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田遥有些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手也磨磨蹭蹭地收了回来,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是生病了,郁年连夜起来给他熬药,但他记不得药的苦涩,满心满眼都是那一点甜。
后来的事情他都记不得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脱了衣服往郁年身上钻的?郁年的衣裳又是什么时候被他脱了的呢?
他们又是什么时候缠在一起的呢,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耍流氓地把人家全身都摸遍了呢?
郁年早已经醒了,但田遥还是压着他,他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装睡,有些长的眼睫在不停地颤抖,装睡也装不像。
“醒了就起来了,还有什么不舒服吗?”郁年的嗓子有些哑,带着很浓的倦意。
田遥赶紧坐起身来摇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了,一点不舒服都没有了,那个词叫什么,生龙活虎的?”
郁年闭着眼睛,想你的确是生龙活虎的。
只是田遥一坐起来,上半身就暴露在空气中,昨夜的炭盆已经燃尽,这会儿空气中都是浓重的寒意,刺激得他的身上立刻浮出一层鸡皮疙瘩。
于是他要重新钻回被窝里,找到自己的中衣,在被子里穿上。
“我身上的衣裳,是我自己脱掉的吗?”田遥背对着郁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不是,我是我脱的。"郁年闭着眼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田遥:!
他的脸上浮出一层红晕:“你怎么半夜偷偷脱我衣裳啊?”
郁年有些无奈:“你昨夜发了汗,身上的中衣全都汗湿了,不给你脱了换上,今天早上还要难受。”
田遥看着浑身赤条条的自己,小声地说:“那你也没给我穿上啊?”
“我倒是想给你穿上。”
郁年翻了个身,不想再跟他交谈。
田遥也自觉理亏,虽然衣裳是郁年给他脱的,但裤子好像真是他自己脱的,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半夜发热,浴火焚身,所以才会这样的?
剩下的话他也不好再问郁年,只能默默地提上裤子,穿好衣裳,从床的里面跨过郁年的身子,慢悠悠地下了床,有些干巴巴地说到:“那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哈,再多睡会儿,反正也没别的事情。”
郁年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药罐里还有药,你再喝一次。"
田遥嘿嘿地笑了一声,端起药罐子去了灶房,等到药温热的时候,一口干了所有的药,那架势,似乎是要跟这碗药势不两立。
屋外的雪又是厚厚的一层,灰灰早就在外面撒欢,雪地上无数个梅花脚印。
田遥身体里的火无处发泄,抄起扫帚开始扫雪,扫帚跟雪地接触发出沙沙声,间或有田遥训斥灰灰的声音,郁年在这些声音的交织下才重新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天这会儿已经放晴,倒是比昨天下雪的时候更冷,田遥怕他着凉,又给他多加了一件衣裳。
家里没有什么活儿要干,初二本是回门的日子,他也不需要回门,郁年就在今天教他写字。
虽然田遥说过他幼年的时候跟着小爹学习过一段时间,但在郁年看来他学的那些东西也早就还给了小爹,现在更是连捉笔都不太会。
“不是这样的。”郁年再一次伸手去捏他的手,田遥如临大敌,明明就是一支轻飘飘的笔,他却怎么都不得章法,太别扭了。
他抬起眼睛,湿漉漉的眸子看着郁年:"我能不能不学写字啊,你先前还说要教我射箭的,怎么就光教写字不教射箭呢?"
“一件一件的来,你不是说想要学写字吗?”郁年看了一眼他在纸上涂的墨团,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写好一篇字,我就教你射箭。”
喃諷
田遥无奈,只能静下心,但无奈他手中的笔好像有自己的思想,写出来的根本就不能叫字,用郁年的话来说就是,灰灰在雪上踩出来的印子,都比他写的这个字要整齐。
田遥写字,折磨自己也折磨郁年。
好不容易等他写完这张大字,梳好的头发都被扯得乱七八糟,不过总算是有了点收获,至少田遥能认识郁年两个字了,就是遥字太难,他还不太会写。
看着迫不及待地跑开的田遥,郁年摇了摇头。
冬日无事,他们两人在天色还不算暗的时候,就已经上床待着了,饶是田遥这样大大咧咧,在出了今天上午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
具体表现在,他脱衣服的时候背向了郁年。
郁年只是很平静地躺下,并没有别的言语。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一狗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些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
田遥吞了口口水,在郁年的身边躺下,有些没话找话:“今天好像还挺冷的啊。”
“化雪天是很冷。”郁年回答他,“晚上的药喝了吗?”
田遥往常总喜欢往郁年的身旁靠,今天倒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那一块地方:"喝了,我已经全部好了。"
郁年嗯了一声。
“写字好像是挺难的啊。”田遥抬了抬自己有些发酸的胳膊,他是抗野猪都不喘气的人,捉了一下午的笔竟然会觉得手臂酸疼。
“勤加练习的话,并不是什么难事。”郁年回答他,“只是你的胳膊太紧张了,所以才会觉得累。”
田遥并不想了解什么写字更省劲儿的方法,他的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你什么时候教我射箭啊?我今天已经写完了一篇大字了。”
“你那是大字吗?那叫鬼画符。”郁年想起他写的那篇字,也并不想承认那是自己教他写的,田遥还非得把那篇字放到爹爹的箱子里,跟他爹爹絮叨半天说自己也算是文化人了。
“郁年,你怎么说话呢?”
“要正视自己的缺点,然后改正它。”
田遥翻了个身,不想再跟他继续谈论读书写字这个话题,他生怕郁年下一秒就要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写大字。
“昨晚谢谢你给我熬药。”
“应该的。”
“让你没睡好吧?”
“上午已经补了觉,不算难受。”
“是哈。”
随后就是一阵寂静,田遥又开始没话找话:“你昨晚起来,没有着凉吧?”
“没事,我身体还不错。”
除去那双不能行动的腿,经过田遥这么久的修养,郁年的脸上肉多了很多,手臂也不再像原先那样瘦弱,因为要经常自己上下轮椅,所以他手上的力气会更大一些。
“是还挺不错的,我养你养得挺好的。”田遥笑起来,随后想起了什么,“我还以为你腿伤到了,下半身也就不行了,没想到还挺生龙活虎的。”
田遥的话音落下,屋里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田遥才意识到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在被子里的脸顿时烧得通红,抓着被子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某些不可名状的画面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郁年没理他,只是翻了个身,心想一个词学着用起来还挺快。
田遥又把额头抵在他的背上:“你要睡觉了吗?咱们再聊会儿天呗。”
“陪你聊一会儿,明天写两张大字?”
田遥赶紧离他远了些:“不用了,我觉得有点困了,还是先睡觉吧。”
一篇寂静无声中,灰灰也窝在自己的窝里,突然间,灰灰的眼睛睁开,快速地跑出了房间,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剧烈的犬吠。
田遥立刻坐起身来,看着窗外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郁年也抬起上半身,和田遥目光一致,往窗外看去。
田遥刚穿好衣服:“我出去看看。”
他刚走出门,就看见举着火把的陈旭,正在敲他们家的门。
“陈旭哥?你怎么过来了?”田遥赶紧叫住灰灰,灰灰这才收了声。
“遥哥儿,你的夫君是不是会医术?麻烦他上我家一趟吧,小之这会儿见了红,说肚子痛,村里没有大夫,这会儿去镇上也不一定能找到大夫,我怕再晚点小之就有危险了!”
田遥想起郁年昨夜给他熬的药,有些不太确定:“我不知道郁年会不会看孕夫啊,你稍等一下我去问问他吧?”
陈旭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来走去,田遥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郁年已经掌了灯,穿好了衣裳。
“有什么事?”
田遥帮他扣好领口的扣子:“是陈旭哥,说刘之有些不好,听说你会一点医术,你会看孕夫吗?”
郁年给田遥抓的药只是很普通的伤寒药,要让他去看一个有流产风险的孕夫,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只能说我只看过医书,并没有真正地看过孕夫,最好还是请大夫看吧?”
门外的陈旭听见了郁年说的话,他顾不得什么礼仪,走进了房间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郁年的面前:“郁年,我求求你了,你就当是看在遥哥儿的面子上,跟我去看看吧。”
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看到陈旭下跪,田遥只能看向郁年:“要不,咱们先过去看看,要是你没有办法,我再帮着你们送他去医馆?”
郁年点了点头,田遥就直接背着他,又吩咐陈旭推上郁年的轮椅,方便他们如果要去镇上用。
田遥的脚步飞快,背着郁年几乎是没有喘什么气就到了陈旭的家里,而陈旭搬着轮椅,气喘吁吁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郁年到的时候刘之正躺在床上,陈家的爹娘也在房间里焦急地转圈,看到田遥来才像是又了主心骨。
田遥把郁年放下,让他坐到了刘之的身旁,田遥这才看清了刘之的脸,他的面色苍白,眼眶通红:“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郁年沉下心:“是什么时候有症状的?只是腹痛和见红吗?”
这时候陈旭回来了,他连忙说:“下午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就是被我姐撞了一下,后腰抵在了墙上,当时没什么反应,到入夜了开始腹痛,我们才发现见红。”
郁年松了口气,这样的例子他曾经见过,而且记忆很深,于是看向田遥:“遥哥儿,我记得家中还有些党参熟地断续,你回去取来。”
田遥知道这事半刻耽误不得,拔腿就往家里跑。
这时郁年让刘之伸出手,他探了一下脉象,果真如医书上说的一般,较为平稳,看来确实是下午的那一撞倒致了他的见红,只要补气和血就行。
“不必太担心,家中如果有阿胶也能在遥哥儿拿来药材之后一并煎服。”
这时陈家人才总算松了口气,不住地跟郁年道谢。
郁年只是说:“我到底不是大夫,明日天亮路好走了,再去镇上看看,也能放心一些。”
“是是是,应当的。”陈旭握住刘之的手,陈家的娘亲已经开始准备好了砂锅,预备着来熬药。
陈旭激动之后才想起什么,他朝郁年说:“今日回门,丈母娘那边送了些补身子的东西,你看看有什么是能用的?”
郁年点了点头,就看到陈旭从一边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包袱,里面有一只山参,一点阿胶,还有些别的补身子的东西。
由此看来,刘之在自己的娘家里是比较受宠的。
“阿胶能用,这只山参现在不能用,参片性太热,怕冲撞了,日后生产时倒是可以使用。”
陈旭立刻把阿胶交给陈母,正巧田遥也赶了回来,他不知道郁年需要的用量是多少,于是把家里所有的都带上了,让郁年自己挑。
只是他太着急,天色又太暗,一个没注意滚进了田里,身上滚了一身的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爬起来又跑。
郁年看到进门的田遥一身泥,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田遥嘿嘿地笑了一下:“天太黑,没看清路,摔了一跤,不是什么大事,你赶紧给刘之熬药。”
郁年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帕子递给田遥,这张帕子是当时顺婶子用剩下的衣料制好的,郁年一直带在身上。
田遥接过去,并没有用它擦泥,只是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药很快就熬好了,刘之撑起身体喝了下去,倒是脸色没有那样苍白了。
“近日还是不要下床,好好卧床修养,最好不要让他去镇上,可以的话请郎中来家中看,就不要再让他奔波了。”
“好好好。”陈家人谢了又谢,“真是太麻烦你们了,等刘之养好身体我们再登门拜访。”
田遥赶紧说:“不用不用,我跟刘之是好朋友,能帮到他我也很高兴的,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郁年先回去了。”
“好好好,这大半夜的,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田遥重新背起郁年,轮椅留在陈家明天来取,郁年的手中拿着灯笼,微弱的灯光照着他们回家的路。
“郁年,你真厉害。”田遥发自内心地说,“之前顺婶子夸你,我还觉得是顺婶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说的。”
郁年只是看着手中的灯笼,思绪飘得有些远:“我也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废人,竟然还能救人。”
“你别这样想。”田遥把他往上提了提,他不是很喜欢郁年说自己是废人,竭尽自己全力也想安慰他,“你看,你能帮刘之保住孩子,你真的很厉害。”
田遥眨了眨眼,又想着这好像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让郁年看清了自己的价值:“要是你想学医术的话,咱们可以去镇上的杏林堂拜师,以后你也能做大夫的。”
郁年笑着摇了摇头,田遥的性子就是这样,想到一出就是一出,岂不知要学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今日只是他运气好,他能很快反应过来,只是因为他曾经遇到过一次这样的先例。
他的娘亲在他十来岁的时候,曾经怀孕,但因为走路不稳,摔了一跤,当时爹出了远门,他去请了大夫,因为不放心,抓药都是亲力亲为,所以他自然能知道这种情况应该用什么药。
只是后来娘卧床了很久,但最后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如果娘亲腹中的孩子能够保住,他如今在这世上也就不用孤身一人,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又庆幸那个孩子没有保下来,不然也只是跟着他颠沛流离,甚至自己还是他的拖累。
回到家中,田遥才发现郁年的神情有些哀伤,知道他可能是想到了从前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开解他。
时间已经很晚了,被窝这会儿已经凉了,田遥躺进去的时候还抖了抖。
郁年吹熄灯,田遥朝他身边靠了一点,又大着胆子去抓住了他的手。
田遥的手很粗糙,手心的茧硌在郁年的掌心,竟然让他有些觉得奇异地安稳。
第24章
第二日一早,田遥有些担忧刘之的情况,又上了陈家去,去之前看到家中还有些过年的时候买的糖,也全都带上了,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糖也勉强算了。
郁年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喂灰灰。
田遥走到陈家,陈旭一早就出去了,应该是去镇上请大夫了,陈家的爹娘看到田遥过来,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让他们两个人聊。
刘之的脸色比昨晚好了很多,看到田遥过来,还支起了枕头,坐起来跟他说话。
“昨晚上乱糟糟的,都没跟你道声谢。”刘之轻轻地摸了摸肚子,举手投足间都是温柔,一看就知道是要当小爹爹的人了。
“咱俩还用说这些啊,我就害怕帮不到你。”田遥看到他床边的煮的荷包蛋还剩了几口没吃,顺手端起来让他吃掉,“不过昨天发生什么了?”
说到这里,刘之才勉强地咽下那口鸡蛋,脸上都是愤恨之色。
因着怀孕,初二回门,陈旭念着刚下雪路不好走,于是自己带着礼回了刘之的娘家。
刘之娘家在离槐岭村有一个时辰路程的刘家村,刘之是家中最小的哥儿,他的前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从小就在家中就挺受宠的,两个哥哥也能挣钱,嫂子为人也随和。
这次回娘家,他们也知道刘之怀孕,特地叫人上门来说让刘之不要回去,虽然刘之没回去,但刘家人让陈旭带了很重的礼回来的。
大年初二,所有的出嫁的女子和哥儿都要回娘家,所以陈家的陈丽也不例外,她一大早就两手空空地回到家中,她的夫君赵明并没有回来。
在这一天,娘家人大都不会太苛待回娘家的女子和哥儿,所以这天陈家的爹娘也算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也没提赵明的事情。
到午后,她说没有见到陈旭,说要等他回来自己再走,正巧陈旭回来,手中拿着刘家人带给刘之的东西。
陈丽这一下眼睛都直了,便开始哭天抢地地说自己在婆家过得如何艰难,说婆家的人如何刁难他,说赵明如何待她不好,又说她一直想让陈旭上门去给他撑腰但陈旭一直没去过。
最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旭手里的东西,直说让他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这样的话她也能够在婆家里硬气一点。
刘之本不欲参与她的事情,但听见她打自己娘家给的东西的主意,他才有些坐不住,平日上门来吵吵嚷嚷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回门礼都想打主意,他也不是什么泥人性子。
刘之也是自小被宠着的,往常总是念在陈旭的面子上,公婆待他也很好,不欲与她计较,但今日她的算盘珠子都崩到自己的脸上了,再不说点什么,陈丽只当她越好欺负。
随后两个人就争执起来,陈旭拉着刘之,陈家爹娘拦着陈丽。
看刘之的态度,陈丽也知道自己讨不到什么便宜了,哼了一声就说要回家。
刘之的面色不虞,站在一边,老两口最终没让陈丽空着手走,给她准备了些蜜饯点心,刘之也只当没看见。
但陈丽看到了刘之家送来的东西,有山参和阿胶,相比起来,她爹娘给的这些东西就太过廉价,但刘之太吝啬,有好东西也不知道给她分享,他就从来没把自己这个姑姐看在眼里。
于是她气冲冲地,出门的时候走到刘之身边,撒气似地撞了他一下,她也知道刘之怀孕,也不敢太用力,但刘之还是没能站稳,后腰磕到了。
这一下把陈家爹娘和陈旭吓得够呛,陈旭安抚完刘之之后直接把爹娘准备给陈丽的东西收了回来,然后关上了大门,陈丽在门口骂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随后就是晚上的事情了。
“真就是个搅家精,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去赵家村跟她拼命。”刘之愤愤地说完昨日的事,这会儿想起来也都是后怕。
把事情都说出来,他胸中的那口气才算是吐完了,大过年的,他也不想弄得田遥不开心,于是看向他的肚子,转移了话题:“你呢?成亲这么久了,肚子还一点消息都没啊?”
“那也不是像吹气啊,说有就有啦?”田遥的耳根红红的,看得刘之伸手去掐他的耳朵。
“没有就没有,脸红什么?”刘之转念一想,田遥这么个羞涩的反应,难道是他们根本就还没有圆房?还是郁年的腿伤了,那处也伤了?这可不妙啊。
他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自然也想起了刚开始的时候田遥那信誓旦旦的样子。
“不是,难道你们还没圆房?他腿伤着了,不行了?”
这田遥可就太有发言权了,他立刻反驳说:“他行得很!我摸过的。”
刘之脸上全是促狭:“玩得还挺花啊,看来你上次说的自己动也不是没道理啊。”
田遥的脸涨得通红:“不知羞,也不怕宝宝听见了,说你是坏小爹。”
刘之还想逗他,陈旭就带着大夫回来了,田遥让开了床边的位置,让大夫给刘之把脉。
大夫闭眼探了好一会儿脉象,才说确实是因为撞的那一下导致胎像有些不稳,幸亏昨夜即使喝了补气血的药,这会儿好了很多了,大夫也说要多卧床,又开了方子,让陈旭去抓药。
到现在他们才真正地放下心来,陈旭赶紧又往镇上跑,田遥又陪着刘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家。
\"郁年,我回来啦。\"田遥回到家,先是摸了摸灰灰的狗头,然后才进卧房里找郁年。
因为天气冷,郁年就没有起床,手中的手札已经快被翻卷边了,田遥这才想起,如果郁年不想去镇上学医的话,那也可以给他买些医书让他自己学嘛,反正他那么聪明,肯定能够看得懂的。
田遥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事,下次去镇上就可以给他买书了。
\"大夫来了吗?\"郁年放下手札,他这两天已经把小爹画的那些东西都看完了,现在看的手札,是那个箱子里的,倒也不是光看,他还规整了一些他能够看得懂的字出来。
“来了,就是你说的那样,开的方子有几味就是你说的那些。”田遥的面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我就说你很厉害的。”
郁年的唇角勾了勾,但那点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见:“我知道怎么处理,是因为我娘曾经就这样过,只是后来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听见他的话,田遥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本来他是笑着的,但嘴角又马上垮了下去,有些纠结,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郁年伸手捏了捏他的嘴角:“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他换了个话题,“灰灰刚刚一直叫,可能是饿了。”
田遥收起自己脸上的表情,去给灶房里忙活了,他的厨艺,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看小册子,随手做一做东西都好吃。
下午的时候,郁年又拘着田遥,让他写了两篇大字,田遥整个手掌上都沾了墨水,悄悄地往郁年的衣裳上摸了好几把。
郁年无奈,衣服脏了还是要田遥洗,这么冷的天,田遥又不想烧水,每次洗衣裳手都冻得通红:“这篇写完,我就教你射箭。”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田遥撇嘴,但还是认真地把这一篇写完了。
郁年朝他抬了抬下巴,田遥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兴冲冲地去取了爹爹的弓箭出来。
他现在都还记得郁年在山上射出的那一箭,快准狠。
郁年的手劲因为最近的活动,比原先更大了一些,拉弓拉得毫不费劲,在田遥的目光下,箭羽又是极快地破风而出,直直地钉在他们家院墙的砖缝中。
田遥情不自禁地给他鼓掌,随后凑到郁年的面前:“快教我。”
郁年把弓递给他,田遥学着他的样子,拉开了弓,他的力气很大,拉弦拉出了嘭的一声。
“拉弦要用巧劲。”郁年让他蹲下来一点。
田遥曲着身子,蹲在他面前,他握着田遥的手:“不是要使大劲拉开,拉到一个你舒适的位置,本能地拉开就行。”
感受到郁年在他身后的呼吸声,田遥的背都僵直了,越让他放松,他的身上就越是紧绷:“难道不是力气越大越好吗?”
郁年摇了摇头:“做什么事情,都要处在一个自己舒服的状态里,才会事半功倍,如果你总是紧绷着,才会让你觉得吃力。”
田遥深吸了一口气,学着郁年说的,轻轻拉弓。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凝视你的目标,搭箭。”
田遥还是照做,箭羽离弦,却并没有朝着田遥想去的地方去,反而是改了方向,朝着门口去。
就在此时,他们家闭着的门却突然被打开,那支箭直接朝着开门的人的面门而去。
郁年的瞳孔一缩,手边刚好有一块石子,他的手腕一用劲,刚好把那支箭打偏,最后擦着门口那人的脖颈飞了出去,掀起了他的一丝头发。
田遥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箭的箭头许久没有磨过,但田遥的力气很大,要是射到人了,还是免不了会见血受伤。
田遥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是先前在庙会上见过的李松。
看着他吓呆了的样子,郁年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嫌弃,不过是一支并没有什么力道的箭,就已经把人吓成了这个样子,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还要田遥反过来保护他?
看来这个人也不是田遥的良配,在知道叶阿么的考量之后,郁年也想过,等到哪日,田遥能有其他选择的时候,他还能帮着把把关。
本以为这个李松,他们两家相熟,看叶阿么的样子对田遥也很满意,帮田遥留意一下也不是不行,只是今日一事,让李松在郁年心里的印象大打折扣。
“遥哥儿,小爹叫我来看看你。”李松顿了一下,“和你的夫君。你们这是在……”
田遥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很热情地接过了那些东西。
看他收下,李松的脸上多了一分喜色,忙说:“这些都是我出去走商的时候带回来的,都是一些地方的特色,咱们这里都买不到的。”
郁年将两个人的交谈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李松也太藏不住自己的心事,有道是喜怒不形于色,到他这里,眼睛眨一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田遥看起来也不聪明的样子,就把好骗写在脸上了,这样的两个人以后要是真能在一块了,这房子都有能让人骗走了吧?
“太感谢你了,叶阿么怎么没来?”
“雪天路滑,我就没让阿爹来。你成亲,我跟阿爹也没给你个伴手礼什么的,就当是庆贺了。”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像是来庆贺的。
“阿么费心了。”田遥从房间里搬出一个凳子,摆在郁年的身边,“你们聊聊?我去做饭。”
田遥离开之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想开口说一句话,但郁年好歹是主人,怠慢客人也不是待客之道。
李松想起叶阿么说的话,他面对郁年的时候并不像面对田遥那样紧张:“郁兄是哪里人士?看样子不太像是我们西辛府人士?”
郁年回答:“祖籍原仓府,家中遭难,流落到此处,幸得遥哥儿收留。”
李松看了一眼在灶房里的田遥,确保他听不到两人之间的交谈,才正了正神色:“家中小爹爹也算是走商之人,见到郁兄的第一眼,就知道郁兄的来历并不普通。小爹跟凌阿么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所以很是担心遥哥儿。”
田遥的小爹姓凌,单名一个七字。
郁年只是抬眸看他。
李松的目光迎上来,丝毫不退让:“小爹认为,郁兄和遥哥儿成亲也不过权宜之计,日后郁兄定能有更广阔的天地,届时,郁兄又该如何安置遥哥儿?”
郁年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时他才想起田遥说的,李松也是走商的人,见的世面肯定也多,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确实不让人意外,只是现在的嘴脸,跟初见时大相径庭。
他的眉头皱了皱,如此多变的人,田遥真的能拿捏得住吗?
看来这个李松,是真的不太适合田遥,能配得上他的,必须要是干净纯粹的,他郁年不行,这个李松更不可以。
“这是我跟遥哥儿之间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李松的面色变了变,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了田遥出来的脚步声,他也就没再提起这件事。
田遥见他们聊得还算愉快,才放心地回了厨房,李松站起身来:“我去帮遥哥儿。”
他边走边说:“遥哥儿,我给你带的东西里,有南府那边的特产,怕你不会,我来教你做。”
留下郁年跟灰灰一人一狗在原地,郁年朝灰灰使了个眼色,灰灰像是跟他心有灵犀,摇着尾巴就去了灶房里,整个狗身子都挤在田遥跟李松两个人中间。
郁年看着李松的背影,不够高,身形不够壮,完全配不上田遥,况且这会儿他明知田遥是有夫之夫,还急不可耐地凑上去,想来人品也不怎么样。
郁年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叹了口气。
饭桌摆在了堂屋里,怕郁年冷,田遥又多加了一个炭盆。
田遥没给郁年喝酒,自己倒是陪着李松喝了不少,眼看着日落西山,李松才向田遥告辞。
田遥也没留他,毕竟他家连间像样的客房都没有,在郁年的指点下,田遥又准备了些回礼,让李松带回家去:\"跟阿么说,我过几日再上门拜访。\"
李松的面颊有些红,酒其实不太醉人,但李松喝酒上脸,看起来像是喝了很多的样子。
田遥有些纠结,怕他喝多了,天色又暗了,回去的路上有什么不测,他转头看向郁年:“要不我送送他?”
郁年没有说话。
“不用不用,我没有醉,能走回家。”李松赶紧说,“你一个哥儿,回来更危险,我走了。”
田遥想说他可以住在他家,但看到郁年他才想起自己现在一个不是独身的哥儿了,他成家了,再住在别的汉子的家里,这要是传出去了,是会被说闲话的,虽然他不在意,但他得为郁年着想。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去找了陈旭。
陈旭一家正愁不知道怎么报答郁年和田遥,听说只是送一个朋友回家,立刻就答应了。
看着他们走出村口,田遥才转头回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郁年不是太高兴。
第25章
回到家中,郁年已经帮他洗好了碗,这会儿已经坐到了床上,油灯昏暗,他背着油灯的脸晦暗不明。
明明下午因为教他射箭,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了些,但这会儿,田遥又觉得郁年离他好像很远很远了,明明就跟李松吃了一顿饭,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是忍不住的性子,快步走到了床边,想要问个明白:“郁年。”
郁年抬眸看他。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田遥坐在床边,“吃饭的时候不高兴,我去送他你也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郁年一时语塞,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你明明就有,你看李松的眼神就像是他偷了咱们家的东西。”田遥的嘴不自觉地撅起。
郁年自问自己的良好的家教,并不会做出这种让人能够看出情绪的事情,更何况是田遥这么一个不敏感的人,没有理由能够看出来。
“我看得很清楚,你今晚都没有动他送来的东西做的菜,是他冒犯你了吗?”
田遥能想到的,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李松或许在言辞上对郁年有所冒犯,又尤其是郁年的腿不好,他怕李松大大咧咧的,伤了郁年的自尊心。
“并没有。”郁年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他并不能算做良配。”
田遥有些不理解:“他是不是良配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嫁给他?”
郁年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胡说什么?”
“那你管他是不是良配,你还想给他做个媒不成?”田遥抓住他的手指,看向他的眼睛,田遥的眼睛很亮,看人的时候流露出的清澈,让人很难对他说谎。
“田遥。”郁年坐直了身子,“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是你的良配。”
田遥的手僵在原地:“你说什么?什么叫我的良配。”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有些不理解地看着郁年。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郁年拉住他的手,“咱们平心静气地谈谈。”
田遥现在一点都不能平心静气,他这会儿都快气死了,只是念着自己的力气太大,一巴掌拍到郁年的身上很容易把他拍出内伤他才忍了下来:“你说,我听着!”
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的情绪不好。
“当初我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咱们不是说好的吗?”郁年的声音放得很轻,也有些安抚他的意思,“咱们只是有名无实对吗?”
田遥睁大了眼睛,油灯太暗,他的眼眶红得不是太明显:“谁跟你说好了?没人跟你说好。”
郁年看他像小孩子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看我现在的情况,腿瘸着,身后还有很多人在盯着,那些人不会因为我娶了你就放弃对我的侮辱,现在的宁静也只是暂时的,他们以后一定会再来的。”
“那又怎么样?我说了我能护着你的。”田遥说。
“遥哥儿,民是斗不过官的。”郁年很耐心地跟他分析,“我们郁家家业如此之大,都能被他们以迅雷之势弄垮,何况你一个村里的普通人呢?”
“遥哥儿,不要离我太近,才是真正地保护你。”郁年将自己的顾虑全部说出了口,“我这个样子,谈不了什么未来。”
田遥满是不在意地说:“那又怎么样?这个世间就容不下一个郁年活着了是吗?”
“这个世间能让我活着,但却不想让我活得很舒服。”
郁年说:“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入赘你家,是因为你在外的名声不好,在外面传得比你听到过的还不好,还有就是,我自小受师长教诲,男子顶天立地,他们却让我入赘与你,是想折我风骨。”
田遥也知道自己在外的名声确实不如别的哥儿那般好,他凝视着郁年:“所以你来的时候,也是信了那些话吗?”
郁年不知道田遥的思绪怎么就又跳脱到了这里,他没有否认:“那时我不了解你。”
田遥哼了一声:“还说自己是读书人,这么一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我小爹爹常说,不要看到一片叶子,就以为那是一整个树林。”
“这事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郁年朝他拱手,“咱们能继续说下去了吗?”
田遥撇过头,不理他。
“今年开春,那些人势必是要再来这里一次的,到时候,我不知道要怎么保护你。”郁年很了解冯喆的性格,阴狠毒辣到了极致,势必不会就这么放了他的。
田遥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你是保护不了我。”
郁年的唇角下压了一点,虽是事实,但田遥这样说出来,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田遥不甚在意地说:“那些人有我能打吗?没有吧,我一个人能打十个。”
“话是这样说,但双拳难敌四手,你的力气再大,能打过的刀剑利刃吗?”
田遥想了想,这话确实在理,他偏了偏头:“那这样,我在前面打,你在后面拉弓射箭,你的箭法那么好,一定能在人群中绕过我,然后直插敌人的天灵盖吧。”
郁年想了想田遥说的场景,原本他们是在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怎么现在就说到了要怎么联手对付上门来的敌人呢?
“遥哥儿,我们要说的事情不是这个。”他把话题重新往他要的方向掰了掰,“我只是不想你涉险。”
田遥撇嘴,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幕他们夫夫携手,斩豺狼杀虎豹的样子,就被郁年无情地打断:“从你来到槐岭村,从我从村长家把你背出来,咱们两个人就已经分不开了,即使你说咱们关系不好,那些人就会信吗?”
“但你至少能够及时止损。”郁年说,“等到你找到了合适的人,我会写下和离书,自请下堂,那样的话,那些人即使来找你,说不定还会夸赞你。”
田遥白了他一眼:“郁年,你其实就是个胆小鬼吧。”
\"我小爹经常说,人不要惧怕未知的事物,你说的那些事情,在将来会不会发生都不一定,你就着急着退缩,所以你就是个胆小鬼。\"
“田遥,这不是意气用事的事情。人总要懂得未雨绸缪,免得将来事到临头慌乱。”
“你这才是歪理。”田遥据理力争,“那还总有人担心天塌下来呢,那天就真的塌得下来了?你担心的那些都是没影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过好当下的日子,等事情发生了,就再想解决的办法也不迟,人不能永远都能料到以后的事情。”
能够将先生都说得哑口无言的郁年,在田遥的面前却丝毫都还不了嘴,田遥说不出什么一叶障目,杞人忧天的成语,但这些道理,早就被他的家人,教得透彻,甚至比他还看得通透。
他还想说话,田遥却不愿意跟他说了,他沉默着烧了水,让两个人都洗漱完了之后,合衣躺在床上。
“郁年,抛开那些你顾虑的事情,你就没一点喜欢我吗?”
随着田遥的话音落下,房间里就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许久没有得到答案,田遥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背对着郁年:“不早了,睡吧。”
田遥闭上眼睛,手在被子里握成拳,随后又舒展开来,在自己的心口上轻轻拍了拍,告诉自己难过一晚上就好了,明天早起来,就把今晚上说的话全都忘掉。
但今晚上他不要再理郁年了。
田遥睁着眼睛,看着房间的角落里烧着的炭盆,星星点点的火星是房间里唯一的光亮。
他觉得有些冷,整个身子就往被窝里钻了一点,还没感受到来自被窝的暖意,他就被一双大手拉到了怀里。
田遥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他拉住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无声地询问。
“睡吧,天晚了。”郁年闭上眼睛,又把他往怀里拉了拉。
田遥先前的情绪都不见了,身子向后倾了一点,才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像以往一样相处。
郁年在一边整理手札,田遥收拾家务,家外面有小孩儿的声音,问了才知道是刘之叫人过来叫他,说一个人躺着太无聊,让田遥去陪他。
田遥看了一眼郁年,郁年朝他点了点头:“去吧,灰灰在家陪我。”
他近日都在看小爹爹的手札,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小爹爹写的很多字都有迹可循,郁年看着那些形状,在那些形状之上在慢慢向现在的字靠拢,也解出了很多字。
郁年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闲来无事,拆字谜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法。
“那你看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别伤了眼睛。”田遥穿好衣裳,走到门口对郁年叮嘱。
灰灰跟在田遥的身后。
田遥摸它:“回家跟爹爹一块儿。”
灰灰只是舔了舔他的手,就听见郁年说:“让他先送你过去吧,它能找得到回家的路。”
田遥这才带着灰灰回去。
到了刘之家,田遥才看到刘之家里还有另一个夫郎在,田遥婚礼的那天,这个夫郎也来他家帮他来着,村里人都叫他沈夫郎。
沈家夫郎的性子跟田遥和刘之都不太一样,他素来文静,说话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搞得田遥跟他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吓到他。
“我实在是待得太无趣了,邀你们来玩叶子牌。”刘之已经好了许多,陈旭知道他今天邀了别人家的夫郎来家里,这会儿为了避嫌,早已经去了旁人家喝酒吃茶去了。
陈家的父母倒是在家,但除了送来茶点,也不上他们这屋里来。
陈家是盘了炕的,这会儿三个人都坐在床上打着牌,倒也惬意。
只是田遥,不管自己手里的牌好不好,都是长吁短叹的,搞得刘之猜不到他手里的牌,倒是连输了好多把。
刘之放下手里的牌,掐着田遥的脸:“你一上午都在唉声叹气的,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田遥看了一眼刘之,又去看一遍轻轻喝了一口水的沈家夫郎,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有一个朋友,他前几日刚成亲……”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刘之说:“你哪里来的什么朋友,还刚成亲,你直接说是你自己。”
田遥……
他把昨晚跟郁年的交谈告知了两人,当然是省去了郁年家中的那些事,只是说有仇家而已。
刘之摸了摸下巴,看向沈家夫郎,他跟陈旭两个人是在集市上看对了眼的,随后就是媒人上门,顺利成章,所以他不是很懂田遥跟郁年之间这样的小情趣。
“我问他喜不喜欢我,他不说话,但是我冷了他又把我拉进怀里,我有点搞不懂,怎么男人的心思也这么不好猜啊?”
第26章
刘之的暴脾气,听见田遥说郁年想给他重新找个夫君,前两天还说要好好报答恩公今天就变了脸:“你对他这么好,他还不知足!真是岂有此理。”
田遥还想帮郁年说话,被刘之一瞪,话就咽进了嘴里。
刘之叉着腰,继续说:“一边不回应你的感情,一边又偷偷摸摸抱你,怎么,好事全让他一个人占尽了啊。”
田遥苦着脸:“那我该怎么办呢?”
刘之卡住了:“不然就顺了他的愿吧,世上三条腿的青蛙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田遥的头摇得像刘之新给宝宝买的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不可以。”
刘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这时候一边安静听他们说话沈夫郎开口说话了:“按照遥哥儿说的,你夫君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他的顾虑很多,他对前路迷茫无知,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田遥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刘之不满道:“男的也会这么多弯弯绕绕吗?我家陈旭,除了睡就只知道吃了。”
沈夫郎笑起来:“那是因为你们的生活很顺遂啊,遥哥儿的夫君这会儿心里应该也不太好受吧。”
刘之刚刚软了一点的心又硬起来了:“他还不好受?我们遥哥儿都瘦了。”
田遥摸了摸自己的脸:“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那我该怎么办呢?”田遥这会儿看沈家夫郎,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按照你说的,我觉得他就是少了一点刺激,照你说的,他一边在为你物色对象,一边又在不满意。不如咱们就真的找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刺激一下,他应该就能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田遥挠了挠头:“先不说这个人好不好找,但是这样的刺激和试探,对两个人的感情来说,总觉得是有些冒犯。”
刘之皱着眉头:“你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沈夫郎还是笑着:“我也只是提一个意见,决定权还是在你,我只是觉得,他不受一点刺激,就永远都把自己藏起来的,你能看到的,能感受到的,就都不全面,以后的日子,也要这么猜来猜去地过吗?”
田遥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再想想吧。”
牌自然也是玩不下去了,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散了去,田遥回到家里,郁年已经没再看书,在院子里跟灰灰两个玩我扔你捡的游戏。
“这么早就回来了?”郁年看到他,问了一句。
“刘之怀孕了嘛,想让他多休息一下。”
今天有阳光,照在身上还算暖和,田遥搬了椅子坐在郁年的身边,他看向他,然后问:“郁年,如果你要重新给我找个良配,你希望那人是什么样的?”
郁年愣了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应该是个稳重的人吧,年纪应该要比你大一点,基本的生活技能都要会。”
田遥的眼神有些认真:“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人,会不嫌弃我曾经成亲过吗?”
郁年的唇抿了抿:“到时候,我会跟他解释事情的原委的。”
田遥嗤笑了一声:“那你还真是大方。”
已经到了午时,心里有再大的气也不能饿着肚子,他吃不下,总不能饿着灰灰。
等到初五,镇上的集市就会开张,到时候家里的东西该补充的都要补充一下,等到开春,田遥也要想想新的一年了,该做点什么养家糊口。
打猎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毕竟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山上的东西再多,照打猎的速度下去,也会伤了根本,所以还是要有一些别的赚钱的法子。
只是寻常的码头或者是需要用力气的活都不收哥儿,就算他的力气再大,也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更何况那样的活离家少说也得一两个月,郁年一个人在家,他到底还是不放心。
先前郁年说的他的仇家的事,田遥到底还是放在了心上。
到了初五,田遥一早就起来收拾好了,问了一次郁年,他说不想出门,田遥也就没再劝他,独自出了门,跟村里的一大群人,一起走上去镇上的路。
“过了个年,遥哥儿怎么没见长肉,还瘦了不少呢?”村口的葛婶子跟他们一起,见到田遥就忍不住打趣,“这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信儿啊?”
田遥心里一阵苦涩:“婶子,我胖挺多呢。”
葛婶子只是哈哈笑,笑完又拉着他们闲撩:“哎,你们知道田文吧,前几日我家的听说,他过年的时候让人给打断腿啦!”
田遥还记得上次见田文,是在过年写春联的时候,村里人都选择了郁年写的而没有再买他的,怎么会让人打断腿呢?
葛婶子见大家都来了兴致,才慢悠悠地说:“这就要从写春联那天说起了。”
田遥才知道,那日田文收了摊子,把没用完的纸退掉,没赚到钱自然是不敢回家的,便去了酒坊喝酒,正巧遇上了他往日的同窗,邀他去府城的花楼,说同窗做东,他便巴巴地跟去了。
田文身上自然是没有几个子儿的,那人倒也是说话算话,上花楼的银子确实是他请的,而后那同窗说要去赌坊见识一下,结果两个人都上了赌桌。
那同窗家中到还算是富庶,输了之后倒也能懂得及时收手,甚至没来得及跟田文道个别,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田文倒是运气好,赢了两把之后也知道见好就收,只是他收得了这头收不了那头,拿着赢的钱就又去了花楼里,醉生梦死,好不快活,甚至连快过年了都忘了。
这才钱花光了,他想也没想就往赌坊跑,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输得一干二净,却还不满足,总觉得自己会翻身,借了赌坊的钱,又一次全输光了。
赌坊的人知道他没有钱,把他打了一顿,随后押回了家,只说不赔上五十两银子并五两的利息,就要告官,田家人还梦着田文将来能够考上秀才能做大官的,自然不能让他下狱。
于是王翠花只好把家中所有的积蓄,包括将来给田柳的嫁妆,一并都赔给了赌坊的人,为此田柳还跟田婶子大吵了一架,但那些银子也一样不够。
一时间要拿出五十两银子对他们家来说还是太艰难了些。
“我听说他们家现在已经在想要搬回村里住了。”葛婶子嗤了一声,“为着他家老大读书,老二成日在外干体力活,柳哥儿每日也在就绣荷包换点铜板,老大老二今年得二十有一了吧,拖着还不成亲呢。”
另外一个夫郎说:“若是考上了秀才,那就一飞冲天了,那王翠花,眼睛都长在鼻孔上的,谁家愿意把孩子嫁他家去啊。”
田遥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想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好像说什么什么就来。
他们在去往镇上的路上,而对面走来的,就是田文一家,他们坐在牛车上,身后拉着他们全部的身家。
葛婶子最是心直口快:“哎呀,这是去哪啊?”
田婶子憋出一个笑:“在镇上还是住不太惯,索性还是回来了,你们这是上镇上去啊,回来咱们再好好说话。”
田柳垂着头,手中不停地绞这手里的帕子。
于是他们赶着牛车快速地离开,葛婶子在背后似笑非笑:“读书人家嘛,说话总是这么矜持。”
大家都笑成一团,声音大得在牛车上的王翠花狠狠地瞪了田文一眼。
到了镇上之后大家各自去买各自的东西,田遥先是买了些家用,想了想还是去了镇上的医馆。
大过年的,谁家也不想在一年之初就与药为伍,所以医馆里很是清净,只有一个胡子快长到胸口的老大夫坐着在打盹,田遥这才反应过来,这家医馆好像换了大夫。
田遥走进去了,老大夫才掀开眼皮看他:“看诊?”
他的头发胡须都花白,但声音却如洪钟,田遥还颤了颤,连忙说:“不是不是。”
老大夫坐直了身子:“我看也不是,你这个小哥儿壮得跟牛似的,轻易也生不了病。”
田遥:……
“不是我,是我的夫君。”田遥说,“他的腿前一阵受伤了,我想问问还能不能治得好。”
“你这哥儿好笑,你不把人带来,我怎知他治得好治不好?”
田遥有些不服气:“那医书上还说悬丝诊脉呢。”
“你把那丝从这儿牵你家里去,你看看书上那人能不能给你诊出朵花来。”
田遥:……
大夫重新闭上眼睛:“没事儿你就出去,别打扰老朽好眠。”
田遥又朝他走近了一点:“我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呗。”
“说。”
“我夫君想学些入门的医理,我该买些什么医书给他看啊?”田遥真诚发问。
“怎么,你夫君不愿意便宜了别人,准备自己医自己?”
田遥:这老头说话怎么这么讨厌,他给别人看诊就真的没有挨过打吗?
“不是,他腿不方便,在家中也是无事,所以我想给他买些医书让他看一下,也免得他整日在家胡思乱想。”
“你倒是会疼人。”老大夫站了起来,从一边的柜子里找到一本破破烂烂的手札,“给你吧。”
田遥双手接过来,他只识得几个字,这个破册子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些东西,他有些怀疑地看着这个大夫:“您为什么给我这个啊?”
“我看你这哥儿合眼缘不行?”老大夫哼了一声,“快走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田遥又从自己的兜里掏银子,被老大夫瞪了一眼:“我不要钱,你要是真想报答我,开春了山里有什么野味的,你给我送点来。”
他被老大夫赶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册手札,有些晕乎。
第27章
他抱着册子,又去了一趟书肆,郁年的纸和墨都快用完了,想着给他补一点,也想问问书肆的掌柜有没有什么医书能够买给郁年。
书肆的掌柜还记得田遥,毕竟上次田文在这里闹那一场,大家都印象深刻。
“掌柜,我想给我夫君买些解闷的医书。”田遥进了书肆,声音也不敢太高,害怕惊到了在书肆里的看书的读书人们。
老板在埋头找东西,根本没听清田遥要什么,只听见了解闷和医两个字,他找到了自己的东西,就去帮田遥找书。
“是这个吧?”掌柜递给他一本书,面上的表情田遥说不上来,反正怪怪的,“这是最近卖得最好的。”
田遥赶紧接过来,他也确实是不识字,所以随手翻了一下,只见里面的有画着光裸的人体就赶紧合上。但这是掌柜拿给他的,转念一想,这有可能是教人辨认穴位的医术,那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田遥把这书跟买的纸墨一起付了钱,看到了约定的回村里的时间,他加快了脚步,又给郁年买了些点心,才到镇子外跟村里人汇合。
看到他买的东西,葛婶子说:“遥哥儿可真心疼自家的夫君啊。那轮椅,少不了十两银子吧。”
田遥只是笑了笑:“我不心疼他我心疼谁啊。”
说着他又问:“婶子,镇上的医馆是换人在开了吗?我看里面的大夫好像不是原来那个。”
葛婶子算是村里消息最灵通的人,她点了点头:“原来医馆里的陈大夫离开了西辛府,把医馆转手了,新来的这个大夫也没人了解,只是镇上的人都说医术好,就是说话嘴忒毒了点。”
他的嘴毒田遥已经见识到了。
回到家里,田遥把家用的东西放进了灶房,才捧着他买的书递给郁年:“我今日去医馆,本想问问大夫入门医书能看什么,他直接给了我这个手札,也没要钱,说能进山的时候给他带点野味就成,然后又去书肆给你买了些纸墨,还有在那里买的医书。”
郁年看着他拿回来的手札,上面记载的是一些常见的疾病的描述,从症状,到脉象,再到用药,还有基本的药理,很是详尽,而且旁边还有很多的批注,这一看就是内家的东西,应当是轻易不示人的。
“那个大夫嘴毒得很,说我壮如牛,还说你看医书是要自己医自己的腿。”田遥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郁年,“但葛婶子说他的医术好,我就想着,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就去镇上,让他看看你的腿能不能治好。”
郁年看着田遥说话的样子,他说到好笑的事情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弯的,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让听的人都能跟他一样心情很好。
他记得前两天田遥说他可以去学医,没想到他今日就已经安排上了,他真的一直都在好好生活,一直都在为以后的日子而努力。
自己从来都不如他坦荡,总是瞻前顾后。
田遥又把另一本书交给他:“书肆的掌柜说,这本书是卖得最好的,我想也应该是好书,就给你买回来了。”
郁年把手札放在腿上,伸手去看那本书,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神医俏夫郎的闺房秘事》几个字。
“这是你买的医书?”
田遥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我问掌柜最近卖得最好的医书是什么,他就给我拿了这个,我翻了一下,里面还画着图呢,我想这大概是辨认穴位的医书就买了回来。怎么样,对你有帮助吗?”
看着田遥清澈的眼神,郁年合上书,把它放进了床头柜子里的最深处:“这书没什么大用处,以后要买书,我跟你一起去买。”
田遥嗯了一声:“好,那下次你跟我一起去镇上,咱们也可以找那个大夫看看你的腿,葛婶子说他的医术很好的。”
郁年点头。
因为还是在过年期间,并不农忙,槐岭村上上下下平时都聚在一起聊闲,田遥这天要去刘之家里,经过村里的那片空地,农忙的时候,这里都是用来晒谷晒麦的,农闲的时候大家就在这里唠嗑。
他们话题的中心就围绕在了刚刚搬回村里的田文一家上。
“哎哟,开春就是春闱了,我看他那样子,估计今年也是考不过了。”
“还沾了赌,那东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碰得起的吗?”
“这柳哥儿以后怕是难说亲了。”
田遥听他们翻来覆去地说这些,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刘之的家中。
刘之近来修养得很好,郁年也去给他探过脉,说是胎像已经很稳固了,不用再卧床休息,还需要适当地下床走一走。
春风料峭,刘之穿得多了些,跟田遥一起走在村里的路上,目之所及并没有绿意,春日还并没有到来:“你最近怎么样啊,跟郁年相处得如何啊?”
田遥叹气:“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没什么进展。”
“你这样不行。”刘之说,“我能感觉到你们之间就差那层窗户纸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上次桥哥说的那个方法吗?”
乔哥就是村口宋家的宋耀的夫郎,叫沈桥。
田遥摇了摇头:“不行,感情是不能被这么测试的,两个人的事情,不能扯进第三个人。”
刘之就不再劝他,绕着村子走了一圈之后,田遥把刘之安全地送回家,才低着头往回走,他从刘之家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从前田柳家的宅基地。
他小的时候没少往这边来玩,后来田柳一家搬走,这个地方他就很少再来了。
田遥特意绕远了一点,但即使走的这么远,也依旧能听到那一家人的鸡飞狗跳,原先所有人都羡慕的他们家,到如今也成了村里人的笑料,只能说一句世事无常。
田柳家的不远处,就是顺婶子的家,田遥想了想,又去他们家前晃了一圈,只是意外的是田玉生居然在家。
“玉生哥?你怎么回来了?”田遥看见田玉生手里拿着锤子和木板,正在加固自己家的房门,他们家的是篱笆院墙,这会儿顺婶子也坐在那里,把篱笆四周的木头削得尖尖的。
看田遥过来,顺婶子赶紧把田遥拉过来,田玉生这才低声说:“遥哥儿,最近都要小心些。”
田遥满是疑惑:“怎么了?”
“过年的那段时间不是整日大雪吗?咱们这边倒是还好,周边的几个县好似糟了大灾。”田玉生的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有些流民,流窜到了咱们这边,到各个村里烧杀抢夺。”
田玉生看了一眼四周:“刘员外家现在举家都迁到府城去了,走之前对我们叮嘱说家中的钱财已经都带走了,也不必守着他家的宅子,让我们回家来护着自己家呢。”
田遥心跳快了一些:“衙门都不管吗?”
“实在是已经管不住了。”田玉生说,“咱们镇是里府城最远的,咱们村又是比所有村都要偏远,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遥哥儿,你住得离村里人都很远,晚上得警醒一点。”顺婶子皱着眉头,“要不你们还是搬出来,住在我们家的,家里好歹宽敞。”
田遥这会儿也有点慌,于是跟顺婶子他们道了别,往家里跑去。
家里倒还是一片宁静,灰灰趴在郁年的旁边,郁年捧着那本手札,他不敢在上面贸然地写批注,只能重新誊抄一遍,再写下自己的见解。
见田遥跑得气喘嘘嘘的,放下笔问:“不是陪刘之去了吗?怎么跑回来了。”
田遥平复了一下呼吸:“你不是说他虽然要动,但还是要注意分寸不要过量嘛,我就把他送回家了。”
他在郁年的旁边坐下,灰灰的头就趴在他的腿上:“我刚刚听玉生哥说,最近可能会有流民来村里。”
郁年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睛:“很多地方都会在官府的安排下接收流民,我听你说,小爹不也是流民最后停在这里的吗?应当不需要惧怕吧?”
田遥摇了摇头:“玉生哥不是在镇上的刘员外家做长工嘛,他们的消息肯定很灵通的,刘员外一家已经举家搬去了府城了,我就在想,会不会这时候的流民跟之前小爹他们那种不一样啊?”
郁年想起他这几次去的镇上,镇上并没有设衙门,只是有一个下设的办事点,里面有几个衙役,若是大规模的流民涌进,就凭那几个衙役,是根本没有办法能够抗衡的。
“如果真的有大规模的流民涌进,衙门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就算是有,也只会是不成器的散民,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的。”
田遥说:“云溪镇离县衙都有半日的路程,到府城就更远了,一旦出什么事,府衙那边就算来,也太晚。”
有流民涌进的消息在整个云溪镇上都传开了,一时间人心惶惶,村长更是召集村里的很多青壮年,商量着要怎么守好村里。
田遥虽然是哥儿,但村里人都知道他的力气大,这个时候有田遥在,会让大家多一些安全感。
第28章
田遥最近都睡得不太好,房间外面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然后警醒地看着窗外,等到响动过去,他才浅浅地合上眼。
这么几天下来,田遥的眼睛下面都是一层乌青色。
“你最近有些太紧张了。”郁年坐在桌旁给他剥鸡蛋壳,剥开之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给他滚他的下眼睑。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点害怕。”田遥叹了口气,“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我都跟顺婶子约好了,开春了就从他家抱几只小鸡回来养的。”
“还有那些种子,想等土地化冻就种上呢。”
郁年给他揉完了眼睛,只是说:“有流民的消息已经传了好几天了,衙门应该会有相应的对策,你不用那么惊慌。”
田遥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上给自己揉过眼睛的鸡蛋,两口就吃了下去,一点也不浪费。
怕突发事故郁年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所以田遥把爹爹的弓箭和箭簇都放在了他们住的房间里,箭头也磨得尖尖的,是郁年伸手就能够得到的位置。
而田遥的警醒,在后来的一天晚上发挥了大作用。
这天白天还是天晴,入了夜就开始下雨了,田遥本来就不太喜欢下雨天,即使郁年躺在他的身边,他也依然有些焦躁。
郁年睡得还挺沉,田遥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有吵醒他,田遥睁着眼睛,又往郁年的身边靠了靠,总觉得离他近一些,自己的心就定了一些。
黑暗中,原本熟睡的灰灰突然炸开了毛,田遥也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灰灰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田遥朝它竖了一根手指,灰灰就没有叫出声。
田遥本来要入睡,这一瞬间眼神十分清明,因为近来担心晚上有什么危险,他跟郁年都是合衣而睡的,他推了推郁年的肩膀,郁年就醒了过来。
郁年从前是学武的,耳力极佳,这会儿也听见了家在在雨声当中的脚步声,很凌乱,约莫有十来个人,这会儿已经进了院子里。
田遥摸到了床头的柴刀,郁年的弓箭也拉开了弦,灰灰在他们的脚边,露出了森森的獠牙。
“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了,田遥走到了卧房的门口,灰灰在门的另一侧。
“快,这里。”
田遥听见了为首的人压低的声音。
“这里离这个村子里其他人家都很远,杀了他们之后,明天再去村里。”
田遥和郁年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听见有人去翻了旁边的房间,还有人朝这间房间里来的人,卧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灰灰见机,立刻咬上了那人的裤腿。
他嗷的一声惨叫,原先在翻储物间的人瞬间都来到了卧房前,卧房门被推开,门被推开的一瞬,一支箭破空而来,并没有射到他们致命的位置,也是射中了脚。
“有埋伏。”
田遥适时出来,他也没挥动手里的柴刀,而是一拳把那个想拿刀砍灰灰的人打了出去。
他的劲用了十足,灰灰也松了口,那人在受到田遥的一拳的时候,人就已经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碰到墙,吐了两口血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他们没有料到屋里的人有警惕心,这会儿看到一个同伴受伤,他的眼睛一横,手里的刀就往田遥的身上砍来。
卧房门口还是有些窄,而且郁年还在房间里,他不能让那些人近了郁年的身,于是田遥一边挥拳,他不懂武功的路子,只是一味蛮横地以力量取胜,倒也没让人进得了他的身,灰灰也守在他的身边,眼疾口快。
田遥的目的很明确,不能让他们进房间里,如果他们进去了,他未必有闲暇来护住郁年。
“遥哥儿,回来!”郁你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出去的,他喊了一声,田遥却并没有回头。
田遥跟灰灰配合得很好,有人想动刀,灰灰就会凑上去,咬住他的手腕,田遥再一拳把人打飞。
那群人之首没想到一个哥儿这么难对付,他看了一下田遥的身后,那间卧房里应该还有人,他朝身旁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人就往房里去。
“灰灰,去守着爹爹。”田遥的身上已经被雨打湿,黏黏糊糊的,他是真的很讨厌下雨天。
灰灰甩了甩尾巴,咬住了想要去房间里找郁年麻烦的人,只是灰灰毕竟只是一条狗,它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他生有狼的血性,也斗不过两个人,在前爪被刀砍到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开咬着那人的嘴。
郁年转动着轮椅来到了门口,看到了灰灰前爪上的血迹,又是一箭射到了砍灰灰的那人的手臂上。
这会儿那些人才看到,郁来那个哥儿要保护的是个瘸子。
这会儿他们也不跟田遥缠斗了,目光都落在了郁年的身上。
田遥也意识到了,所以他退到了郁年的身边,他并没有学过格斗杀招,他只会那种野路子的打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受他的一拳,在绝对的力量方面什么招式都成了花架子。
那十来个人里,已经有三个倒下了,田遥喘着气,拍了拍灰灰:“去村子里,找人来。”
灰灰望向田遥,有些不想走。
“快去。”田遥移开眼睛,看到了它的前爪,心口猛地一缩。
灰灰汪了一声,往门口跑去。
“快,拦住那个畜生!”
只是已经有些晚了,灰灰已经跑到了门口,边跑边嚎叫起来。
它的身体里本身就有着狼的血脉,它的嚎叫声一出,下一秒村里所有的狗几乎都叫了起来。
犬吠声响彻了整个村子里,灰灰径直往陈家跑去,灰灰跟田遥经常去他家,所以它第一时间就去了陈旭家。
刘之夜里本就浅眠,听见了全村的犬吠声他立刻就坐了起来,推了推陈旭:“阿旭快起来,应该是出事了。”
陈旭立刻穿好衣服,听见了门口的刨门的声音,他穿上蓑衣打开门,就看见前爪流着血的灰灰。
“是遥哥儿他家的狗。”陈旭立刻从柴房里找到刀,“遥哥儿家里可能出事了。”
他拍了拍刘之:“在家里好好待着,我得去帮忙。”
刘之没回答他,只是推他出门:“注意安全,我会守着爹娘。”
陈旭很快就出门了,他看着通往田遥家的路上,已经有人在路边了。
不一会儿,村里的青壮年就聚齐了,都往田遥家去。
在灰灰走的一瞬间,四五个人都冲向了田遥,田遥的力气再大,也很难抵过这么多人,他的胳膊被砍伤,那把刀要落在他头顶的时候,举刀的人的手被箭射到,刀落在了田遥的一侧,削掉了他一侧的头发。
那四个人还是死死地压着田遥,另外一个人躲开了郁年射过去的一箭,举着刀就要砍到郁年的身上。
田遥看到了那一道闪着寒光的刀,他咬紧牙关,所有的力气在那一刻迸发而出,所有的拳头都不知道打到了哪里,终于觉得桎梏住自己的力道小了一点,他立刻起身,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办法再拦住那把刀,只能扑到郁年的身上,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疼痛。
村里的人在此刻终于赶到了,看到的就是要再往两个人身上插刀的一群人。
田遥靠在郁年的身上,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痛了,他伸手摸了摸郁年的脸:“我一点都不疼,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除了力气很大,我也很耐疼,你别怕。”
村长这时也赶了来,在所有人都慌了神的时候开始主持大局,田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浑身一软,郁年不敢抱他太紧,只是轻轻地环着,他的手上有些濡湿,抬起手一看,满目的鲜红。
“大壮,先把那些人都捆起来。”
“陈旭,你去村子里找几个婶子哥儿的过来,遥哥儿受伤了,这会儿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郁年,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会医术嘛?先去给遥哥儿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啊。”
郁年此时只是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有人帮着他把田遥抱进了房间里,郁年才忍住自己心中喷薄而出的情绪,自己才扶着轮椅回了房间里。
田遥是趴在床上的,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下的床铺也都濡湿了,他的手有些抖,剥开了田遥身上的衣裳。
刀口很深,现在还在冒着血,郁年找到了自己身上的帕子,先把他身上那些凝结的血擦干净。
刘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这会儿走到郁年的跟前,捧着一些瓶瓶罐罐:“郁年,这些都是金创药,我娘家人给的,效用很好的。”
郁年也顾不得什么,接过来就给田遥用上了,那药的药效果然很好,几乎是用上去的一瞬间田遥身上的血就已经止住了。
刘之松了口气,又把过年的时候娘家给他的人参交给郁年:“我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要是需要你就给他喝了。”
郁年这会儿好像才找回了主心骨,所有的理智才次慢慢地回笼:“谢谢,不过不用了,皮外伤的话,用人参反而相冲。”
刘之点了点头:“那好吧。”
外面村长已经把事情快处理完了,只是他不方便进他们的卧房,所以还等在原地。
郁年知道村长应该还有事情,他跟刘之说:“帮我看一下他,村长应该还要找我,我还要去给他煎药,麻烦你了。”
刘之赶紧摇头:“不会不会,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呢。”
刘之看着田遥从来红润的脸上,这时没有一点血色,一阵后怕。
第29章
村长看郁年出来,才问到:“遥哥儿还好吧?”
“刀伤有些重,不过现在已经止住了血,我一会儿煎一副药给他喝,明日再去镇上请大夫来看看。”郁年说一句话就往房间里看一眼。
村长也知道他们今夜过得着实凶险,这会儿也该让他们好好休息:“这些人我先带回去关着,明日就送去县衙,不过我怕他们还有接应,要是我们都离开的话你们还是会有危险,所以留下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吧。”
郁年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流窜来的流民到底有多少,或许这些人只是来探路,如果久了不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人来。
田遥倒下了,他现在就是一家之主,所以在村长和其他几个汉子把流民带走之后,郁年去到了灶房里,先给田遥熬上了药,又用大锅熬了好大一锅姜汤。
今晚的雨太大,赶来支援他们的村里人大多都淋湿了,说不定会染上风寒。
他熬好药之后,刚走出灶房,顺婶子就被田玉生护送过来,顺婶子像是刚刚哭过,眼睛很红:“你们家就你一个人,照顾他多少也有些不方便,我过来帮帮你。”
郁年点了点头:“多谢您,我刚刚熬好了姜汤,烦请婶子,给大家都分上一碗吧。”
“好好。”顺婶子点了点头,“你只管照顾他,旁的事情都有我呢。”
郁年一只手端着药,另一只手滚动轮椅,回了房间里。
刘之到底是怀孕了精神不济,这会儿已经显出了疲态:“我刚才摸了摸,他没有发热。”
“多谢,顺婶子刚刚过来了,你身子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刘之站起身来,他看着郁年眼中那根本就掩饰不住的焦急,又重新坐回来:“前一阵子,遥哥儿总是有心事。”
这会儿外面的雨小了,郁年端来的药还有些烫,这会儿放在床头,郁年听到了刘之的话,沉默下来。
“想必你也知道他在苦恼什么,我们曾经想,既然你的心里有他,又口是心非地不想说,所以想找个人来刺激一下你,但遥哥儿不同意,他说感情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加入了别人的话,是对你的不尊重,所以他不愿意。”
“我有时候在想,他到底有多喜欢你,但是我今天知道了,他喜欢你,愿意为你去死,而你呢,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来。”
刘之叹了口气:“郁年,人这一生很短的,再不抓紧,错过的时候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说完之后,刘之走到门口,陈旭看到他,赶紧过来扶住他:“现在顺婶子来了,你该放心了吧,我送你回家去睡觉。”
他嗯了一声,临走又回头去看了一眼房间里,郁年正在用帕子给田遥擦手。
灰灰在村里的人来了之后,就一直守在田遥的身边,这会儿郁年才看见它,他急需一点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里,于是招呼来灰灰过来。
灰灰瘸着来到他面前,又趴了下去,郁年让它抬起爪子,它就把受伤那只爪子搭在郁年的脚上。
刚刚给田遥用的金创药还剩了些,郁年也给它上了上药。
药面落在伤口上,灰灰也喘了粗气,鼻腔里喷出热气。
“辛苦了。”上完药,郁年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也像是累了,就趴在郁年的腿边睡了。
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了,第二天的天放晴了,晨起的阳光照在田遥的眼皮上,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地醒了过来。
背上还是火辣辣地疼,他觉得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干,想喊人,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抓着,郁年没有上床,坐在轮椅上,一双手握着他的手,这会儿趴在床边睡了。
田遥的手一动,郁年就醒了过来,他松了一口气:“你醒了?”
田遥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醒啦,我没事,就是背上有点疼。”
其实不是有点疼,而是太疼了,说话不小心扯着背上肌肉,他就疼得脸色煞白。
“还好昨晚没有发热,不然才是真的凶险。”郁年又伸手在田遥的额头上碰了碰,“昨天晚上已经麻烦了村长,请他今日去镇上请大夫回来再帮你看看。”
田遥却是皱了皱眉头:“你不是会吗?咱花那钱干什么啊?”
“我也是一知半解,还有很多药材家里没有,还是请大夫方便一些。”
田遥叹了口气:“又得花钱呢。”
郁年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没事,这次流民的事,我相信衙门不会无动于衷的。”
果然如郁年所说,村长今天一早就和村里的人把这几个人送去了镇上,会由镇上的人把他们押送去县衙,剩下的事情,应该就是由村长全部出面。
郁年给他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在,说了没几句话之后田遥就又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你早上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啊。”
“别操心我了。”郁年用手捂住田遥的眼睛,“困了就睡。”
眼睛被手捂着,田遥的眼睫毛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晃动,郁年的手指微微地蜷了蜷:“睡吧。”
等到田遥睡了,郁年才学着他的样子,操着轮椅去了灶房,田遥有时候很粗心,但多数的时候都是细心的,灶房里的一应物事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郁年生命里的前二十年,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而现在,他已经能够熟练地生火,在长时间的看田遥做饭之后,他觉得自己也可以给田遥做上一顿饭来吃,太复杂的菜式可能还不太行,但煮一碗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学着田遥的样子,生火,淘米,下锅,控制好火候,然后等着开锅,饭熟。
等到锅里微微冒着米香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来的人是陈旭。
“小之一大早就让我去镇上请大夫,这不,我刚回来,大夫也给你带回来了。”
郁年这才看见在陈旭的身后,还有一个老人,头发胡子都花白,看起来却有精神头极了。
他赶紧说:“遥哥儿在房间,刚刚又睡了,烦请您再帮他看看伤。”
老头看着他坐着轮椅,手中还拿着饭勺:“还算不错,知道媳妇儿受伤了还能做点饭。”在往房间走的时候,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又回头多看了两眼,也不知道从前在哪见过,人老了记性可是真的很差。
陈旭把人送到之后就离开了,老大夫跟着郁年进了房间里,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床头的那本手札,目光再向下,就看到了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田遥,果真是熟人来的。
他这会儿也没说什么,只是坐下来探脉博,又检查了一下田遥身上的伤口。
“处理得很恰当了。”老大夫说,“原来你就是这个哥儿的夫君,也怪不得他待你这么好了。”
“食色性也,你这张脸是长得极好。”
长得极好的郁年的脸上,这会儿沾上了些锅底灰,仍是难掩俊俏,跟这小哥儿倒是相配,只是那腿,有些煞风景。
“您难道就是上次遥哥儿去镇上遇到的大夫?”郁年也到了他的跟前,“您的手札看了之后,让人受益匪浅。”
老大夫哼了一声:“你给他煎的药有哪些?”
郁年顿了顿,才把昨晚熬药的药材重新复述了一遍。
“只有一味药不恰当,知道是哪个吗?”
“附明子。”
“还算有灵性,附明子虽能止血,但其性烈,短时救急可以,长期服用不可。”
郁年虚心受教:“当时家中没有药材了,只能找得出这几味药,情急之下用了,今晨他还没吃药,待会而会重新熬。”
老大夫点了点头:“我带来了药材,也取好了用量,你去煎药吧。”
郁年感激接了过来,在接过来的时候,被大夫按住了手:“一个也是看,两个也一样看。”
“脉息浑厚,你的身体康健,只是腿的问题,让我看看。”
郁年怔愣着坐在原地,大夫卷起了他的裤管,看到了他的脚,脚踝处的伤口早已经结痂愈合,只是内里的伤如今已经完全愈合不了。
“能动吗?有知觉吗?”
“不能动,会有一点知觉。”
“雨雪天如何?”
“倒还好,没痛过。”
老大夫心下了然,他之所以雨雪天不会痛,应当是他的小夫郎的功劳。
“遥哥儿每晚会给我泡药浴,也会儿固定地捏一捏脚下的穴位。”郁年顿了顿,“还有能站起来的可能吗?”
老大夫摇了摇头:“你这伤,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期,那两根筋已经完全断了,根本没有愈合的可能性,他后来做的这些,也只是保证了不恶化。”
听到他这么说,郁年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从腿断了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站起来这件事。
“当然了,寻常大夫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再站起来,但我可以。”
郁年睁大了眼睛,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趴在床上的田遥说话:“你说真的?你能治得好他的腿让他能站起来?”
要不是因为背上的伤,可能下一刻田遥就跳了起来了,等田遥看清了来人的脸的时候,他才啊了一声:“老头?原来是你!”
他这一声老头脱口而出,郁年都没来得及阻拦。
“你这个小哥儿,我前几日还说你壮如牛,怎么今天就躺下了?”
田遥对了对手指:“我很快就会好的!”随后他不满老头把话题转移开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你能让他站起来啊?”
老头环视他们整间房间:“要想治好他的腿,你能付得清我的报酬吗?”
田遥哽了一下,然后说:“那也得治,砸锅卖铁都得治!”
“先治好你自己吧。”老大夫看向郁年,“你先去给他煎药吧。”
郁年这才推着轮椅出了房间,让一老一小在房间里说话。
“我说你这哥儿是不是傻?”老大夫敲了敲田遥的头,“你这夫君,一看就不像生活在你们这山野之中,你不趁着他腿伤把他困住,还想给他治好腿,生怕他不跑了啊。”
田遥皱了皱眉头:“他是个人,又不是我的所有物,他有选择自己离开或者留下的权利,他要是想走,腿伤也拦不住他,他要是不想走,他就怎么都不会走的。”
老头嗤笑一声:“你知道要治好他的腿,得花多少银子吗?”
田遥问:“多少?”
“起码得这个数。”老头朝田遥做出了一个手势。
“五两?”说完之后又觉得,他都这么问来,那肯定不止五两,“五十两?”
老头点了点头。
田遥只是略想了想,就无比坚定地说:“那也得治,等我好了我就出去赚钱,五十两,我多上山几次,打点大的猎物,很快就能够凑得到了。”
老大夫又敲了敲他的头:“一点哥儿的样子都没有!”
田遥的嗓门本来就不小,他像是怕老头耳背,又凑近了他的面前,话音也提高了些,郁年坐在轮椅上,在门外停留,将他们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温水里,那样久违的像是暖流一样的东西从心头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田遥说得对,他就是胆小,胆小到很多摆在在即眼前的事情他都给忽略掉。
他在看到田遥的脸的时候就心生亲近,在他第一次靠近自己的时候就忍不住心跳加速,看到他睡在自己怀里会有些仓皇,随后又是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
田遥凑过来的第一个吻,让他在那个夜里辗转整夜。
这一切的一切,都能用那一个词概括,那就是喜欢。
他见到田遥,和田遥相处,一颗心就已经在向他靠近。
第30章
郁年给田遥把药煎好,房间里的两个人也没有再说话,老大夫把剩下的药留给他,便要告辞。
田遥本想留他吃顿饭,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躺着,也不能做饭,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最后还是郁年追出去送他,才想起诊金还没付。大夫没说什么,也没看郁年给了多少,放进了荷包,随后才对着郁年说:“你这腿,想治的话还是要趁早,耽搁得越久,越不好治。”
郁年点了点头。
老大夫又说:“你那夫郎是个好孩子,别辜负了他。”
郁年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的好。”果然如他所想,接触过田遥的人,都会喜欢他。
走到村长家,村长让田大壮赶牛车送大夫,老大夫也没有推辞。
等送走了大夫,村长才跟郁年说话:“昨晚来的那伙流民,一路从受灾的地方过来,烧杀抢掠,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你跟遥哥儿抓住了这些人,衙门应当会有些奖赏才对。”
郁年面上并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是全村人的功劳,若不是村里人来得快,我跟遥哥儿可能也凶多吉少了。”
村长摆了摆自己手中的烟袋:“若不是你们拦住他们,让灰灰来报信,村子也危险了,到时候能衙门里的嘉奖下来再说吧。”
郁年点头:“遥哥儿还在家里,我就先回去了。”
村长看他自己操纵轮椅还是有些不方便,叫了一个在村子里玩的小孩儿,让他帮郁年推轮椅。
村里的小孩儿早就对郁年的轮椅好奇得不行了,这会儿有机会能够碰到,他们都小心翼翼的。
平日里这些小孩儿都有些怕田遥,他们在家的时候也听大人说过田遥的力气很大,他们小的时候爹娘就吓唬他们,说不听话就要叫田遥来揍他们。
后来田遥成亲,郁年的性子又冷清,他们好奇,却也不敢靠近,这会儿一大群孩子跟着郁年一起从村长家浩浩荡荡地回了田遥家。
看到这么多人,把来接郁年回家的灰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它舔了舔郁年的手。
看到灰灰,小孩子们更兴奋了,他们也都他听说了昨晚灰灰大战土匪的故事,在他们的心目中,灰灰现在就是他们的盖世英雄。
不过他们不敢靠近灰灰,也怕灰灰咬到他们,只是冒着星星眼,不停地喊灰灰。
灰灰走到了郁年的跟前,在他的轮椅周围打转,郁年笑了笑,跟小孩儿们说:“可以摸摸它,它不咬人的。”
灰灰像是听懂了郁年的话,站在原地不动了,让每个小孩儿都摸了他一把。
等小孩儿们都离开了,郁年才看到灰灰的爪子,它的爪子上也有好长的一道伤口,郁年摸了摸它的头:“昨晚太乱,只上了药,也没给你包扎一下。”
灰灰歪了歪头。
郁年把他带回了家里,帮它把它的腿包扎好,灰灰还有些不适应,走路的时候还有些别扭,郁年笑了笑,才回到灶房里,先洗了洗手,最后才把煮好的粥盛出来,他的手艺并不算太好,粥本来就有些干了,又因为出了门一趟,粥这会儿已经凝固起来了。
郁年有些不太好意思把这粥端给田遥吃,看都不好看了,更何况吃呢。
他在犹豫的时候,田遥像是已经醒了,听见了他的声音,喊了一声,郁年只能把这碗粥不像粥,饭不像饭的东西端进了房间里。
“饿吗?手艺不太好,将就吃点。”
田遥的眼里全是惊喜,并没有一点嫌弃:“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
郁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做得不太好,以后会更加进步一点的。”
“没事,等我好了,还是我来做饭。”田遥拿着勺子,光吃饭也吃得开心,他看着面前的这碗粥,心里百感交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吃上郁年做的饭的一天。
这可是郁年煮的粥哎。
而现在,郁年就坐在他的身边,不时地帮他擦嘴。
这倒让田遥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老脸一红:“你突然这样,我有点不适应。”
郁年把手帕叠好,没说什么,只是身子往前探了一点,从他的枕头下面,摸出一个东西,等到田遥吃完了饭,他收了碗,才郑重地坐到田遥的跟前。
田遥的心里生起了一些不详的预感,心中有些慌,跟刚刚拿到粥的时候的好心情简直天差地别,该不会是,郁年终于要把悬在他心口上的那把刀给落下来了吧。
田遥吞了口口水,就看见郁年一只手拉起了他的手。
"我来到这里就是孑然一身,婚礼是你办的,所有事情都是你操持的,我从没对你说过一句谢。"
田遥的嘴角都快耷拉到地上了,郁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终于要把那个没有说出口的拒绝说出来了吗?
田遥的声音有些颤抖,感觉背后的伤口这会儿也疼了起来:“郁年,你别说了,我……”
郁年还是第一次打断他说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咱们的亲成得很仓促,你也从来没有对我抱怨过什么,但是,我始终都还欠你一个更加盛大也更加正式的婚礼。”
田遥感受到自己的手心有些凉,他抓着郁年给他的东西看了眼,就认出来这是郁年来的时候,他就带着的东西,郁年一直把它放在枕头下面。
“是我娘亲的发簪。”郁年拉着他的手,“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是你给的,我只剩这一件东西,是我自己的。”
田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一直都记得这根簪子,那应该是郁年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里唯一的慰藉和寄托。
郁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眼睛:“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动过一些念头,或者是了结自己,或者是同归于尽。”
“但娘亲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她一定不想自己的簪子上沾上别的人血,她也肯定不会想这上面沾上我的血。”
田遥知道已故之人留下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当时他卖掉爹爹的一张皮子的时候,心头的酸楚也是铭记在心。
“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田遥看着手心里的银簪,心中百感交集。
郁年抓着他的手,合上他的掌心,那点银光在他的手心里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银簪上的一点红在外面,那是银簪上镶的红宝石:“如果按照寻常,这应该是娘亲给你的,也应该给你再贵重一点的礼,但是她不在了,所以由我给你。也很抱歉,我现在也只能给你这点东西。”
田遥豆大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交握的手上,他舍不得移开自己的手去擦眼泪,鼻音很重地问:“你是因为我帮你挡了刀,感激我,才跟我说这些的吗?”
他不知道郁年是怎么样才能在那么艰难的处境之下,留下了娘亲的簪子,但中间肯定很多苦难,想到这些田遥的心里就一阵阵的疼。
郁年笑了笑:“不是,是因为喜欢你。”
田遥要的答案,在今天郁年终于给他了,像是泼天的富贵不知道为什么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有些不太敢相信,睁大着眼睛看着郁年,他的鼻尖上还悬着一滴泪,可怜兮兮的。
“你再说一遍?”田遥拉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只是泪眼模糊,看不真切。
郁年知道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会让他难过又敏感,所以现在只要他问,郁年就回答。
“是因为喜欢你,想好好地跟你过以后的日子。”
过那些田遥设想过的的日子,养几只鸡,在院外种些菜,平日里教田遥写写字,教他射箭,偶尔也可以陪他上上山。
闲适又安逸。
“郁年,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能反悔哦。”田遥吸了吸鼻子,“反正我是当真了。”
郁年有用手帕帮他擦了擦鼻子,在田遥抬起头来的时候,像在那个除夕夜一样,轻轻地啄了啄他的唇。
田遥的眼睛睁得老大,还没反应过来郁年就移开了头:“除夕夜你亲我,我那时候醒着。”
田遥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因为刚刚哭过,这会儿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看起来格外地可怜。
郁年说:“那个时候,我顾虑得实在是太多,就像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一样。”
“那你又为什么突然想通了?”田遥看着他,又有了刚才的那点想法,“是因为我救了你吗?”
“不是。”郁年很快地反驳了他,“我不是因为你救了我,就要以身相许,我说喜欢你,就只是因为喜欢你而已。”
“先前是我短见,总是杞人忧天。经过昨晚的事情,我才觉得,世事无常,如果错过了,那才真的是会抱憾终身,所有人都知道你待我好,我如果再不知好歹,我地下的双亲,也会骂我的。”
田遥不知道该怎么样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像是个走在干涸无垠之地的人,突然迎接到了漫天的甘霖,有些不可置信,反应过来之后就是狂喜。
他似乎忘了自己的背上还有伤,挺直了上半身就去拥抱郁年,最后背上的伤口裂开,疼得他嘶一声,郁年吓了一跳,赶紧揽住他,随后去查看他背上的伤,裂开了一点点,一点血迹沁红了纱布。
“别再乱动了,要是再裂开,很久都好不了了。”
田遥有些食不知味地退回自己的位置,随后又觉得有点不舒服,他在床上磨磨蹭蹭,郁年看到了,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田遥的脸又红了,他有些含羞带怯地说:“压得有点不舒服。”
郁年还以为是他的伤口又怎么了,赶紧去看他的背,田遥按住他的手:“不是背上,是前面。”
见郁年还是有些不明白,他才红着脸说:“压着我那什么了。”
郁年这才反应过来,哥儿的身体跟男人是一样的,只各方面都要精致一些,他有些不置信地看着田遥,不知道话题怎么这么快就从喜欢不喜欢变成了这么不单纯的话题。
郁年的喉结滚了滚,半晌才说:“你的伤没好,等好了再说吧,忍忍就过去了。”
田遥自觉自己在郁年的面前已经没有别的什么好的印象了,他破罐子破摔地说:“我没有想那个。”
郁年知道他是难得地害羞了,于是把话题也转移开了:“村长说,到时候衙门可能会给点什么奖赏,我推辞了,毕竟全村人都帮了忙。”
田遥还在心猿意马,听见郁年的话之后也只是仓促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也不是不想那个,就是等我好了吧,你别耍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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