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呼呼风声像是静止了般, 怀里紧紧贴着温热的触感,刚刚一时冲动,乐英只顾着时昨的低落情绪, 就直接抱了上去。
薄荷香气瞬时冲进鼻腔, 乐英顿觉脑袋晕晕的。
可很快, 乐英感觉到了时昨身体的僵硬。
“小昨, 怎么了?”
乐英往后退开了点, 仰头看了过去, 在淡淡的橘色光芒中, 时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少有的呆愣,是她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瞳孔晃了晃, 乐英又瞥到了时昨耳尖那,泛着渐深的颜色, 在雾蒙蒙的淡橘色光下,探身, 定定看了下,才看清是片深桔红, 像是晚霞胭脂落了色。
“小昨,你耳朵好红。”乐英脱口而出,“你很冷吗,都冻得这么红了!”
对于时昨, 乐英总是有种保护欲的,一看到时昨受冷,就顾不得自己都被冷到微微颤抖, 在寒凉的山风里,伸出手, 用温热掌心捂住他的耳朵:“我给你捂捂。”
“咦,怎么这么烫。”自掌心传来灼热,不是意想而到的冰冷。
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刺骨的寒风再次灌了进来,把相贴处的暖热彻底冲散。
猛地哆嗦了下,乐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时昨低声说了句:“乐英,我好冷。”
乐英也觉得冷,点了点头。
时昨用刚刚僵在女孩身体两侧的手臂,把她拢近了些:“嗯,所以我们离近点。”
宽大暖和的黑色羽绒服里,暖意重聚到相贴的两具身体,乐英怕冷,往时昨怀里缩了缩。
乐英下巴垫在时昨肩膀上,随着窸窣衣料摩擦的声音,半边后脑勺和两侧耳朵,都被拉高的羽绒服包住了。
整个人都被包裹进一片暖烘烘中。
这样的场景,总让乐英想起他们的小时候。
那个时候乐英发烧刚好不久,下了场雨,听说雨枫林落叶纷飞,像是十二月来临的人间仙境。
乐英是个闲不下来闹腾的人,对于这种反常的事情,就想去看热闹,身边的朋友觉得她没有好全,让她别去凑热闹了,只有时昨看到坐在台阶上一脸失落的她,听了后愿意陪她去。
上山后,乐英如愿看到了枫叶林随风飘着青翠的叶子,像是白日落青雨的异常美景。
山上渐渐下起小雨,淅沥雨丝斜斜跟着风,将凉丝丝的空气吹近身体。
那时候,他们待在黑色的大伞下,也是这样紧紧相拥,缩在一件宽大的外套里。
同样的环抱,同样的温暖……明明时昨就在自己的身边,他们靠得这样近,她能闻到时昨身上的味道,感受到时昨的温度,甚至能听清时昨胸膛中鲜活而清晰的心跳声。
乐英却生出了近似是留念的情绪。
感觉被更紧地环住了,还被用侧脸无意识蹭了蹭肩膀,混在风声里,时昨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乐英闷闷的声音从肩膀上传过来,觉得在重逢的大喜日子里,自己不该这样多愁善感,怪不像她的。
于是语气轻快地说起了之前晚上想起的,来雨枫山祈愿的事情,又说起刚刚想起的,在外套里抱在一起看青雨的事情。
说完了,又说起过去一起做过的很多事情。
在女孩绘声绘色的话语里,一件件,一桩桩,那时候的很多话,很多表情,渐渐在脑海里清晰。
就好像那段时间只是悄悄偷懒打了个哈欠,却从没有往他们两人身边离开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女孩声音落低,渐渐裹上了浓重的困腔。
“小昨……”
在一句未尽的轻唤后,是平稳的呼吸逐渐传了过来。
时昨伸手更紧地环住了怀里的女孩,把蹭落到脖颈的羽绒服重新拉高,把整个毛茸茸的后脑勺都包了进来。
关于乐英说的每一件事情,时昨都记得很清楚。
只是跟女孩的视角,有着很大的差别。
七岁那年暑假,时家开展了一场家庭会议。
唐若寒是作家,决定去雨枫巷待两个月,打算换个环境,寻找灵感,而时封要去欧洲出差,夫妻俩一商量,决定一人带一个。
时言从小就照顾弟弟,让时昨先选,谁知道时昨根本无所谓,抬眼看了下,火热讨论的家人们,就低头继续看起了刚买的侦探小说。
最后还是掷骰子决定,是时昨跟唐若寒来了雨枫巷。
时昨第一次见到乐英,是他到雨枫巷的第一天。
女孩皮肤白皙,生了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扒在墙角,朝他不住地挥手,过分热情。
最初对乐英的印象,只是一个笑得很傻的女孩。
后来时昨才发现这个女孩太过聒噪。
半开的窗户,经常会传来风铃一般的笑声,然后晃过女孩随风跑动的身影。
毒辣的午后阳光下,女孩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总是笑着的脸上,红扑扑的,总是看起来很有精力,像是逃到人间的小太阳。
这天午后,窗外依旧传出了吵闹的声音,是一群女孩,像聚了堆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时昨翻着手里的侦探小说,不经意一瞥,透过阳光微微渗透的绿影,看到对面单独坐在台阶上的女孩,趁着其他结对的女孩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轻撇了下嘴唇。
只是一瞬间,在其他女孩看向她的时候,女孩又扬起笑容,可她的眼角却微微下垂,丧失了往常的神采。
那神情。
让他想起了路边淋雨的白色小狗,湿漉漉的。
时昨一向不多管闲事,只是看了会,就收回目光了。
暑气蒸腾,老式圆头电风扇吱呀作响,时昨突然觉得这声响有些恼人,起身,关上窗户,打开了空调。
十七度。
冷气包围了他。
脑海里却一直晃过女孩失落的神情。
平时打发时间的侦探小说,丧失它原本的效果。
时昨盖住了小说。
当女孩的新娘,只是他在暑气的侵扰下,随手的一个消遣而已。
可从那之后,名叫乐英的女孩却经常很自来熟地来找他玩。
唐若寒很惊喜,家里的这个小儿子,乖巧是很乖巧,就是平常太小闷葫芦了。
没想到竟然交到了好朋友,还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于是乐英每次来,都被放进时昨的房间。
也就是这时,时昨对乐英聒噪的印象,达到了顶峰。
乐英总是碎碎念,跟他说昨天早午晚吃了什么,午后吃了什么零嘴,跟下象棋的老爷爷聊了什么,昨天跟妈妈遛弯捡到了什么稀奇的小石头,去爷爷书店帮忙又淘到了什么好看的漫画……
经常是一说就一下午,说到口干舌燥,嘴唇都泛起白皮,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副想喝水,又想继续说的模样。
时昨只能起身,去厨房给她倒一杯满满的水。
还顺手捎了杯冰汽水。
唐若寒不擅长做饭,一出手就是黑暗料理,乐英就经常给他送吃的。
时昨想说不要,却在乐英期待的目光下,莫名就咬了口。
事后给现金,却换来了更多送来的食物。
也是那段时间,时昨贪凉,感冒咳嗽,每次他一咳,乐英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下一秒就要倒进棺材的人。
乐英用轮椅把他送上雨枫山,很古怪的行为,还一步一许愿,一开始的愿望还很正常,到后面就越来越稀奇古怪。
停在台阶半腰,时昨愣愣看着仍旧一步步向上的女孩。
风声在他们之间往返,传递着女孩清晰而认真的许愿。
当女孩站在观景台上,隔着几十个台阶,朝着他展颜一笑时,时昨觉得这女孩是真怪。
现在在这里的自己,也很怪。
回去的当晚,时昨就发了场高烧,第二天早上烧退了,咳嗽也好了,乐英来的时候,惊喜地看着他,觉得是昨天的许愿起了效果。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让唐若寒说他昨晚发烧的事情。
乐英说要去还愿,时昨跟在她的身边,依旧是一阶一愿望,也依旧是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愿望。
时昨并不打算许任何的愿望。
踏在最后一阶,瞥到女孩被阳光染上一圈金色轮廓的侧脸。
却鬼使神差地许了一个愿望。
希望乐英每天都能笑得这样开心。
……
路渊从梦中惊醒。
本来他都梦到了跟乐英约会,乐英还答应跟他牵手,就在手快要碰到的时候,突然传来大喝一声,半路杀出个时咬金。
把他气个半死,然后就活生生气醒了。
坐起身,路渊懵了会,才想起要事,一看手机,过点了,闹钟根本没响,连忙推醒了还在睡梦里磨牙的大黄。
裹上大棉衣,急忙抱了一大袋彩炮,就朝着外面跑去。
山峦飘着层白蒙蒙的云雾,与泛蓝天空相连的,是浮着渐变光晕的一条曛黄色细线。
人声,脚步声,寂静已久的山顶再次迎来了热闹。
乐英被嘈杂声音吵醒,迷迷糊糊间,还记得她招蚊子,就从口袋里掏出驱蚊液,给她和时昨全身喷了一遍。
其他人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驱蚊液和六神花露水的味道混在一起,不知道还有谁往身上抹了风油精,山风一吹来,那味道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路渊也是往身上喷六神花露水的一员,朝着大黄狂喷时,听到身前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你说这个时昨,脑子转的是真快,还知道收买你,不像那个路渊,傻傻的,就会使一股蛮劲……所以时昨给你的小哥哥联系方式,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啊?”
“回去再说。”
“不行,你现在就给我。”
……
大黄听得目瞪口呆的,怪不得上山后,这卢家两姐妹老是各种阻拦他路哥和乐英的独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路哥,时昨那小子来阴的,他耍诈!”
路渊也反应过来,恨恨地磨着后槽牙:“早晚给他点颜色瞧瞧。”
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两道尖叫声。
路渊看过去,眼皮一跳。
乐英和那个时昨,竟然抱在了一起!
“小英!”
卢芝和卢纤回头一看,是一脸气势汹汹的路渊,竟然就在她们身后的几步之外,顿时睁圆了眼睛,也不知道刚刚的话被听到了多少。
下意识就想拦住。
大黄一看两姐妹又来阻拦,就上前想帮他路哥脱困。
两男两女纠缠在一起。
正在一片混乱中,传来女孩惊喜的一声。
“快看!”
这样一句话,像是一句神奇的咒语,所有人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朝着手指指往的方向。
太阳已然升起。
耀眼的金色光芒笼罩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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