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卫子夫露出难色。
皇帝从未在她面前提过霍去病立战功归来就赐婚迎娶卫长公主的事情，倒是平阳公主最近一段时间常来自己这边，还每次都盯着卫长公主看不停，言辞间暗示要亲上加亲。
当然，对于皇帝有意把卫长公主嫁给平阳公主的儿子这件事，卫子夫没有任何意见。
要知道大汉公主通常只能下嫁列候。
曹襄身为长公主嫡子，追随高祖的开国功臣、相国曹参的后代，世袭平阳侯，身份尊贵，足以匹配长女！
而外甥霍去病虽然少年英雄，被皇帝看重，更是弟弟卫青最得意的学生，可他毕竟太年轻，没有爵位，没有资格娶公主！
当然，未来的他应该可以凭借赫赫战功封侯拜将，获得迎娶公主的资格，但她也并非只有卫长公主一个女儿！
至于长女是否会因此暗暗怨恨自己——
卫子夫觉得，孩子年轻不懂世事，难免迷恋相对于曹襄而言明显要英武帅气无数倍的霍去病，等她长大以后就会明白，曹襄是不输霍去病的良配，心中的怨恨也会自然消解。
想到这里，卫子夫心头释然：“你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你的夫君必然是大汉帝国最好的儿郎。”
“嗯嗯！”
卫长公主满怀期待地看着窗外的月亮，畅想和表哥结为夫妻后的幸福生活。
卫子夫看着女人的背影，心中也充满欢喜。
……
……
元朔六年四月，刘彻再度以卫青为主帅，率领六将军出定襄攻击匈奴，霍去病也将带着他精心培养的八百剽姚营骑兵随大军出征。
因为是外甥第一次上战场，担心霍去病在军中受苦的卫子夫特意让人准备了满满几车的酒肉美食送去军中，指名给霍去病。
临行前一天，卫子夫又派人将霍去病召入皇宫，摆下宴席为他饯别。
“去病，我听说匈奴人又凶狠又残暴，你这次去前线可千万要小心，遇上危险的时候绝对不要冲前面！”
卫子夫满面忧愁地说道：“我昨天已经叮嘱过你舅舅，让他务必保护好你！”
“三姨，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霍去病面色严肃：“我为了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成为和舅舅并肩的将军，连着求了姨夫好几个月！终于等到这次的机会！让我在战场上眼看敌人在面前却不冲锋甚至退缩！我做不到！”
“可是战场真的很危险……”
卫子夫神色忧愁：“你舅舅进建章营的时候，我只是陛下从平阳公主府带回的寂寂无名的宫女，他那时没得选，只能靠在战场上英勇搏杀为自己为卫家换封侯拜将。如今，你的姨夫是大汉天子，舅舅是大将军，你根本没必要如你舅舅当年那般辛苦。别忘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去！”
“驰骋沙场快意杀敌是英雄，血溅沙场马革裹尸也是英雄！我要做天下人都交口称赞的大英雄，而不是躲在舅舅身后享受并不属于我的战功荣耀！”
霍去病顾念卫子夫是皇后兼自己阿姨，加上她的这些话虽然充满荒谬出发点却是长辈对小辈的爱护，没有正面怒怼反驳，只是说话口气越来越严厉。
卫子夫虽然没有军政见识，对外甥的脾气却很了解，见他口气越发严厉，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便不再坚持己见，只是不停地叮嘱祝福。
席间几位公主都拿出了事前准备的礼物。
尤其是卫长公主。
一心等着霍去病率军凯旋迎娶自己的她拿出亲手绣的丝帕裹上一方玉佩：“表哥，这手帕是我亲手所绣，玉佩则是我从巫祝那边求来，把它们带在身上可以保佑你在战场平平安安，旗开得胜！”
“长公主费心了。”
霍去病对卫长公主并无特别的感觉，连丝帕玉佩这等饱含女儿心思的东西都只当普通物件收下。
卫长公主却以为霍去病性情冷峻不苟言笑，心中更加欢喜了。
此后，卫子夫所生的二公主和三公主也分别送上有祈福平安寓意的礼物，霍去病一一收下，并无多言。
直到——
轮到四公主。
“娇儿妹妹准备送什么礼物给你的霍哥哥？”
卫长公主打趣问道。
李令月微笑着，从身后抱出一只比宫中孩童常用的蹴鞠球要大上许多的蹴鞠圆球：“这就是娇儿送给霍哥哥的礼物！”
“这……”
卫子夫错愕，对霍去病道：“四公主只是个孩子。”
“所以我才尤其喜欢她准备的礼物。”
霍去病起身，接过表面缝了好几层牛皮的蹴鞠球：“四公主为什么会想到送我蹴鞠球？”
“是父皇说的，父皇说你最喜欢玩蹴鞠了。”
李令月昂头，双目闪闪发光：“娇儿于是让照顾娇儿的宫女姐姐把娇儿最喜欢的蹴鞠球表面再加两层牛皮缝成了这个大大的蹴鞠球！送给霍哥哥！”
霍去病本就因为之前的一系列接触对四公主颇有几分好感，看到四公主为自己准备的礼物居然是自己最喜欢的蹴鞠球，两层熟牛皮下包裹着她自己最喜欢的蹴鞠球，越发觉得她真诚可爱，无法忘怀。
“四公主，你把你最喜欢的蹴鞠球送给了我，我该回送什么礼物给你才好呢？”
“娇儿……娇儿……”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到想要的东西：“娇儿什么都不要，娇儿只要霍哥哥平安归来！”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平安归来，不仅如此，我还要把匈奴人的王子公主都抓回长安给四公主做奴隶！”
“好啊好啊！”
小公主欢呼雀跃。
卫子夫和其余三位公主也纷纷嫣然微笑。
此时的她们只当霍去病是哄小孩开心，完全没料到霍去病不仅兑现了他的承诺，更是在前将军赵信兵败投降匈奴、右将军苏建所部全军覆没这等严重不利的战局情况下——
率领八百骑兵深入敌境数百里，斩杀了以单于的祖父辈籍若侯产为首的匈奴大贵族、相国、当户及骑士二千余人，俘虏中甚至有单于的叔父罗姑比！
……
……
惊人战果传回长安，刘彻欣喜若狂，当即宣布霍去病功勋卓著，勇冠三军，封冠军侯！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比二月时更让人头痛的国库空虚。
要知道，此次大规模出战离上一次大军出塞迎击匈奴仅两个月！
并且这两次出击都发生在粮草困乏的早春！
匈奴人不善农耕，冰雪刚刚融化的早春时节正是他们消耗完过冬的储备的最虚弱时刻。
但是，汉军穿越两千里的漫长路线迎战匈奴主力，沿途的军需消耗同样也是天文数字，由此产生的后勤管理工作更是繁琐无比，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哗变或是临阵倒戈。
为了这两次出兵，刘彻把中央朝廷能调配的金钱、物资、人员全部拿了出来，即便取得傲人战果，如果不能尽快填满空掉的国库，那些蠢蠢欲动的地方诸侯们……
已经不能再等了！
必须立刻将武功爵制度推行颁布！
……
元朔六年六月初，汉武帝刘彻正式颁布武功爵制度，这一制度极大地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危机，但也释放了爵位官职买卖的魔鬼。
武功爵制度将可买卖的爵位分为十一级：一级曰造士，二级曰闲舆卫，三级曰良士，四级曰元戎士，五级曰官首，六级曰秉铎，七级曰千夫，八级曰乐卿，九级曰执戎，十级曰政戾庶长，十一级曰军卫。
最低等级的爵位标价十七万钱，每加一级，加钱二万。买武功爵至“官首”（第五级）者，可以优先成为朝廷公务员，买到“千夫”（第七级）者，待遇等同五大夫，有罪可以减轻二等，民间百姓最高可以花钱买到“乐卿”（第五级）。
（“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
武功爵制度的推行让民间富贵者有机会获得减罪、赎罪和免役等贵族特权，成为地方小吏，合法凌虐、鱼肉平民，因此，措施一经颁布，富人纷纷出资购买，很快，国库就获得了三十多万金收入，朝廷的财政问题得到了暂时缓解。
刘彻终于可以腾出手收拾近年来越来越不知死活的淮南王刘向了。
当然，正式行动前，他要先给他的小舅子和大外甥办一场盛大的家宴庆祝凯旋！
……
……
听说皇帝要为弟弟和外甥办家宴，卫子夫脸上满是笑容：“去病不愧是陛下的好学生，第一次上战场就立下这么大的功勋，比弟弟当年都风光。”
卫长公主更是看着满园繁花似锦，少女怀春地畅想：“父皇会不会在家宴上宣布我和表哥的婚事？”
两个妹妹听到大姐这般恨嫁，纷纷笑话她一点都没有身为长公主的矜持。
卫长公主闻言，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唯独四公主年幼，不参与她们的嬉闹，专心玩蹴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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