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夜的，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姜暖拧眉, 甚至顾不上擦头发, 把毛巾往椅子靠背上一扔，盘着腿开始套谈煜的话。
她必须确保自己马甲的绝对安全。
【好的。但是作者本人很注重隐私, 而且据我所知, 青藤社跟作者只是签书的关系。我方便问一下见面的理由吗？】
姜暖发了消息后，下意识用洁白的齿贝咬住淡粉色的唇瓣，发丝上的水珠顺着滴下, 碎在手机屏幕上。
消息很快回复，她甚至顾不上擦头发, 认真在看回信。
谈煜：【这位作者对网络文学市场的把控力很强, 年轻有为的作者适合凝聚人心，做成未来的招牌。】
姜暖看完这段话，顿时松了口气，原本僵直的脊背软下，顺势倒在柔软的床榻内。
原来是要谈合作, 她还以为自己马甲不保了！
心情松泛后, 姜暖开始重读谈煜的回复。
雪白的灯盏下，少女穿着舒适的珊瑚绒睡衣,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边, 圆润泛光的双瞳左右横滑，把心上人不知情的夸奖读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谈美人夸人的角度特别，话也说的好听。
姜暖唇边的弧度不断放大, 故意没有回复，想着谈煜再多夸两句。
忽然, 对话屏幕跳转，上面显示谈煜来电。
姜暖迟钝地眨了两下眼，又吓得从床上弹起，一不小心磕到了额角，疼痛感迅速流窜全身。
她心虚地接起电话，忍不住嘶了一声，“谈老师，我在。”
对面，谈煜坐在书房，耳畔出来女孩儿因疼痛而发出的轻声嘶叫，原本闭着的双目睁开，“你怎么了？”
静谧的空间把男人嘶哑的声音放大，像是夜晚湖畔的大风卷起的波澜。
姜暖揉揉额头，“没有，刚才没注意，磕着头了。”
听筒那边的男人应声，“明天知道怎么说吗？”
姜暖心想我自己跟自己说能说出什么花来？
但是她嘴上还是服软，“就是正常沟通吧……谈老师能教教我吗？”
谈煜先让她把思路讲了一遍。
姜暖说完，话筒里顿时安静下来，男人那头传来些沙沙的响声，好像在翻找什么。
她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说，而谈煜已经开了口，“大致是这样，你准备一下纸笔，把我调整后的思路写下来。”
姜暖的书桌就在旁边，她并手并脚爬过去，拿起签字笔和纸，“谈老师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十几分钟，谈煜把一些可以调整的对话要点罗列出来，每次姜暖写完后，下一个点就被他抛出来。
夜深灯明，长夜寂静。
谈煜坐在书房，隐约能听到对面人的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小姑娘应该正着低头，一笔一划地描摹他说的话。
他忽而想到第一次见到姜暖时，他没收的她的笔记。
蝇头小楷的字迹娟秀整齐，提纲罗列清楚明白，一看就是在学习上颇有天分的人。
也是同样的夜色，她在湖畔放声痛哭，说自己和理想的Q大失之交臂。
有笑有哭，有喜有悲。
姜暖的样子不知何时竟然这样鲜活。
明明是在讲工作的事，可他觉得身上的疲倦在慢慢消退。
对面，女孩儿清脆的声音传出，“谈老师我写完了！”
谈煜听出她还挺高兴，不觉弯了唇角。
他摩挲着手中的一只小白瓶，沉声说着，“好好休息，明天尽力而为，全当历练。”
通话近三十分钟后，两边再度陷入宁静。
姜暖望着黑掉屏幕，等回神时发觉自己坐得还挺端正，真像个学生。
谈煜又不是什么正头老师，她这么乖干嘛？
姜暖放下笔，拿起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鼓着的腮帮子慢慢化成笑意。
看在他这么严谨对待自己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今天晚上的直男语录了。
姜暖把纸放到一边，觉得有点累，索性垫了毛巾躺在床上。
暗色总有种静心的作用。
她思考着如何护住小马甲，不然真被谈煜知道自己的身份，凭着她写的这点折损阴德的东西，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隔天，姜暖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整齐，坐地铁去嘉阳。
昨晚温度低，她忘了关窗户，又懒得吹头发，结果今天穿衣服的时候头都是疼的。
路上，褚淮给她发消息，让她先去人事部办理好入职手续，领走员工门禁和银行卡。
姜暖回了句谢谢，忍着太阳穴的不适感，靠在地铁座位上继续思考怎么躲过眼前这一劫。
最好是找一个躲得过初一也躲得过十五的借口。
地铁轰隆的响声充斥耳畔，姜暖放空双目，觉得周边的人都是一个模子，清一色都在低头玩手机，满脸都是冷漠。
……
忽然，她慢慢坐直，一个绝妙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
网文写手的拿手好戏是什么？
是塑造人物形象啊！
正好地铁报站，她戴好耳机，出站以后直接给周悦打了个电话。
现在是上班时间，周悦很快接起，“破天荒的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不会是要拖更吧！”
姜暖：“……”
她给周悦的编辑本能气笑，“我最近哪天没有好好更新？”
“这倒是。”
只要不是拖更，周悦的语气还是很温和的，“打电话找我肯定是大事，说吧，哪块儿天塌了？”
姜暖边往嘉阳大楼走，时不时注意旁边有没有熟悉的人，“我换了份工作，现在在嘉阳做行政助理，负责跟青藤社接触合作的事。”
周悦早就听说了青藤社的变动，“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是青藤社的作者，我是青藤社的编辑，咱们里应外合，还有什么事拿不下来？”
姜暖干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我直系老板说要见青藤社的作者陆越，也就是我，说要聊聊。”
“那你的二次元的身份恐怕保不住了。你们公司是不是规定不能身兼数职啊？”
倒不是工作的问题。
姜暖深吸一口气，把最大的bug讲给周悦听，“很不巧，我的新书男主原型就是我这位直系老板，现在本尊要见我。”
她咬住唇，态度严肃，“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陆越，一时兴起看了我写的那些扯领带脱西装的情节，你猜我还有没有命活？”
周悦：“……”
这么听着，天确实要塌了。
“那怎么办？”
“我决定，把陆越说成一个极度社恐的作家，见人一面会在床上躺尸一周。你是我的编辑，到时候要是有人来问，你就顺着我这个思路说。”
周悦听完，无端想起她第一次见姜暖时，对方提着大包的瓜子走进来。
签完合同以后，她只用一个下午就跟整个编辑部的人混熟了。
那次以后，她跷二郎腿谈天说地的社交悍匪形象就深深刻在了周悦脑中，这会儿扯谎，她恐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说漏嘴。
姜暖猜到了周悦的顾忌，“没事儿，你只要在说每句话前想想自己的kpi和年终奖就行了。”
周悦：“……？”
玛德，杀人诛心！
姜暖正在进大楼，走到刷卡处才发现自己的临时卡刷不进去。
难怪褚淮一大早就来提醒她领卡，只是时效还是过了。
她正打算去前台换一张临时卡时，发现身边的人都加快步子，极速闪进到门禁后。
姜暖握着手机正纳闷，回头一看，发现谈煜正在往里走。
他今天穿得随意，一件驼色长款大衣和米色针织衫，比一身黑色的紫装显得柔和不少。
似是感觉到这边的视线，谈煜望去，看到姜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张蓝色的卡。
正式员工的通行证都是黑色的，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办入职才要借用蓝色的临时卡。
谈煜的手放在兜里，信步走来，低头看着姜暖，“把卡还了，我带你进去。”
姜暖反应了两秒，本能应声，又把卡递给前台。
谈煜的步速不快，姜暖还拿着手机，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她还没得及跟周悦对词，万一被谈煜中途劫走手机，那可真是死到临头了。
她看到谈煜已经进去，身长玉立的男人还得弯点腰才能用手挡在中间，硬着头皮加快了步伐。
九点正是上班打卡的高峰，电梯口站了不少人。
人群拥挤，男女职工都喜欢聊聊闲话打发时光，入口处的谈煜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目光聚集处。
而一向矜贵少言的谈顾问，此刻正屈尊，给一个女职员拦板。
闲话八卦就像空气里的分子，但凡热闹点就会散开。
姜暖过来时，已经能看到自己成为了视线的中心。
她眨巴两下眼，隐约看到嘉阳的同事们正在逡巡她和谈煜，偶尔飘出来几跟她有关的话。
“她就是昨天那个面试一战成名的行助吗？”
“应该是，不然谈总怎么会给她拦板？”
“小姑娘年纪轻轻，居然敢当众跟谈总抖机灵，后生可畏啊！”
“谈总也有被怼的一天！好刺激！”
姜暖把这些闲话尽数收入耳中，耳廓慢慢爬上一抹嫣红。
她假装不经意扫过，发现那头都是赞赏和钦佩的目光。
“……”
嘉阳的公司氛围怎么跟谈煜的性格气度大相径庭呢？
她吸吸鼻子，感觉昨晚着凉了，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响震大厅。
谈煜回头，看到姜暖晃了晃脑袋，又看到旁边等电梯的员工突然变了脸色，从看热闹变成了毕恭毕敬。
他收回视线，示意姜暖跟上。
姜暖搓搓鼻子，耳朵边上倒是清净了不少。
等跟着谈煜停下脚步时，她才发觉楼栋的另一侧居然有一部单独的电梯。
跟员工电梯不同，眼前的这个电梯的色泽更鲜亮，保养得也很好，旁边用行楷勾了几个字，“高层专用”。
谈煜站在电梯前，侧脸被投射的灯光映得线条格外柔和，“办入职的时候让人事给你加权限，下次坐这个电梯上楼。”
他说完，没听到身边的人回话，余光扫过，发现旁边矮他一个头的小姑娘正用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在说，“您看我这个样子真的配吗？”
……
谈煜收回视线，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你的电话还通着，等会儿进电梯信号不好。”
姜暖如梦初醒，看到周悦没挂电话，于是立刻开启了演戏模式。
“周编辑，不好意思，刚刚有事耽搁了。”
姜暖的语气极其谄媚，声音都是嗲的，“您之前说，陆越作者不方便过来见面，是什么原因呢？”
停顿片刻，她又说，“哦，你说陆作者不怎么喜欢社交，而且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
“有灵气的作家都有个性，我们理解的。好的，那我们回头再联系。”
周悦在对面听着，甚至没有插嘴的机会，估计那位顶头上司就在旁边。
不过看姜暖这个连珠炮的架势，肯定没开扩音。
终于等到对话结束，周悦忍住不揶揄了一句，“姜助理好口才，如果哪天想换活儿，我给你推荐到影视城，绝对能捧回几座奖杯。”
姜暖面不改色心不跳，“好的，谢谢。”
周悦：“……”
挂断电话后，姜暖发现电梯已经来了，谈煜正在一旁，用食指按着门，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
姜暖的脸颊上顿时釉上层烟粉，小步跑到他旁边，没敢抬头，“谢谢谈老师。”
谈煜的视线在那枚浸得嫣红的耳垂上停留片刻，搓了下指尖，无声进了电梯。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同样的透明升梯包揽了帝都市中心的繁华景色。
姜暖站在谈煜身后，一时间心里打鼓，不知道那种拙劣的演技有没有骗到谈煜。
忽然，腰背挺直的男人笑了下，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姜暖听到了。
她呼吸一滞，手心浮出一层冷汗，“谈……谈总，你笑什么？”
谈煜侧身，眉目里藏着的冷冽被暖阳融化了一些。
他勾唇，“看来我教学的成果并不理想。”
姜暖瞪着眼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谈煜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你没有一条是按着我教的在说。出师不利啊，姜助理。”
最后三个字被谈煜故意咬重。
姜暖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她见电梯到了楼层，谈煜往外走，急着过去解释。
“谈总，不是你教的不好，是我太笨了……”
而解释的话还没尽说完，忽然，她的额头被什么戳了下。
冰凉的质感传来，很快被额头的温度焐热。
姜暖后退一步，发现谈煜往自己手里放了个白色的瓶子。
瓶身光滑又亮泽，手感还挺好，就没有标签，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谈煜双手揣进兜里，看着姜暖额角微微凸起的地方，眼神微动，又用下巴点了下瓶子。
“这瓶药消肿效果极佳，我昨天随手翻到了，给你用正好。”
男人的面容被斜射进来的阳光打亮，黑发勾出脸庞漂亮的弧度。
他像是笼罩着薄雾的冬日清晨，清冷中包含着炙热的温度。
姜暖忽然想起昨天电话里的沙沙声，原来是他在给自己找药。
不知为何，心底的愧疚感越累越多。
她低着头，因为感冒而有些浓鼻音的嗓子哑了许多。
“对不起谈总，我没有把这件事谈下来……但是我会努力去争取，让陆越出书以后优先考虑和我们公司合作！”
实在不行她就杀去青藤社，给主编表演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谈煜看她信誓旦旦，申请严肃，点头应声，“凡事都有第一次，不用太在意。不过……”
他顿了顿，慢慢弯腰，跟姜暖的视线持平，“我还以为是你昨天被迫上岗的影响。毕竟你晚上回去的时候看着心情很一般。”
姜暖咽了下喉咙。
他居然看出来了！
姜暖的心事被戳破了一层，仅剩下薄薄的窗户纸，她别开脸，“我哪敢跟谈总生气，谈总说的话就是天，我一个底层助理算什么……”
谈煜听着姜暖在这里阴阳怪气，轻声嗤笑。
也不知怎么的，别人在他面前从未不敬，一口一个谈总的称呼客气又疏离。
他看着姜暖鼓腮的模样，晃神片刻，又压住眼，“这药可不便宜。”
姜暖立刻警觉，把药护在怀里，“我还没发工资，你休想讹诈我！”
谈煜失笑，“我不缺钱。只是听你叫谈总，总觉得在咒我。”
姜暖：“？”
好家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吧！
谈煜轻吐了口气，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
“以后没有外人在，你还是叫我谈老师。或者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抬头，语气和昨晚教学时别无二致，都有着被夜色洗涤后的纯净与醇厚。
姜暖仰头，感觉到心跳加速，难以呼吸。
谈煜说直接叫他的名字？
他昨天不是还说她是小辈吗！哪个小辈敢直呼长辈的名字啊！
姜暖咬着唇，小嘴嘟嘟囔囔，“我可不敢，万一你钓鱼执法扣我工资，那我找谁哭去。”
谈煜挑眉，“我钓鱼执法？”
他嗯了一声，环视着安静的顶楼，最后把视线定在姜暖身上。
黝黑的瞳仁似有细碎的光，薄唇的唇线淡到难以分辨。
谈煜看着姜暖眼底碎掉的执拗，一字一句道：
“要不，你现在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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