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无声运作着,把室内气温调节到了最舒适的温度。


    这里是一间待客室,黑色的条形沙发顶着白色墙面,中间摆着长方形透明玻璃茶几,墙内镶嵌着屏幕。


    灰色窗帘紧闭,灯光昏暗,无瑕的墙壁上挂着圆形时钟,角落里坐落着一台饮水机。


    黑白灰的配色,充斥着压迫,乃至压抑,让人心慌,肾上腺素分泌。


    黑发,留着胡茬的青年站在沙发与茶几中间,哪怕心中再好奇,他还是敬畏地低着头。


    屏幕上,黑色乌鸦蜷缩着身体,猩红的眼睛闪烁。


    “那么,就先如此。”


    毫无起伏的机械音,泛着少许刺耳的电流,让人分不出性别,“苏格兰威士忌,恭喜你获得代号。”


    听到梦寐以求的酒名,诸伏景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随之又重新压下一颗更重的巨石。


    他知道,获得代号,卧底生涯才算真正开始,同时,诸伏景光也清楚,代号成员之间的地位参差不齐。


    如今的他,只不过比外围成员高上一些罢了,想和琴酒,不,想和基安蒂这种老成员相比,都是痴心妄想。


    “是!”


    他把脑袋更低下去了一些,身体站得笔直。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诸伏景光眼底闪过可惜,这次过后,也不知何时还会有单独会见组织boss的机会,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未获得代号的zero身上了。


    以表对人才的重视,通过考验的成员,将会有一次单独会面boss的机会,从他那里领取到独属于自己的代号。


    居于“那位大人”的威名与诱惑,这个规矩就像是一剂兴奋剂,时刻激励着外围成员以及卧底。


    想到这,诸伏景光弯腰拿起沙发上的吉他包,心中默念着自己辛苦获得的代号——苏格兰威士忌。


    屏幕并未关闭,而是静静注视他的一举一动,这也让诸伏景光紧绷着身体,不敢让自己因松懈而露出不必要的破绽。


    他把吉他包背到背上,打算离开时,“滴滴”的提示音忽地响起。


    “咔哒——”


    紧闭的门,开了……


    诸伏景光一怔,寻声望向被缓慢推开的大门,心中泛起疑惑与不解。


    他来时特意留意过,此处安静无人,走廊过道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会迷路,若不是他提前得知具体方位,定找不到目的地。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有其他获得代号的成员?


    诸伏景光拧着眉猜测,攥着吉他背带的手指收紧,脸上露出像是被打扰到的不满。


    几秒后,几根白皙的指节贴上门框,一颗白色的脑袋从门后试探性地冒了出来,用碧青色的瞳眸,小心又好奇地观察待客室中的情形。


    看到错愕诸伏景光时,先是眨了两下,接着一弯,最后,眼睛的主人悠悠挪到室内,关上门,走向了他。


    诸伏景光:“!!!”


    他蓝色的猫眼缓缓睁大,震惊与戒备显而易见。


    诸伏景光认出了此人,正是一小时前路上遇见的戴着墨镜的盲人男孩,震惊的无疑是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是组织的成员。


    与此同时,他怀疑,当时在路上遇见此人可能是组织的一次考验,获得代号之前的最终考验,如果他真的因为好心,把人送往警视厅,他还能这么顺利的来到这里吗?


    诸伏景光不敢深想,寒意从尾椎骨慢慢扩散,包裹住了心脏,令人无法呼吸。


    “小……阿尔萨斯(alsace)?”


    是那道机械音,与诸伏景光交谈时的平淡相比,有了轻微的起伏,通俗来讲,更似真人,“你怎么来这么早?”


    在诸伏景光谛视中,被称为阿尔萨斯的白发男孩笑着,很是率性地解释:“下午没有时间啦。”


    男孩的话语中全然没有对“那位大人”的敬重,甚至越过他,直接抬手戳了戳屏幕上的画面,歪着脑袋,谴责着说:“乌鸦不好看,不是答应过我用小花的嘛。”


    屏幕另一头,男人惬意地靠着椅背,容貌被藏在阴影之中,唯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双俯睨众生、如死潭一般的碧青色瞳眸。


    而当听见乌丸羽涅的声音时,他眼里有了浅淡的波动,似乎可以理解成,一种无奈的宠溺。


    他撑着脸颊侧面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白色鬓发,眼神放空,脑补出实话实说的后果——仅剩下的白围巾遭遇毒手,自己被迫戴着彩色围巾,满面愁容。


    乌丸莲耶:“……”不,绝对不行。


    他额角狠狠一跳,果断放弃这个打算,低眸与单脚站在灰色控制台上、威风凛凛的八哥四目相对。


    瞧着黑白配色的八哥鸟因为乌丸羽涅兴奋地扑腾,他眸色一沉,手指快速捏住花八哥的尖喙,防止它开口露馅。


    小花拍打着羽翅,怒气冲冲地瞪着乌丸莲耶,可对上那双因警告而眯起的眸子时,它动作一僵,很没骨气地把翅膀拢回,轻轻放下另一只爪子,乖顺认怂。


    接待室里,没得到回应的乌丸羽涅眨眨眼,回头朝一言不发的诸伏景光挥了挥手,扬起明媚的笑容。


    “又见面啦,好人。”


    好人?


    听着这个称呼,看着阿尔萨斯毫不意外的模样,诸伏景光愈发确信当时发生的一切都是组织的阴谋。


    如此,他选择维持代号成员间冷漠疏离的态度,小幅度地点头——这种反应最安全,也最不容易出错。


    哪怕阿尔萨斯的一举一动都表明着他的身份不简单,现在也不是该为获得信息而高兴的时机。


    等等——


    诸伏景光突然反应过来——所以,当时阿尔萨斯说自己没瞎,是真的?


    诸伏景光:“……”莫名的诚实呢。


    “苏格兰,你可以走了。”


    机械音开口了,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


    “是。”


    诸伏景光从思绪中脱离,没有迟疑地转身,并贴心带上了门。


    阿尔萨斯葡萄酒……


    他踩着走廊上洁白无瑕的瓷砖,心中忖思这个首次听说的代号。


    经过一通乱七八糟的揣测,诸伏景光摇摇头,走进一个拐角时,差点人相撞。


    他快步后退,避免了悲剧的发生,抬头见着了来者陌生的样貌。


    男人身上的黑色紧身短袖把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完美勾勒,身高目测一米八以上,黑色短发,嘴角有着一条疤痕,神态慵懒。


    只是被扫了一眼,诸伏景光心中的警铃便瞬时间炸响。


    好在,这人并未过多停留,下一秒就收回目光,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离去。


    又是不认识的组织成员!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和琴酒相比都不会弱上半分。


    他加快步伐走出了据点。


    ——


    乌丸羽涅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半弯着腰,右手手心托着腮,无所事事地盯着乌鸦闪烁的眼睛。


    “叔叔——”


    他撒娇般地拖长了尾音,嘟囔道,“我不想要保镖嘛。”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机械音被男人刻意压低过的嗓音所取代,含着细微的笑意,“为了请到这个人,叔叔我啊,我可是花费了大价钱呢。”


    这样一说,乌丸羽涅就来了兴趣,他很少能从乌丸莲耶口中听见“大价钱”这种形容。


    “是多少?”


    对于金钱,乌丸羽涅并没有什么概念,在他眼中,钱,不过是一串不想数的数字。


    乌丸莲耶深知这一点,换了一种他可以理解的比喻方式,幽幽叹了口气,听起来很是心疼:“四颗六十七号宝石,一个月的雇佣时间。”


    乌丸羽涅:“!!!”


    六十七号宝石,是一块直径五公分的原切绿钻,他的收藏品之一,当时为了这颗绿钻,他软磨硬泡一个月,任劳任怨的当了一个月的跑腿,才从自家姐姐那儿得到。


    得出结论,这人=四颗宝石=四个月=四个他!


    一段离谱的等价置换后,乌丸羽涅震惊地拽住了左耳旁垂着的小辫子,意识到这位不知名保镖不菲的身价,丢开了重启逃避的想法。


    沙发上的男孩表情来回变化着,最终演变成接受现实的自闭,见此,乌丸莲耶满意地松开手指,小花回归自由。


    “滴滴——”


    熟悉的提示音。


    乌丸羽涅“唰”地转头,想看看四颗绿钻的合体到底长什么样。


    门被粗鲁地推开,砸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哄响,高大壮硕的身形闯入视野。


    乌丸羽涅上下打量着,觉得这种大猩猩的身材很是眼熟。


    片刻,他脑袋上“biu”地亮起一个小灯泡,恍然大悟。


    ——伏特加大叔。


    灯光被遮挡,阴影投下。


    乌丸羽涅悠悠扬起脑袋,视线顺着眼前肌肉上移,停在这位陌生保镖的脸上,仔细端详容貌后,默默划掉了心中的等号。


    男人,也就是禅院甚尔,俯视着沙发上的小鬼,注意到那一头显眼的白发挑了挑眉,懒散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唔……”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后者清澈的眸子飘了飘,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几秒,目视着他绿色的眼睛,真诚地回答,“你比伏特加大叔长的好看哦。”


    禅院甚尔:“……”伏特加?


    他面色怪异一瞬,接着咧了咧嘴角,疤痕分开,露出一个五岁小孩瞧见能哭一个晚上的狰狞笑容。


    如他所愿,被他心血来潮吓唬的小鬼,稚嫩的脸上表情呆住,就在禅院甚尔以为恶趣味成功,心满意足地收敛笑容时,只听对方认真点评:“你没琴酒叔叔看起来凶。”


    禅院甚尔:“……?”


    确定乌丸羽涅没被吓到,他颇为无趣地“啧”了一声,坐在对方边上很没形象地把腿翘到了茶几上,忽视前方诡异的乌鸦,摸着下巴在脑海中翻阅“琴酒”这一称呼。


    这个代号他在黑市里面听闻过几次,因为对普通人不感兴趣没有特意关注,倒是听孔时雨随口描述,是个恶劣大胆的法外狂徒。


    ——等等


    禅院甚尔思考动作一顿。


    他好像也是法外狂徒,咒术师不会受到法律的束缚,可问题是,他并不是咒术师。


    这样啊,那没事了。


    禅院甚尔歇了深究的心思,来之前他就知道这次的雇主不简单,奈何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哦,所以,他要保护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一只手就可以掐死的小鬼。


    禅院甚尔没有在乌丸羽涅身上发现诅咒的痕迹,总不能雇他来,真的就是当个单纯的保镖吧。


    禅院甚尔:“……”那干什么不找看起来比他还凶的琴酒?


    ——感觉后面的日子会很清闲和无聊。


    作为鼎鼎大名的“天与暴君”,禅院甚尔在这种时候还是很讲信用,所以拿钱跑路的念头升起的瞬间就被他迅速掐灭,紧接着开始就谋划如何在工作的时候,跑去赌马场玩两把。


    钱放在身上总归不安全。


    他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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