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心中不喜,“孙方池，我不太懂,林换到底哪里好，能让你如此着迷？”
仗着双方都看不见,孙方池脸上写满了嘲讽，语气依旧平淡，“怎么？你很关心？”
林言沉默了片刻，仿佛认输了一般道：“……对,我承认，我忍不住关心。”
“……你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孙方池颇感意外。
林言苦笑，“也许不是误会呢。”
信你就有鬼了！孙方池无声冷笑,“没心情跟你聊与任务无关的事情，还是专心想想办法,度过眼前的困境要紧。”
“你有办法？”
两个失明的人站在河面中央的小小石块上，周围没有人提示,也感受不到任何迹象，要凭空猜测跳跃到另一块鞋盒大小的石头上，难度不言自明。
若是失足落水,瞬间毙命。
可不是闹着玩的，亦不是碰运气就能成功的。
林言左思右想,除了硬闯没有别的办法，“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探测出石块位置的手段？”
孙方池摸了摸后腰的鞭子，“问我？是你大言不惭说可以破除迷阵，我才跟你合作的,现在反倒问我？”
林言忍气，“就算是我提议的，现在这种状况你都不愿意出手？”
“是你根本没有明白重点。”
“重点是什么？”
孙方池叹气：“你我都看不见，除非能拿出代替眼睛的办法，否则就不要想着依靠试探的手段，游戏的空子哪有那么好钻，更大可能把自己装进去。”
林言略一思索，“那依你看？”
孙方池道：“首先要确保落水后的安全，毕竟以两个盲人落水的可能性高达99％。从昨天的情况来说，玩家落水之后，血液扩散，说明是外伤而死，那么制造外伤的原因有两种，一是生物，二是机关。”
“针对这两种，咱们要做的准备哟，第一，可以消除气息的东西，避免水下生物察觉到我们，第二，足够坚固的护盾，避免受到水下机关的伤害。”
林言了然，“照你的说法，如果我们有这两样东西，完全可以从水路到达对面。”
孙方池鼓掌：“说得好！问题是，你有吗？”
林言气虚，“……倒是不知能不能在水下使用。”
“嗯，那先把水下的需求放一边，我们来说说水面上的关键，如果我们不能落水，那么要如何正确的跳跃到一米之外的势头上？并且要跳五十次以上。”
林言沉默，孙方池继续说道：“你之前说了，想要找替代视觉的方法，比如说试探出石块的位置。”
“但习惯了视觉辅助的人，靠感觉是行不通的，没有经过常年的锻炼，单纯感觉出来的位置和实际的位置相差过大，若是在现实之中，平地之上，还可以通过试验来矫正感知。可我们前面的状况是，差一分就落水，没有试验的机会。”
“你的话听起来，我们就直接等死好了！”
“当然不是。你怎么还没明白？”孙方池罕见的耐心解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关键点在于能不能落水，咱们要是扛得住落水的后果，就放心大胆地跳，甚至可以从水里游过去，要是扛不住，那就要绝对的避免落水。”
林言焦躁，“还不是一样！我们不能落水，还能干什么，只能站着等死。”
孙方池叹了口气，“既然明知道不能落水，我们在水面上的所有行动都要围绕这一个原则。”
“一堆废话！”
“并非如此，”孙方池平静地道：“很多时候，我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以为的并不真的是你以为的。所以很多看上去一目了然的事情，我们重新思考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比如说现在，我们已经得出来行动宗旨——以不落水为原则行动，同时做好落水后的针对性防御。”
林言被孙方池的车轱辘话弄得心烦，“你直接说明白不好吗？”
“唉，我总觉得这些是一点就通的道理，不知道大家为什么放弃思考。”孙方池抱怨，“规则并没有规定我们一定要在石头上跳跃前进，只是玩家们自己没有使用别的方法而已。”
林言惊喜，“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水面上行走？”
这回轮到孙方池惊讶了，“你竟然有这种本事？”
林言气闷，“是你说的，我还达不到那种境界。”
孙方池领悟，“噢，吓我一跳。要是能在水面上行走当然最好，不能的话，我们只能靠互相帮助，一个人提供支点，一个人腾空，来寻找合适的石块。”
林言顺着孙方池的话想象了一下，“……难度不小。”
“那也总比直接掉进水里要强吧？”
林言不得不承认，孙方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暂时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便决定按照孙方池的方法来实行。
她拿出一根纤细的绳索，“接着。”靠听声音分辩出的大概方位，把绳索一端扔出去。
孙方池侧耳听着破空声，伸手接住，摸索着道：“这是什么？”
“万钧索，捆在腰间。”林言道，“这绳索可承受的拉力可达万钧，按照我的意念伸展。”
孙方池挑眉，把绳索系在腰间，“你们玄界的人虽然不行，工具还是挺不错的。”
林言气结，“孙方池，偏见会蒙蔽人的思维，你难道只是个偏听偏信的人么？”
孙方池勾出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姓林的，你觉得这游戏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出现的？”
“你知道？”林言一惊，立刻追问，有关游戏的事她迄今为止都知之甚少，若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便能在林家长老面前戴罪立功。
“告诉你一条有趣的消息，这整个游戏就是为了制造像你手里使用的法宝一样的东西。”孙方池慢慢说出事实。
林言一时懵了，“什么意思？”
“自己去想。”
站在岸边的步西灵目不转睛地眺望着远去的两人，见他们也停在了昨日两个玩家落水的位置，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又停下了！”
“那个位置肯定有问题。”
“用的着你说，谁还看不出来！”
“别吵，快看。”
岸边的玩家们朝两人呼喊了一阵，如昨日一般，孙方池林言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模样。
“咱们声音对他们有影响。”
“不要喊，他们好像不想听。”
“到底是怎么了……”
步西灵掐紧了手指，望着两人伫立在水面上的身影，时间变得无限漫长，步西灵数次想要冲上石块，仅剩的理智阻止了她。
“小方……”步西灵低低出声。
要是跟小方一同站在水面上应对危机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众人瞩目之中，孙方池和林言开始行动。
孙方池甩动万钧索，林言就像是没有重量的羽毛被孙方池拉扯着在距离水面几公分的高度滑行，脚下一旦碰触到石块，立即就能站稳，若是不幸错过石块，也会在万钧索的拉力下返回孙方池身边，得以落脚。
两人相互配合着，判断着方向继续往前走。
这一番操作惊掉一地眼球，岸上的旁观者比亲身上阵的两人还要激动，一个个涨红了脸握紧了拳盯着两人。
再一次，孙方池把林言甩出去，这次没能顺利找到石块，林言被孙方池拉回去。
岸上的人勉强能看见，在两人试探的方向上，根本就没有石块。有玩家忍不住大声提醒：“喂，换个方向啊……”
“闭嘴啊！”有清醒的玩家窜过去捂住他的嘴。
孙方池正打算把林言拉回来的瞬间，身后强烈的声波靠近，林言脚下一滑，往水里栽去。
孙方池当机立断，猛地用力，让林言站稳，自己坠落水中。
步西灵脸上瞬间失去全部血色，抬腿往石头上跳，被玩家们给拦住。
“让开！”步西灵冷声道。
直面她的玩家吓得后退一步，有人赶紧道：“别激动，人还好好的活着呢。”
步西灵望去，孙方池已经被林言拉出水面，两人靠得紧紧的站在一块石头上。
还好。
步西灵心中既庆幸又酸楚，幸好小方没事。
林言惊魂未定，呵斥道：“当心点！”
孙方池吐出一口河水，“这话该对你自己说，是你没站稳，我为了救你才落水的。”
事实如此，林言无从否认，只是问道：“感觉到水下的东西了吗？”
“落水时间短，我又看不见。”孙方池摇头，“底下水流很激烈，跟面上的平静完全相反，若是落水的人没有外力的帮助，根本不可能脱离。”
林言叹气，“只有继续往前了。”
孙方池扯过万钧索，拿回主动权，把林言整个人甩出去，两人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探明道路，缓慢前行。
孙方池眼前出现微微的亮光，像是遮光性能最高的窗帘掀开了一条缝，线形的亮光透进眼睛。
眨了眨眼，线形光亮扩散开来，孙方池重新看见了眼前的一切，明亮的水面微微荡漾，一米开外的石块浮出水面，再跳过两块石头，就能踏上对岸。
培训师站在岸上，白面具上的黑色孔洞正注视着他。
“……能看见了。”林言复杂地感叹。
“嗯，接近岸边才会恢复视觉。”孙方池沉吟，低头思索着。
林言不解，“走啊，先上岸再说。”
孙方池摇头道：“不，你自己去，建议你可以多跟培训师聊聊，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你呢？”
孙方池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我要回去接人。”
“……你疯了！”林言震惊，“好不容易来到对岸，你竟然想回去，如果你再次失明，一个人怎么过河？”
“不劳你费心。”孙方池头也不回。
“孙方池！”林言失态地打声喊。
孙方池站定，回头无奈道：“干什么？”
“林换到底有什么好？”林言崩溃似地道，“换成别人不行吗？”
孙方池有些动容，笑了笑，摆摆手，继续向河面中央前进。
林言目送他远离岸边，眼神转冷，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果断地跳上岸边。
步西灵望着孙方池赶回来的身影，内心涌动，想要大声喊他的名字，却又怕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只能朝着尚且遥远的孙方池笑，笑中含泪。
岸上的玩家们议论纷纷。
“竟然又回来了！”
“怕不是个傻子吧……”
“小点声，没看见人家的女人站那儿么……”
“色令智昏，没救了。”
孙方池目光投向岸边的步西灵，脚步不停，飞快的跃过一块又一块石头，快速的靠近。
等到达距离岸边两三米远的地方，孙方池朝步西灵张开双臂，“西西，我来接你。”
步西灵愣了一下，笑了，不管身边的玩家们各色表情，抬脚跳上第一块石头。
孙方池扬声道：“a组的有人愿意上么？没有我们就走了。”
岸边的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有个年轻男子走出来，“带上我。”
孙方池满意道：“这才对嘛。”
前半段，步西灵和a组玩家靠自己向前，不需要孙方池帮助，到了河中心，两人停下脚步。
孙方池转身，“别怕，西西，我在这儿呢。”
步西灵缓解了下紧张的情绪，“嗯，我知道。”
孙方池跳上距离步西灵最近的一块石头，“听清楚我的位置，距离一米三，用力跳过来，我会接住你。”
步西灵抿了抿唇，眼前黑暗一片，只有孙方池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她深吸一口气，凭感觉向前跳跃，快要落地时撞上了孙方池的怀抱。
孙方池接住步西灵，后仰身体消除步西灵的冲势，脚下牢牢站稳。
步西灵双臂圈住孙方池的脖子，踮起脚尖晃悠，孙方池给她让出一点位置，“右边一点，站稳。”
步西灵试探着站到了石头上，两个人挤在一小块石头上，很难转圜。
孙方池松开步西灵，问她站稳了没，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脚下轻点，跃到另一块石头上。
a组玩家听着孙方池帮步西灵前进一步，激动地道：“兄弟，也帮我一把。”
孙方池扫了一眼对方面前的石块，指挥道：“十一点钟方向，距离一米，跳吧。”
“哎？”a组玩家傻眼。
孙方池没好气道：“不然呢，你在想桃子吃。”
a组玩家支支吾吾，“多少也扶着我点……”
“少废话，跳吧，不会让你掉下去。”孙方池道。
a组玩家没办法，狠心跺脚，按照孙方池的指挥向前跳跃，落在石头上的瞬间失去平衡。
要死了……a组玩家绝望地想，不知从哪里甩来一道绳子拉他一下，a组玩家得以重新站稳。
孙方池收回鞭子，“继续，一点钟方向，距离一米二。”
a组玩家心中大定，听从孙方池的提示，一步步向前。
孙方池边提醒a组玩家的路线，边接应步西灵。
“小方，我也像他一样，自己来吧。”
孙方池严词拒绝，“不行，他是他，你是你，那能一样吗？”
a组玩家满头黑线：“……这么说有点失礼。”
步西灵心头一甜，立刻觉得自己太矫情，“小方，别胡说。”
孙方池只是站在她前面，道：“过来，我接着你。”
两岸的人无语地观看这一场区别对待，林言盯着他们的眼神极冷，都快跟培训师一个温度了。
孙方池带着步西灵很快走到了岸边，a组玩家同时恢复了实力，乐陶陶道：“谢了啊，兄弟。”
孙方池一鞭子挡住他的去路，“别着急啊，我帮你过来的报酬还没给呢。”
a组玩家一愣，“……你想要什么？”
孙方池抬抬下巴，示意对岸，“你去把他们接过来。”
a组玩家面露难色，“为什么啊……”
“除非你想就四个人一起面对最艰难的关卡，不愿意的话，去把他们接过来。”
孙方池扔下一句话，便拉着步西灵上岸，找个地方歇着，不再去管a组玩家的选择。
倒是对方见他不在意，反而愿意去做，毕竟孙方池说话的神态，像是有十足的把握，并且，一路走过来，中途回头接人的孙方池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林言走到孙方池两人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回去的人不会有危险？”
孙方池叹气，“麻烦你动动脑子。”
林言感受到羞辱，“孙方池！”
孙方池捏捏眉心，对步西灵抱怨：“西西，跟她解释起来太费劲了，根本说不明白。”
步西灵有些想笑，但看见林言扭曲的面孔，又怕触怒了她，悄悄勾了勾孙方池的手指，让他收敛一些。
林言把步西灵的动作收入眼底，撇开脸不再去看，一副强忍伤心的样子。
步西灵心中一凛，总算是知道了不安的来源——林言竟然喜欢上了小方？
不、不可能吧……
步西灵忐忑地想，林言从小是天之骄子，一般人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然而，小方是一般人吗？
步西灵惶恐起来，撇开日常的搞怪，小方无疑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外形好看，坚韧乐观，有才能，大概林言看上小方也不奇怪吧……
孙方池捏了捏她手心的软肉，“西西，感觉你在想什么不妙的事，说出来听听？”
步西灵挤出个笑，“没想什么呀……”
孙方池刻意与她对视了一眼，“好吧，西西说没有就没有。”
“孙方池！”林言冷喝一声，“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忽视我！”
“现在就有了，以后会更多，你要习惯。”孙方池漫不经心道，“世界可不是以你为中心的。”
林言拂袖而去。
a组玩家按照孙方池的方式，返回对岸，接应两名玩家渡河，途中因为其中一个对距离把握不准，不慎落水，只有一个人到达。
然后玩家们开始接力，顺利渡河的人回去接应下一批玩家渡河，直到所有的人都过来，存活率只有60％。
剩余的玩家们集合在培训师身边，跟着他走向下一关的所在地。
孙方池回头望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水面，锐利的目光似乎想要穿透河水。
“小方？河里有问题？”
孙方池摇头，“西西，山谷河流看起来真漂亮，你说，这些是真实存在的么？”
步西灵不解他的深意，跟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景色，“不存在吗？在我看来是真的，起码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不是虚假的。”
“……是啊，起码一起度过的时间是真的。”孙方池感慨道。
步西灵看他心情变好，跟着轻松起来，想了想，她试着问：“小方，林言她……”
“她怎么了？她找你麻烦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她……对我们有恶意吗？”步西灵抿唇。
孙方池用眼角余光盯着她头，她应该是恨我，会想办法来为难我，但从她的举动来看，似乎对我保留着善意？”
步西灵的头更低下去，“啊，这样啊，那也挺好的。”
“那你觉得，她是真的不在意我坑害林家的事吗？”
步西灵心虚，“……我不知道，也许吧。”
孙方池若有所思，“嗯……看来需要多跟她接触看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不行！”步西灵急道。
孙方池惊讶：“西西，你不喜欢？”
“也……不是吧，她……”步西灵喘了口气，有点绝望地道：“她是很厉害的。”
孙方池心中叹息，抬手摸了摸步西灵柔软的发丝，“好吧，西西说不行，咱们就不跟她打交道。”
“……真的？”步西灵怔忡地仰视他。
孙方池给她肯定的眼神，“只要是你说的，说什么我都听。”
步西灵的心像是被谁揉了一下，又酸又涨，泪腺也像失灵似的，向外喷水汽，她用力眨去眼前的薄雾，“……不行的。”
“行的。”
没头没脑的话，孙方池却知道如何回应。
走在人群前方的林言收回视线，唇角拉平，像是对后面两人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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