来到面前,两人同时搭上车。

    铁架微微抖动,朝着高峰移动,闻念回头,看见那身影逐渐渺小。

    缆车行远,霍司偈终于抬头看去。

    “司偈……”薛淼为直迫的低气压而不安。

    “你怎么会一个人跟着我?”

    “他们……”

    霍司偈毫无温度:“还是说你故意?”

    薛淼眼瞳微张,定定地看着他。

    她应该说什么,有千万句应答,可是她清楚,这些对他来说都说不适用。

    他从没给闻念以外的人释放过信号。

    随即而来的是妒忌,凭什么闻念是人气女一?对待男人很随便,却被称为洒脱。偶尔为达目发嗲,痕迹过重,可偏有人受用。

    胜出得毫不费力,好像世界理应爱她。

    微信群弹响,两人不约而同看手机。

    “Kalopsia”发了第一条讯息:快来!山顶咖啡店的松饼好好吃

    ID意外的简洁,又很她。视觉错位症,目及的一切都失真,无与伦比的梦幻。

    薛淼揣回手机,恢复如常:“司偈,我们去吃松饼好吗?”

    霍司偈轻描淡写:“不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薛淼错愕,第一次没能控制住表情。

    “什么?”

    “得失心重就没意思了。”他低头按手机键盘,其实在说自己。

    一道广播响彻雪场,连同咖啡厅。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请看护好您的随身物品。下面播放一则寻人启事:闻念小朋友,闻念小朋友,您的家人正在等待您回家……”

    “闻念小朋友,闻念小朋友,您的家人正在等待您回家……”

    闻念一口松饼咬到舌头。

    第38章 Chapter 38

    ◎他们变成动物◎

    “有小朋友和你一个名字哎。”赵靖泽笑说, 又提醒闻念慢慢吃。

    “嗯”闻念擦拭嘴唇,舌头呼着气释缓疼痛,“我去看看。”

    赵靖泽以为她玩笑, 却见她当真起身前往咖啡厅吧台问询。

    “不是吧?”

    店员瞧着闻念也有些疑惑, 拨电话给雪场广播站, 而后将听筒交给闻念。

    “喂?”闻念小心地出声。

    “别吃什么松饼了,我在餐厅等你。”霍司偈悦耳的声音蓦然闯入, 似一股电流掠过脊骨, 闻念握紧听筒,睫毛微颤。

    一旁赵靖泽察觉了什么,问:“是找你吗?”

    闻念没能看他, 甚至下意识想掩盖他的声音,可电话那边已经听到了。

    “这是你给我的对手?”霍司偈说着低笑。

    呼吸声若有似无烧着耳朵, 连带着脸颊都发烫。她抿了抿唇,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你希望对手够格,够格吗?”

    不稳定的电流发出滋滋声, 气氛紧张, 就要吵起来。

    “闻念,来我这里。”

    “我不呢。”

    “我会等到你来为止。”

    电话断线, 忙音传来,闻念好像走丢的小孩,茫然地思索着方向。

    咖啡里身影交错,人声喁喁, 赵靖泽脸上笑意慢慢消失:“要走吗?”

    闻念长呼一口气:“嗯!我要去干架了。”

    “真的假的?”

    山顶咖啡厅落地玻璃窗环绕,视野极佳, 雪峰缭绕丝缕云雾, 空落的座位上还有没吃完的松饼与两杯咖啡。

    餐厅在楼下, 不过咫尺。

    闻念来时看到拉拉杂杂一群人,霍司偈坐在其中,低头看手机。

    “小朋友来了。”周希年略带讥讽,却不是冲着闻念。大家明显感觉到,回归之后她厌倦了恋综里的情感角力。

    闻念笑应:“家人们!”

    路温纱把赵靖泽拦在身旁,很快转移了他注意力。

    余下一个空位在霍司偈旁边,闻念只得落座。

    他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是沉默着,如同缓慢削果皮,刀在他手,馥郁的果香却让别的人馋那颗果实。

    闻念装模作样拿起手机。群消息里没有他的发言,点开资料页才看到他的微信。

    头像是张很老派的黑白照片,西湖大雪,余舟一芥。

    ID自谦“舟子”,船夫,很古典哲学。

    闻念刚要返回群聊页面,被霍司偈逮了正着。他眼尾挑笑,不语。

    闻念瞪了他一眼,锁上手机屏幕。

    方桌另一端,薛淼注视着他们。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周希年兀自笑起来:“哎,松饼好吃吗?”

    “还不错。”赵靖泽听着路温纱说话,凑来一耳朵。

    “我也想吃来着,不过有人提醒了我,别去打扰你们。”薛淼柔柔笑着,刀剑无影,“怎么样,玩得好吗?”

    薛淼这样遵照传统规训,利用自身女性气质在社会里致胜的女性,从不在闻念视线之内。一旦成为对手,闻念感到前所未有的排斥,就像灵魂里的另一个自己。

    和以往一样,可以轻飘飘揭过话题,扮演一贯的“笨蛋美女”。但这一刻,照见镜子的惶恐压倒一切,闻念展露本性——

    强势的、尖锐的、主宰自我世界的,辩论家人格。

    “你们玩得不好吗?”闻念笑了一声。

    倏而寂静。

    闻念看向旁人:“你玩得不好吗?”

    霍司偈微微蹙眉,不明白这愤怒从何而起。

    如囫囵吞咽一颗酸橙,喉咙堵得慌。闻念迫使自己冷静,捏紧手套起身离席。

    【卧槽打起来打起来!】

    【怪严肃的嘞】

    【确信了,闻念也是个疯批】

    【这节目能逼疯一个是一个】

    【受不了ENTP一点,恐怖】

    【哈哈哈哈哈哈周姐笑场了】

    周希年擦拭嘴唇溢出来的果汁,笑说:“小水暗示别人不专不忠,人很委屈啊。”

    薛淼一愣,无奈:“我没有这个意思。”

    路温纱皱眉:“你们想太多了。”

    霍司偈起身,薛淼踌躇一瞬,越过他率先跟上去。

    露台冷风吹拂,闻念双手握着阑干,缓慢深呼吸。

    “念念”

    闻念侧身让出空间,友好的信号。薛淼措辞道:“或许有些误会,我只是”

    “我没有责怪你。”闻念一面平复心绪一面说,“我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薛淼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闻念看过来,风染红了眼尾:“我没有一个可以依照的经验”

    “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薛淼凑近了些,仔细体会那混沌的情绪。

    “我……”闻念闭了闭眼睛,“我不知道怎么说。”

    薛淼轻轻握住闻念的手,拍抚后背:“我们慢慢说。”

    “可能是因为我收到一件礼物。尽管玩笑说那是装饰,可我还是会去揣测背后的意义,像是许诺,我害怕那样的许诺,害怕接受之后会变得不像自己。”

    闻念想起母亲的训诫,想起母亲与姐姐独当一面的模样,羞愧地低下头去,“你明白吗?这是一种权利的让渡。”

    薛淼隐约捕捉到情绪的关键:“你不被允许哭吗?”

    “什么?”

    “不是有那样的人?从小到大都被要求强大甚至坚硬,以至于无法忍受自己表现脆弱。”

    画不好的时候,工作压迫的时候,闻念躲在深夜,借酒劲释放情绪。

    闻念反握住薛淼温暖的手:“你不会害怕吗?”

    薛淼笑了下:“示弱也是一种能力,或许我太习惯使用它。你会因为这一点不喜欢我吗?”

    闻念踌躇地点了点头。

    薛淼又笑:“我也不喜欢你的洒脱,会让我难过,怎么会真的有人不算计就可以轻易获得想要的。”

    “你是指?”

    薛淼浅浅摇头:“但现在我才知道,你也会害怕。我好受多了。”

    闻念蹙眉而笑:“不是安慰我吗?”

    “是在安慰你啊。不要害怕,你只是没有经验,当你诚实地面对内心,你会拥有敢于交付自己的勇气。我们可以在许多事情上探索自我的边界,但只有亲密关系,是教会我们放下自我的。”

    “我不想要患得患失,不想对谁产生依赖这很糟糕。”

    “不,这绝不是糟糕的事。我们这辈子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有多少?能够信任具体的那个人,以后你就知道这很可贵。”

    “受伤怎么办?”

    “滑雪不会受伤吗?”薛淼打量闻念滑雪服上的摔痕,“摔到了,站起来,这恰恰是不脆弱的人才能做到的。”

    “你说得对,学会滑雪,我也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对啊,我们总是在打破自己,又重塑。”

    闻念抿唇,勾着薛淼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薛淼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说不定也会改变我的认知。”

    回到室内,看见霍司偈站在玻璃门旁安静地等待着,闻念平缓的心绪又起了些波动。

    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

    薛淼悄悄走开,给二人余留空间。

    “所以是怎么回事?”霍司偈问。

    闻念比手势:“一点点误会,没事啦。”

    “不是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生你的气。”

    “很好,但我生你的气。”

    闻念愣怔失笑:“为什么?”

    “明明和你说一起滑雪,你还是等不及和别人先来了。”霍司偈捎抬眉尾,有些不自在,“我就只能做你的第二选择?”

    闻念别过脸去:“不能给我一点空间吗?我需要整理”

    试图在别人身上寻找到可能性,可是在缆车上看到日出时,她就明白没可能了。

    动摇的瞬间开始,这颗心就和太阳一样有了预定轨迹。

    霍司偈嗤笑一声,离开了。

    【啊啊啊啊你俩是怎样】

    【不会吧真有人相信霍少人设?】

    【果然,到结局了开始解绑了】

    【这一季前面那么好嗑,现在嗑不了一点】

    【最后嗑一口姐狗】

    【还不如把剧本给大姐头和直球小狗】

    【#188体育生#沉淀】

    听说整个下午霍司偈和赵靖泽都在雪道上较量,后来路温纱和他们一起去滑野雪,闯下山崖摔伤。去市区医院打了石膏,都让她休息,她坚持回来录制。

    十人里健全的不多了,“恋综医院”话题冲破热搜,一水儿骂节目组。

    日历翻到节目录制的第十九天。

    闻念反复点开微信群资料,在马场徘徊,可约会申请并没有收到应答。

    太阳坠落。

    入夜,闻念在灯下看那枚银戒。

    “永远有多长?”

    “有时候,就一秒种。”

    一秒钟,犹豫就会败北。他早有预示

    木屋里灯球摇晃,乐声里青年提着啤酒瓶,像没有明天一样狂欢。大伙儿微信群里喊话,闻念奉命推着路温纱的轮椅来到这里。

    烟雾缭绕中,周希年和娄治在中央battle跳舞,身体碰撞,引得呼声连连。

    路温纱招手让闻念俯身,大声问:“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喜欢让你紧张还是舒适的人。”

    闻念淡笑:“我喜欢紧张。”

    “小朋友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啊?还可以这样。”

    音乐淹没了路温纱的话,闻念没能听清。手里无端多了瓶乌苏,不知不觉混进舞池。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从面前掠过,去不同方向。

    娄治咬开新的一瓶啤酒,同她碰瓶:“其实”

    “什么?”

    其实赛车那天,他们私下有场对话。

    “不重要了!”闻念冲娄治说。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嘀,好人卡。”

    “你知道为什么叫好人卡?我想大多数人都觉得,和好的人在一起不一定能拥有好的恋爱,和真正打动你的人在一起才能创造恋爱。”

    “这么深度,居然是你会说的话。”

    “看来我们了解还是太少。”

    两个人碰头笑起来。

    不经意捕捉到熟悉的眉眼,转而消失在人群里。闻念追寻着,来到木屋檐廊。

    黑夜里,大雪洋洋洒洒。

    好安静。

    “节目组统计,有两个人手里有十枚硬币。”闻念出声。

    霍司偈淡然:“你想问什么。”

    “你没有兑换船票。”

    “嗯。”

    闻念喝了口啤酒,瓶子空了。她说着笑,很不正经:“不选我了吗?”

    霍司偈转头来看她,扯了下唇角:“你喝多了。”

    “那我选你。”闻念定定然。

    目光相接一瞬又错开,让人感到挫败。闻念低垂着头,拢抱毛衫迈出屋檐:“真讨厌啊,最开始巴不得赶紧结束,现在反而舍不得。但是。”

    话语停顿,她咯咯笑,“哎我好严肃。”

    身后没有声音,甚至感觉不到气息。她祈求般回头,撞上他隐忍情绪的眼睛。

    想要走,却还是站在原地。如同接受审判,任由他的注视。

    “再看我一会儿吧,哪怕用这种目光,我也知道,曾经在你眼里我还不赖。”

    霍司偈嘴唇翕张,声音紧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在想这些?”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我变得很不堪。”闻念长呼一口气,转身。

    手腕被拽住,疼得人一下松开瓶口。

    酒瓶掉在雪地里,没有声息。

    霍司偈出现在面前,阴影笼罩。

    “闻念,你有一句真话吗?”

    澄黄的夜灯映湿眼眸,闻念蹙起眉头,似笑非笑。

    “你是奢侈品包包啊。”呓语经风雪吹散。

    霍司偈低头:“什么?”

    “我说,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好开心。我知道,我知道”闻念稍稍挪退,看着沾雪的鞋尖。

    木屋里似乎安静下来,吉他弹唱传来。

    “Some people live for the fortune

    Some people live just for the fame

    Some people live for the power

    Some people live just to play the game”

    (有些人活着是为财富,为名利,为权力,有些人只为游戏人间)

    闻念捏住鬓角毛线帽:“我知道,太迟了。”

    霍司偈目光徘徊着寻找她的眼眸。

    终于,她再次看向他。

    “有头有尾,霍司偈,我们——”

    “Nothing in this whole wide world don\'t mean a thing

    If I ain\'t got you with me baby”

    (整个世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如果没有你)

    剪影翩跹,和身体一起重重摔在木门上,屋顶雪坍落下来。

    霍司偈捧着女人的脸用力亲吻,彼此喘不过气也不肯放开。

    “做吧。”女人刚出声,就再度被汹涌吞没。

    玻璃蒙雾,房间壁炉烧得旺。

    毛衫似有生命,绒毛倒顺起伏着,甚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闻念痒得发笑,背部骨骼硌着地板又生疼。温度烘烤得人有些涣散,她直直望着天花板,怎么也想不起那晚的情形。

    此刻的感官将记忆覆盖了,以至于生出错觉,在那间太子爷常去的楼顶bar,她也怀揣着终将告别的不舍心情。

    “闻念。”霍司偈拉扯脐钉,要她专心一点。

    都到这时候了,当然应该专心,可一旦集中注意力就感觉到下坠。像掉进无底洞,但不会通往奇境。

    “不能让它就待在那儿吗?”音节断续,全然陌生的声音。

    这下好了,他开始用咬的,脐钉撕扯皮肤的感觉让人浑身紧张。

    “神经啊。”闻念手肘撑地,稍稍抬肩。

    霍司偈嘴唇破了,脸色难看。他一手箍住她下颌,含着脐钉的尖刺来堵她的话,一股铁锈腥气。

    闻念才适应这种感觉,面前蓦然一空。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只见皮带横抽空气,打落地板。

    隐隐感觉到什么,她耸动关节挪退。

    倏地,脚踝被逮住,整个人贴近他。

    “不是你”

    “有头有尾,该换我喜欢的方式。”霍司偈低声说着,系上皮带。

    像做过无数次,缠手过脖,闻念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一芥门店特别的打包方式。旋即谩骂,比醉酒时还张狂。

    “嘘。”霍司偈食指抵唇,火光映着面庞显得温情。

    失去掌控感令人战栗,闻念口齿不清:“我得再来点儿。”

    霍司偈起身拿起窗边的铝制酒壶,尝了一点,又喝一大口。倚着唇齿,烈酒渡到闻念口中。他们彻底剥落了语言的藩篱,只余下知觉。

    伏特加浸入壁炉松果,木柴噼里啪啦,窜起火舌。

    刮舔着,红透了,汗水像融化的黄油浇灭神经,他们变成动物。

    作者有话说:

    下面容许小也说两句废话,拥有钻石一样坚硬自我的人,碰撞时必然会损伤。

    第39章 Chapter 39

    ◎加我V你5W◎

    天边透一点光亮, 冰蓝色稀薄。

    毛毯裹着身体,露出光泽的肩头,女人终于沉睡。霍司偈用打火石点燃她的酸橙香氛蜡烛, 余量够燃烧两小时。

    两小时后开始最后的录制。

    还有心情录制吗?他们缠-绵整夜, 精疲力尽。

    那些近乎暴力的动作, 分开她,按压她, 承托她。像手与虎口咬合, 丝绸穿过象牙扣,微焦的烟丝,一次次贯入口径引起刺痒感, 退出来,再进一寸, 往复到底。

    木头架吱嘎吱嘎,不知是灰尘还是壁炉烟火,他们呛起来, 过呼吸似的, 彼此渡气。她因压抑声音而在他手上、肩膀上留下的牙印与挠痕。甚至他身上还有她的汗水。

    他想听她的声音,哄着她在他耳边出声, 从没听过的嗲。

    但闻念是真的醉了才那样。后来她又说了好多话,说肚脐是与母体连接的部位。

    在昆德拉笔下这个小孔是女人身体最色-情的部位,一种男性凝视下的符号。

    什么时候穿孔的。他指望一个醉酒的人回答。

    那天,具体是哪一天, 要翻手机相册。她说,总之是在他送她回家之后。

    原来那么久了。他摩挲着那个干净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小孔。球类运动留下的茧像磨砂, 为了更仔细地记住它的感觉, 他用指节, 用手心和手背,不知道多少次用口唇去抚摸。

    可他第一次发觉做原来可以是这么哀伤的事。

    好想扒开肚脐,沿着昏暗又湿润的孔洞进去,直到探触这个女人的灵魂。

    他们认识了三年有余,真正认识彼此却是在这三周里。无数的镜头对准他们,或许有躲闪、作态,还不能算完全的认识。

    可他已然觉得他们了解很深了。她疲倦熟睡的时候有微微的鼾声;她喜欢酸甜口味,哪怕牙膏;她读过好些书,可只有在醉酒之后才会讲起,她以此为耻,希望自己活得肤浅,肤浅而快乐;她给人写信总是用涂鸦打发,又画得漂亮,她喜欢画画,乐此不疲;她是半个脑袋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她的童话没有公主,只有骑士。骑士要缀满首饰,铠甲雕刻华丽花纹,要做旧,要熟读莎士比亚,但念叨的却是阿多尼斯。

    什么是脸庞?/眼泪迁徙/途经的最近港湾。

    什么是肚脐眼?/两个天堂之间的中途。

    什么是意义?/无意义的开始/与终结。

    时间好短暂,融化的蜡油变得更少,烛杯外已经看不到跳动的火光。

    霍司偈半托着闻念的脸蛋,轻吻额头。清楚地看到她浓长的睫毛,眼皮上的毛细血管,给人一种透明感,随时会消失一般。于是他更用力地抱着,呼吸在她面庞流连。

    手掌抚摸细腻的皮肤,很难不产生别的感觉。但到底不是动物,能够克制,他的手从垭口边缘收回,轻轻掠过肚脐。

    闻念醒来的时候,枕头上余留淡淡的酸橙气味。房间里空荡荡,长街上来来往往跑动的人。

    “路透是怎么回事?”

    “热度破了!”

    “策划,快过来,导演找——”

    “终选还是照之前的路线,只要保证这一对HE。”

    “这一对谈好没有?还是得追加一对候补,大路和泽哥怎么样?”

    “商务去和泽哥谈下吧,他船票定了闻念。”

    “哎,现在哪档恋综不做姐狗?非要写狗狗CP,这故事线稀碎,怎么做得起来嘛!”

    “还不是制片那边捧女一,商务好多,还有密室综艺接档。呀,搞不好人家要入行,本来年纪小也有可塑性……”

    “不说了,通知嘉宾就位——”

    日光晕出一圈圈涟漪,雪地上一片马蹄印。小溪汩汩,雪堆高高低低,奶酪一样。小狐狸悄悄探出脑袋,蓦然被吓着,撒腿跑远。

    “杀青啦!”

    全剧组欢呼,留影纪念。

    最后一期下周播出,嘉宾直播陪看。

    当下联排木屋里嘈杂纷乱,包袋行李挤一堆,薛淼弯腰挪动雪具,长发垂下来,又空出手拨头发。

    “让一让,借过……”

    霍司偈在门边打电话,闻声侧身走开。薛淼默默把行李全移出来,徘徊着等他电话结束。

    “啊切!”叶初用纸巾捂着鼻子,脸蛋红扑扑,身上裹得胖嘟嘟,像个年画娃娃,几乎让人忘记她一开始清冷古朴的模样。

    “哎呀真服了兄弟,也没见你怎么打扮怎么这么多东西?给你收都收不完。”赵靖泽大包小包,絮絮叨叨。

    薛淼望着他们笑:“你们一起回去?”

    “是啊,你不回去?”

    “我请的年假,还有两天空余,回老家一趟。”

    “念念,你回哪儿?”

    “我也回老家!”闻念落了一条围巾,几间屋找遍也没有,焦躁得头发丝都冒火。

    虽然这些天基本素颜出镜,但全然不是现在能比的。头发松松垮垮挽发髻,大框眼镜倒是衬脸小,可镜片蒙了眼。穿搭更是拖沓,衬衫毛衣叠穿,裙子底下又是破洞裤子,隐约能看见里头渔网袜。扔大街教人认出来,该说节目组诈骗来的人气女一。

    “找什么我帮你?”

    “算了兄弟,我得走了,三点的飞机,再不走赶不及了。”闻念拍了拍赵靖泽肩膀,拖着行李箱路过。

    几个穿黑色大衣的双开门男站在雪地里,一股地下赌场匪帮气质,似乎会喊出“恭迎大小姐回家”。

    闻念来到门口吓一跳。只见路温纱杵着拐杖过来,这帮男人齐齐迎上前。

    “再会!”路温纱优雅飞吻,在男人们怀中翩然离去。

    “啊切拜——”叶初打着喷嚏,露出羡慕眼光,“等我也雇八个男模!”

    闻念一阵笑:“那有什么难的?回头我微信推你。”

    据说是有工作室邀约,周希年和闻念同一班航班,两人一道出发机场。周希年意外的井井有条,最见不得别人落下东西,从犄角旮旯里找到闻念的围巾。两人在屋檐下欢喜击掌,周希年摸摸鼻子,又扮酷。

    “再见啦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闻念用力挥手,目光横扫,却在某人身上停缓。

    他低头在手机上忙碌,灰色短围巾微微撑着下巴,眼睫垂落,姿态莫名有些可爱。心灵感应一般,他抬眸看来。

    只一瞬,闻念转身追上周希年步伐。

    飞机划过天空,一切像短暂的美梦。

    梦醒了,闻念推着行李车走出闸口,一眼看到人群里等候的老闻。

    老闻捂着棉夹克,里头揣一袋糖炒板栗,一等闻念过来就塞到她手里。

    “啊,没剥。”闻念努嘴。

    “这不是怕冷了嘛,爸爸这就给你剥。”老闻不住地打量女儿,看得她眼

    神飘忽不自在。

    “好像瘦了。“

    “哪里瘦啦!我们饮食可好了,三餐规律,作息健康……”

    老闻眯眼噙笑,一股中年男人老神在在的感觉。闻念闭麦。

    两人到停车场上车。白色老款奥迪,老闻从孟女士那儿继承来的代步车,在学校里出行不显眼。

    老闻的歌单很格调,德国摇滚,肃杀冷气。闻念悄摸连蓝牙,放叮叮当当的甜口电子乐。

    吃着糖炒板栗,父女从东说到西。

    “你外婆真还有点表演天赋的,一个人坐公交车转大半个城到满觉陇去找你爷爷奶奶,诉苦,他们儿媳妇嫁到老闻家如何如何,不认亲妈了。”老闻笑着摇头,“哎,你外婆为了你表哥的婚事,闹好多笑话,现在怕影响到你妈妈工作,爷爷奶奶就说借钱给他们,那你妈妈哪儿能同意,好了,你妈妈只好出钱了。”

    外婆是地主家的幺房媳妇,不识字,后来做车间女工,慢慢学认字。人老了,好多观念停留在上个世纪。

    当初外公供舅舅上大学,不让孟女士继续读高中,外婆坚持让孟女士读完高中,结果盼着她好嫁人。孟女士和高中老师借钱,才从家里逃出来读了大学。那个老师就是闻念的奶奶。

    后来的事同别人家没什么不同,改变了命运的女儿,腆脸的亲戚。母体始终是女儿割舍不掉的因缘。

    “直给啊?”闻念惊异。

    “立了字据,是借款,但你外婆为这个怄好久,几回找到家里来想销毁借条。”

    闻念笑出声。

    “本来说给你买车的,现在进舅舅口袋了,估摸婚事在筹备了,到时候又是一笔礼金。”

    “彩礼给了多少啊。”

    老闻新奇:“你还关心这个了。”

    闻念失笑:“还不是姐姐让我提防表哥,怕他找我借钱。我想借也没有那个钱啊。”

    “怎么说,现在猪猪存钱罐有多少米?”

    “录了节目,略有一点米。不过我不想买车啊,我要到处玩了来。”

    “支持。到时候表哥结婚,你作为我们家率先上电视的同志,代表我们封红包。”

    “那有什么,等过年的时候,高低给爸爸妈妈姐姐都封一个。”

    “爷爷奶奶呢?”

    “等他们给我厚厚。”

    老闻瞧过来,满心满眼宠爱。

    闻念发觉她不是不会依赖。她依赖家人,父亲最甚,只有父亲无限包容她,她犯了再大的错误父亲也不会失望。

    母亲不一样,母亲自小体会到的爱是有条件的,于是拼命努力去换取爱与尊重。母亲在育儿过程中修正这一点,但很难。闻念和姐姐被寄予厚望,做得更好的是姐姐,理所当然的姐姐拥有更多爱与关注。

    跑跳着点亮楼道声控灯,闻念打开家门。门边餐桌,孟女士坐着看书,面前的一桌菜盖着碟子。

    “妈妈。”闻念很软很软的喊了一声,像小时候夏令营回到家里。

    孟女士抬头对视的一瞬,闻念错开了视线,鼻尖泛酸。

    “累了吧,饿不饿?快来吃。妈妈给你盛碗汤啊。”

    “好呀,谢谢妈妈。”

    吊灯垂在餐桌上,有如电视剧打光将食物照得色香俱佳。闻念狼吞虎咽,撒碗离去,将镜头下的厨房生活抛诸脑后。

    倒头大睡。

    是真的累了,身心都需要休息,这觉睡了很久,楼下青春荷尔蒙气息沸腾的感觉将人唤醒。

    闻念爬到窗外,搭在窗户上看大学生打篮球。操场离很远,只是模糊的一些身影。

    想到什么,她卷起体恤衫看了看肚脐,脐钉在暗光里像一颗玻璃。

    回到床头拿起手机。

    “七个小矮人”群里闹翻了,大家都驻扎本城,只有小珠从大都会赶来。

    美术老师问带男模没有,小珠发语言,方言讥诮,惹得众人接龙。

    还没聚首就感到开怀。

    闻念扣1,切出群聊。

    节目群冷清清,好似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回归各自生活,彼此都不应打扰。

    通讯录亮小红点,一条好友验证。

    ID“舟子”,头像变了,冷蓝色的雪峰,前景是张模糊不清的侧脸。

    验证信息:霍司偈

    验证信息:哦

    验证信息:加我V你5W

    闻念:“哈?”

    速速添加。

    聊天框弹出,验证信息变成第一句对白。

    舟子:加我V你5W

    Kalopsia:(色)

    抱着手机等,甚至翻到白富美momo的主页。

    更新了一则帖子,文案是:终于拍到了人生照片——

    却只有一张相机的照片,长焦镜头上沾了雪。

    IP在北部。

    闻念兴致盎然地留评:想看人生照片lol

    白富美几乎秒回:哇趣真嘟假嘟!姐姐贴贴!杀青快乐!

    接着又是一条:姐姐在西湖吗

    闻念vlog里走街串巷的镜头总是放经典BGM《忘记他》,网友说她很爱这首歌,她说不,只是因为她是西湖区天使二号。《堕落天使》里李嘉欣的角色。

    节目带来巨大流量,这则趣闻传着传着成了“西湖区李嘉欣”。没少挨骂。只有白富美momo关心她回家没有。

    人间还是有点值得的。

    闻念回复:在家啦离西湖很远哈哈

    微信弹出消息。

    点进去切进了霍司偈的聊天框。

    微信转账:?50001.00(请收款)

    震撼。

    Kalopsia:给大佬递根华子.JPG

    真的很难忍住不收,闻念赶紧放下手机,洗脸梳妆去。

    会一会西湖区男模这个故事才叫有头有尾。

    作者有话说:

    小小悬念,恋综结局留待嘉宾直播时揭晓^^

    ps.本文没有狗血,没有家长里短,表哥婚事只是有这样一桩热闹。

    第40章 Chapter 40

    ◎想见你◎

    「你的世界是牡蛎, 我来吃一口。」

    闻念出现在酒场,男模吹口哨欢呼,掌声雷动, 欢迎人气女一驾到。

    没想到阵仗这么大, 比离职那晚还夸张, 闻念却步。小珠拉着她拱进人群,指挥男模伺候。

    “我忽然想到还有点事……”闻念拉起兜帽戴上。

    “姐姐害羞呀。”男模九号声音带点气泡, 打扮很精致, 准备随时开撩的状态。

    今时不同往日,闻念对这些路数烂熟于心了,甚至能预判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

    果然, 男模九号倒酒散烟,凑得更近了。闻念抬手:“我不吸烟。”

    烟到了男模十号手中, 戴首饰的修长手指掸掸烟灰,狼尾剪下露出一双狭长眼眸,千篇一律的痞。

    闻念看了小珠一眼, 小珠不客气地笑:“不错吧?”

    转头男模十一号顶上一首欧美劲曲, 深情献唱,仿佛闻念是心动女嘉宾。闻念别过脸去, 端起酒杯与友人们干杯。

    小珠拉着闻念耳语,咋回事,不满意?不满意姐再叫两个体育生过来。

    金华厂二代举起手机录像,《N的情书》决选现场就在今日。

    公务员最后一个到, 在男模的脂粉香里晕头转向,问他们多大, 好似社区家访。

    二十四、二十、十八岁——

    闻念说快扫黄打非, 公务员说十八岁卜卜脆, 捏小朋友脸蛋,问你猜姐姐多少岁。

    美术老师从集训画室赶来,最后一个到,撞见场子里纸醉金迷,转身就要走。闻念借口追他,小珠在后头喊:“买烟!”

    江南雨雾濛濛,世界安静。

    美术老师撑伞遮雨:“你们在一起了吗?”

    闻念装样:“谁?”

    “你和太子爷啊。”

    闻念堵住耳朵,跑向街边烟柜:“怎么你也问啊,我们签了合约,不能剧透!”

    美术老师倒是没再问,说起小珠最近的情况,听公务员说小珠前一阵给一个男模花了五十万,一无所获,最后闹得有点难堪。

    闻念惊诧,怪不得那段时间小珠开始追综艺,原来是待在家里疗伤。

    美术老师说:“我觉得她也不是为这事儿伤,她这几年本来就玩得很疯……”

    闻念点头:“师哥的事还是……”

    “是啊,我偶尔想起师哥都觉得……何况他们,青梅竹马,在一起十年,我们中间唯一一对模范情侣啊。”

    “其实我也是,想到师哥就觉得这世界好不公平。”闻念轻呼一口气,拿起手机给小珠发微信。

    一条消息弹出来,切错聊天框,信息已经发出去。

    舟子:怎么不收款?

    Kalopsia:要什么烟?

    闻念长按撤回信息,对方已经看到,发来问号。

    无端有种被抓包的感觉,闻念抱着手机嚎叫,美术老师奇怪:“发什么神经,快点,要什么烟?”

    “小珠好像抽那个,铁塔猫,随便买点!”闻念说着,噼里啪啦打字。

    Kalopsia:不好意思发错了

    舟子:给谁买烟?

    Kalopsia:朋友

    舟子:在外面玩?

    Kalopsia:嗯嗯聚一下

    舟子:少喝点酒。

    闻念一顿,删删减减,最终没有回复。

    回到包房,闻念不再扮社恐,陪小珠一起玩酒桌游戏。

    领班将庆祝杀青的蛋糕推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传纸,闻念看着男模嘴里一点纸屑,不知从何去接。

    “我罚酒!”闻念抬手。

    “不行!你试都不试!”

    人们起哄,闻念双臂打叉:“这个真的不行。”

    “不是吧闻念,你是不是有男人了?”

    “我……”

    “这里没别人,老实交代。”

    闻念转头看了领班一眼,领班眨了眨眼睛,微笑,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小珠姐,蜡烛给你们点上吗?”

    “你等会儿。”小珠大手一挥,捞起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这是你吧?”

    其余人瞄一眼,发出呼声:“这什么啊?”

    满天飞雪,微末一点昏黄的光照亮地上几乎重叠的剪影,两双鞋交抵,其中女鞋微微踮着。仿若剧照海报,看不到两个人实际在做什么,却更引人遐想。

    小珠说:“那天上了热搜,但是被撤了,还好我保存了。Maison Margiela分趾鞋,是你吧!”

    照片上女鞋黑乎乎,也只有服装设计师才能认出到底是哪一款。

    闻念欲辩无力,被众人八卦淹没。

    “游戏还没结束……我自罚三杯。”

    没有人关心游戏,小珠抢走闻念手机,解开密码。

    “你干嘛!”闻念挤出去夺手机,几个男模听指挥挡在前面。

    “是这个吧?”人影缝隙之外,小珠指着手机上一张黑白头像。

    “姐,我唯一的姐——”闻念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顾与男模贴身,直往外挤。

    “我草,好大方,一来就打五万!”

    “什么啊?”

    “我也要看!”

    厂二代在旁边录像,闻声也凑到了小珠身旁。她们有分寸,没点收款,却是敲打键盘。

    Kalopsia:5W怎么收,起码50W

    舟子几乎秒回:喝多了?

    Kalopsia:删了删了

    众人大声念对白,笑得前仰后合。

    闻念有点恼火,一把夺下手机,正要和霍司偈解释,收到了新消息。

    舟子:介不介意多一个人?

    闻念愣了下,旁人齐齐道:“不介意啊,快让他来。”

    “他应该在上海吧……”

    “高铁两小时就到了,我们等得起。”

    “你回不回,不敢?我帮你回!”

    闻念撇开他们,走到角落立式麦克风旁。

    Kalopsia:我不在上海

    舟子:嗯。

    舟子:我想见你。

    偷偷探头来的小珠发出尖叫。

    闻念整个人都像烧起来了,紧握着手机不知该说什么。

    “甩个地址过去!”

    闻念屏住呼吸,发了个定位过去,便再不敢多看一眼。

    “小珠姐,蛋糕我放这儿吗?”领班终于插上话。

    “现在点蜡烛吧!”小珠像贪吃蛇一样不断寻找情绪高点,一刻也不停。

    都以为叫霍司偈过来只不过是一场玩笑,大伙儿抹蛋糕,做游戏,劲歌热舞。包房门从外推开,甚至没人注意到。

    闻念满手奶油,胡乱往人脸上抹,不经意看见门边的男人。

    音乐吵闹炸耳,话筒拉出刺耳的声音。

    “谁来了?”

    人群开出一条路,小珠张望着,惊诧:“闻念,你男模来了!”

    “来这么快啊。”

    “有十分钟没有?”

    “坐直升机也没这么快吧!”

    “你是坐直升机来的吗?”厂二代不认生,探头打趣。

    “下午在这边办事。”霍司偈只看着闻念,斑驳光影里,目光相接始终没挪开。

    他外套上有些微雨珠,风雨里来,无端给人神秘的感觉。

    公务员擅长解读,对闻念小声说:“听见没,人家下午就来了。”

    “他办事……”闻念自己也不信,脸红透,还好光线暗。

    身边人推搡,闻念来到霍司偈跟前。

    一时无言,闻念抬手say hi,大喇喇说:“你真的来了啊!”

    说完又有些不自在,生怕他复述微信里说的话。

    霍司偈拉起她无措的双手,低声笑:“谁生日?”

    “不是,庆祝杀青嘛,他们给我订的……”闻念小声。听不清,霍司偈倾身。

    众人无话,面面相觑,皆觉有戏。

    “你坐啊。”闻念稍稍退步,“我去洗个手。”

    从包房洗手间出来,只见众人将霍司偈围绕,推杯换盏,不时爆发哄笑。

    录节目的时候霍司偈从不用应付谁,现在被迫灌酒,还接腔逗趣,闻念觉着有点陌生。可这陌生的感觉让人心情很好,在这个哄闹的小世界里,她有了一个支点。

    “姐姐来了。”学生模样的男模乖巧道。

    让路的让路,倒酒的倒酒,闻念坐在了霍司偈身旁:“在玩什么?”

    “抓手指。”霍司偈偏身轻语。

    他低垂着眼眸,眼下一片阴影深邃。闻念不自然地看向玻璃桌台,将一个玻璃杯拢到跟前,却又说:“那你们玩吧。”

    “什么情况啊,”小珠挑笑,“派代表是吧?”

    闻念失笑:“不是……”视线触碰霍司偈,稍稍敛下表情。

    “不是什么?”他眼尾斜飞。

    闻念清咳一声,作势找点唱机:“我点歌。”

    点唱机从人们手中传来,由霍司偈递给闻念,她适才注意到他戴在食指的银戒。

    和他风格不搭,她做的那枚。

    闻念摸了下鼻子,埋头点歌。

    抓手指玩法很多,一般由当局坐庄的人临时提议,其余人效仿,动作最慢的人受罚。

    他们开始新一局,霍司偈坐庄,在半空中摊开手,其余人的手指抵到他手心下。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另只手倒数。

    三、二、一,

    霍司偈握住了闻念的手,其余人纷纷模仿。胜负就在几秒之内,美术老师最后一个摸到男模的手。

    “霍总犯规啊,第一回 遇到这样的!”美术老师抗议。

    小珠呛声:“别废话,给我们念姐面子。”

    “关我什么事啊——”闻念试图抽出手指,可霍司偈紧握着不放。

    小珠接着道:“你们说,怎么罚?”

    “你们念姐决定。”霍司偈看着众人。

    闻念紧张,面作如常道:“王哥和牵手嘉宾喝交杯酒。”

    众人大笑,连连拍手:“王老师,听到没?”

    美术老师无奈摇头,同男模交杯。

    厂二代摸出手机录像。

    没有人谁观察座椅里还握在一起的手,然而都心照不宣,昏暗嘈杂的酒桌浮动暧昧气息。

    “会玩。”霍司偈这才转头看闻念。

    闻念一下抽出手,指腹硌到戒环,心跳漏拍。

    “一般会玩,比不上你。”

    霍司偈笑:“点歌了吗?”

    “点了。”

    霍司偈拿起闻念膝盖上的点唱机,将最后一首置顶。

    音乐倏而切断,一阵鬼嚎响彻。正在唱歌的友人懵然看过来:“谁切我歌?”

    “我。”霍司偈抬手。

    “就让让他们吧。”小珠把话筒递给闻念。

    流行爵士调,前奏已过。闻念拢了下头发,转头看提词。肩抵着旁人的手臂,她刚出声,那手臂就空开了,搭在沙发椅背。

    就好像靠在他怀里。

    “我想要爱谁我就爱谁,我不想那么的虚伪,现在就是我要的那种……”

    闻念坐直背,嗓音如烟:“我的爱有一点自私,可是未来谁知道,我的心很自由……”

    “说你会爱我 now,说你爱我now now……”

    厂二代的长镜头从小珠转到他们。

    “不唱了!”闻念笑场,把画筒塞给男模。

    “不要想也不要猜,听听你的心,是不是……”

    半空气音在包房里环绕,闻念头点节拍,蓦然听见旁人低吟:“说你爱我now。”

    如一缕烟,缭绕耳廓,引起人脊背的酥麻。

    闻念躬身,却被拽了回去。

    “又要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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