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恬脸上的诧异太明显,池美人顿时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不是吗?”她尴尬地问。
姜恬叹气:“当然不是了。谢掌印的行事作风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何时在人前留下过把柄?”
在他心中,她什么都不算,可他还是会把该做的姿态做足。
池美人纠结地点点头,不知该为姜恬庆幸还是遗憾。
姜恬不大想提谢归渊,便转移话题道:“娘这几日怎么样?”
池美人面色一紧,忙解释:“我很安分守己,谁也没惹,真的。”
姜恬怔了怔,唏嘘的同时,更有些心疼。
这些年,池美人在芙蕖宫总是受欺负,原主不仅不帮她,还爱搞“受害者有罪”那一套,什么:怎么就罚你不罚别人?还不是你惹人家了?
再不然就是:都说了多少次了,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怎么就不听呢?
哪怕是别人故意找茬,她也能找到理由责备池美人。
久而久之,池美人更是深居简出,宫里的新人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
她的退让也不会让那些加害者良心发现,反而是变本加厉。
姜恬压下心中的异样,澄净的眼睛望着池美人,温声说:“娘,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我被赐给谢归渊后,你过得好不好。”
池美人笑得温温柔柔的,很认真地强调:“当然好啦。”
姜恬沉默了片刻,同她说:“骗人。”
池美人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见姜恬站起身,将明月姑姑唤了进来。她想阻止,可惜慢了一步。
“姑姑,你来将这几日芙蕖宫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说一遍。”姜恬吩咐道。
明月狐疑地看向池美人,后者给她使眼色,让她别乱说。
姜恬的面色冷了下来:“怎么,连本殿的话都不听了吗。”
明月心一紧,差点给姜恬跪下。以前怎么没发现十七公主这么有气势呢?
池美人性子软,姜恬再这么一坚持,她顿时也不吭声了。
明月便垂着头,将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起初她还能控制语气,当说到韩常在处处找池美人麻烦时,实在是忍不住了,明知姜恬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还告起状来。
“……公主殿下,您不知道韩常在有多过分,处处针对主子。昭玉公主染了风寒,韩常在要主子去煎药,等药煎好她端去向昭玉公主邀功,只字不提主子!真是什么好处都被她给占了!”
姜恬静静地听她说完,问:“还有吗?”
明月:“别的就没什么了。”
姜恬转头,看向池美人,后者不禁缩了缩脖子,以为她又要骂自己了。
没想到,姜恬竟然说:“你的位份比她高,下次不管她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答应。她再坚持,你就来找我。”
池美人和明月姑姑齐齐愣在当场,室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池美人才怔怔地问:“十七,你,你说什么?”
姜恬又认真地叮嘱了一遍:“你不使唤她就算了,她还敢来使唤你?不必再搭理她。”
池美人震惊地微张着口,还未说话,眼圈先红了。
“十七,你现在怎么……”她的女儿,竟然知道心疼她了?
姜恬温声说着早就想好的措辞:“以前是我不懂事,让娘伤心,以后不会了。这深宫里,只有咱们是彼此的亲人,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她话还没说完,池美人就啪嗒啪嗒掉下泪来。
她激动地看向明月,喜极而泣:“明月,你听到十七说的话了吗?”
明月也高兴坏了,她是看着姜恬长大的,以前她只会伤池美人的心,哪会向着她啊?
赐婚风波之后,她竟然一夜之间长大了!
“奴婢听到了!”明月开心地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池美人擦了擦眼泪。自从被家人卖进宫中,她数不清哭了多少次。
可哪次都和这次不同,她是真切的高兴,觉得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几天我睁眼闭眼都是十七,怕她在掌印那里受委屈,替她鸣不平。现在看来……”她看向姜恬,泪眼含笑,“这门婚事未必全是坏处。”
明月理解她,连连点头:“公主回门可是大喜事呢!”
“嗯,”池美人笑着吩咐,“晚上我亲自去小厨房,做几个菜给十七吃!”
明月:“那奴婢给您打下手!”
姜恬在池美人这坐了一会儿,直到用午膳的时候,谢归渊都没过来。
她有些乏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不知道谢归渊那边骤起波澜。
*
御书房内,气压冷沉。
年过五十,满身酒气的皇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靠在龙椅上。
他左右臂弯都拥着年轻漂亮的妃嫔,正醉醺醺地张着嘴,一脸享受地张嘴吃她们喂来的珍馐。
红袍雪肤,阴柔矜贵的谢归渊垂手立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沉静自若。
在他们正前方,则跪着一个满头花白,身穿朝服的户部尚书许鸿朗。
皇上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亲香了一口怀中的妃嫔,才眯着眼睛问:“许尚书说到哪了?”
许鸿朗身为臣子,非礼勿视,将头埋得更低,撑着地的手都攥成了拳。
他痛心疾首地说:“皇上,黄河今夏水患,眼看着秋天要颗粒无收啊!到时百姓们必定是缺衣少食,流离失所,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拨出一大笔银子来修建摘星台?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连怀里的美人都放开了,皱着眉道:“朕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水患是因为惹了天怒,修建摘星台,也是为了黎明百姓祈福!”
许鸿朗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眼尾满是皱纹。
他痛心地道:“修建摘星台劳民伤财,才是万万不行啊!”
“大胆!”皇上“砰”的一下拍在龙椅扶手上,站起身指着他骂:“朕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别以为你是三朝元老,朕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许鸿朗面色一变,连连磕头:“臣不敢!”
一直没说话的谢归渊上前两步,伸手搀扶着皇上,轻声道:“圣上息怒。”
皇上反手抓住他,义愤填膺地说:“掌印你说,是不是他不懂朕的一片苦心?”
谢归渊:“是。”
皇上得到想要的答案,顿时舒坦了不少。
“来,掌印和许尚书说说修建这摘星台的好处。”
谢归渊放开皇上的胳膊,淡定地上前,幽黑狭长的凤眸不带什么感情地看向许鸿朗。
“摘星台靠近天空,在摘星台上做法,不仅可以为百姓们祈福,更能使圣上年年益寿,无灾无难。坚持下去,长生不老也未可知。”
他身后的皇上连连点头,满意地看着谢归渊。
许鸿朗一身风骨,跪皇上却不可能跪一个太监。
加上谢归渊的那番话,让他怒火中烧,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谢归渊的鼻子:“胡说八道!整日妖言蛊惑圣上,你到底是何居心?”
他拱手,朝皇上深深一鞠躬:“皇上,您不能再听信他的谗言了!此人才是江山社稷之大患呐!”
皇上露出的笑容瞬间消失,绷着脸不满地道:“掌印解朕心中之苦,思朕心中之忧,是大功臣!”
“什么大功臣!依臣看,他是个大佞臣!”
皇上怒极反笑,对谢归渊说:“看到朕为何叫你过来了吧?一个个都不懂朕的苦心。”
谢归渊也行了一礼,斯文端方,声线低缓:“圣上英明。”
皇上失了耐心,拂拂袖子,抬腿往外走。
“这里交给你料理了。”
“遵圣上命。”
许鸿朗眼睁睁看着皇上走了两步,想要去拦,瞬间被谢归渊钳制在了原地。
“放开我!你这个不男不女的阉狗!”他是个文官,年纪又大了,自然不可能是武艺高强的谢归渊的对手,只能涨红脸大骂。
谢归渊的面色未变,捏着他胳膊的手也纹丝不动。
“许尚书,圣上累了,您也回府吧。日后这等小事,就不要劳烦圣上了。”
许鸿朗颤抖着说:“几十万百姓的生死,你竟然说是小事!”
“圣上正是记挂百姓,才要修建摘星台祈福。”
许鸿朗急得跳脚,扭头朝着外面喊:“皇上!请您三思啊!”
皇上脚步停也未停。
许鸿朗心生无望,满眼悲凉,最终大喊一声:“若是皇上一意孤行,听信谢归渊这等奸臣的谗言,老臣只能一死劝谏皇上!”
“啧。”皇上的耐心彻底告罄,冷冷地转身看着他,脸上明晃晃写着:那你怎么不去死?
谢归渊不用他吩咐,已经松开了许鸿朗。
许鸿朗满心悲戚,呼喊着:“还望圣上开眼!”
说完,直冲向前方的柱子,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上面,顿时头破血流!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视野都是模糊的。
只隐约能看到一抹暗红身影,冷冷地伫立在原地,漠然地望着他。
嗡嗡的杂声中,他听到皇上问:“死了没?”
那暗红身影上前,探了探他的颈侧,回道:“尚未。”
“把他丢回尚书府去。”
暗红身影起身,顺势道:“许尚书伤势不轻,恐要休养一段时日,空缺出的尚书之位该当如何?”
皇上渐行渐远:“你来物色吧,别再来烦朕了。”
“遵命。”
谢归渊弯腰,冰冷地注视着许鸿朗,勾唇笑道:“多谢许尚书让位。”
许鸿朗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口血喷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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