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可难得碰上你不忙,今天不醉不归!”


    “好呀。”周泊野笑着应到,他随手把脱下的西装搭在椅背上,袖子微挽,露出了黑色的腕表。


    “嘿,你是不是很久没这种地方,穿这么正式干嘛?”


    周泊野顿了下,才不急不徐道:“刚下飞机就过来了。”


    林彦看了周泊野一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旁边那桌加周泊野一共四人,他来了之后气氛一度高涨,与之相反的,江与夏两人那个角落,空气仿佛凝固住一般。


    李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与夏,迟疑道:“宝儿,今天我们喝得也差不多了,要不就先回去了?”


    江与夏看着那人,捏着酒杯的手微收,难得固执,“凭什么我走,我想再待一会。”


    或许是周泊野察觉到什么,他视线往这边偏了偏,落到了他身上。


    江与夏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团成拳。


    却见周泊野眼神轻轻从他身上掠过,就像是看见了个陌生人,漫不经心,波澜不惊地收了回去。


    江与夏瞳孔微微颤了下,紧握着的手倏地松了。


    李琦看他不走,也不再劝,走不走其实也就那样,南安市就这么大,总会有见面的时候,不能次次跑吧。


    他想着又招手让服务员又上了一瓶存酒,然后给自己和江与夏的杯子都倒满,多喝点多喝点,酒壮怂人胆。


    江与夏垂眸看着杯子里的冰块,在李琦的目光中喝了一口。


    因为两桌离得很近,那桌声音稍微大一点,他们两都能听得很清楚。


    “泊野这几年过得跟苦行僧一样,天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卷生卷死,让不让人活了?!”


    “你也这么说,上次和李狗聊天的时候我们也这么说,明明一个城市,可是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酒过三巡,要不说酒精这东西害人,喝了几杯马尿之后就有人开始口不择言了。


    有个染了黄头发的对周泊野道:“大家都说你现在这么清心寡欲,是因为那时候被伤透了,你和那个小鬼谈恋爱,宠得跟什么一样,结果呢?那小鬼叫什么来着?”


    那人沉思了一下,“好像叫江什么夏是吧?你不会现在都还没放下他吧?所以这么久了也不再谈一个。”


    “咔嚓”,在场几人仿佛听见了杯子里那细微冰块碎裂的声音。


    耳边是律动十足的音乐,桌上没人敢说话,问话的人似乎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砸吧了下嘴,有点慌了。


    另外一桌的李琦手指蜷了下,好家伙,这大兄弟是硬生生地往枪口上撞啊!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江与夏一眼,见他只是垂着头在那玩手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周泊野依旧靠在椅背上,好像说的不是他一样,他手边酒杯的外壁上凝结了不少水珠,杯子里的冰化了一小块和棕色的酒液混在一起,说是来喝酒的,可来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喝过一口。


    等气氛彻底冷凝下来,眼见问的那人眼皮直跳表情都快绷不住了,他才慢悠悠道:“这都多久的事了,早忘了。”


    江与夏打字的手一顿,握着手机的指尖渐渐发白,突然,他起身把手机往口袋一放对李琦道:“我去上厕所。”


    酒店的吸烟区在走廊上,靠着一个天井所以通风不错,不过设计得不好,要去卫生间的话就要从这经过多少会染上点烟味,对讨厌烟味的人来说很不舒服。


    江与夏靠在栏杆上,为了避免麻烦他把帽子盖上了。


    卫衣的帽子又大又宽,一盖上就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手上拿着根烟,银白色的烟灰被他弹落在烟灰缸中,其实他不怎么喜欢烟的味道,只有在很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解解乏。


    今天天气一般,这会已经在飘毛毛雨了,也不知道等会会不会下大,明明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


    江与夏手指中间夹着根烟,才抽了半根,嗓子就干得不像样了。


    “咳咳。”咳了两声,他干脆地摁灭,这时垂着的视线中突兀地出现一双黑色皮鞋,皮鞋干净得连粒灰尘都没有,和自己灰扑扑的白色板鞋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视线顺着皮鞋往上走,直到视线触及一颗小小的痣时猝然停下,那人脖子修长,小小一点缀在那雪色上,很好看。


    他记得只要用唇轻碰一下那里,那人的呼吸就会变乱变粗。


    “借过。”周泊野的声音和一年前比起来沉了些。


    这一声把他拉了回来,他的视线像是被烫了一下,慌乱地收回,下意识地把已经熄灭的烟头握在手中,藏起来。


    等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也愣了下。


    江与夏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去,面对面碰上了,总不能输了气势,“冤家路窄,晦气。”


    周泊野不置可否,微扬了下眉,“彼此,脏了你的眼,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江与夏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走开。


    等出了长廊,江与夏脚步才缓缓停下。


    手心传来一阵轻微的灼意,他打开紧握的拳,手心的烟头已经变了形,银灰色的烟灰粘在手上就变成黑的了,手心黑糊糊的粘成一块,他看了好一会,突然把手放在鼻端,烟草和焦油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


    江与夏眼神暗了暗。


    真臭。


    江与夏从口袋里拿了张纸,擦拭掌心的污渍,有些污渍顺着掌纹嵌了进去,干纸根本擦不掉,他凝着掌心的烟灰,最后只是用纸把烟头团起来扔垃圾桶里。


    回到座位上,李琦问他:“怎么去这么久?”


    “去抽了根烟。”江与夏边说着边喝了一大口冰酒,“这天气好热。”


    他抬手把宽松的卫衣外套脱了,只剩件短袖。


    李琦疑惑:“会吗?我怎么觉得还挺凉的,那我帮你再要点冰?”


    江与夏皱了下眉,不知怎的有些烦躁,把酒喝完,见酒杯里有一块不大的冰,干脆也倒嘴里了,嚼碎。


    听着江与夏嚼冰的声音,李琦只觉得牙酸,感叹了一声,“年轻真好,这牙口都更好些。”


    过了一会,周泊野也回来了。


    江与夏又喝了一会,李琦突然皱眉:“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有点热。”江与夏用手揉了揉脑袋,可能喝得有点多了,他把杯子里所剩不多的酒喝完,又辣又刺的口感让他狠狠龇了下牙,像只微微炸毛的小猫。


    李琦翘着二郎腿,往地下看去,略带些兴奋道:“嘿,那歌手来了。”


    一楼传来了尖叫声,此起彼伏、一阵一阵的。


    李琦笑道:“这歌手才来两天就炸了场,你等会瞧瞧怎么样。”


    江与夏顺着他的目光往舞台看去,工作人员将架子鼓摆好,灯光瞬间变暗。


    砰!


    炸裂声撕开空间,节奏点响起,鼓声逐渐加快。


    “啊!好帅!”


    “酷!!!”


    灯光随着鼓声变化,低沉的嗓音缓缓唱响。


    全场氛围越来越热,江与夏也跟着吼了两声,想把心里的郁结吼出来,转头见好友那双眸发亮的模样,问道:“认识?”


    李琦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笑答:“啊,对。”


    江与夏视线下移,“吻痕的主人?”


    “……”李琦一愣,垂眸下意识想要看看哪有吻痕,突然想到刚才在停车场的场景,脸一热,抬手喝了口酒。


    “就……夏夏啊,”李琦一个大老爷们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真的挺喜欢这小孩。”


    江与夏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成年了吗?”


    “那必须啊!真当我畜生啊!”


    “不好说。”


    “滚蛋!”他说着又往底下看去,“你看他在舞台上简直会发光。”


    江与夏嘘他:“看不出你还有这一面。”


    一首歌毕,江与夏见李琦那“西子捧心”的样,没忍住吐槽了一句:“出息。”


    姜木唱完一首歌后,主持人登场,大声问道:“就问!好听不好听!”


    “好听!!!”


    李琦也跟着喊。


    “还是这届观众给力,热情!我也不多啰嗦,我们接下来就开始老环节,老朋友们等我会,我给新来的朋友解释解释。”


    “咱们有个点歌环节,和拍卖规则极其相似,最后拍到歌的朋友可以指定歌曲,以及一份本店的年vip,进场的时候大家应该都领了一个小牌子,举一次牌子最少加一千。”


    “规则简单,话不多说,咱们开始!”


    “我我我。”


    “加一次。”


    “这边这边。”


    刚开始的时候牌子举得飞快,主持人差点看不过来,不过等到了一定金额时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眼见就要结束。


    李琦急得搓手,“啊,夏夏我不能让我家木木的歌被别人拍走!你快帮我举!”


    “嗯?你自己举。”


    李琦可怜地看着他,“我连拍了两个晚上了,被木木明令禁止不准我拍,你就可怜可怜兄弟吧,不计一切代价拍,我买单!”


    江与夏受不了他那卖萌地恶心样,额角的青筋跳得欢快,他是不明白姜木是怎么看上这货的。


    酒吧另一个卡座,周泊野往椅背靠去,黑发懒懒垂下。


    林彦:“我也举个牌子玩,阿野你不举吗?”


    周泊野摇摇头,轻声道:“没意思。”


    主持人:“六万三千一次,六万三千两次了,还有没有要加的?!”


    就在锤即将要落下时,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这里。”


    熟悉的声音让周泊野微微一顿。


    主持人:“好,楼上的用户加了码,现在是六万四千,六万四千还有没有要加的?”


    “我去,那谁啊?好像有点面熟?”不知是谁喃喃了句。


    为了方便主持人看清牌子,酒吧破天荒地把灯亮起来了。


    江与夏初一露面底下就响起一片抽气声。


    卧槽,这哪来的极品。


    主持人看清样貌后也噎了一下,不过他可半字不敢调侃,这酒吧会员制的,里头卧虎藏龙,说不定就得罪了某位大佬。


    “六万四千一次……还有要加的吗?”


    “六万四千两次。”


    周泊野手指摩挲了下,“林彦把牌子给我。”


    林彦一脸莫名,但还是把牌子递给了他。


    周泊野言举牌,言简意赅:“加。”


    主持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又是一噎,今天是什么日子,神仙都下凡了?一个极品就算了,两个是怎么回事!看着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主持人:“现在是七万四千,还有加的吗?”


    他朋友一愣,“你不是说没意思吗?”


    周泊野:“突然想玩一下了。”


    他说着抬眸往旁边卡座看去,正巧江与夏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上。


    江与夏微微皱了眉,他移开视线,握牌子的手紧了下,但下一刻还是举了牌子:“加一万。”


    李琦眨了下眼,“周泊野……为什么也举了牌子?”


    江与夏抿了下唇,“他故意的。”


    看他不顺眼,故意来找茬了。


    周泊野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是瞬间的事,他立刻又跟上了,“再加一万。”


    江与夏:“一万。”


    周泊野:“两万。”


    众人:“……”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感觉火花四溅!


    两人你来我往,无声的火花炸了满场。


    主持人:“稍等稍等,我先统计一下。”


    “所以现在是十二万四千,两位……还要加吗?”


    江与夏冷声:“三万。”


    周泊野:“四万。”


    “……”


    主持人:“十九万四千……”


    李琦一怔:“停停停,夏夏别叫了,你和周泊野在这置什么气,再叫下去,姜木得骂死我了。”


    江与夏拇指擦过食指第一个骨节,好看的眉眼微沉,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片刻后他放下牌子,“嗯。”


    场上不乏富二代,但是一首歌花个十多万……也不知道这位是哪家的太子爷。


    主持人不再多说了,只想赶快结束,“好,那么成交!恭喜那位先生。”


    主持人宣布完后,桌面上的酒清空,江与夏手拿过卫衣外套,对李琦道:“我先回家了。”


    “行。”李琦松了口气,“那我也走。”


    江与夏:“得了吧,你不是来看表演的吗?好好待着吧。”


    李琦:“你一个人行吗?”


    江与夏:“我助理帮我把车开过来了,我叫个代驾就行。”


    江与夏起身黄毛恰好看了过来,这一看顿时惊呆,“卧槽,那个不是江……嘶!”


    他刚刚的视角被挡住,所以完全看不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彦给掐了一下,他微笑道:“喝酒喝酒。”


    江与夏听到声音,稍稍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走了。


    周泊野视线原本落在舞池中,他们走后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尽管是在这充斥着“疯狂”的环境中,那双清浅的眸子也没被染上半分热度。


    林彦和黄毛对视一眼,又看向周泊野。


    周泊野来这这么久终于拿起酒杯喝了第一口酒,勾着的唇角慢慢放了下来。


    “出去一年,回来连人都不会喊了。”


    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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