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园跟其他的日料店不一样,这店选址在旧区的四合院。
老板好似有钱没处花,将门口布置得跟旧时代的豪门大院一样,木门两边造了人工水池,里面养了一窝的红鲤鱼,边上是海棠。
顾北忱靠着海棠旁边的旧墙,一身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衬衫解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锁骨隐约可见。
不知为何,裴南枝觉得今晚的顾北忱特别不一样。
分明是西装革履的模样,眉眼间却没有了以往如冰霜的淡漠,反倒是散发着一股令人疯狂的魅力。
就这会儿,他藏匿在碎发间的眉眼,悄然散发开一丝撩人的笑意,那双瑞凤眼深邃明亮,好似有星星闪烁,让人看了心尖忍不住荡漾开暖暖的涟漪。
鲜少见他这副模样,裴南枝看得怔住。
顾北忱低头正在说话,是他旁边的闻晟澜看到了裴南枝,对顾北忱抬了抬下巴。
他的目光随即移过来,落在她身上。
这下裴南枝不好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在他们跟前站定。
“北忱哥,闻大哥。”
顾北忱淡然“嗯”了声,视线从她肩膀透过去,看向陆臻,眼神随即沉下来。
裴南枝都能感觉到,他眼眸深处的寒光怎么都抑制不住。
心底奇怪,陆臻是哪里得罪了顾北忱这尊大佛,竟让他如此不悦。
陆臻跟顾北忱没交情,接触也不多,不过每次跟林阐碰到顾北忱,林阐都会被训斥,连带着陆臻也有点怕他。
明面上没表现出来,但遇到顾北忱心底犯怂是肯定的。
顾家是临城首富,闻家与顾家关系颇深,也是临城数一数二的豪门,眼前这两位大佬陆臻都不敢得罪。
他难得收敛了痞里痞气的模样,走过去打了招呼,随后跟裴南枝说先进去点菜便溜了。
裴南枝倒是乐得不跟他独处,虽然站在顾北忱和闻晟澜面前也不知道说什么,但至少觉得自在一点点。
只是,一分钟后,她便后悔了。
顾北忱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即便是在柔美的海棠树下,他锐利的存在像是一张强势的布网,从头将她紧紧捆绑住。
她悄无声息地抬起头,刚好又对上顾北忱那双黝黑的眼眸,吓得她立马露出笑容,“好巧啊,北忱哥,没想到今天能遇上你两次。”
话刚说出口,裴南枝又后悔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没话找话的迹象太明显。
顾北忱倒像是没察觉什么,视线始终落在她脸庞,不知为何,让裴南枝有种他的目光很专注的错觉。
专注,更加让她难耐。
“三次。”
他的声音低哑得撩人,裴南枝怔愣了少许,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纠正她。
今天他们碰上了三次。
对上他那双冰冷的黝黑眼眸,裴南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在顾北忱面前,她好似从来都是无措的。
是温柔大哥闻晟澜解了围。
“怎么这么晚过来宵夜?”
闻晟澜是南湖别墅区出了名的温柔大哥哥,很多人都尊敬他,喜欢他,因为他接人待物温柔体贴,像是春日里的细雨。
裴南枝跟闻晟澜关系算不错。
她和顾扉寻是好闺蜜,经常去顾家找顾扉寻,闻晟澜跟顾北忱是好兄弟,也经常去顾家,所以两人时常能碰到。
闻晟澜跟顾北忱不一样,平日里见面,闻晟澜会温柔跟她打招呼,碰上好玩的好吃的,带给顾扉寻的时候,也会给裴南枝送一份。
所以,裴南枝对闻晟澜反倒是亲近些。
裴南枝转头看他,老实交代,“晚上简单吃了个三明治,没多吃,现在有些饿了。”
顾北忱冷着脸,“热汤面不吃,饿死得了。”
偏偏喜欢来这里跟那种人吃夜宵??
裴南枝怔愣看了顾北忱一眼,以为他在生气傍晚好心准备的热汤面她不领情,心底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抬眸对上顾北忱那冷漠眼眸,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闻晟澜也是难得看顾北忱有怒意,要搁平日里他保准等着看好戏,但眼前这小姑娘不经吓,他还是站出来解了围。
“饿了找那人陪你吃饭?”
裴南枝难得收敛了神色,提到陆臻,眼神都冷了些许,“是饿了单纯来吃饭,顺便应付家里安排的相亲。”
闻晟澜:“有听说。你爸跟陆家那位在谈联姻的事?”
“嗯。”
“这小表情,怎么,不喜欢那小子?”
裴南枝毫不犹豫,“不喜欢。”
“不喜欢怎么还来吃饭?”
“我爸和张姨安排的,我不好拒绝。”
都是一个圈子的,裴家的事情,其他几家人都知道。
对于裴晋元的作风和后来进门的张柔,虽然不喜欢,但毕竟是长辈,他们这些晚辈无法置喙。
顾北忱突然开口,“你哥知道这事?”
裴南枝摇了摇头,“他年初被叫去海外了,每天都很忙。我还没找到机会跟他说。”
顾北忱还能不知道。
她外貌看着软糯,骨子里其实倔强得很,非常有个人主见,不到万不得已,恐怕不会轻易同其他人开口。
更何况裴阅最近自身难保,公司的权力争夺就够他头疼,裴南枝怕是不想误他好事,迟迟没有告知。
在门口耽搁了许久,裴南枝不好再拖延,跟顾北忱和闻晟澜打了招呼,“我得先进去了,北忱哥,闻大哥,再见。”
裴南枝挥了挥手,转身往里面走,顾北忱目光还紧紧跟随着。
闻晟澜坐在石凳子上,笑着踹了他一脚,“别看了,人姑娘的背影都要叫你看穿了。”
顾北忱这才悠悠收回视线,懒散看着他,眼眸深处难得没有平日里的寒冷。
反倒是有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得意。
闻晟澜笑出声:“不是,你在欢喜什么?没听到人姑娘说了,两家人都在商讨联姻的事情。”
顾北忱神色悠然:“她不喜欢。”
“感情你是在得意这个啊。她不喜欢陆家那小子不是正常,没个正行,吊儿郎当的。陈家老二都比他强一百倍。不过,姑娘不喜欢那小子,也不见得就喜欢你这种。”
顾北忱还是那副稳稳的模样,“呵,不见得。”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没底。
“我们顾总倒是自信。”闻晟澜将手臂搁在桌面,“要说身材样貌背景,那顾总自然是极品中的极品,但感情这种事,不是人优秀就可以轻易获得的。”
顾北忱蹙眉,眼眸里有着不解。
“你看看你这没谈过恋爱的样子,就很没见识。”
顾北忱冷笑,“找死?”
闻晟澜笑得更大声,“对,就是你这个表情,永远位于高位胜券在握的样子,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你劳心费神,什么人都无法吸引你多看两眼。”
顾北忱的性格从小便是如此。
“要是我,我对着你这张脸,是万万不可能有非分之想,更不敢相信你会对人有非分之想。”
闻晟澜用食指轻轻敲打着唇角,“所以,你老是用这副样子去面对人姑娘,她怎么可能动心。”
顾北忱竟难得不耻下问,“不然?”
“喜欢就追啊。没听到人家都在相亲了,就裴晋元那副鬼样子,只要陆家答应,他恐怕一分钟都不愿意多耽误,就会直接把她打包送到陆臻房间。”
“他敢!”
“他敢啊,他怎么不敢!你别忘了,裴晋元可是她的父亲,说深一点,是让她有了家的养父,二十几年的教育与培养,这恩情裴家人若是真要讨回去,依她的性格,你觉得她会反抗吗?而且,你现在跟人姑娘可是没有任何关系了。你那娃娃亲早叫裴家老爷子退了!”
说起来,顾北忱和裴南枝曾经是有婚约在身的,只不过不是这个裴南枝,而是那个出生三天就夭折的裴南枝。
早些年,裴家老爷子和顾家老爷子关系很好,两人在商场上携手共进,发展得都不错。
顾北忱出生那年,顾家老爷子和裴家老爷子定下了娃娃亲,说以后裴家的女娃一定要嫁给顾北忱当顾家主母的。
做了约定的两年后,未过门的棠倩怀上孩子,不过生下的是个男孩,两家老爷子没办法,娃娃亲的事情因此暂时搁浅。
没想又隔了两年,棠倩再次怀孕,这次他们很谨慎,做了检查确认是女孩,两家老爷子高兴至极,当即又提起这个娃娃亲的事。
当时,两家人都很高兴,就连“裴南枝”这个名字还是顾家老爷子给取的,与北忱相对应,意为北方的情意牵挂在南方的细枝上。
只是造化弄人,没想到女娃出生三天便夭折了。
经过这件事棠倩情绪很不稳定,对女儿日思夜想,情绪更加悲痛,只能将全部情绪寄托到工作上。
后来遇到了孤儿院的“吱吱”,棠倩觉得是她的女儿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她身边,所以在将吱吱接回裴家后,她给吱吱取名裴南枝,让吱吱成为她的女儿裴南枝。
棠倩对吱吱很是疼爱,完全是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但裴家人却不是。
裴老爷子觉得,血脉这事儿不容含糊,就算她得到了“裴南枝”这个名字,她也不是真正的裴家人。
在裴家,她不过只是一个被领养、只能接纳他们怜悯的养女罢了。
因而,裴家老爷子主动跟顾家老爷子提出,解除娃娃亲。
这些事情在南湖别墅区,众人皆知。
所有人都以为,顾家自然是看不上这个养女,巴不得取消婚约,他顾北忱更不可能接受一个孤儿,让她来当顾家主母。
其实他们都想错了。
闻晟澜望着顾北忱,“谁能想到啊,我们顾总隐藏得这么好。暗恋多年,死不开口,愣是不追人。”
顾北忱垂眸不语。
哪里是他不追人,只是他年轻时候太冲动,曾经把她吓跑了。
这次他必定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你这再耽搁下去,恐怕人家婚都要结完了。”
“未必。”顾北忱胜券在握。
“你这是想好,打算追人了?”闻晟澜好奇,“还是直接抢婚?真要抢婚可记得带上我,我去给你摇旗呐喊助威。”
“要你多事,滚。”
顾北忱对闻晟澜这看好戏的样子很是嫌弃。
温庭筠打完电话走过来,只听到后面这句,“助威?是要干什么去?”
“没什么,就是某人打算抢亲,我准备到时候去现场为他摇旗呐喊。”
“抢亲?原来你心上人要结婚了?”温庭筠来了兴致,“那你们中午还碰面,这是偷偷私会?”
“私会?”闻晟澜站起身走向温庭筠,“什么私会?这么刺激的?”
温庭筠跟闻晟澜并肩走进和家园,边跟他说起了下午看到的场景。
顾北忱也懒得阻拦,随便他们议论。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脑海里浮现出女人站在他面前披着外套的画面,许是她用过,外套隐隐沾染了一抹淡淡的花香。
清新的花香像是伸展开的藤条,很快将他的心脏包裹住,狠狠拿捏。
所有人都说他淡漠冷酷,说他有上位者的胜券在握蔑视众生,他从来没有否认。
他就是如此,永远对这世间任何都少了几分兴致。
唯独对她,与众不同。
有一点闻晟澜也说错了。
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上位者的姿态,不过是因为心中没底,才不敢贸然出手罢了。
当初那件事后,她躲了他大半年,看到他跟遇见瘟神一样逃之夭夭。
他并不确定,如果他用强的,那她会如何。
或许这次裴陆两家的联姻反倒是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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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南枝足音很轻走入包厢,姿态端正落了坐,目光却未曾看陆臻一眼。
染着藕荷色指甲的手指轻轻捏着杯子,低头饮尽杯中茶水。
服务员很快端上来精致的菜肴。
裴南枝不喜生食,纤细手指捏着筷子夹了几块寿司,慢慢咀嚼。
她生而美丽,身上有股大家闺秀的舒雅,动作优美,让人赏心悦目。
就是那眼神冷了些,好似沾染着一层冰霜,怎么都抹不开。
与之相反,陆臻悠然往后靠着,手肘搭在桌面,白色衬衫卷到小手臂,很是随意的姿态。
裴南枝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顾北忱。
同样是西装革履的模样,陆臻只有浪荡公子的散漫,顾北忱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裴南枝喝了一口茶,将白色陶瓷杯搁下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件小事。
刚刚顾北忱身上的那件西装外套,好像是傍晚时分他为她披上的那件!
当时她走进休息室,换了衣服后,曾犹豫过要不要将西装外套拿回去洗。
转念一想,又怕顾北城觉得麻烦,或者觉得她另有所图。
不过一身西装,对他来说必定是可有可无的,指不定今天过后他就会让助理直接处理掉,她若提出要带回去清洗,而后还要再送过来。
对顾北忱来说,只会是麻烦的事儿。
这么一想,当时的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将西装外套挂在沙发扶手上。
裴南枝应当不会看错,顾北忱方才穿着的就是今天他为她披上的那件西装外套的款式。
但他不是有洁癖吗?
顾扉寻还曾说过,之前商业合作中有位女性合作方,借着身体不舒服假装摔倒到他怀中,他连忙闪开不说,还将那合作方碰过的西装脱掉扔进垃圾桶,之后更是与对方取消任何合作。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穿她碰过的衣服。
或者是同款式不同件?
裴南枝想事情想得入神,不小心嘀咕了句:“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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