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4

    楚承只觉胸口一滞, 升起无边的怒火和郁气。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秦凛。

    “唉……”

    楚承叹息着向他伸手。

    这一举动在秦凛眼中仿佛是攻击的前奏,令他下意识想要出拳。

    下一瞬,铁链相撞, “叮当”作响。

    清脆的响声仿佛唤醒了他瞬息的理智, 让他凝滞在原地。

    然后,秦凛便觉颊上一冰。

    面前陌生而清冷的男人抚上他面颊, 冰凉的拇指摩挲他因久不进食而干裂的唇, 低眉叹息:“我有洁癖来着。”

    话音落下, 唇上一暖。

    被飓风摧毁的脑域忽然下起绵绵细雨。

    于是魔神闭目,佛祖拈花。

    于是春水初生, 万物生发。

    “咔嚓!”

    困住双手的铁链应声而断。

    秦凛克制不住地抬手抓紧怀里人, 按着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唔……”楚承吃痛, 睁眼不高兴地咬了秦凛一口。

    霎时。

    如梦幻泡影“啵”的一声炸开, 秦凛豁然清醒。

    他垂首, 看向怀中蹙眉的陌生……哥儿?蓦的瞳孔一缩:“你是谁?!”

    “咳咳……”

    楚承低咳两声, 肤色如雪, 唇色如火。

    虽然精神力足够强大,但他的身体明显吃不消。

    幸而唇抵唇输送精神力的效率不低,仅仅少顷,便让秦凛清醒过来。但这只是暂时的,后续还需慢慢以精神力蕴养秦凛的灵魂, 使其真正痊愈。

    楚承抬眼, 声细如蚊:“殿下可否松手?”

    秦凛一怔,低头一看, 才发现自己将对方纤细的手腕攥出一片红痕。

    他倏地松手, 抿唇:“抱歉。”

    说完,心下又觉得这哥儿皮肤太娇嫩了。

    “无妨。”楚承勾唇, 眉眼温和:“殿下看来已经清醒,那便从衣柜里出来吧?”

    秦凛:……

    秦凛尴尬地不知眼睛往哪儿放。

    他稍稍记得,自己发狂时被手下绑在了架子床的支柱上。但锁链能困住他,木头做成的支柱却困不住他。所以他轻易挣开,顺便将整张床都毁了。

    幸亏彼时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就将自己封进衣柜里,以防有人进来后自己暴起伤人。

    不过清醒后再看这行为,确实有点傻乎乎的。

    ——这衣柜又没上锁,你看眼前的哥儿进来后不就轻易打开了吗?

    秦凛想着,望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楚承,尴尬地动了动唇:“你先起来。”

    楚承捂嘴低咳,一副娇软无力的样子:“臣妾脱力了。”

    秦凛没意识到“臣妾”二字的含义,踌躇了几息,才道:“失礼了。”说着,他托起楚承,抱着人踏出衣柜。

    楚承伏在秦凛怀里,真是一动都不想动。

    一来他确实有些脱力,二来嘛,秦凛身上暖烘烘的,跟个大火炉一样,对体寒的他来说刚刚好。哦,就是有点臭这点不太友好。

    想着,楚承便说:“殿下已有三日未曾洗漱进食,不如叫外面的人给您准备些清粥热水?”

    “嗯。”秦凛下意识点头,然后蓦的一僵。

    等等。

    怎么感觉自己被眼前的哥儿使得团团转?

    他不由蹙眉,问:“你到底是谁?”

    楚承闻言莞尔一笑:“臣妾楚承,是殿下刚过门的妻子。”

    秦凛:?!

    “你在说笑?”

    他可不记得自己和谁有过婚约。

    “不曾。”楚承好心道:“殿下不如先出去,等洗漱完我再解释给您听?”

    秦凛莫名听出了嫌弃?

    他视线落在楚承身上,那洁白的狐裘此时已经灰扑扑的了。

    空气中似乎还有淡淡的臭味,被木屑香掩盖。

    秦凛一窘,不由附和:“好。”

    于是,他便抱着楚承推门踏出寮房。

    “吱——”

    阳光倾泻而入,刺得他微微眯起眼。

    “殿下?!”

    三道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

    秦凛看去,正是武威三人。

    “让你们担心了。”秦凛颔首,然后吩咐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嗯,还有食物,我饿了。”

    话音刚落,怀中之人便跟着开口:“多烧些热水,我也要沐浴。”

    “喏!”武威神色激动,没想到楚承竟真让秦凛清醒过来!

    那位预言的钦天监是不是太恐怖了一点?

    武威一边敬畏地想着,一边赶紧下去安排沐浴和用餐事宜。

    一旁的季云杰则关切地看向楚承:“娘娘身体怎么了?”

    楚承微笑:“以后叫我殿下或者主子即可。”顿了顿,又回答说:“无碍,只是稍稍脱力了。”

    秦凛面无表情。

    娘娘?

    真的是他的妻子?

    怎么所有人都知道,只他不知道?

    在他发病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两位师父,寺中可有伤药?殿下手腕受伤,需要抹药。”这时,楚承对还留在原地的明净明心两人问道。

    “有的,两位檀越稍待,我去取。”明心回答,随即转身离去。

    两盏茶后。

    明心便带着膏药回来:“阿弥陀佛,两位檀越,温室已备好,请先去沐浴吧。这是治皮外伤的药膏。”

    “多谢。”楚承笑眯眯地接过。

    明心耳朵一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楚承却是不知,只是抬眼对秦凛道:“殿下,我们走吧。”

    秦凛抿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楚承无辜地歪头。

    “没……”

    秦凛本想说男子与哥儿授受不亲,但楚承好像是他的妻子,且方才还与他有了唇齿之亲,这时再说什么授受不亲,岂不显得矫情?

    哥儿与女子都是讲名节的。他亲了楚承,便合该对人家负责才是。

    于是秦凛只能欲言又止了。

    他抱着楚承去到温室,全程脸不红气不喘,看得楚承羡慕不已。

    温室位于寮房后方,倒是不远,是专为僧人与香客准备的沐浴之所。

    虽然如今齐国正在大旱,但大报恩寺作为皇庙,可不会缺水。

    进了温室,楚承环视一圈,发现这里很干净,有些像现代的澡堂子,但也有单独开辟的隔间。烧好的水会通过陶制的管道引入温室内巨大的大理石浴池中,水汽蒸腾,令这里温暖如春。另外,温室的角落还有更衣室,里面放着两人带来的衣物。

    楚承对秦凛说:“殿下放我下来吧。”

    “嗯。”秦凛依言。

    楚承双脚落地,便自然地去解自己的衣服。

    刚拉开衣领,身边的秦凛就好像被吓到一般,猛地转过身。

    楚承:……

    大家都是男人,这么一惊一……哦,他现在是哥儿……

    楚承嘴角抽了抽,犹豫几秒,还是决定不顺势调戏秦凛了。毕竟目前来说,他们还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将衣物脱掉,抬脚跨入浴池,瞬间感觉通体舒畅,不由发出一声喟叹。

    背对着他的秦凛顿时心脏狠狠一跳,浑身不自在起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殿下,您打算一直这样吗?”

    秦凛不语。

    楚承继续道:“虽然我性别是哥儿,但心理上一直认为自己是男子。殿下不如也将我当做男子?还有,再这样背对我,我会生气的哦。”

    虽然语带笑意,但秦凛却莫名听得后背一寒。

    直觉告诉他,千万别惹楚承生气。

    于是,他只得转过身来。

    蒸腾的雾气中,只见楚承慵懒地倚在大理石阶上,鸦羽般的长发垂落在胸口,白玉一样皎洁的肌肤被水汽烫出一点粉,如同沁透雪色的红梅。

    “嘭嘭!”

    秦凛清晰地听到心脏的鼓噪声。

    “殿下,再不沐浴,您就要发臭了。”楚承含笑看着他。

    秦凛回神,顿时更加窘迫,只能低着头快速扯掉身上的布条,正打算踏入浴池,便听楚承喊道:“停。”

    秦凛不由脚步一顿。

    楚承一脸无奈:“您打算就这么进来?”

    秦凛不知所措。

    楚承叹了口气。

    秦凛病发期间肯定是洗不了澡的,而他不知发了多久的疯,刚清醒得知母族被诛,就又开始发病,四舍五入,秦凛起码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没洗澡了!

    而且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基本不剪头发。楚承觉得,秦凛这头乱糟糟的长发都能当鸟窝了!

    就这种情况下让他进浴池,楚承还要不要洗澡了?是洗澡还是泡脏水呢?

    想着,楚承起身,道:“我先帮你洗头。”

    “不用,我……”

    楚承睨了他一眼:“嗯?”

    秦凛呆呆地望着对方不着/寸/缕靠近的身躯,霎时红着脸低下头:“好、好吧……”

    楚承这才满意地笑了。

    他先是用水瓢给秦凛冲洗了一下身体,然后调试好水温,给他洗头。

    秦凛的发质很硬,只有寥寥几绺打了结。楚承耐心地捋顺,然后用皂荚搓了搓,搓出少量泡沫了便冲洗掉。

    这项工作看着轻松,但对于楚承来说还挺费力。

    等帮秦凛洗好头,他鼻尖都沁出汗来。

    他自己也不想这么弱,但谁让身体不允许呢?

    然后,楚承又拿出药膏给自己和秦凛的手腕都抹上药,再用干净的丝绸绑住,防止泡水。

    “好了,殿下跟我进浴池吧。”

    “嗯。”秦凛抬头,见楚承已经自顾自转身进浴池,下意识摸了摸肩上垂落的湿发。

    他被舅舅教育得很独立,从小洗漱都是自己来。

    这是第一次让别人给自己洗头发。

    怎么说呢,感觉有些羞耻,又有些……高兴?

    他随着楚承跨入浴池,坐到对方对面。他不好意思盯着楚承看,也不敢低下头,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但左顾右盼的话,会不会表现得太明显,让楚承生气?

    秦凛沉默着想着。

    温室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咳咳——”

    压抑的低咳声骤然打破寂静。

    秦凛抬头,只见楚承眉心微蹙,清冷的双眼在蒸腾的水汽中微微湿润。

    第62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5

    “你……身体不好?”他迟疑着问。

    “老毛病了。”楚承淡淡一笑。

    秦凛见他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由皱眉:“大夫怎么说?”

    楚承一愣,笑意更甚:“我自己便是大夫,已经给自己开过药了。”

    他在第一个世界可没少跟国宝级的老中医交流中医。

    秦凛这才不再言语。

    楚承于是说:“殿下不打算问其他的了么?”

    秦凛回答:“我想问的, 你应该知道, 你直接告诉我吧。”

    “好。”楚承轻笑,慢吞吞地说:“钦天监称我与殿下八字相合, 我能中和殿下的魔性, 所以皇帝陛下赐婚你我。”

    秦凛瞳孔一缩, 猛地捂住脑袋。

    钦天监、魔性、皇帝。

    三个关键词瞬间刺痛神经,令他心头升起一股暴虐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然而下一瞬, 一只手抚上手背。

    “冷静。”楚承起身, 将秦凛的脑袋按进自己胸口, 一下又一下轻拍他的后脑勺。

    春风风人, 夏雨雨人。

    狂暴的风登时烟消云散。

    秦凛恢复清明,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 眼中顿时难掩震惊。

    楚承仅凭一句话, 一个动作,便让他从狂躁中清醒!

    所以之前在寮房中,也是楚承将他唤醒,而非意外?

    楚承真的能中和他的魔性?

    钦天监又一次算对了?

    这岂不是说,他真的是……魔神蚩尤转世?

    秦凛双眼通红, 只觉心口破开一个大洞, 无休止的痛苦从中溢出,要将自己吞没。

    “你在想什么?”

    忽而, 楚承的问询在耳畔响起。

    秦凛抬首看他, 声线低哑:“离我远一点,我身具不祥, 会害了你。”

    “身具不祥?”楚承眨了眨眼,立即反应过来,“噗——怎么,连你也觉得自己是什么蚩尤转世么?”

    他甚至想让111把这段儿录下来,等回到星际,一定要拿去狠狠嘲笑一番唐凛。

    秦凛本想推开他,闻言不由一滞:“你不信?”

    “当然不信。”楚承憋笑,心想:你当然不是魔神转世,而是星际元帅下凡。

    “你确如钦天监所说,能中和我的魔性,却不相信他所说的我是魔神?”秦凛感到荒谬。

    楚承却觉无奈。

    世上哪有神魔?

    反正星际人穷索宇宙,亦不曾发现神魔的存在。

    科学,才是世间唯一的真理。

    千年不变,万古不易!

    当然,这些无法对秦凛一个“古人”解释,解释了他也不会信。

    而眼前的关键是,“魔神转世”已经成了秦凛的心魔。只有打破心魔,才能缓和他的病情。

    既然如此,就用魔法来打败魔法吧!

    想着,楚承心中已有计较,便说:“钦天监不过是受人指使,歪打正着而已。”

    秦凛目光微动:“谁?”

    楚承捧着他的脸,笑眯眯地说:“是谁并不重要,以后我会告诉你。现在你需要关注的重点是——歪打正着是什么意思。”

    秦凛一愣,只好问:“那,歪打正着是什么意思?”

    楚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是天上紫薇星下凡历劫,紫薇乃帝星,你注定要做人间帝王。可惜有神仙不愿你历劫成功,所以怂恿人间的妖孽谋害你。你如今所经历的苦难,正是由此而来。”

    秦凛显然也不信:“你怎么知道?”

    “嗯,因为我也是神仙下凡,特意来帮你的。”楚承回答,并且觉得自己这回答某种意义上没毛病。

    秦凛蹙眉,一时沉默。

    “总之,你不是魔神蚩尤。”楚承睨着他:“你相信钦天监的话,却不相信能治愈你的我么?”

    秦凛不知该如何回答,却隐隐感觉到——那束缚自己的牢笼开始坍塌了。

    良久,他抿唇:“我知道了。”

    楚承这才满意一笑:“快些洗漱吧,水快凉了。”

    “嗯。”秦凛耳垂微微发烫。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正与楚承赤身贴在一起。

    对方肌肤滑腻,犹如上等的暖玉,让他一下子不自在起来。

    秦凛立即后退一步,心虚地搓了搓自己。

    楚承也不在意,转身专心洗浴。

    少顷,两人沐浴完毕,穿戴好衣服,便走出温室。

    室外的温度依旧寒凉,楚承刚出门,就轻轻抖了抖。

    秦凛看在眼里,不由问:“你的身体能吹冷风么?”

    “不能。”楚承扶额:“我今晚恐怕又要发烧了。”

    秦凛闻言更担心了:“那该怎么办?”

    “没关系,我叫你府上的王公公购置了一堆药材送来大报恩寺,下午应该就能到。我待会儿开个方子,若是晚上我风寒低烧,你便叫人按方子熬药吧。”

    秦凛记在心里,口中答道:“我知道了。”

    “至于现在……”楚承看向秦凛,理所当然地开口:“张臂。”

    秦凛:???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乖乖张开手臂。

    下一瞬,一个毛茸茸的团子就撞进他怀里,如同雪白狐狸眨着狡黠的眼睛,抬头对他说:“抱我回去吧。”

    秦凛:……

    居然有点萌……

    “嗯。”

    秦凛一手揽住小狐狸不堪一握的腰,一手托住他的臀,极力放轻力道将他抱起,然后往寮房走去。

    而楚承则安心将脸埋进秦凛胸口,挡住外面的寒风。

    虽然胸口硬邦邦的,但秦凛身上是真的暖和啊。

    想着,一丝困意上涌。

    果然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自己大病初愈,正该好好休息,却为了秦凛跑来山上吹冷风,果然是真爱吧?

    楚承忍不住轻轻拉住秦凛的衣袖,低喃:“我先眯一会儿,你吃饭睡觉都别放开我。”

    “嗯。”

    耳边传来一声回应。

    楚承闻言,便放心睡了过去。

    *

    很冷。

    头疼欲裂,又呼吸困难。

    忽然,有苦涩的液体灌入喉咙。

    楚承艰难地睁眼,只见一张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正口对口给他灌药。

    “戚……凛……”

    楚承恍然间以为回到上个世界,自己某年冬天和戚凛去滑雪,结果第二天就冻感冒,戚凛就是这样羞耻又温柔地喂他吃药。

    “咳咳……”楚承沉重地咳嗽几声,摸索到对方温热的手放在颊边轻轻蹭了蹭,随即安心地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秦凛垂首,神色复杂。

    戚凛……是谁?

    *

    远处似乎有佛唱传来。

    楚承意识渐渐清醒,脑中同时响起111的松气声:【教授,您昨晚可吓死我了。古代的风寒真可怕,幸好大报恩寺的住持空性大师懂药理,给您开了方子。】

    【嗯……】他缓缓睁开眼,侧头,只见秦凛正闭目躺在他身边沉睡。两人双手交握,长发纠缠。

    楚承勾唇,淡声问:【昨晚是秦凛给我喂的药?】

    他对此隐约有点印象。

    【对呀,因为您昏睡不醒,病情又急,药喂不进去,所以元帅就冒着被传染的风险用嘴把药喂给您啦~】111解释。

    【这样……】楚承抬起另一只手,抚上秦凛的眉宇。

    秦凛发病了几天,就有几天没睡。此时在他精神力的安抚下,自然睡得昏沉,没被他的动作惊醒。

    【教授您也再睡一会儿吧?您还没完全退烧。】111体贴道。

    【嗯。】楚承应了一声,贴着秦凛,很快睡去。

    *

    他睡得很轻,翌日秦凛一动,他就醒了。

    休养了一天,秦凛直接精神抖擞,反倒是他,脸色依旧不大好。

    秦凛本打算轻轻地将手从楚承手里收回来,不想却惊醒了楚承。他抿了抿唇,面上有一丝不自然:“抱歉,吵醒你了。”

    他早已从武威那里得知了楚承的身份——礼部尚书楚方墨流落在外的儿子。说得好听是流落在外,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隐瞒了曾经结婚的真相么?

    这事儿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内宅里一度成为闲谈笑话,秦凛则是在某些清流弹劾楚方墨抛妻弃子时听过一耳朵。当时仅对楚方墨心生厌恶,对那因逃荒而身体亏损的哥儿心生怜悯,不曾想这哥儿有一天竟嫁给了他。

    楚承自然地埋进他胸口,声音软绵绵的:“你干什么去?”

    秦凛身体一僵,硬邦邦地开口:“我要去守灵,你继续睡吧。”

    守灵,自然是指为他的母族——齐家人守灵。

    谋反大罪按理来说,尸体是要丢到乱葬岗的。但皇帝或许是心虚,亦或者仅仅想找个囚禁秦凛的借口,所以在诛灭齐家满门后,命人装殓了齐家人包括皇后的尸体,停放在大报恩寺,叫寺中和尚为他等超度十日,再行埋葬于寺外塔林之中。

    塔林本是大报恩寺历代高僧埋骨之地,皇帝这么做,大概是想靠那些得道高僧压制齐家人的冤魂?

    真是讽刺。

    楚承闻言,便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秦凛毫不犹豫地摇头:“守灵需要一直跪着,你病尚未好,不用如此。”

    “你我已是夫妻,你的母族就是我的母族,我自然应该和你一起守灵。”楚承理所当然地回答,随即抬首望向他:“我就在你身边坐着,这样可以么?”

    秦凛蹙眉不语,显然并不赞成,只是不愿驳了对方一片好意。

    楚承只能使出杀手锏:“若我不陪着你,你突然发病怎么办?”

    秦凛竟无言以对。

    他深深地看着楚承,说:“好吧。但你若是感觉不舒服就告诉我,我送你回来休息。”

    “我知道。”楚承点头。

    于是,两人便起床洗漱,然后前往佛堂。

    秦凛怕楚承吹了风病情又要加重,依旧抱着他,还用厚实的毯子将人包得密不透风。

    佛堂即灵堂。

    武威三人皆在这里代替秦凛,为齐家人上香烧纸。

    大报恩寺几十名僧人正在住持空性的带领下围着一个个棺木,念诵往生佛经。

    抵达佛堂,秦凛便将楚承放了下来。

    楚承抬头,只见佛堂门前两边的匾额上挂着一副对联,左书:天地独为尊高卧云霄审视三千世界,右提:往来皆是客偶经尘壤生成无限因缘。

    两人相携入内,楚承差点儿要被三面墙上一座座金碧辉煌的佛像晃瞎眼,伴随着燃烧的长生烛,与渺渺不绝的佛音,更显佛堂的庄严。

    此时,武威三人第一时间上前,一脸关切。

    秦凛抬抬手,不等他们询问便出声道:“我来守灵,你们去歇息吧。”

    “殿下,您才刚清醒,还是继续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行。”季云杰道。

    “不用。”秦凛望着一列列棺椁,神情肃穆,眼中藏着隐忍的哀伤:“我想陪着他们。”

    “喏……”武威等人登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这里躺着的,皆是秦凛的亲人啊。

    三人齐齐在心中叹息一声,又是怜悯,又是悲愤。

    怜的是秦凛,恨的是秦观海。

    大将军齐耀的性子,他们最是清楚,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这分明是污蔑!

    但皇帝却轻易信了!

    昏君啊!

    武威等三人互相对视几眼,却不敢在秦凛面前多说什么,以免其再次发病,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秦凛其实能看出他们的心思。

    他沉默着给楚承搬了张桌椅坐下,自己则跪在了蒲团前,目光紧盯着最前方的三个棺木。那里,沉睡着他的母妃、舅舅和外祖。

    母妃不喜欢舞文弄墨,反而常常舞枪弄棒。幼时在她膝下,她总是念叨着若非困于深宫,她一定能成为大齐最厉害的女将军。

    她并不爱父皇,父皇也不爱她。父皇娶她,仅仅是为了稳固皇权。

    可你看,一旦坐稳了皇位,齐家这般权势滔天的将门不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钉了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自古莫不如是,实在讽刺。

    他的舅舅,齐国的大将军,自小便将他养在身边,两人虽非父子,胜似父子。

    舅舅教导他治军之道,治国之道,要他孝敬长辈,与人为善。可那样的父亲,值得他尊敬吗?那些躲在阴影中暗害他亲族的人,值得善待吗?

    还有慈爱的外祖、喜爱下厨的舅母、每次看到他来就双眼发光举手要抱,刚满6岁的小表妹……

    悲悲悲!恨恨恨!

    秦凛越是回忆,呼吸便越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渺渺佛音并不能净化他心中的黑暗,周围好似被拖入鬼蜮,有冤魂在耳畔悲泣、哀嚎,并催促着他为他们报仇!

    倏尔。

    一只温软的手洞穿黑暗,按住他手背。

    “你的亲人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楚承开口。

    那些恐怖的呓语好似也随之远去。

    秦凛不由侧首,怔怔望向楚承。

    第63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6

    楚承朝他微微一笑:“你干跪着也无用, 不如陪我一起抄经文,烧给他们如何?”

    秦凛抿唇,少顷, 默默颔首。

    他意识到, 每一次面对亲族逝世的事实,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下去, 只会让他重复发病, 让亲者痛仇者快, 仅此而已。

    就像眼前人所说,这有什么意义?母妃和舅舅希望他这个样子吗?

    不如化悲愤为力量, 想着以后如何为他们报仇。

    楚承于是拜托旁边的小沙弥送些纸墨笔砚过来。等送过来了, 他又对秦凛说:“殿下, 我不会磨墨, 您能帮我吗?”

    “嗯。”秦凛起身, 搬个椅子坐在楚承身边, 默默为他磨墨。

    楚承润了润笔, 沉吟片刻,才提笔,抄起《地藏菩萨本愿经》。

    地藏菩萨是佛教四大菩萨之一,曾许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 要度尽六道众生。因此《地藏菩萨本愿经》是很传统的用于超度他人的经文。除此之外, 《金刚经》、《十方净土随愿往生经》亦有同样效果。

    楚承索性将这三篇经文尽皆抄写,写满一张纸便递给秦凛。秦凛接过, 先是看一遍, 然后自己跟着誊写。写着写着,不知为何, 心竟然也逐渐宁静下来。

    不知不觉,日近晌午。

    “南无阿弥陀佛——”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佛吟。

    楚承早就感应到身后有人,闻声也不惊讶,只是转身朝面前一身素色僧袍的年老和尚淡然一笑:“大师驻足良久,不知有何赐教?”

    一旁的秦凛如梦初醒,放下毛笔看了过去。

    那年老和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贫僧空性,见过施主。”

    “原来是空性大师。”楚承同样双手合十,向其行礼。

    空性颔首,说:“施主方才所写佛经,老衲从未见过,但读来却觉如大吕黄钟,振聋发聩。不知施主是从何处得来?”

    哦?

    楚承默

    默挑眉,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所写的佛经,这个世界居然没有。

    嗯,这无数的小世界都是他所在的星际世界孕育出的平行宇宙,所以在文字、语言和文化等方面一脉相承,万变不离其宗。

    佛道这两个宗教自然也存在于各个平行小世界,只是发展不同罢了。

    楚承的原身不信佛也不信道,所以他从原身身上汲取到的相关知识为零,所以他才选取了上两个世界看过的佛经抄写下来,作为超度用。

    这大概就是信息差吧。

    楚承想着,倒也没放在心上,随口回答道:“这是一位高僧前往大西佛国取来的佛经,偶然为我……本宫所得。”

    空性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不知老衲能否抄录一份?”

    “可以。”楚承颔首。

    空性立即满足地弯起眉眼:“多谢施主。”说着,他就将桌上楚承刚刚写好的经文珍重地拿起,交给身边的比丘放好,然后对楚承和秦凛道:“已是晌午,两位殿下肚中应已饥饿,便随老衲去斋堂用餐吧。”

    “恭敬不如从命。”楚承从善如流,又朝秦凛伸出手:“殿下,走吧?”

    秦凛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才默默牵住:“嗯。”

    出了佛堂,秦凛自动自觉地走到楚承前面,替他挡住北方凛冽的春风。也是亏了他,楚承才能维持住风姿,优雅地与一旁的空性谈论佛学。

    大概是那三篇经文收获了空性的好感,对方对楚承的态度很友好,但很明显对秦凛是敬而远之的。

    楚承与空□□流中发现,这个世界的佛学停滞在小乘佛法上。

    简单来说,佛教有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小乘佛教以自我完善和解脱为宗旨,即度己;而大乘佛教主张行菩萨道,普度众生,即度人。

    大齐如今的佛道,自然是以小乘佛法为主,许多与大乘佛法有关的经文都是没有的。这使得齐国佛门都专注于度己,至于寺外的众生苦难,在他们眼中便如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这位空性大师倒是很有佛性,虽然一生钻研的都是小乘佛法,但正因佛法高深,他自己在坐禅参悟之时也对此产生些许迷茫,只是囿于环境,不得甚解。

    楚承经过一口漂着钱叶的水缸,忽然目光一动。

    所谓盛世佛,乱世道。

    当今皇帝秦观海初初登基时还算勤勉,齐国勉强也迎来盛世,于是佛教大盛;而当秦观海过了当打之年,对长生的渴望也令他开始笃信佛道。

    佛修来生,道重今世。

    但秦观海却兼而修之。

    ——毕竟,万一他这辈子没修得长生,那下辈子也能有个指望不是?

    这大报恩寺在秦观海心中的地位自然也无限拔高。

    即便原身对佛道不算了解,也常常听说皇帝经常邀请这空性大师入宫讨论佛法禅理。大报恩寺若举办法会,皇帝亦必会参加。

    大概是小乘佛法的理念很合他的口味?

    总而言之,这位空性大师在皇帝、百官和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是极高的。或许自己可以通过影响他来影响齐国上下?

    “空性大师。”楚承脚步顿住,忽然说:“有一言,本宫不知该不该说。”

    空性微微一笑:“施主但说无妨。”

    四下别无他人,楚承淡然道:“您可知自己时日无多?”

    空性一愣。

    秦凛也愕然望过来。

    他下意识觉得,楚承在说笑。但又想起对方自称神仙,不由动摇起来。

    而空性则是蹙起眉,不悦中含着疑惑。

    他与楚承方才相谈正欢,对方这番言论应该并非咒他吧?但既然不是,又是什么意思?

    楚承也不在意他的不解,指尖轻点钱叶,微微一笑:“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和求不得。那么空性大师难道不知,生死寿数皆由天定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钱叶下一点花梗刺破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花苞,然后“啪”的一下,如好梦初醒的少女,舒展粉白的花瓣,姿态万端。

    空性看呆了。

    秦凛呼吸一滞。

    楚承伸手将荷花摘下,递给秦凛,莞尔:“殿下,送你。”

    秦凛深深看着他,随即接过,开口:“谢谢。”

    沁水而出的荷花入手微凉,花心金黄的花蕊递来淡淡幽香。

    楚承笑容灿烂:“荷花花瓣清心解毒,莲须固肾涩精,殿下待会儿便和午膳一起吃了吧。”

    这是他以自身精神力催生的荷花,秦凛吃下,便能滋养精神力,所以自然不能浪费。所谓各种药效,自然是他的借口,顺便嘛……

    秦凛闻言,表情却是一僵。

    固、固肾?

    他一点儿也不肾虚!

    偏偏他不好反驳,否则岂不显得自己心虚?而且,旁边还有空性大师在,天性保守的他实在耻于在外人面前讨论肾不肾虚的问题。

    “咳咳。”楚承把人调戏了,却故作娇弱地挽住秦凛手臂,将一半的力气都压在他身上。

    秦凛顿时忘记纠结固肾的事儿,垂首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楚承装模作样地倚着他,说:“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臣妾方才泄露了一点天机,合该受些天罚。”

    秦凛眉心如山峦叠聚,心道难怪那晚楚承发起高烧,差点要了命,竟然是与泄露天机有关。

    ——显然是傻乎乎地信了楚承的话。

    于是,他没有拒绝楚承的倚靠,甚至小心地将他护在怀里,与其自责:“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知道。”楚承朝他轻巧一笑,忽然有些明白上个世界陆盈儿为何那么喜欢扮白莲花了。别说,被喜欢的人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感觉还挺不错。

    要不然这个世界努力当一朵柔弱的小白花,看看自己学到了陆盈儿几分火候?

    楚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向依旧神情呆滞的空性,莞尔道:“大师如今可信本宫的话了?”

    空性猛然回神,震惊地盯着他:“你……您……”

    本应在夏日盛放的荷花,却在楚承手中于料峭春寒里吐露芳华!

    这般神迹若非他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

    “您到底是何人?”空性忍不住问。

    楚承微笑:“天机不可泄露也。本宫是何人,大师不必多问。大师只需知道,我能为你带来什么。比如……大乘佛法。”

    空性一怔,猛地目光灼灼起来。

    *

    中午的斋菜,空性和秦凛可谓食不下咽,心不在焉,倒是楚承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午膳,众人回到佛堂,楚承将大乘佛法的精髓记录下来,连同自己知道的经文一并交给空性。而秦凛则在一边继续抄写超度用的经文。

    接下来几天,空性便时时来找楚承论禅。这期间,三不五时又有一群禁卫军结伴过来找空性看病。盖因空性略通医理,且看病免费。

    不过一些疑难杂症他是看不了的,这个时候,楚承便会出手诊治。更令禁卫军们震惊的是,楚承开出的药方不但用药便宜,而且效果非常好!那些所谓的疑难杂症在他这里就跟普通的咳嗽一样,简简单单就被解决了。

    于是,楚承“神医”的身份便传开,就连那位姓龚的禁卫统领也腆着脸为自己因生产而亏损了身体的妻子讨了副药方。不过三五天,他面对楚承时便恭恭敬敬,敬若神明了。

    当然,楚承也没忘记医治自己。

    除了改善饮食,他每晚都要泡药浴。药浴效果温和,能缓慢增强他的体质,起码不至于让他稍微吹点风就要受寒生病了。

    当然,效果肯定比不上基因类药剂,能让他一下子就变成正常人的。但这里是古代,条件有限,楚承只得如此。

    除此之外,楚承也没忘记给秦凛配绝嗣药。

    这天晚上,他直接将装着药丸的瓶子放在桌上,对秦凛道:“殿下,臣妾有一事要跟您说。”

    烛火明暗交错,秦凛刚刚洗漱完,身上还有热腾腾的水汽。

    他神色平静地问:“何事?”

    楚承故作忧郁地捂胸:“臣妾不打算要孩子。”

    秦凛一怔,面无表情:“嗯,我知道。”

    楚承挑眉:“殿下不问臣妾原因吗?”他还以为秦凛起码会问句“为什么”呢。

    秦凛闻言深深望他一眼,才慢吞吞道:“你既是天上仙神下凡,自然不会在人间留下血脉。”

    楚承:……

    他竟无言以对。

    关键秦凛给出的答案还挺符合逻辑?

    楚承不由失笑,但还是忍不住较真地问:“那我若不是仙神下凡,殿下想跟我有一个孩子吗?”

    秦凛摇头,诚实地回答:“我不喜欢孩子。”

    楚承顿时满意地眯起眼笑了:“臣妾亦是如此。但臣妾又想跟殿下有鱼水之欢,这可怎么办才好?”

    秦凛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蓦的僵住,然后肉眼可见地红了:“唔……”

    他低着头,竟不敢去看楚承。

    “殿下不敢看我?”

    “没有……”秦凛目光闪烁地抬起头,忽然发现楚承已经近在咫尺。

    对方挽起他的手压在心口,歪着脑袋,一脸无辜:“殿下难道不想跟我有鱼水之欢?”

    秦凛本能地后退一步,不想正好撞在床腿。他下意识后仰,一屁股坐到床上,连带着牵着他手的楚承也一起倒下,眼看着楚承轻呼一声就要撞在他身上,秦凛毫不犹豫地揽住他。

    “没、没事吧?”秦凛半是关切半是尴尬地问。

    关切的是,楚承实在太柔弱了,他生怕对方受伤;尴尬的是,自己这反应实在太大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羞窘。

    “没事。”楚承伏在秦凛身上,眸底闪过一抹清浅温柔的笑意,“殿下?”

    “嗯?”

    秦凛这一声方方出口,唇上便是一暖。

    他呼吸一滞,呆呆望着含笑的楚承,全身僵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嘴。”楚承声线柔软。

    秦凛下意识张嘴。

    一只灵巧的舌头便钻了进来,勾着他与之嬉戏。

    秦凛眸光渐暗。

    楚承的技巧……太好了。

    秦凛搂紧楚承的腰,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然后学以致用,加深这个吻,很快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楚承本就体弱,顿时被吻得气喘吁吁。

    到最后分开时,他整个人已经如春水一般瘫软在床上,双唇艳如桃李:“殿下,药。”

    秦凛闻声,一抬手就将药瓶抓了过来。

    楚承打开瓶塞,倒出两粒药丸,说:“我们一人一粒,这样才公平。”

    秦凛深深地盯着他:“你不用如此。”

    “没关系,我愿意。”楚承回答,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一粒绝嗣药吞下。

    秦凛见此,也将另一粒吞下。

    一粒药丸入腹,楚承满意地搂住他的脖子:“我们继续?”

    秦凛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抱到身边,盖上被子,平静地说:“睡吧。”

    楚承;???

    他都主动邀请了,秦凛居然拒绝他?

    “殿下不想要?”楚承眨眨眼,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秦凛抿唇,然后缓缓回答说:“我要为母族守孝三年,你亦要为母亲守孝三年,我等婚事本便是父皇强制执行,不合规矩。因而这三年孝期的规矩,比如不得行/房,我们还是遵守为好。”

    三年?!

    楚承也顾不上装可怜了。

    秦凛居然打算三年不跟他行/房?

    第64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7

    【噗——哈哈哈!!!】111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楚承冷下脸:【闭嘴。】

    【噗——对、对不起教授!但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111肆无忌惮的笑声在楚承脑海中回荡。

    他的心情顿时更差了。

    真当他是什么急色之人, 迫不及待想跟秦凛上床吗?还不是因为只有和秦凛水乳交融才能被世界意识认定彼此的关系?这之后他对这个世界的贡献才能被记在秦凛账上?

    没想到今晚气氛这么好,秦凛居然以守孝为由拒绝了他!

    普通人需要为去世的父母守孝三年没错,但皇室宗亲按规定, 只需守孝27天即可。秦凛虽然太子之位被废, 但到底是皇子;而楚承呢,他嫁给了皇子, 自然也属于宗亲。也就是说, 楚承的守孝期已经结束了, 秦凛嘛……确实还差十几天,但也就十几天而已!怎么可能是三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楚承听出来了, 这完全是秦凛拒绝自己的借口罢了。

    “殿下确定要守孝三年?”楚承枕着枕头, 侧头深深望着秦凛。

    “嗯。”秦凛垂眼。

    楚承冷笑一声:“我知道了。”

    说完, 他直接转身背对着秦凛闭上眼。

    秦凛瞳孔漆黑, 被中的手默默捏紧, 却到底没有说什么能讨楚承高兴的话。

    他是随时可能发狂的魔头, 楚承则是仙人下凡;他是人人厌恶的不祥,而楚承值得许多人敬仰喜爱。

    是的,他相信楚承是神仙下凡,却不相信自己是什么紫薇星转世。因为他这时而暴躁时而抑郁的病症看起来就不像是神仙,反而很符合魔的特征。

    至于楚承为何楚承要编造谎言骗他?

    大概因为自己长得很像那个叫“戚凛”的男人吧?

    自己不是“戚凛”, 楚承对他的好本就受之有愧, 又怎能再欺占了楚承的身子呢?

    秦凛自虐般想着。

    不知不觉,蜡炬成灰。

    昏黑的屋内, 秦凛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遇到楚承前, 他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战争怪物;而遇到楚承后,对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却每每牵动他的心神。就好像他本是一尊雕像, 因楚承而活了过来一样。

    但他不承认自己爱上了楚承,只是有了好感而已。

    毕竟才认识几天,哪有那么快就爱上了。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令他新奇了。

    只可惜……他们注定是天与地。

    所以秦凛选择收心。

    正想着,忽然,一只冰凉的脚钻进他小腿间。

    秦凛微微一僵,便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如同眷恋他的体温一般不断向他靠近,然后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

    清冷的月光下,怀里人睡颜安静恬淡,让人一瞬间能想到一切与岁月静好有关的美好词汇。

    秦凛垂眼,轻轻拥住他,缓缓闭上眼。

    神奇的,这次他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

    秦凛真的没想到,楚承看起来温温柔柔一个人,生起气来居然那么可怕。一直到守灵结束,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表情冷淡得如同能把冬天召回来。

    但是吧晚上两人依然睡在一起,一睡着,楚承又会很诚实地挤进他怀里……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天早上,负责去大报恩寺门口取药的武威黑着脸空手而归,旁边还跟着一个禁卫军。

    楚承见状挑眉问:“武大哥,药材呢?”

    武威苦着脸说:“娘娘,前来送药的小厮说,药材送来途中被那些流民给抢了。”

    楚承一愣,竟不觉奇怪。

    天灾之下,药材同样是食物。

    那跟来的禁卫军向楚承和秦凛行了一礼,然后说:“殿下,统领让咱来问问,要不要让禁卫军护送送药材的车队。”

    有禁卫军全程护送,那些流民肯定是没胆子再来抢东西的。

    楚承沉吟一瞬,摇摇头朝他笑了笑:“替我多谢龚统领的好意,但不用了。”

    那禁卫军闻言黝黑的脸上诡异地泛起一点红晕,傻憨憨地说:“喏,那我回去向统领复命了。”说完,就同手同脚,一脸高兴地离开了。

    身后的秦凛看得颇为郁闷。

    怎么对禁卫军可以笑得这么好看,面对他时就变成高山之冰一样了呢?

    旁边的武威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插了秦凛一刀,调笑般对楚承说:“娘娘真是受欢迎,这禁卫军刚刚可是跟同伴打了一架,才抢到见您一面的机会的。”

    “是么?”楚承已经对自己的魅力有了了解,倒也不惊讶,只是眉眼一弯:“挺可爱的人。”

    秦凛心里那股郁闷顿时“咕咚咕咚”作响,如同一坛沸腾的陈年老醋。

    想着,他问出了跟楚承先前同样的问题:“朝廷没有安置流民吗?”

    武威扯了扯嘴角,说出自己同禁卫军聊天得知的消息:“好像已经开始施粥了,但每天限量,供应不了所有流民,一些体弱多病的妇孺老幼根本抢不到赈济……”

    秦凛眉心深深蹙起。

    楚承见状挥退武威,抬首对他说:“殿下无需想太多,您坐困愁城,自己都顾不了,又如何能改变流民的困境?”

    是的,他改变不了流民的困境,甚至那些流民正视他如仇雠。

    想着,他看向楚承,开口:“你不用试探我。无论是为了改变我如今的境遇,还是复仇,抑或为齐国百姓做些什么,我都会努力坐上那个位置。但关键是,我的父皇能忍住不杀我。”

    楚承轻笑着挑眉:“放心,他不敢杀你。”

    秦凛心中疑惑,但并没有问询。

    显然,这也是“天机”之一。

    楚承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平静地说:“我会帮殿下坐上那个位置。不仅仅因为我喜欢殿下,也因为我相信,只有殿下您才能改变齐国的现状,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秦凛没有吭声,耳朵却悄悄红了。

    楚承刚刚是不是说……喜欢他?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如此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告白的话?这让他怎么回答?

    沉默了片刻,秦凛才组织好语言,说:“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不会质疑。”

    楚承莞尔:“殿下关键时刻总能讨我欢喜。”

    秦凛越发羞窘,不过心底还是高兴的。

    前些日子的冷战他确实受够了,楚承白日里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是不想再看到了。

    楚承垂首,笑眯眯地说:“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接下来采购药材,就挑便宜的能饱腹的那种吧。流民若真来抢,就给他们吧。”

    其实他有更好的办法帮这些流民,但问题是,他手上没有权力,除了秦凛没人愿意执行他的命令。楚承也只能出此下策。

    药材的价格普遍比粮食要低一些,秦凛虽然被废,但也不缺这点儿钱。

    所以,他点点头:“好。”

    “对了。”说到药材,便联想到治病救人,然后让楚承想起一个人来。

    ——秦凛的启蒙老师,也是当今海内知名大儒宁知礼。

    宁知礼早年曾因刚正不阿而遭人陷害,发配边关。幸好大将军齐耀对其礼遇有加,还请其为秦凛开蒙。不过不到两年,宁知礼就被平反,官复原职。

    只是此时他已经对官场心灰意冷,便告老还乡,在老家建起一座书院,一边教书育人,一边著书立说,终成一代大儒。

    大将军被诬告谋反时,他曾言辞激烈地上书为其平反,可惜皇帝根本不听他的,很快诛了齐家满门。宁知礼本身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太好,在边关服刑时又吹多了冷风,染了一身病,闻听齐家的悲剧,登时气病了。

    在楚含的上辈子,这位老人在病好后便毫不犹豫地关了书院,带着几个得意弟子前往南越辅佐秦凛。可惜到底年纪大了,在南越呆了两年又染上血吸虫病,不到半年时间便撒手人寰。

    而他的弟子,除却一人忘恩负义,其他人都用一生践行着他的理念:有教无类、教化万民。

    正是在这些人的帮助下,秦凛才能尽收南越百姓民心,打回皇都。但也正因为宁知礼的去世,加重了秦凛的病情,令他在上一世最终成为人人恐惧的暴君。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不外如是。

    总而言之,宁知礼是位值得尊敬的真正的大儒,也是对秦凛来说很重要的人。

    若没记错,对方此时仍在病中,被头风和风湿折磨。

    想着,楚承道:“殿下,您老师宁大儒似乎病了,您叫王公公派人关心一下他的病症,告知臣妾。到时候臣妾写几个方子寄过去,叫他按方子抓药即可。”

    秦凛一怔,深深望着他,良久才点头:“好。” 顿了顿,他又说:“楚、楚承,谢谢你。”

    楚承莞尔:“我与殿下一心同体,不必言谢。还有,以后私下相处时,殿下可以喊臣妾的乳名——承承。”

    秦凛耳垂发烫,吐出的词也滚烫:“承、承承。”

    “那臣妾也可以喊殿下小名吗?”楚承无辜地眨眨眼。

    “嗯……”

    秦凛正打算告诉他自己的小名,对面俊美的青年已经弯起眉眼,一字一顿:“阿凛~”

    声线清脆,语态亲昵。

    秦凛呼吸一滞,只觉喉咙发干,差点儿发不出声来,只能狼狈地低下头不叫楚承察觉:“嗯。”

    “阿凛?”楚承又喊。

    “嗯。”秦凛又应了一声。这回终于抬起头,表情冷静许多,不至于失态了。

    “阿凛,我们继续抄经书?”楚承不再逗他。

    “好。”

    转眼半个月匆匆过去,皇帝要求的守灵时间已经结束,秦凛的母族也终于到了下葬的时候。

    包围大报恩寺的禁卫军出动了一半人马,在塔林挖掘出足够的墓穴,将棺椁下葬。下葬的过程格外简陋,比给圆寂的高僧下葬的规格都不如。

    秦凛脸色难看,却知道抱怨无用,只是沉默着跟着用铁锹挖土,武威等三人同样也没闲着。倒是楚承有自知之明,没有帮忙,而是将这些天他和秦凛抄写的经文全部烧了。

    火焰在北方凛凛寒风中熊熊燃烧,却换不来苍天的眼泪。

    而在此期间,空性大师也领着寺中僧人不停唱着佛音,超度亡魂。

    等所有棺椁被埋入黄土,秦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在一边沉默地盯着那簇火渐渐熄灭。

    楚承不由上前,握住他的手。

    此时此刻,所有安慰都是空洞的。

    所以他只是默默陪在秦凛身边。

    幸好这十多天来他从未停止用精神力滋养秦凛,因此对方情绪很稳定,并未出现狂暴的症状。

    楚承余光还瞥见那些禁卫军严阵以待地盯着秦凛,丝毫不敢懈怠,大概也是担心秦凛病发吧。

    最终,直到火焰熄灭,秦凛依旧没有病发。

    众人随后离开塔林,先去温室洗去身上泥土,然后用过午膳,便在禁卫军名为护送实为圈禁下,坐上马车回废太子府。

    秦凛本来居于东宫,但被废后自然从东宫搬离。他如今居住的府邸是一位前朝谋反的王爷的废弃府邸,内部挺大,只是寓意不祥。又因为皇帝至今没宣布对秦凛的处置,所以大家便称这里为废太子府。

    说起来好笑,秦凛自己目前还没住进去过呢,倒是楚承在那里睡了几晚。

    楚承是和秦凛同乘一辆马车的。而武威等三位亲信则在楚承的建议下,也登上另一辆马车。

    出了大报恩寺,荒郊野外依旧能看到形容枯槁的流民,用狼一样饥渴的眼神盯着沿途一切行人。

    秦凛表情凝重。

    果然,他和楚承的救济是杯水车薪,但起码两人是问心无愧的。

    一路无话,马车缓缓通过京城城门口。

    楚承忽然说:“殿下猜,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呢?”

    秦凛正不明白他的意思,蓦的听到车外传来阵阵喧哗声。

    他抬手想揭开窗帘,却被楚承拦住。

    下一瞬,只听“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砸在了车厢上,发出脆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排山倒海一般的咒骂声——

    “魔头该死!”

    “为什么放他进京?万一给京城带来灾殃怎么办?!”

    “陛下怎么还没赐死他!他死了旱灾就走了!”

    “杀了秦凛!杀了秦凛!”

    ……

    说话间,又是一阵什么东西砸在车厢上的声响,还有几片烂菜叶恰好从车窗飞进来,正好落在秦凛手臂上。

    秦凛瞳孔一缩,蓦的僵住。

    楚承将烂菜叶掸开,目光深深地望着他:“殿下,你会恨这群无知者吗?”

    秦凛回神,望着地上的烂菜叶,摇摇头终于平静下心绪:“正如你所说,他们是无知者。无知者无罪。”

    早在自己“魔神蚩尤转世”身份深入人心后,他其实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楚承莞尔。

    他很喜欢秦凛的豁达。

    想着,他抱住秦凛,安慰道:“放心吧,等下次我们回京,所有人都会夹道欢迎您,将您奉若神明。”

    他的身上是药香和檀香混杂的清浅的香味,令人心绪安宁。

    “好。”秦凛没有丝毫质疑。

    楚承又说:“当然,这是以后得事情。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你回京的时间普通百姓本不该知道,但咱们一刚踏入城门,就被砸了臭鸡蛋烂菜叶,说明他们早就等着了。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秦凛稍稍动动脑筋都知道:“说明有人将我们回京的事传播了出去。”

    “没错。那么幕后之人为何要这样做呢?”楚承又问。

    秦凛想了想,蹙眉:“想让一些人看到民心向背?想让我情绪波动发病?”

    “不错,应该兼而有之。”楚承颔首,表示赞赏。

    能成为星际元帅的人,自然不是蠢货。

    他又问:“那么,你认为是谁做的呢?”

    秦凛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仇人挺多,比如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比如曾经在官场上得罪过的一些官员。至于他的父皇,则不在考虑范围。毕竟一个皇帝,没必要搞这种小动作。

    想了想,秦凛一一报出自己怀疑之人的名字,却被楚承逐个否决。

    他索性不再猜测,而是说:“这幕后之人,跟你所说的指示钦天监污蔑我为魔神降世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楚承点头。

    秦凛沉吟不语。

    楚承轻笑:“猜不到了?”

    “嗯。”秦凛颔首,“你准备告诉我吗?”

    第65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8

    楚承莞尔, 嘴上却顾左右而言他:“殿下,按俗,出嫁之人第三日要回门, 虽然咱们耽搁了, 但礼不可废,不如现在便改道楚府?”

    秦凛微愣, 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岔开话题, 但还是顺从地点头:“好。”

    楚承于是敲了敲车板:“来人。”

    侧前方护卫的禁卫统领闻声策马靠近, 凑到窗边恭敬地问:“两位殿下有何事指教?”

    楚承开门见山:“龚统领,殿下欲与本宫回门, 还请叫队伍转道楚府。”

    “这……”龚统领闻言, 不由闪烁起来。

    皇帝的意思, 是护送秦凛回废太子府后, 便禁止其外出, 直到皇命下达。

    “怎么?只是回门一趟, 拜见完我父亲便回府, 这也不行吗?”楚承垂眼,轻叹一声。

    龚统领苦笑:“娘娘还请别为难我。”

    他对楚承表现得很尊敬。

    究其原因,还是在大报恩寺时,楚承开出的药方居然神奇地治好了他妻子的病。要知道自从产后大出血,他妻子一到寒天就咳嗽、吐血、高烧, 请过好些名医都无济于事, 却被楚承几帖汤药就轻松治好了。说是他妻子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怎会是为难?”楚承微微一笑:“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去问能做主的人不就行了?”

    龚统领迟疑了一下, 颔首:“好吧, 两位稍候。”

    说着,他便吩咐一位禁卫军快马加鞭入宫, 向皇帝陛下请示。

    马车随之停了下来。

    人群中有几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楚承抬手,纤白的手指伸出窗外,感受微凉的春风,弯唇意味深长地笑了开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秦凛将他的手抓回来,平静地开口:“不要着凉。”

    楚承笑意更甚:“殿下跟我回娘家后如果也能表现得这么体贴就好了。”

    秦凛不解。

    难道他之前不够体贴吗?

    与此同时。

    巍峨堂皇的暖殿内,舞姬姿态翩跹,而大齐皇帝秦观海正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与他最宠爱的楚妃对弈下棋。

    忽而,一个太监疾步走入暖殿,对大太监郑泰耳语一番。不一会儿,郑泰便上前,升起讨好的笑脸道:“陛下……”

    “什么事?”秦观海雅兴被打扰,眉心一蹙,神色不悦地看了过来。

    “禁卫军来报,大皇子的正妃想带大皇子回门,龚统领做不了主,特派人来请示您。”郑泰垂首,小心谨慎地回答。

    秦观海闻言,眉头顿时蹙得如层叠的山峦:“又是那个楚承……”

    当初楚承要进大报恩寺,他考虑到钦天监的卜算便准了。事实证明,钦天监没有出错。根据线人来报,楚承毫发无伤地让发狂中的秦凛清醒过来!自此,秦凛再未发病,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跟着楚承抄写超度佛经!

    至此,秦观海已经对钦天监深信不疑!也由此对自己那大儿子魔神蚩尤的身份同样深信不疑。

    他不敢直接出手杀死秦凛,毕竟“魔神”的名号太恐怖了,他才不想被其诅咒。但他又恨不得秦凛立刻去死!因为他弄死了秦凛母族,彼此已是仇深似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置秦凛。

    然后,他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将秦凛的封地定在南越。

    那里瘴气弥漫,还有可怕的无解的蛊毒(血吸虫病),秦凛一个北人过去,不死也伤!更何况,封地在南越,秦凛势必会跟南越土著产生冲突,他身边又没兵力,怎会是那些土著的对手?

    三重杀机,他就不信秦凛这还死不了!

    好吧,话说回来。

    计议已定,秦观海心情还算不错,准备择日下旨,没想到这楚承又来给他整幺蛾子。

    想着,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只是回门而已,这点小事儿还来请示朕做什么?就让他们回吧!”

    “喏。”郑泰颔首,正要转身,叫小太监去向禁卫军传话,对面的楚含便柔柔笑道:“慢着。”

    秦观海看了过来。

    楚含作西子捧心状,一脸忧郁地道:“陛下,哥哥先前便对这门亲事心有不满,臣妾担心他今日回门要刁难臣妾爹娘,您可否容许臣妾跟着过去一趟?”

    “哦?”秦观海轻抚他秀美的眉:“含儿难道不是想见我那好儿子?”

    楚含心头一跳,立即眼泛泪光,楚楚可怜:“陛下怎能这般想臣妾?若真如市井流言那般,臣妾又怎会自愿入宫?臣妾自从在宫廷夜宴中与陛下惊鸿一面,心心念念的便一直是您,可惜却被人误解……他人误解臣妾不在意,可是怎么连您……”

    说着,他眼角便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那叫一个楚楚动人。

    秦观海顿时心软得无可救药,把人搂在怀里好一番安慰:“好好好,是朕的错,朕不该怀疑爱妃,爱妃别哭,哭得朕心都碎了。”

    楚含这才娇娇弱弱地抬头,嗔道:“陛下就喜欢欺负臣妾~”

    两人又浓情蜜意地调了会儿情,楚含这才随着乘上步辇,在一众宫女侍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向着楚府而去。

    同时,禁卫军也先一步将皇帝的旨意下达,龚统领遂带着队伍转道楚府。

    一刻钟后,马车在楚府门口停下。

    楚府大门紧闭,金色的牌匾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楚承淡淡挑眉。

    楚府想必早收到消息,却并未敞开大门迎接他等,其中的轻蔑不言而喻。但他并不在意,而是余光望向被禁卫军挡在外面的百姓。

    这些人竟还未散去,依旧牢牢跟随着队伍。

    “废……大皇子殿下,该下车了。”车外一位禁卫军的声音响起。

    这些禁卫军远远地形成一个“匚”形军阵,将马车护在中央,防止有愤怒的百姓冲进阵中袭击秦凛等人。

    此时,武威等人率先下了马车,看着军阵外攒动的人头、仇恨的面孔,一时心情复杂。

    这些百姓,曾经在殿下打了胜仗归来时箪食壶浆,欢呼迎王师,如今却……

    “出去吧。”楚承说。

    秦凛于是掀开帘帐,敏捷地踏下马车。紧接着,他转身,朝楚承伸手:“小心。”

    他眉目坚毅、气质凛然,一身紧身玄袍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在融融春日里仿佛身披金辉。

    楚承微微一笑,牵住他的手,小心地也走下马车。

    他肤白如雪,青丝如墨,眉心一点红泪又如大日般灼灼其华。一身纯白的裘袍更是衬得他如雪上青莲,云中仙子。

    两人站在一起,真真是天作之合,璧人一对。

    在场亲见两人容貌之人,无一不微微失神。

    然而,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暴喝:“灾星去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烂番茄就从禁卫军脑袋之间穿过,笔直飞向秦凛和楚承。

    秦凛想也不想搂住楚承后退两步躲开。

    “啪!”烂番茄应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如同一滩蚊子血。

    秦凛垂首,面部表情几乎凝固:“没事吧?”

    楚承摇摇头,扭头看去,只见禁卫军已经控制住那个扔烂番茄的妇人。她哪怕被制住,依旧疯狂尖叫:“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死了,旱灾就没了!你这个灾星!魔头!”

    楚承目光微冷,迈步走过去。

    秦凛见状,自然跟上。

    然后,他就见楚承抬手——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

    妇人怔忪了一瞬,然后便尖叫起来:“打人了!废太子府打人了!”

    “闭嘴。”楚承精神力全开,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在她一人身上,震得她立即僵在原地。

    楚承垂眼,冷笑着睨着她:“你是因旱灾而逃难至京城的难民吗?”

    妇人呆呆摇头:“不、不是。”

    说完,她陡然打了个激灵,后背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她明明打算伪装成难民,站在道德制高点来谴责秦凛来着,为什么鬼使神差就将实话脱口而出了?

    “你衣着看似破旧,实际上……呵!”楚承直接上前扯开她那层外袍,露出里面暖和又做工精良的棉衣,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既非难民,又故意扮做穷苦人,所以是谁派你来袭击殿下、煽动民意的?”

    妇人哑口无言。

    她自然不可能招出来。

    楚承睨了旁边两个同样呆滞的禁卫军,目光凉凉:“还不带下去审问清楚?”

    其实他很清楚是谁派这妇人过来煽风点火的,无非是楚含。

    但皇帝肯定不知道,所以,这个审问必须得让身为皇帝近卫的禁卫军来干。这也算提前在皇帝心里埋个刺儿。

    那两个禁卫军不由瞥向自家统领,见对方沉着脸点头,这才拱手应道:“喏!”

    说完,便压着那妇人下去了。

    楚承瞥了眼方阵外惊愕的,面面相觑的百姓,不屑地笑了笑,随即转向秦凛,摊开手:“殿下~”

    “怎么了?”秦凛莫名后背升起鸡皮疙瘩,感觉楚承语气怪怪的。

    “手打红了,好痛。”楚承眨眨眼。

    秦凛静默了一瞬,才握住他的手,低声说:“回去我帮你上药。”

    楚承展颜一笑:“好啊~”

    他灰黑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犹如无上的珍宝。

    秦凛莫名心跳加速,下意识捏紧楚承的手,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手还是这么凉?”

    说着,他便脱下身上黑色大氅,披在楚承身后。

    楚承眉眼一弯:“果然暖和多了。”

    恰在此时——

    “楚妃娘娘到——”

    一声尖细的喊声如滚滚长浪席卷而至。

    不远处一队禁卫军护卫着一顶八抬大轿,肃容靠近。轿边的太监趾高气昂,声线刺耳:“楚妃娘娘回府省亲,闲杂人等还不跪迎!”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惊恐地向两边散开,跪迎楚妃。

    楚含轻撩窗帘,看到这一幕,眼底瞬间燃起兴奋、满足的火焰。

    他委身秦观海那个老男人,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吗?

    然而,当他视线落向前方十指交扣的两人,那点兴奋就如同一点火星,“啪”的熄灭,然后骤然转换成燎原的怒火!

    秦凛!

    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男人!居然自然地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对方还是他第二讨厌的杂种哥哥!

    第66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9

    凭什么?为什么?

    楚承那个农户出身, 一点儿教养也无的哥儿凭什么能够跟秦凛卿卿我我?

    楚含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不久前,他接到禀报,说楚承替秦凛出头, 戳穿了一位“妇人”的真面目, 对方还被禁卫军带走了。

    这妇人自然不是他安排的,而是三皇子秦雍的手笔, 当然, 其中也不乏他的撺掇。所以哪怕对方招供了, 也只会招出秦雍。

    但即便如此,听着手下口中秦凛和楚承是如何默契和谐, 他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怀恨在心!

    思绪间, 八抬大轿已经在楚府门口停下。

    楚含便带着满心怒火, 在贴身侍女春桃的搀扶下出了轿子。

    他一身华贵的青衣, 漂亮的猫眼看起来张扬又无辜, 一双纤手笼在衣袖中, 端的是一副贵妃娘娘美艳无双、风光无限的架子。

    紧接着,先前趾高气昂的太监便谄笑着充当人凳,让他下轿子。

    踩着柔软的人背,楚含却没有一丝高兴。

    不远处的秦凛和楚承不动如山,神色淡然, 似乎并未因他的到来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楚含忍不住睨了眼春桃。

    作为从小便跟着楚含的侍女, 春桃可谓他肚子里的蛔虫,见状立即挺胸, 趾高气昂道:“楚妃娘娘驾到, 尔等还不跪下?”

    话落,周围包括龚统领在内的禁卫军纷纷半跪在地。

    然而, 这话很明显是对秦凛和楚承说的,两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秦凛淡淡蹙眉,敏锐地察觉到楚含的厌恶不喜。

    但他并不惊讶,毕竟自己曾经拒绝过对方,心怀厌恨很正常。只是让他和楚承下跪?

    呵,不可能。

    虽然被废,但只要他尚未被贬为庶民,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行跪礼!楚承作为他的皇子妃,同样如此!

    因此,秦凛在短暂的不悦后,毫不犹豫地拉着楚承,向楚含简单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楚妃娘娘。”

    作为嫡出皇子,他无需喊对方母妃,不然楚承估计楚含心态会更扭曲。

    想着,楚承弯起眉眼,笑眯眯地朝楚含开口:“见过楚妃娘娘。”

    楚含心里登时冒出一个词——夫唱妇随!

    然后更加恼火了!

    楚承这副幸福乖顺,又落落大方的模样,简直像是一道无形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楚含笑得很假:“哥哥,好久不见。听闻你要回门,本宫念着咱们兄弟情深,便向陛下请旨,与哥哥见上一面,哥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怎会?”楚承也跟着微笑:“娘娘念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远处隐隐有窃窃私语声。

    “听到了吗?当今楚妃的哥哥,不就是楚家刚认回来的那个农妇之子楚承吗?”

    “那么好看的哥儿,居然是农妇之子?!”

    “等等,楚承嫁给了废太子?他不也是饱受旱灾之苦的可怜人么?听说他娘也是因为旱灾没了的,怎么还这般维护废太子那灾星?”

    “这……谁知道呢?”

    “难道他不觉得旱灾是灾星带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人群议论纷纷,但都未传入楚含耳边。

    恰在此时,楚府的正门大开。

    楚方墨领着妻子韩蕊与一众家丁,款款步出,朝楚含行了一礼:“见过楚妃娘娘。”

    楚含立即上前,作出一副孝顺的模样:“爹爹,娘,孩儿今日回来省亲,怎还这般客套地称呼孩儿?”

    楚方墨心中一哂,嘴上义正辞严地说:“礼不可废!”

    他可是很清楚,楚含在知道他有个糟糠妻后,对他的态度有多差。如今楚含已是楚妃,事关自身前途,他自然要小心捧着。

    而从始至终,楚方墨对另一边的秦凛和楚承是看也不看,就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一般!

    楚含显然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眼中带出一丝笑意,娇笑道:“什么礼不礼的,孩儿首先是二老的骨肉。百善孝为先,爹爹难道要让别人笑孩儿不孝吗?”

    楚方墨后背一凉,立即摇头:“不敢不敢。”然后,他便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含儿,外面天冷,快快进屋吧。”

    一旁的韩蕊也笑容满面道:“娘知道你要回来,立即让厨房做了你最爱的绿豆沙。”

    “谢谢爹,谢谢娘。”楚含一脸感动,然后便在两人热情的视线里款款进入楚府。但刚跨过门槛,他仿佛这才想起来似的,捂嘴惊叫了一下:“哎呀,差点儿忘了!”说着,他扭头对楚承说:“哥哥,你不是来回门吗?还不进来?”

    楚承弯唇,视线落在神态漠然的楚方墨以及眼冒寒光的韩蕊身上,这才慢悠悠地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突然想起来,这次回来得急,忘记准备回门礼了。虽然父亲收下大皇子几十箱的彩礼,却没给孩儿准备一点儿嫁妆,一顶轿子就将孩儿送进大皇子府,但谁叫您是孩儿的爹爹呢,礼不可废,孩儿这就叫夫君回去准备回门礼。”

    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就能叫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听见,尤其是那句“礼不可废”,简直刺耳无比。

    霎时,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大了一分,楚方墨和韩蕊的脸齐齐黑了。

    如果刚才,众人还以为楚家是父慈子孝、端方有礼的名门大户,此时便深深感受到所谓名门大户的虚伪。

    “不是吧?连嫁妆都不准备?”

    “真有人不知道这楚尚书以前是穷书生,靠着糟糠妻供养的吗?抠门不是正常?”

    “胡说,我觉得是楚尚书瞧不上废太子,故意没准备嫁妆!”

    “真要是瞧不上废太子,干嘛把自家哥儿送进去?你看看那哥儿的脸,就凭这张脸,哪个王孙贵人不得念着捧着、宠着爱着?”

    “嘶……有道理……”

    “咳咳,我舅舅的女婿在宫里当差的,我听说啊,是钦天监说楚承能克制废太子,所以陛下下令让他嫁给废太子的。”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

    小道消息迅速在人群中流通,楚承的形象不知不觉拔高了许多。

    而楚方墨呢?

    虽然听不到人群具体在说什么,但仅仅看着那些交头接耳的百姓,他便感觉面红耳赤,忍不住狠狠剜了一眼身边的韩蕊。

    楚承出嫁的事儿他全权交给韩蕊处理了,没想到这女人连嫁妆都没给楚承准备!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堂堂宰相之女,心眼儿却如此之小!

    然而,身边的韩蕊却完全不给他这一家之主面子,同样狠狠回敬了楚方墨一眼,然后冷冷望向楚承,故意大声道:“我楚家近日为了响应楚妃娘娘号召,散尽家财以赈济灾民,哪儿还有钱财给你准备嫁妆?楚承,你待字闺中时不是没看到为娘这些日子为了让灾民吃饱尽心竭力,殚精竭虑,如今不思为天下镇压灾星,却带着人公然上门讨要嫁妆,到底是何居心?!”

    寥寥几句话,完全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尤其是直指秦凛是“灾星”那句话,那叫一个义正辞严、大义凛然!

    人群中立刻有人鼓噪起楚妃多么多么善良,楚家的善行多么多么难得。

    在场看热闹的其实根本没几个是难民,大部分都是京城百姓,毕竟真正的难民,城门守卫根本不会放进来。

    这些京城百姓大多听说了楚含的善行,一时间也是议论纷纷。

    楚方墨见状,表情顿时和善起来。

    楚含则弯唇,悠哉悠哉地静静观赏楚承和自己母亲的交锋。

    只见楚承挑眉,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在家中时,隔壁犬舍的十多条斗犬份例里的牛肉、羊奶都减半供应了,主母为了灾民,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话音落下,楚家一群人顿时沉了脸,望向他的表情已经可以用“阴森”来形容了。

    齐国京城中的上流贵族间一直流行斗犬,而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斗犬在民间也十分流行。楚方墨这般人家家里自然也养着十几条好狗,顿顿大鱼大肉供养着。

    这种事本来不算什么,可如今京城外灾民遍野,楚府嘴上说着拿出所有积蓄赈济灾民,实际上连府里的实际条狗都能吃到鹿茸熊掌,偏偏还被楚承给暴露了出来,这不是妥妥的打脸吗?

    反正楚方墨已经对这个儿子恨之入骨了!

    正在此时,楚含的贴身侍女春桃站出来,指着楚承喝道:“楚承!你多次试图诬陷楚府,到底是何居心?!”

    显然是受了楚含的指使。

    楚承无辜地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忽然身边男人轻轻将他护在身后,兀自上前一步,冷冷望着春桃,开口:“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儿?楚妃娘娘看来要好好管管手里的奴才了。”

    春桃瞳孔一缩,心脏狠狠颤了一下,忍不住扭头去看自家主子的反应。

    楚含面色难看,却还是努力扯起笑脸:“春桃也是忠心护主,总比一些人吃里扒外的好。”

    他说这话时,是故意看着楚承的。

    这显然是在暗讽楚承身为楚家人,却胳膊肘往外拐,拼命败坏楚府名声的行为了。

    秦凛面若寒霜:“怎么?我的皇子妃说错了吗?既然如此,不如当众查一查楚家的账目?”

    楚含登时一滞。

    这账目根本就不经查!

    秦凛继续道:“正好禁卫军在此,孤不插手,就让他们查好了!”

    楚含在内的楚家人瞬间骑虎难下。

    禁卫军代表着皇帝,若真让他们查看账目,楚家就相当于在皇帝面前脱得干干净净,毫无秘密可言!最要命的是,楚含重生后,就立刻让母亲,以及外公家大肆囤积粮食,专等着旱灾起来后高价卖出。

    这操作是绝对、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的!

    凝滞!

    长久的凝滞!

    楚含心思如电转,努力思索破局的方法,同时暗恨自己母亲没事儿扯上赈灾干什么!哪怕就在刚刚,他还暗暗赞许过母亲的行为。

    当然,他更恨的是始作俑者楚承!

    一想到秦凛是为了楚承才出头,他的心里便火烧火燎地难受!

    明明上辈子无论他如何努力,秦凛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凭什么楚承却能轻易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是了,上辈子那位镇西王世子不也被楚承勾得五迷三道的吗?

    难道这人是狐狸精转世?

    “怎么?不敢?”秦凛目光漠然无情。

    第67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0

    楚含轻咬贝齿, 克制着心中火气扭头瞪了眼自己的母亲。

    韩蕊正在慌张,感受到楚含的视线,顿时更加六神无主。

    忽的——

    “够了!”楚方墨恶狠狠地盯着楚承, 说:“为父难道还不能有个自己的爱好吗?给斗犬的花销, 都是从为父私人账上扣的,根本不在公账上!”

    秦凛闻言根本不上当:“在不在公账上, 查查账本不就知道了么?岳父大人这般激动做什么?心虚?”

    楚方墨顿时噎住。

    “另外, 我记得尚书是正二品官位, 每年俸银100两,禄米400石。而因为旱情, 京中食物物价皆有提升, 其中牛肉1两一斤。大型犬一天要吃下4斤左右的牛肉, 十只大型犬就是40斤, 即是说, 这些斗犬每天单牛肉的消耗就要花费40两银子, 还不算蔬菜、羊奶。请问楚尚书, 您哪里来的私房钱供养十几只斗犬?贪污吗?”

    秦凛投来的犀利冰冷的视线仿佛重重大山,压得楚方墨冷汗不止,好像被人扒光了示众一般。

    不远处那些百姓一双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看过来,更仿佛一道道无声的嘲讽,让他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谁能想到, 堂堂皇子居然对京城的物价这般熟悉呢?!

    ——其实也是巧了, 之前楚承让王公公采购药材赈济灾民时,秦凛便顺便了解了城中物价, 没想到此时居然派上用场了。

    当然, 这些楚方墨自然不清楚。

    他只知道,再不做点儿什么, 禁卫军就真的要进他家查账了!

    他的初心本是替韩蕊揽事儿,解决问题,然后换取小儿子楚含的好感,没成想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年头,哪个当官的不贪污?

    可一旦被查出来?呵呵,多的是政敌蜂拥而上,要将你扳倒!而他背后的宰相大人,还真不缺政敌!

    怎么办?怎么办?

    楚方墨眼珠子一转,忽然白眼一翻,仰头倒了下去!

    “老爷!”韩蕊不愧是跟他过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看他屁/股一撅,就知道是要放屁,立即惊呼着上前扶住楚方墨,大喊:“快!快去喊大夫!老爷昏倒了!”说着,她又恨恨瞪向楚承:“你这个灾星,是要气死你的亲生父亲吗?!”

    秦凛冷声说:“灾星说的是孤?毕竟岳丈看着是被我气昏的。”

    韩蕊一滞,顿时哑口无言。

    虽然在她心里,秦凛也是灾星之一,但显然这种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只听对方继续道:“既然岳丈是被孤气晕的,孤也该负起责任。武威,跟着楚府一起去请个大夫回来,看看岳丈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若是真晕,一概医药费皆从孤府上扣!”

    “喏!”武威立即抱拳应诺。

    楚含眼皮子一跳,皮笑肉不笑:“不必麻烦大皇子,春桃,拿本宫的牌子去请太医来好了。”

    “喏。”春桃颔首领命,心里跟明镜似的。

    太医院里自然也有楚含的人,届时这病怎么编还不是楚家说了算。

    “咳咳。”楚承低咳两声,弯唇轻笑:“殿下,娘娘,其实不必请大夫。殿下忘了么?臣妾的医术可是连大报恩寺的空性大师也自愧弗如的。”

    秦凛恍然。

    他还真把楚承这手医术给忘了。

    对面的楚含则是一惊:“你?!”

    “正是区区臣妾。”楚承莞尔。

    “是的,我能作证。”一旁的龚统领附和。

    楚含望着对方那恬淡的笑容,只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恶意。

    他尚不能渗透进禁卫军,所以确实不清楚楚承和秦凛两人在大报恩寺的情况,自然也无从得知楚承擅长医术这事儿。

    他倒是知道秦凛府上一直有送药材去大报恩寺。但众所周知,楚承身体亏损严重,这些药材显然是用来给他调养身体的。可现在看来,开药方的竟是楚承自己?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千万要阻止楚承给父亲看诊!

    楚方墨到底真晕假晕,懂的都懂。而楚承明晃晃的就是要与楚家为敌,自然不会包庇对方!这要是被楚承当众公布出来,在皇帝眼中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够了。”楚含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哥哥,我知道你心中怨恨父亲将你送进大皇子府,但百善孝为先,你这般将父亲气昏,就不怕被落得个不孝的名头吗?”

    楚承微笑着听他说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弯起:“弟弟……哦不,娘娘,您怎会有如此想法?”他一边说,一边举起自己和秦凛交握的手,让对方看得一清二楚:“殿下俊美无双,对外冷若冰霜,对我却体贴入微,得此完美的夫君,臣妾感激父亲,以及赐婚的陛下还来不及呢,怎会心生怨恨呢?”

    秦凛闻言耳垂微微泛红,却默默握紧了他。

    楚含看在眼里,笼在袖中的纤纤十指死死掐着掌肉。

    紧接着,便听楚承继续说:“另外,臣妾以为,百善‘忠’为先才是对的。正所谓先有国才有家。没有国泰,哪儿来民安。若父亲真的贪污,身为子女正该大义灭亲才是。娘娘身为陛下的宠妃,应该也是这般想的吧?”

    “自!然!”楚含死死盯着楚承,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回答。

    楚承满意一笑,看向龚统领:“那龚统领,就麻烦你带禁卫军查一查咱们楚家的账吧!当然,我相信父亲大人清正廉明,一定不会做贪污的事儿的。”

    “这……”龚统领汗流浃背,“还请让臣派人请示陛下。”

    他虽效忠皇帝,但也清楚楚含正当宠。

    若真进了楚府查账本,还查出点儿什么来,事后被楚含吹了枕边风可如何是好?

    “当然可以。”楚承没有异议,心里却默默喟叹。

    这位龚统领实在过于谨慎,谁也不敢得罪,也不争不抢的。大概这便是对方能成为禁卫军统领的原因?

    只是这样一来……

    楚承余光一瞥,果然见韩蕊正给身边的管家使眼色,对方会意,已经转身要趁机回府里消灭证据了。

    他微微一笑,却也没阻止。

    毕竟他也没真指望靠着所谓的账本来掰倒楚家。

    古代世界,一念使人生,一念使人活的只有一人——皇帝。

    这正是楚含入宫的原因。

    然而——

    “慢着。”身边的秦凛忽的冷冷开口,看向龚统领,道:“账本可以稍后再看,我大皇子府送出的彩礼必须收回。”

    “这……”龚统领一愣。

    秦凛说:“方才楚家人对我皇子妃的态度,龚统领看到了吧?连嫁妆也不愿出,张口闭口便是不敬不孝,可见我的皇子妃在楚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大皇子,您误会了……”楚含秋水般的眼波望过来,下意识要解释。

    然而,秦凛直接打断他:“无需狡辩,孤有眼睛能看,亦有耳朵能听。”

    楚含顿时噎住,眼底飞速闪过一抹怨恨。

    “先有楚尚书抛弃糟糠之妻在先,又有楚夫人虐待原配之子,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孤现在只庆幸,孤的皇子妃从小由其母教养长大,恭良贤淑、温柔善良。”秦凛冷静的声线不大不小,恰恰好能被周遭人听到。

    霎时,周遭一道道视线望了过来。

    楚含狠狠掐着掌肉,猛然沉下脸:“大皇子殿下,您的意思是本宫亦非良人?”

    秦凛目光冰冷,却如一柄利剑射来:“那么请问楚妃娘娘知道自己的哥哥住在犬舍边么?”

    楚含一滞,积蓄的怒气如同被脆弱堤坝堪堪拦住的山洪。

    他还真知道!

    但那又怎样?不过是一个村妇生下的贱种,跟狗当邻居岂不是正合适?

    他在府上时,身边的奴才最喜欢拿此事讨他开心了!

    然而,面对秦凛的质问,他自然不能口吐真言:“本宫自然不知。”

    “呵……”秦凛冷笑,嘲态毕露。随即转身不再看他,而是望着楚府的主母韩蕊:“方才我家皇子妃曾言自己住在犬舍边,楚夫人并未反驳。孤便想问,将一位刚刚失去母亲,经历旱灾的可怜哥儿,安置在专门用于斗犬的恶犬犬舍边,是楚夫人的意思,还是楚尚书的意思?”

    韩蕊瞳孔震颤。明明是干冷的初春,她却满头大汗。

    她还能感觉到怀里的楚方墨亦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在庆幸自己及时装晕,躲过秦凛的质问,还是在担心韩蕊将此事推脱到他的身上。

    毕竟,安置楚承住处这事儿,的确是韩蕊的吩咐!

    他知道,却没阻止,仅此而已。当然,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就是了。

    “这……是、是……”韩蕊吞吞/吐吐,冷汗直流。

    秦凛站得离她并不近,但她依旧能感觉到那恐怖的冷酷的气势,仿佛有一柄柄利剑在她脖间游弋,但凡她撒谎,便会直接刺穿她的喉咙!

    而她的表现在周遭人眼中,跟承认有什么分别?

    于是,一双双望过来的视线便充满了不可言喻的鄙夷和嘲讽。

    堂堂礼部尚书,为了名利抛弃糟糠之妻就算了,你这位主母好歹可以说是不知情,同样是受害者。可这番处置却硬生生暴露出她的善妒、小心眼。

    果然如废太子所言,是蛇鼠一窝啊……

    这样的夫妻教导出来的哥儿,又能是什么好人呢?

    楚含感受着那些不可言说的视线,心中的恨意更加热烈。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一定能将楚承千刀万剐!

    他明明是仗着自己宠妃的身份,想过来给秦凛和楚承难堪,顺便看两人笑话,谁知对面两人简直配合默契,直接让他和楚府一起成为笑话!

    第68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1

    这根本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而秦凛身边的楚承呢?

    他最初也有些惊讶。

    秦凛的性格他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面瘫,但其实是外冷内热。他几乎不怎么见过秦凛动怒,因为少有让其动怒的人或事。

    然而, 就在今天, 秦凛如同被触动逆/鳞的巨龙,睁开了猩红的眼。

    惊讶过后, 楚承又忍不住弯起眉眼。

    因为, 自己正是秦凛的那枚逆/鳞。

    不得不说, 这让人心情愉悦。

    而且,秦凛在暴怒之下, 口舌居然如此犀利, 再加上曾经身为太子, 养就一身王霸之气, 竟直接压得楚家上下宛如小丑!

    啧, 那冷峻的眉眼, 迫人的气势, 简直让楚承再次体验到心动的感觉。

    嗯,他男人今天帅呆了!

    秦凛对楚承的心理波动丝毫不知,见韩蕊噤若寒蝉,于是望向龚统领,道:“孤与皇子妃一心同体。皇子妃受辱, 便是孤受辱。孤的聘礼是给皇子妃的, 自然不能交给虐待皇子妃的楚家人!龚统领,你以为呢?”

    龚统领在他视线逼视下不由低下头颅:“殿下所言有理。”

    大皇子妃楚承到底对他妻子有医治之恩, 他自然是偏向对方的。

    再且……

    龚统领默默感受着后背的冷汗, 一动不敢动。

    这位废太子动怒时的气势太恐怖了,令他有种正面对陛下的战战兢兢。不, 废太子的气势与陛下相比,似乎更胜一筹?

    大概是在战场上沾染过杀气的缘故吧?

    龚统领心中惶恐,不敢多想。

    “那便麻烦龚统领先将孤的那些聘礼找出来吧。”秦凛开口。

    “喏!”龚统领深深地低下头。

    正在此时——

    “殿下~”

    楚承甜腻腻的呼唤响起。

    秦凛抖了抖,后背差点儿生出鸡皮疙瘩。虽然不明白楚承为何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但他还是低眉问:“怎么?”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面对楚承时,他的表情总是不自觉温顺柔和下来。

    楚承开口道:“收回聘礼于理不合,不如就将那些聘礼用于赈济灾民吧?”

    “嗯。”秦凛颔首,“那就让王公公处理。”

    “也好。”楚承笑着捂嘴低咳两声,然后柔柔弱弱地靠在秦凛身上:“臣妾有些累了。”

    “那我们回去。”秦凛熟练地搂住楚承,甚至还稍稍调整位置让楚承靠得更舒服。

    嗯,在大报恩寺的那些天,他早已习惯了照顾“体弱多病”的楚承,因此也没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什么问题。

    “可是回门……”楚承装模作样地瞟了眼楚含,果然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毒。他在心里微微一笑,面上依旧维持着苦恼的表情。

    “孤想,楚府接下来会很忙,没时间招待孤等。”秦凛冷下脸,觉得他的皇子妃实在太善良了,面对这样的亲父后母都逆来顺受。

    “那好吧,我们回家吧。”楚承无辜又无奈地叹息一声。

    “嗯。”秦凛一把将人抱起,头也不回地踏上马车。紧接着,窗帘掀起,露出楚承温柔的笑脸:“季将军,麻烦您随禁卫军留下,一同接收聘礼。稍后本宫会令王公公将当初的聘礼清单送来。”

    季云杰立即抱拳大声道:“娘娘放心,属下保证绝对将所有聘礼都清点出来带走!”

    呵,楚家居然这般欺负他们娘娘,还想白嫖聘礼?没门儿!

    “有季将军在,本宫自然放心。”楚承勾唇,随即意味深长地望向韩蕊等人的方向。

    韩蕊似乎感应到他投来的视线,轻轻颤了颤。

    那些聘礼,她早在第二天就叫人将三分之一送回了娘家,还有三分之一给了儿子楚含,剩下三分之一则留在府里。还有一些漂亮的金银首饰,要么自留,要么则作为交际送了人……

    这个时候,她到底从哪里凑齐所有聘礼?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殷殷期盼地望向自家哥儿楚含,希望他能出手。

    然而,楚含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冷望着那驾逐渐远去的马车,一言不发。

    直到龚统领上前,打破沉默——

    “楚妃娘娘,您听到了,聘礼是大皇子府的,大皇子要收回用于赈灾,合情合理,微臣只能配合,还请楚府也配合一下微臣,不要叫臣难做。”龚统领的态度既不过度谦卑,也不显得傲慢。

    但——

    楚含回神,冷冷望着他:“龚统领,一个废太子的命令,您也遵从?”

    龚统领低眉顺眼地回答:“但他毕竟仍是大皇子,是陛下之子。”

    “那么,龚统领便是想与本宫作对了?”楚含挑眉。

    龚统领苦笑:“娘娘,即便臣不为大皇子殿下收回聘礼,大皇子亦会派来其他人。”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但问题是,大皇子府的人就算来了,楚府也敢禁止他们进门。而禁卫军的话就不行了。

    毕竟这可是皇帝亲军,代表的是皇帝的威严!

    楚含说:“那就让他派人来。”

    龚统领沉默不语。

    恰在此时,一位禁卫军拿着一枚金灿灿的令牌,上前对龚统领和楚含拱手施礼,然后说:“龚统领,陛下吩咐,楚尚书既然涉嫌贪污,自该让禁卫军将楚家搜查干净,还其清白。”

    话音落下,气氛更加沉凝。

    楚含猛然沉下脸,死死攥紧手心。

    ——皇帝同意搜查楚府了!

    是在警告楚家和他外公吗?

    楚含沉吟。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搜吧。”一边的龚统领吩咐,末了又无辜地对楚含道:“娘娘,得罪了。”

    楚含回神,脸上立即露出亲切的笑容:“既是圣谕。楚家上下自然会配合。”说着,他便朝母亲说:“娘,记得叫家里下人配合。”

    韩蕊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自该如此。”

    心里却越发慌张了。

    楚含又说:“本宫也累了,今日便回宫了。春桃,摆驾回宫。”

    “喏!”

    很快,他便面无表情地上了车驾。

    家里就算查出来有问题,也有他外公保着。再说了,适当的示弱也能看清自己的敌人有哪些。

    手握“钦天监”这个大杀器,除了皇帝他根本不怕任何人!

    至于皇帝本人?

    呵,等他生出龙种,这皇帝也就没用了!

    *

    另一边。

    车辚辚,马萧萧。

    秦凛的脸色并不好,似乎还兀自生着闷气。

    “殿下。”楚承抚上秦凛的手背。

    “嗯?”秦凛果然回神,下意识疑惑地看过来。

    下一瞬,唇上一热。

    楚承漂亮的丹凤眼眯起狡黠的弧度:“殿下刚刚的表现很好,这是奖励。”

    秦凛一怔,心跳不自然地停了一拍。

    “嗯……”他垂首,只觉面颊发烫,不敢去看对方。

    楚承恍若未觉,继续笑眯眯地说:“然后,臣妾还有一件事需要殿下帮忙。”

    “什么?”秦凛问。

    “殿下除了武威三位将军,还有其他人手吗?”

    “嗯。母后和舅舅留了可用的人手给我。”秦凛未曾隐瞒,直言道。

    “我希望殿下帮我调查我的继母韩蕊。”楚承于是开门见山。

    秦凛微讶,随即颔首:“好。”

    “殿下不问为什么吗?”楚承明眸善睐。

    秦凛还是那句话:“等你想说了。”

    楚承勾唇,翻身跪坐在秦凛腿上,捧着对方的脸眨了眨眼,说:“殿下看我的眼睛。”

    秦凛呼吸一滞。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能看清楚承脸上每一寸肌肤。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楚承皮肤白到发光,还很细腻,几乎看不到毛孔。楚承的眼睛也很漂亮,含笑时亮晶晶的,仿佛带着钩子,还有那淡粉的两片唇瓣,他至今能回忆起那柔软的触感。

    秦凛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殿下?”楚承轻笑一声。

    “唔……”秦凛回神,下意识回答:“很漂亮。”

    楚承眉眼弯弯:“就这样吗?”

    秦凛不解,认真地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犹豫不决道:“睫毛很长?”

    ——细密得跟小刷子一样,一下一下挑动他的心扉。

    “还有呢?”楚承又凑近他一点。

    秦凛忍不住屏住呼吸:“瞳孔是黑色的,眼尾微微上翘……是丹凤眼。”

    楚承眯起眼,引导他问:“那殿下还记得我爹和继母的眼型是什么样的吗?”

    秦凛本以为楚承在故意挑动他,闻言却是微微一愣,随即回忆了一下,才说:“都是丹凤眼。”

    “那楚含呢?”

    “唔……圆眼。”秦凛分辨道。

    楚承指尖撑开上眼皮,笑眯眯地科普道:“人的眼型分为双眼皮和单眼皮。区别就在于双眼皮这里有一道浅沟。那么殿下判断一下,臣妾家中四人,谁是单眼皮,谁是双眼皮?”

    秦凛自然道:“除了楚含,都是单眼皮。”

    楚承于是又给他科普了一下遗传基因,然后总结说:“而单眼皮是隐性基因,两个单眼皮是生不出双眼皮的。”

    秦凛瞳孔一缩:“所以楚含不是你父亲的孩子?!”

    111也很震惊:【卧槽!教授您怎么连这点细节都察觉到了?】

    【这不是基操?】

    原身因为被楚家厌弃,根本见不到韩蕊和楚含,所以今日其实是楚承第一次见这两人。然后,他便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

    再想想111传送给他的,一笔带过的设定——楚方墨一个乡下来的穷书生,凭什么跟宰相的嫡女一见钟情呢?凭他长得帅?凭他已婚?

    呵呵。

    而如果说,韩蕊一个尚未出嫁的大家闺秀,肚子里有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呢?

    于是答案就很明晰了。

    楚方墨不过是个接盘侠!

    正因为他是个底细分明、还没背景的穷书生,才会被选中!

    现在看来,楚方墨本人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头上有一片青青草原吧?而他真正的、唯一的儿子——“楚承”,已经被他送入废太子府,当晚便病死了。

    他低眉,替原身感到遗憾。

    然后,他抬首对秦凛说:“这只是臣妾的判断,具体还需要证据。因而要拜托殿下查一查韩蕊年轻时曾与哪些男子有过私密来往,对方又突然消失。”

    这事儿若是公布出来,可是绝对的丑闻。不管楚含本人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世,他都会成为街谈巷议的笑柄!

    而对于极好面子的楚含来说,这无异于将自己剥/光了示众!

    哪怕他依旧能当他的楚妃,也绝不会好过!

    至于楚方墨是要报复韩蕊,还是乖乖当缩头乌龟,就跟楚承无关了。

    他不过是打算给楚含找点儿事干,免得等自己和秦凛到了南越,对方还闲工夫给他们使绊子。

    “我知道了。”秦凛颔首,依旧处于震撼中。

    楚承见状捏了捏他的脸蛋,委屈巴巴地眨眼问:“殿下可是觉得臣妾十分歹毒?”

    秦凛回神,立即否认:“不,歹毒的是你父亲一家。你的父亲识人不清、见利忘义;你的继母刻薄寡闻,虐待于你,还有楚妃……”说着,他蹙眉。

    楚含此人,他一时竟不知怎么评价。

    楚承于是幽幽睨着他:“听闻我那弟弟对殿下情/根深种呢……”

    秦凛莫名心慌,想也不想解释道:“孤并不喜欢他。且他已是我父皇的妃子,想来早已不爱孤。”

    楚承勾唇,一只手摸上他胸口:“那殿下喜欢谁?”

    秦凛呼吸微微一滞,本能地握住那作祟的手,声线沙哑:“孤身染怪病,不欲令他人一生错付。”

    楚承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令他抬头直视自己,目光深深:“殿下喜欢谁?”

    第69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2

    沉默。

    诡异的沉默静静蔓延。

    秦凛并不想回答, 而楚承偏偏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双方只能这样拉锯着。

    良久,一声叹息从楚承唇间吐出:“殿下的倔强也很可爱。”

    话音未落,蜻蜓点水的吻便落下。

    秦凛瞳孔骤缩, 没有拒绝。

    这是一个温柔的、包容的吻, 让人欲罢不能。

    然而,在某个神经放松的瞬间, 秦凛只觉唇上一痛, 一丝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秦凛听到武威粗豪的大嗓门响起:“殿下, 到家了。”

    他未曾动,而是抬眼望着楚承。

    楚承也低眉看他, 微笑:“阿凛, 还要吗?”

    这一瞬, 秦凛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只知道某个贪念似乎正无限膨胀, 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 他按住楚承的后脑勺, 想要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可以,他希望此时即是恒远。

    然后,他触到了温热的手掌心。

    楚承弯着嘴角,表情遗憾:“可惜,不能叫外面久等了。”

    “殿下?”武威迷茫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车外飘荡。

    秦凛:……

    他总觉得他的皇子妃是故意的。

    嗯, 楚承的确是故意的。

    谁叫秦凛这么别扭, 没有给出正确的回答呢?

    虽然很可爱,但该惩罚还是要惩罚就是了。

    楚承眉眼弯弯, 望着秦凛眼底倾泻出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不自觉幻视出对方头顶有狗耳朵耷拉下来,顿时笑意更甚, 愉悦开口:“那再给殿下布置一份作业?”

    秦凛不解。

    作业?

    “臣妾猜到今日会有人来欺负殿下,因而假意回门,让闹剧发生在楚家门前,从而引来污蔑殿下是灾星的人。事实证明,对方果然按捺不住出现了。殿下猜猜是谁?”

    秦凛神色一凛,瞬间听懂了楚承的暗示。

    幕后黑手,竟在楚家人之中!

    而在此之前跟他有过节的楚家人,同时符合“被引来”这一条件的,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楚含?!

    是他?

    为什么?

    因为对他爱而不得?

    秦凛即便再聪明,也想不到楚含是重生者,早就对自己因爱生恨,这才要弄死他。

    这时,楚承又说:“殿下,抱臣妾出去吧。”

    秦凛收回思绪,点点头,乖顺地将人抱起,踏出马车。

    废太子府,或者说大皇子府,此时府门大开。王公公早早领着一群仆役站在门口恭迎。

    然而,马车上却迟迟未有动静。就在众人迟疑不定时,终于有两道身影走出马车。

    等望见抱着楚承,神色淡然,嘴角却明显被咬破的秦凛,以及旁边见怪不怪的武威等人,王公公不由一愣,眼中是止不住的惊讶。

    他从秦凛幼时便侍奉其左右,见惯了殿下的冷淡,还是第一次见其对某个人如此特别。不但连下马车都抱着,而且看那破皮的嘴角,显然方才正跟对方在马车里卿卿我我呢!

    这对向来拘束守礼的殿下来说,多是一件新奇的事儿啊?

    但很快,他心中便只剩下高兴。

    殿下这是红鸾心动了啊?

    也好,陷入这般与世皆敌、孤立无援的境地,能有一个知冷热的交心之人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啊。

    想着,他收敛心神,上前恭敬地行礼:“见过殿下、见过娘娘。恭迎两位殿下回府!”

    他身后的其他仆役亦纷纷躬身行礼。

    “平身吧。”秦凛开口,随即抱着楚承跨入府门。

    经过王公公的打理,府里亭台楼阁早已焕然一新,初春的花园里随处可见青青草色。

    王公公引着初次回府的秦凛向客厅走去,笑眯眯地说:“殿下与娘娘的寝房,老奴天天叫人清扫,如今可算迎来主人了。对了,两位殿下可曾饿了,老奴已叫厨房备膳,娘娘若有什么喜欢的吃食,尽管吩咐。”

    秦凛闻言想了想,说:“准备些糕点。”

    他知道楚承喜欢甜食。

    “喏。”王公公立即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厨房。

    秦凛见状又挥退其他下人,只留王公公一人,然后对楚承说:“母后与舅舅交给我的人手都由王公公掌管,今后转给你负责。”

    “不必如此。”楚承瞟向王公公,知道这位是个忠心的,从未背叛过秦凛,也不愿让这位一直跟在秦凛身边的老人有权力地位被夺走的心寒,便道:“殿下知道臣妾身体不好,没有那精神管理手下,就继续叫王公公负责吧。臣妾有什么吩咐,就叫王公公传达。”

    “也好。”秦凛颔首,然后便叫王公公去调查韩蕊。

    王公公欣然领命,又将这段时间朝廷和皇帝的反应汇报给他,当然,还有对秦凛舅舅——大将军齐耀谋反事件的调查。

    在秦凛看来,他舅舅是不会谋反的。

    毕竟身为侄子的他是太子,早晚会登上那个位置。

    事实也正如秦凛所料。

    只听王公公禀报道:“诬告大将军谋反的是其麾下的参军张多文。老奴打听过了,此人喜好逢迎上级、打压污蔑同僚,但均被大将军派人查清平反,以致为大将军不喜,不得重用。在告发大将军的七日前,他与军中曹裨将因争夺一歌伎而生出口角,被曹裨将打了两拳,最后闹到大将军面前。大将军秉公处罚了两人,又将歌伎许配给曹裨将。此事老奴亦有调查,原来那歌伎早便与曹裨将私定终身,当日曹裨将便是攒够了钱要为其赎身,谁知张多文见色起意,要为难歌伎,曹裨将见了,这才发疯打人。而从那以后,与曹裨将交好的几个军将多有找张多文麻烦,使其处境困难。老奴猜,或许是这些个因素联合起来,使张多文对大将军心生怨恨,这才诬告大将军。”

    这位歌伎并非妓子,而是乐坊里专职歌舞的伶人,并未卖身。张多文却见色起意,要非礼她,本便违法,曹裨将虽一时冲动打了人,但情有可原。

    秦凛认为,舅舅的处置没错,换了他也会这般选择。

    然而,千防万防,小人难防。

    谁又能料到此事成了张多文诬告的导火索呢?

    这便是所谓的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吧?

    秦凛手掌下意识用力,握紧了楚承的手。

    “嘶——”楚承蹙眉。

    秦凛猛地回神,无措地看向楚承:“抱歉……”

    他把楚承的手抓疼了。

    “没事。”楚承将手摆在他眼前,笑着说:“殿下吹吹就不痛了。”

    秦凛闻言,耳垂微微滚烫。

    他强忍着羞耻,低眉对着楚承略有泛红的手背轻柔地吹了吹,似乎生怕吹痛了对方。

    楚承勾唇,顿了顿才向王公公问道:“王公公可知张多文如今下落?”

    王公公回答:“此人因告发有功,被陛下拔举为安西府的府尹。”

    秦凛目光一冷。

    参军不过是九品文职,而府尹可是堂堂正三品大员!

    而且,安西府在大齐的西面,远离北方边境,说是变相保护了张多文被他舅舅麾下的士兵报复也不为过!

    他舅舅是大齐有名的儒将,御xia/体恤军民,从未克扣军粮或者军功,几十年来保境安民,在整个北方边镇威望极高。若张多文回北方任职,恐怕分分钟就要被愤怒的军民撕碎了。

    楚承又好奇地问:“那那位曹裨将和歌伎如今如何了?”

    王公公叹了口气,说:“曹裨将也在被诬告之列,如今已被发配南越。至于歌伎,被张多文抢走后不甘受辱,已自尽了。”

    在大齐,被发配的犯人要么去边关服役,要么去南越受苦,曹裨将显然是后者。

    楚承一怔,垂眼:“原来如此。”

    111并未告诉他这两位小人物的命运,因此他才好奇一问。如今听闻,又觉无可奈何。

    命运落在他人肩上的一片雪花,在他人眼中却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想着,他冷静开口说:“张多文有多次诬告他人的前科,此事只要认真调查便能知晓。然而陛下却……”他稍稍一顿,才说:“归根结底,是陛下老了,而殿下正当年轻,又雄才大略,外祖家又是武将世家,因此惹来陛下的忌惮。”

    这也是在楚含的前世,没有楚含参与,张多文依旧诬告成功,使秦凛被废的根本原因。而这辈子,楚含依旧没有参与,而是提前布局,顺水推舟,诬告果然还是发生了。

    身为星际人,楚承其实无法理解,皇位真有这么诱人吗?竟令人杀妻废子,一念而诛人满族?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城外无家可归的流民,以及整个大齐正被旱灾折磨的百姓。他深切体悟到,在这皇权至上的古代,皇帝的英明与否足以影响一个民族的兴亡。

    ——天灾可以抵挡,而人心却不可测。

    对此,秦凛或许已有领会。或者说,他已经明白,接下来,他与秦观海再非父子,而是仇雠!

    “孤该怎么做?”他望向楚承,目光深深。

    身为废太子的他,正处于最艰难的处境。

    也许今日起,他这辈子都只能被囚禁于这废太子府,无法出行。

    而这对于他的复仇极为不利。

    秦凛打仗可能有一手,但论阴谋诡计、智力交锋,便下意识依赖起楚承来。

    楚承抬眼,唇角上扬:“殿下只需等待即可。”

    “等待?”秦凛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好。”

    楚承眼底笑意更甚。

    王公公看在眼里,只觉这两人有股自己插不进去的默契与和谐,不禁欣慰地笑了笑。

    恰好厨房准备好膳食,两人便在客厅里用餐。

    用完餐,楚承去沐浴,秦凛则带着王公公进了书房。

    “殿下有何吩咐?”王公公恭敬地问,心中却猜测殿下撇开娘娘召见自己,此事或许跟娘娘有关?

    烛火摇曳,在窗纸上投射出秦凛的身影。

    秦凛默然盯着窗外逐渐爬满星子的天穹,良久,才低声说:“派人去查一查,皇子妃入京前是否认识一个叫‘戚凛’的人。”

    王公公微讶。

    戚凛?

    怎么跟殿下只有一姓之差?

    带着迷惑,他还是恭敬颔首:“喏。”

    “下去吧。”

    王公公于是缓缓退出书房。

    待人离去,秦凛抬手摸上已经结痂的唇角,目光幽深。

    事到如今,连他都鄙夷自己的小心眼,居然对楚承在生病时惦念的“戚凛”耿耿于怀。他其实很清楚,也许这所谓的“戚凛”不过是对方口齿不清念错了。

    毕竟“戚”和“秦”,差别不大。

    但,万一呢?

    楚承曾说自己是仙人下凡。

    那这“戚凛”也许是对方在天上的恋人?

    自己是不是跟对方模样相似?

    楚承说是为他而来,也许只是认错人了呢?

    人钻进牛角尖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可理喻。

    秦凛忽然想。

    第70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3

    没有叫楚承久等, 第二日的大朝会上,皇帝秦观海便宣布了对秦凛的处置——前往南越就封为王,且需要在两年内上供总计十万石粮食。若两年内不能凑齐, 则要以死谢罪!

    听着传旨太监念出这段圣旨时, 秦凛的脸色瞬间漆黑一片。

    在大齐,一石约等于60斤, 十万石粮食即600万斤, 换算一下单位, 就是3000吨!

    而南越多山林,瘴疠丛生不说, 大部分土地皆为越人占领。越人不事生产, 偏以打猎为生, 遇上灾年, 则出林抢掠。而齐人在南越地界只建有一座府城, 以及十几个县城, 农田数更是少得可怜!

    再加上如今正值大旱, 虽然南越地处大陆最南方,遭受的影响不大,但不大不代表着没有!周边百姓只能勉强温饱,想要两年内凑齐十万石粮食,根本不可能实现!

    简而言之, 秦观海就是要秦凛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后名正言顺地将人处死。当然,要是秦凛提前被那里的蛊毒或瘴气弄死了更好。

    “大皇子, 还不接旨?”前来传旨的太监鼻子都要翘上天。

    身后的武威三人神色不忿, 但好歹知道轻重,克制着没有发作。

    秦凛于是抬手接过圣旨, 深深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凛色,开口:“儿臣接旨,叩谢隆恩!”

    那太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尖着嗓子说:“另外,陛下口谕,限您十日内收拾完行装,立即上路。”

    “遵旨。”再抬头,秦凛脸上已恢复平静。

    无论这太监是否在故意激怒他,他都不会就范。

    然后,秦凛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发病了。

    这自然是楚承的功劳。

    想到楚承,他的心情奇妙地轻松了许多。

    转念又想到对方要陪着自己去南越受苦,这心情顿时又转变成凝重。

    楚承医术高明,瘴气和蛊毒或许难不倒他,但人祸呢?听说南越许多混不下去的百姓都会落草为寇,与越人为伍;更别提自己这灾星的身份,根本得不到百姓的拥戴和配合,想要整顿南越,实在道阻且长……

    忧思间,那太监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

    王公公很有眼色地挥退其他下人,只留下秦凛的一众心腹。

    待下人全部退去,武威立即忍不住骂道:“虎毒尚不食子,陛下却分明要殿下去南越送死!他的心怎么这么狠哪?”

    “噤声!”一旁的季云杰瞪了他一眼,想了想,才说:“这对殿下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没错。”贺宁晨附和,“留在京城死路一条,去南越说不定还有活路。”

    秦凛将三人的话都听了进去,随即平静地望向楚承,目光深深:“这便是你要孤等的时机么?”

    楚承弯唇:“正是。”

    秦凛想了想,颔首:“孤知道了。”

    说完,他便叫王公公安排下人开始收拾。

    其间,楚承还建议王公公筛选一下府中下人。愿意跟着去的,且值得信任的,可以许诺一定的好处,不愿意去的,则归还卖身契,让他们自便。

    王公公从善如流,短短五日便将一切安排好。

    而这五日,秦凛与楚承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矩得很。

    即便如此,在情报方面却一点没耽搁。

    楚家的账本果然有问题,楚方墨收受贿赂是一方面,另一边的韩蕊同样在赈灾时以次充好,给流民吃发霉的米。同时,她还大肆在周边城镇收购粮食,导致粮价剧增,然后再高价卖出,赚了大笔钱。

    秦观海可不觉得自己是昏君,只觉得如今民不聊生,既是天灾,也是贪官导致的,因此一怒之下,直接薅夺了楚方墨的官位,令其将家产全部充公!

    嗯,没错,他惩罚的是楚方墨。

    因为这些事儿全被楚方墨揽了下来。

    谁叫韩蕊是宰相嫡女呢?

    楚方墨能当官,靠的正是宰相的提拔,哪怕如今被罢免,只要宰相还在,要不了多久还能起复。

    不过,他心里未必不会有怨言就是了。更甚至,如果他知道自己被韩蕊当做接盘侠,养了十几年的哥儿是别人的种,那乐子就大了。

    楚承弯唇。

    秦凛手下的效率很高,短短几天便将韩蕊的过去扒了个底儿朝天。

    因此他决定在离开后,送楚方墨一份大礼。

    当然,楚含也不会落下。对方也遭到皇帝的申饬,被罚禁闭半月,抄写经书为灾民祈福,自然没空来找茬了。但以对方对秦凛的恨,他们的南下之路不会顺遂,还是给对方找点儿事儿的好。

    而在此期间,秦凛送予楚家的聘礼也全被禁卫军搜罗出来,在季云杰的监督下,全部用于赈济灾民。这倒是为秦凛带来了一些良性评价,但不多。毕竟秦凛那“灾星”的称号在楚含的经营下早已深入人心,一朝一夕根本无法改变。

    “在做什么?”

    这时,秦凛踏入书房,走到楚承身边。

    楚承撑着下巴笑道:“整理一下王公公送来的情报。”说着,他注意到秦凛手中的信封,便问:“新的情报吗?”

    秦凛摇头,苦笑:“是老师送来的信,他知道我要去南越,打算跟过去,在南越广施教化。”

    楚承眉心微动,倒没过于惊讶。

    “那你怎么想的?”他问。

    秦凛蹙眉,回答:“老师他身子骨不好,我不想他为我舟车劳顿。但我知道他有多倔强,肯定不会听我的。”

    楚承笑了笑:“既然如此,索性答应宁老吧。有臣妾在,还需担心宁老的身体么?只是宁老与他的弟子皆是柔弱书生,一路上安全是个问题,不如先派季将军护送宁老一行,然后约好在某地汇合,一起南下。”

    秦凛不觉赞同地点头:“好。”

    楚承勾唇,意味深长地开口:“正好,臣妾有个计划需要宁老配合。”

    *

    又过了两日,一切准备妥当。

    秦凛的车队低调地驶出京城。

    无人相送,只有灞桥长亭边的垂柳随风飘动;亦无需人相送,因为当他们再回来时,京城将换了人间。

    *

    车队的下一站是北枝城,素有陪都之称。

    北枝城位于大齐最大的江河——枝江上游,漕运发达。即便是在气候干旱的如今,水位也没下降多少。大齐的南方之所以旱灾并不严重,也是托了它的福。

    因此,称枝江为大齐的母亲河也不为过。

    车队将会在这里乘船一路南下,与宁知礼汇合,然后前往南越。

    而船只,王公公早便安排好,无需等待,众人边登上船,顺江而下。

    江水滔滔,湿冷的风仿佛要吹进人骨髓里去。

    这样的情况,体质脆弱的贵人自然选择呆在船舱中。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船至江心。

    天空有不知名的野鸟飞过,船首一盏油灯孤独地亮着。

    忽的。

    “咔嚓——咔嚓——”

    有细微的木头碎裂声响起。

    负责守夜的侍卫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正要提醒身边同伴,忽然一道道黑色的身影通过钩爪跳上船,不言不语地杀来!

    “敌袭!敌袭!”

    刺耳的警报几乎要被滚滚江水声遮掩。

    若是从岸上看去,便能见江中的两艘船上突然火光大亮,熊熊燃烧,然后纷纷断成两半,逐渐沉入水中。

    见状,这群于黑夜中偷袭的杀手这才功成身退,快速跳入水中,消失不见。

    江水悠悠,月华如练。

    北枝城一处客栈内。

    一只信鸽飞入客栈某处窗内。

    武威将信鸽爪上的纸条取下,展开,不由黑着脸重重冷哼一声:“果然如王爷和王妃所料,有人在江中破坏咱们的行船,要取王爷性命!咱们的行动路线已经被叛徒泄露了,否则那些水鬼怎会如此精准地找到咱们的船?!”

    “谁是叛徒?”一旁的贺宁晨忍不住问。

    霎时,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王公公。

    王公公苦笑:“两位将军别看咱家,咱家也不知道呀!但咱家觉着,无论如何,咱们还是按照王妃的计划行事吧。”

    根据王妃吩咐,武威将会带领大队伍,继续大张旗鼓南下,而王公公需要去流民里招工匠,贺宁晨则要前往北方,联络齐大将军的旧部。

    ——皇帝秦观海也不敢将这些旧部抓起来全杀了,生怕引起整个北方边镇的兵变。但也容不下这些人,于是要么贬了,要么平调远离边镇。

    这些旧部心里必然皇帝充满怨恨,而且,因为已经贴上了“大将军旧部”的标签,只要将来皇位上坐着的不是秦凛,他们永远不可能翻身。

    所以,但凡他们想要更上一层楼的,便只能跟着秦凛一条道走到黑。咳咳,好吧,应该说是只能坐上秦凛这艘大船。

    至于招工匠,则是楚承需要的。

    古代科技太落后,楚承想要攀科技树,只能靠匠人。

    武威和贺宁晨面面相觑。

    此时,两人对楚承已是心服口服,不由齐齐点头道:“好吧,只能如此了。”

    原来,楚承早猜到南下之路不会太平,便故意大张旗鼓地做出要在北枝城坐船南下的姿态,引某人动手。

    这个某人,自然是指楚含。

    楚含很清楚,秦凛此次南下是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既然他改变不了皇帝的决断,那只能在秦凛抵达南越前将人斩草除根了!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叛徒的配合。

    至于叛徒是谁?

    楚承也不知道。

    在这个电力尚未运用起来的古代社会,111这样依赖网络的系统能力难免大打折扣,根本监控不了楚含的动向。

    所以稳妥起见,楚承选择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说要乘船南下,实际上,他和秦凛只带了两个信任的侍卫,乔装打扮一番后直接走的陆路。

    之所以不带上武威、贺宁晨和王公公这三人,主要是这三人都是秦凛的心腹,若是消失了,很难不会令对手起疑。

    至于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从车队里消失的?

    其实很简单。

    秦凛不是派季云杰去宁老的家乡,护送对方南下了么?

    楚承和秦凛那个时候就偷偷混入了季云杰的队伍,先行离开了。

    也就是说,后来随车队一路前往北枝城的马车上,只有两个假货,是由信任的手下扮演的。

    不止如此,因为知道宁老的弟子中有一个在上辈子背叛过秦凛之人,楚承还给宁知礼写信,让其故意告诉不同弟子不同的汇合地点。而实际上,楚承等人并不会跟宁老他们汇合,而是让他们在季云杰的保护下直接去南越。

    这样一来,只要某个地点有杀手埋伏,就能证明谁是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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