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在宫中不啻于噩梦。
抓着姜恬的那个姑姑当场就僵在原地,松了力道。
姜恬趁机甩开她,跑去扶起池美人,上下检查着,担心地问:“母妃,你有没有事?”
池美人摇摇头,脸上是明显的余悸。
说话间,谢归渊已经走了进来。
他一席暗红长袍,身材颀长。冷白的肌肤衬得薄唇那抹红更为显眼,优越的五官上神色淡淡。
身后跟着几位低眉顺眼的太监宫女,排场并不算大,可是无形的威压,还是陡然席卷了这方小小院落。
之前还在芙蕖宫内静观其变的下人们,一个个都绷紧了皮,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几位主子同样讶异,昭玉公主年纪小,甚至瞪大了眼睛。
还是蝶贵人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同谢归渊说:“掌印来了。”
她比池美人小了一岁,长了一张鹅蛋脸,笑起来颇为天真清纯。
谢归渊狭长的凤眸看向蝶贵人,浅笑着行礼:“见过各位娘娘。”
蝶贵人连连道:“掌印不必多礼。”
她往姜恬脸上扫了一眼,猜到他是为她而来,心下沉了沉。
自己教训姜恬,被他撞了个正着,他不会心生怨愤吧?
表面上,她依旧热络地道:“掌印大人到内殿来坐吧。”只字不提和姜恬的冲突。
谢归渊也好像没见到这满地的狼藉,淡漠地说:“多谢贵人,但是不必了,咱家很快便走。”
话毕,他终于看向姜恬,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像是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黑雾,完全窥不见底。
“十七殿下,咱家来迟,还望殿下赎罪。”
姜恬整理了一番仪容,也微笑着回:“掌印为父皇分忧,乃是大功,不必道歉。”
说话间,姜恬不动声色地往他身后瞥了一眼。
自己在去小厨房之前,派了芙蕖宫的人给谢归渊递消息。
她考虑到自己在芙蕖宫人微言轻,若真的和韩常在起了冲突,声援自己的人手可能会不够用。
就算谢归渊现在对她没什么好感,怎么说自己也算和他一条船上的人,真知道自己有难,不会完全不管的。
可是现在,他身后并没跟着她派去的人。难道是在路上岔开了?
大庭广众之下,姜恬也不好问,只在心里暗暗思索着。
谢归渊言辞恭谨,清瘦挺拔的身影却立在原地,没有上前的意思。
姜恬也没那个胆子使唤他,转头轻声同池美人说:“母妃,那我便走了。”
池美人慢慢放开了她的手,但还是依依不舍地望着她,叮嘱道:“路上慢些。”
“好,有事你就让明月姑姑去清平宫找我。”
姜恬深呼吸一口气,抬脚慢慢向谢归渊走去。
谁知刚走到一半,韩常在从蝶贵人身后跳了出来,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掌印可知刚刚十七公主做了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姜恬抿着唇,冷冷地看着她。
池美人脸色猛地一白,手中的帕子都绞变了形。
昭玉公主看热闹不怕事大,幸灾乐祸地来回看着姜恬和谢归渊。
至于蝶贵人,只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谢归渊转身,瞥向韩常在,“哦?”了一声,脸色丝毫未变。
韩常在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哪咽得下这口气。
谢归渊来了以后,完全没关心过姜恬,更让她笃信他完全不在意姜恬。
此刻她眼含恶意地告着刁状:“十七殿下不守规矩,滥用私权,还借用了你的名号,欺辱他人!不知你可否授意过她这么做?”
谢归渊听完,沉沉的眸光落在姜恬脸上,启唇:“是么。”
姜恬刚刚和韩常在对峙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如芒在背。
韩常在以为有戏,眼睛一亮,添油加醋道:“是啊!圣上才下旨三日她就这样,往后还了得?谢掌印,你可要警惕着些,别因为她惹了一身的麻烦回来。”
谢归渊始终看着姜恬,声线磁性:“殿下可有什么话说。”
池美人一脸的焦灼,想拉着姜恬给谢归渊道歉。
惹了蝶贵人,充其量是废一条胳膊,惹了他,却是万劫不复!
“本殿确实有话要说。”庭院静悄悄,姜恬清冷悦耳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韩常在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以为她要夹起尾巴认错。
结果,姜恬却凌厉地看向她,道:“本殿刚刚说过,要你把这些菜吃完,你怎么还不动?”
韩常在瞪大眼睛,脸上写着:你疯了?竟然还敢来找我的麻烦?
尚食局看在谢归渊的面子上,今天一早给池美人送来的都是好食材。
鸡鱼肉蛋,样样不少。
肉菜做完那么久,早就已经冷了,盘子上凝了一层的白色油脂,看一眼都要反胃,姜恬竟然要她全吃掉?
没错,姜恬就是这么想的。
刚穿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明哲保身,在宫里总能活下去,现在却认清了并非如此。
在这小小的芙蕖宫中,谁都可以轻易拿捏她,遑论外面。
躲是永远躲不完的,只能迎面一战!
所以此刻,她要赌上一把,看看谢归渊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果然,在她说完,谢归渊没什么表示。
姜恬壮了胆子,冷漠地对韩常在道:“你是自己来,还是要本殿动手?”
韩常在张了张口,不可置信地道:“当着掌印的面,你还敢如此猖狂?”
姜恬不再和她废话,一声令下:“春兰,明月,动手!”
“是!”两人齐声道。
她们冲过来,重新摁住了韩常在,一个人迫使她仰头,掰开了她的嘴。
另一个人则端着盘子,将冷掉的菜往她嘴巴里灌。
她呜咽着挣扎,但是根本挣不开,嘴巴又不能一簇吞咽那么多,各种汤汤水水顺着脸往下淌,很快,她的衣服和膝下的地面,就变得脏污狼藉。
蝶贵人和昭玉公主忍着呕意,皱着眉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至于芙蕖宫内的其他下人,早在谢归渊来的时候,就成了“木头人”,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人上前,更没人敢声援韩常在。
十几盘子菜,就这样被塞进了韩常在的嘴里,撑得她肚子都高高鼓了起来。明月还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吐,她难受得直翻白眼,身子抽搐。
那样子实在是过于难看,姜恬抬抬手,示意下人将她给带下去。
韩常在离开后,整个庭院落针可闻。
姜恬恍若未察觉到气氛的凝滞,走到谢归渊面前,甜甜一笑:“掌印,本殿的事都办好了,咱们回去吧。”
谢归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低着头退后半步,到了她身后。
“殿下请。”
这就是默许她刚刚做法的意思了,姜恬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她带上自己的人,坐上了回清平宫的步撵,这次谢归渊没有与她同乘,就在步撵下一步步走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清平宫,谢归渊无视了纷纷跪地行礼的宫人们,带她去了主殿。
和各种主子效仿皇上,处处奢靡的风格不同,清平宫可以算是干净简约。
宽敞的主殿摆设简单,造型质朴低调,但姜恬看得出来,随便一样都价值连城。
“殿下请坐。”谢归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恬乖乖落座,听他又道:“晚膳用过了么。”
他的语气很自然,可姜恬听着心里毛毛的。
“尚未。”怕他邀请她一道用膳,她忙补充道,“我不饿,晚上不准备吃了。”其实是被韩常在给恶心到了,没胃口。
谢归渊淡淡“嗯”了一声,长腿一迈,去了主位落座。
他的心腹肖公公轻手轻脚走过来,先为他,随后才为姜恬奉茶。
姜恬:……
我才是公主,你们在自己的地盘装都不装了是吧。但是她敢说什么吗?她不敢。
她对谢归渊很打怵,坐立不安,正准备找借口开溜,谢归渊无声饮了一口茶,狭长的眸子看了过来。
茶水润泽过,他的唇色更为殷红,活脱脱的妖孽。
而他眸中的阴戾,将姜恬扎得一哆嗦,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
“殿下在芙蕖宫风采尽显,咱家佩服。”
姜恬笑都笑不出来了:“还好还好……”
“咱家的名号,殿下用着可好用?”
像是一锤子凿在心上,“咚”的一声,姜恬头皮发麻。
她就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是关起门来和自己算账来了!
“我也是事急从权……”
“事急从权?”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难道不是狐假虎威?”
姜恬脸都白了,暗暗叫苦。大反派也太难糊弄了!
她心一横,索性站了起来,朝着谢归渊走去。
“今日多谢掌印相助,若掌印不喜,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那这次公主又当如何谢咱家?”
“掌印想怎样谢?”
“公主确定要咱家来提要求?”
姜恬一怔,心道坏了。大反派手段狠厉,不能让他来提!
她忙改口:“还是我来吧!”
谢归渊勾起薄唇,似笑非笑。
姜恬彻底犯了难。她身无分文,又无长物,能为谢归渊做什么啊?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心一横,脱口而出:“掌印劳累了一天,我来为掌印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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