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夏缓缓抬眸,看到周泊野时瞳孔微微缩了下,猫似的眼睛眨了两下,轻声喊道:“周泊野?”


    周泊野手上动作一顿,好久没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了。


    江与夏事故之后叫他不是周总,就是您,还有少量的“老公”掺杂其中,唯独没叫过他的名字。


    以前的江与夏是只愿意叫他“周泊野”,别的称呼一概不愿意叫。


    森林的夜,山风卷席着莫名的情绪,连月光洒在地上那皎皎的光亮都让人觉得微凉。


    周泊野垂眸看着他,轻声回了句:“嗯,是我。”


    江与夏伸手从地上拿起小夜灯,提高些让灯光能照到周泊野的脸,灯光下的确是那张熟悉的脸。


    他唇抿了下,一双猫眼静静看着周泊野,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这一刻又什么都不想说。


    两人对视里几秒,江与夏突然颓废一般弯下腰,头低下去,抵上他的肩膀,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很轻地说了句:“我好累。”


    有时候江与夏都会觉得惊讶,自己对周泊野的信任感似乎高得离奇,他能带给他一种特殊的安全感,就好像有他在,那便一切都不用担心了。


    周泊野拇指扫过他的脸,将那不知道在哪沾到的灰揩去,没忍住笑了一声,“怎么会这么委屈。”


    “今天干了什么?”


    江与夏瞬间直起头,脸上没有什么明显地表情,“我今天帮爷爷奶奶们卖了几千斤的芒果。”


    虽然面无表情,但他那双眼睛像是写着字,一边写了一个,合起来就是:夸我。


    周泊野从善如流:“厉害。”


    江与夏好看的眉微扬了下,唇角弧度虽然很小,但是的确存在,语气如常:“一般吧。”


    周泊野看了他一眼,这还傲娇上了。


    “天色不早了,回屋休息了。”周泊野起身,身后是他刚送来的江与夏的另外几箱行李。


    江与夏看了眼那间屋子,他唇抿得紧紧的,即不说他不去,也不说他为什么不去,就坐在那,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不动如巍峨。


    周泊野双手抱胸,“啧”了一声,还是那死幅样子。


    江与夏怕黑怕鬼这件事是从小到大“从一而终”,初中的时候还会哼唧几声,攥攥别人的衣角,起码能让人感觉到他在害怕。


    高中之后,害怕依旧害怕,但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害怕这一点,玩鬼屋永远冲第一个,夜话鬼故事脸吓到发白都还要踊跃参加的傻子,除了他,他还真没见过第二个。


    按他的说法那就是,一个成年男人怕鬼怕黑,是人生最大的污点之一,是男人就不可以说不行。


    周泊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吗?走吧。”


    听到这话,江与夏才缓缓抬眸看向他,“谁说我怕了?”


    周泊野弯下腰,把他放到的行李箱扶起来,笑道:“对,是我怕,能不能劳烦江与夏先生陪我去看一下那个屋子呢?”


    江与夏:“……”


    总觉得他在嘲笑他。


    进屋子的时候江与夏那叫一个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周泊野身后,到了屋子里,灯一开,整间屋子瞬间亮如白昼。


    几乎是瞬间,江与夏立刻松开周泊野,自顾自地走到一边打量起房子。


    周泊野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过河拆桥也拆得太快了吧。”


    江与夏疑惑:“嗯?什么?”


    周泊野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算了。”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一个人被流放到这里来了吧?”


    周泊野过来之后本来是在另外四人住的那个地方等,等了不到一会,剧组工作人员突然跑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恨他说江与夏去别的地方了。


    江与夏身子僵了下,唇抿了下,又松开,又抿上,周而复始几次后才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道:“因为……亏钱了。”


    “亏钱?”不知亏钱为何物的商业奇才——周泊野微扬了下眉。


    江与夏把今天发生的事大概和周泊野说了下,然后像是想找回场子一般,他道:“我本来也没想着能赚钱,我就是……单纯想解决掉那些芒果。”


    周泊野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下,黑眸桀骜:“是不是笨,现成的资源摆在面前都不懂得用。”


    “嗯?”江与夏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微微睁大了些,“你不会要帮我作弊吧。”


    他看着周泊野,还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周泊野:“笨。”


    江与夏皱眉,“不作弊的话还有什么资源?”


    这周边城市有很多周氏旗下的商超,江与夏还以为周泊野的意思是把芒果销到他的商超,但是导演组在节目开拍之前就说过,不能使用现实中的人脉和帮助,如果他卖到了周氏旗下去,就违反了规则。


    周泊野:“来,求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江与夏:“……”


    他发现了,周泊野对他似乎有一种征服欲,他有点不明白,他都已经是他的金丝雀了,这种明显臣服的角色,周泊野为什么还会有生出这种喜好,而且看着还兴致颇高的样子。


    “求你。”江与夏乖乖道。


    他太干脆,倒是让周泊野噎了下,且听且珍惜吧,这要是原来那个江与夏……


    求是不可能求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江与夏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求你了。”


    周泊野满足了,缓缓开口道:“我说的资源不是我,你不想扰乱这边的现有市场,也不想抢占这边的市场份额,所以去了周边城市,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但是你的定位错了,你卖到农贸去,农贸的价格上限本来就很低,如果你以高于这边市场价去收购芒果,加上人工和运输费,亏是必然的。”


    江与夏认真听着,“然后呢?”


    周泊野:“去卖给消费水平稍微高一点的人,但他们对外观和品质方面要求会高一点,让你临时生产包装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能做的只有两个方面,一挑果,将大果单独挑出价格卖高。”


    “这二嘛,找个代言人。”


    江与夏:“……”


    他一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的表情。


    周泊野:“我们是新人,国民度不高,但那不是摆着个影帝吗?拉他下水。”


    他冷笑了一声,“他那么会发微博,让他多发发呗。”


    江与夏:“……”


    他后知后觉,“宇驰说的朋友就是你吗?”


    昨天宇驰见他的时候就说过,有一个朋友经常在他面前提到自己。


    周泊野:“小时候做邻居做了几年。”


    宇驰年纪比周泊野大了五岁,周泊野比江与夏大了两岁。


    江与夏眸子微闪,那宇驰认不认识周泊野的初恋?


    周泊野:“你们节目组虽然说过各自为战,但是应该没有明确规定过不能合作吧?到时候你们赚的钱对半分就好了。”


    江与夏:“两人对半分还能有多少钱吗?”


    周泊野笑了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你偶尔可以信一下那人的带货能力,他的国民度可能比你想象的还高些。”


    江与夏:“可是……那他会同意吗?”


    周泊野一双桃花眼十分好看,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懒散:“那就得你自己努力了。”


    江与夏闻言拿出手机,说干就干,打电话给宇驰。


    宇驰接得很快,“怎么了怎么了?真的拍到东西了吗?”


    江与夏:“……”他真的靠谱吗?


    江与夏先是把村子里的情况和他说了,又把周泊野的话大致地概括了一下。


    宇驰那边稍稍沉默了下,就在江与夏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宇驰突然道:“江与夏,你这事做得好酷。为什么昨天不喊我一起去?”


    江与夏:“……所以你同意了?”


    宇驰:“为什么不?!稍等我一下,我拿支笔,我们好好规划一下。”


    话筒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他去找笔了。


    不一会宇驰就回来了,“ok,我好了,你先和我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和市场价格。”


    因为是拍摄节目,他们的生意做一休一,节目组也没真打算往死里逼他们,这也刚好给了乡亲们采摘芒果的时间。


    江与夏:“今年小贩压价压得狠,所以我收购的时候给的价格稍高于市场价,小果是一块一,中果是一块七,大果三块。因为芒果已经成熟了,运送过程损耗率还挺高的,粗略算了一下在百分之五上下浮动。成本方面的话还有租用货车和高速过路费……”


    他一点一点过着今天注意到的细节,说着顿了下,“还有节目组的利息,还不让讲价。”


    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不让砍价的意见很大了。


    两人一点一点对着细节,江与夏说着说着也想找个本子记一下,一抬眸就撞进了周泊野的眼中。


    周泊野坐在椅子上,手微微撑着头,眸子却是盯着他的,唇角带着点散漫的笑意。


    江与夏微怔了下,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周泊野像是在欣赏着什么杰作,——他创造出来杰作。


    江与夏耳尖泛起一丝热意,那眼神让他无处遁形,连说话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


    很快又觉得这个想法十分荒唐,他即不是杰作,也非周泊野创造。


    他晃晃脑袋把这种想法晃到脑外去,专心和宇驰讨论起来。


    随着聊的时间越来越长,周泊野脸色开始变得不善,他垂眸看了眼手表,起身靠近江与夏。


    “差不多可以了。”


    江与夏坐在桌前,周泊野就站在桌子的另一边,他坐了下来,两人面对着面,“你昨天晚上是不是通宵了?还记得你来参加节目时答应我的事吗?”


    江与夏皱了下眉,来之前周泊野的确和他说过他的特殊情况,脑袋里有一块淤血,那块淤血像是个定时炸弹,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必须保证健康的作息。


    他的确是保证过这件事。


    周泊野:“怎么不说话了?”


    江与夏还没说话,宇驰那边先传来了声音,“卧槽!我怎么好像听到了谁的声音!”


    “夏夏,你身边是不是有条狗在叫?!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在干嘛?”


    周泊野听到后拿过手机,嘴角没控制住微抽了下,任由他在那边喊叫直接挂断。


    江与夏:“……”他心目中宇驰的形象就此崩塌。


    周泊野把手机还给他,“好了,去洗漱一下吧,晚上早点休息,大后天你休息的时候去医院做个检查。”


    江与夏“嗯”了一声,他从行李箱里找出衣服,在要去卫生间之前,他踌躇了下,看了周泊野一眼。


    周泊野失笑,“你这张嘴,长了不说话,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说完后,语气又轻了些,“去吧,我不走。”


    江与夏眉微扬了下,虽然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愉悦的。


    他进到卫生间后,周泊野脸上那丝笑意就淡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与夏现在的性格越来越像他自己的了,和那本书中所谓的金丝雀慢慢脱离开。


    这是不是说明他快要恢复了?


    周泊野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心头腾起一丝丝烦躁。


    他甚至猜得到,江与夏恢复意识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当年分手分得那么决绝,说断就断得干干净净,甚至为了摆托他,江与夏去了国外一年。


    这一年他音讯全无。


    周泊野舌尖微顶了下上颚,现在又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他身边……


    因为烦躁周泊野久违地点了一根烟,又怕烟会对江与夏有影响,所以他开门走到林子里去。


    指尖的烟还没燃多久,就看见门口多了个人,江与夏头发湿淋淋的站在门口,水滴砸在他肩膀上,将衣服浸湿,从里透出晕红的肉色,他看着周泊野,唇抿得很紧。


    半晌才开口道:“你不是说你不走吗?”


    带着火星子的烟灰落在掌心,周泊野心被烫了下,他把烟掐灭,眸色黑沉,轻笑出声:“我只是出来抽根烟。”


    一字一句缓声问道:“怎么?怕我走了?”


    江与夏不避不躲,轻轻点头,“嗯。”


    山风卷席而过,周泊野呼吸微滞。


    这个意识错乱,这本《金丝雀》,他和江与夏说不出谁更入戏些。


    他自己为自己编织了一个骗局。


    “江与夏”,周泊野笑了声,很轻很轻道:“你有时候还真是让人恨得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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