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爆处组的角木警官走近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一手揪起一个衣领子,硬拖着两个人往外走。
松田阵平嘶了一声,“角木前辈——松手!我自己能走!”
“就算不抓着也不会逃跑的……”萩原研二很无奈。
“这个任务很急,你们两个抓紧时间。”角木警官依言松开手, 骤然失去拉扯的力量,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立刻便差点踉跄着摔倒。
“太急了吧角木前辈, ”松田阵平将被拽地翻起的衣领重新整理好, 又正了正领带, “我昨晚才刚刚加完班啊……不是说马上就给我放假的吗?”
“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角木警官握拳,在松田阵平的头顶锤了一下,“要不是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任务, 你和萩原又是我们爆处组的王牌,不然哪会特地叫上你们?”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跟在角木警官的身后下了楼,爆处组的警车已经停在了楼下。角木警官按着他们两人的肩,将两人一起推上警车后车门敞开的车厢。
“防爆服已经准备好了,”角木警官语气严肃, “时间紧迫, 你们要在车上将防爆服穿好, 行动听从公安那边的指挥官的命令。”
“公安?”松田阵平诧异。
他想仔细问些什么,但没来得及问出口, 角木警官便将车厢的门关上, 走进了另一辆车中。
“……就算要出任务,好歹话要说清楚吧?”松田阵平怏怏地啧了一声。
“好啦小阵平,先把防爆服穿上。”萩原研二安抚了一句,“不够这种几十斤重的防爆服, 还真是不想穿啊……这种天气绝对会中暑的吧?”
“你这家伙,要是不穿防爆服被炸死的话, 我可是绝对不会给你报仇的!”松田阵平简直听不得“不想穿防爆服”这句话,闻言便将角木警官抛到了脑后,按着萩原研二就把沉重的防爆服往他身上套。
萩原研二叹气:“小阵平可真是薄情啊……”
“你这个警界联谊会的King根本没资格这么说我。”
“什么啊我明明好几年都没有去联谊会了,自从……”萩原研二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松田阵平给萩原研二扣上防爆服安全扣的手指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角木前辈也太过分了,是什么任务、什么情况都不告诉我们,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给扯上来……”
车载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松田阵平:“喂我能听到,你们两个家伙少背后说我坏话。”
“我可没有说你的坏话,角木前辈,都是小阵平说的!”萩原研二卖队友时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是我也不太清楚。”角木警部也有些烦躁,“是公安那边要调人……啊啊那帮公安真的烦人,什么都不说就要开始行动,完全不把我们警备部放在眼里!”
“……总之,我只知道地点在滨海仓储区,仓库里‘疑似’有炸弹……不过有‘炸弹’这一点其实也只是猜测,公安那些人并没有进入仓库确认。话说回来,完全不确认就要调人走也太不负责任了一点,所以我说我讨厌这些公……”
“是是,情况我们明白了。”松田阵平伸手,关掉了车载对讲机,将角木警部的声音掐掉后才抱怨了一句,“……角木前辈一旦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了。”
“公安吗……”萩原研二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联想到他早上刚从鹿见春名那里听来的、要“炸了公安的车”的犯罪分子发言,萩原研二觉得自己大概懂了些什么。
“……你那一脸‘我懂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身为幼驯染,松田阵平很擅长解读萩原研二的表情,因此而十分费解,“你背着我知道了些什么?”
“没什么,有没有炸弹不一定,我们应该只是个‘保险栓’。”萩原研二微笑着拍了下松田阵平的肩,“总之,轮不到我们出场就更好了!”
……
降谷零正和诸伏景光坐在一起。
半个小时前他刚刚从暴怒的伊达航手下虚弱地逃脱,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诸伏景光用森川弥这个身份租下来的房子里。
诸伏景光:“你不去吗?”
“等下会去远处监控一下现场,但是靠近的话会有风险。”降谷零摇了摇头,“麦高伦见过我,如果被他发现我和公安一起行动,我就算解释也很难搪塞过去……再说寺崎幸治会落到警方手里也有我的参与。”
他叹了口气。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琴酒相信我不是‘老鼠’,如果被发现连仓库那边我也掺和进去的话,恐怕就要被琴酒追杀了。”
“那也没事,”诸伏景光笑了起来,“虽然你去不了,但‘森川弥’还是能去的。M-6182仓库对吧?不过你怎么确定,麦高伦一定会在那里?就算这是个明摆着的嫌疑,按照你们情报组油滑的作风,怎么也不可能离现场那么近……”
“你在骂我吧?”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说。
诸伏景光否认:“怎么会?”
降谷零无奈又好笑地瞪了一眼幼驯染,“麦高伦那家伙不可能会放过警察的。我调查过他……话说这一点也不需要调查,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掩饰过对警察的厌恶。”
“但凡是他执行的任务,如果任务会引起警察的注意,通常来说我们的做法是撇开警察、或者把警察调开,以免被妨碍,但是麦高伦不会这样。他的第一选择是设下陷阱引诱警察上钩,然后在现场观看警察在他的陷阱之中死去……那是他的乐趣,哪怕这样做会很麻烦也乐此不疲。”
诸伏景光嘶了一声,评价道:“这种人就算没加入组织,想必也会成为一个极端的恐怖分子。”
“是的,所以根据我查到的资料来看,按照麦高伦的性格,他必然会出现在现场、或者是离现场很近的地方。上次耍了公安一通让他沾沾自喜,但留下了尾巴这件事也可以说是某种失败,在麦高伦看来,就等同于是和警察比赛时输掉了一样,所以他一定会报复回来。”降谷零仔细地分析。
诸伏景光接话:“——更何况这次出动的警察中还有公安,对他来说,杀掉公安大概会更加有成就感吧?明白了,我会努力抓住这个恐怖分子的。”
诸伏景光站了起来,他伸手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黑色外套,穿好后又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枪来。
降谷零凑过来,仔扫了一眼诸伏景光放在抽屉里的好几把枪,“……怎么有一把枪不太一样?”
诸伏景光瞥了一眼,随口说,“那是鹿见自己做的,送给我练练手用的。自制枪还是不太稳定,执行任务时我一般不会用。”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会做这些,但亲眼看到时还是……他可真是多才多艺。该不会等组织覆灭后,他会去黑市里卖这些‘手工品’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等鹿见被逮捕,就只好拜托班长去给他送猪排饭了。”诸伏景光开了个玩笑。
*
角落里绘制了黑色乌鸦图案的仓库之中,层层叠叠的箱子堆在一起,仓库很大,甚至还有余裕勉强搭建出一个三楼出来。鹿见春名坐在三楼贯通中央的吊桥栏杆上,撑着下巴看麦高伦在下面忙活。
“你到底搞了多少炸弹?”鹿见春名匪夷所思,“这些量加在一起,别说是这个仓库了,足够把附近几个仓库也一起炸飞吧?”
麦高伦显然不止在一层堆放军火的地方设置了满地的炸弹,就连墙壁上用来操控机械的箱子中也被安装了炸弹,彼此之间用可以燃烧的白线连接在一起。
“无所谓吧。”麦高伦哼着歌说,“送那些亲爱的公安警察们一个盛大的毕业典礼,这不是很美妙吗?”
——毕业到天国的典礼吧。鹿见春名在心里吐槽。
他看出来了,麦高伦对警察怀抱着一种并不正常的、相当扭曲的、病态的憎恨和厌恶,但他没兴趣去探究这家伙到底和警察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说到底都和他无关,他也不想深入地了解麦高伦这种阴间生物。
麦高伦想要炸谁对鹿见春名来说都无所谓,委实说他的道德底线并不算高,就算是遇到赛马场那种拿十万人的性命做要挟的恶劣犯人都不为所动——那次纯粹是因为江户川柯南而不得不拆弹而已,换做平时,鹿见春名早就自己走了。
他不在乎和他无关的人的性命,包括等下可能会被麦高伦送下黄泉的公安警察们。
麦高伦终于搞定了一切,站起来十分满意地环视着仓库里被他设置地到处都有的炸弹。
鹿见春名:“那些枪,就这么放在这里吗?”
“就这么放在这里吧。这个时候联系转运的人员已经不方便了,寺崎幸治为了保命肯定会把这个地点说出去的,绝对已经被警察盯上滨海仓储区了,就算运出去也很容易被查出来,不如就放在这里当引诱警察的诱饵。”麦高伦说,“至于这些枪最后会怎么样……”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
“不管出了什么后果,都由我来向琴酒承担。”
麦高伦仰起头,注视着三楼吊桥中央坐着的鹿见春名。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眼瞳之中倒映出少年的身影来,他风衣的一角和银色的长发被涌进来的海风掀起,悬空的双腿在空中微微晃动。
“哦……”鹿见春名显然吃了一惊,“好啊?”
其实就算任务失败了,就是麦高伦死了,琴酒都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只要那位先生还需要他这个珍贵的实验体,他在钱包、啊不,组织里的地位就无可撼动。
只是他没想通,麦高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他姑且能察觉出来,麦高伦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自私且凉薄,而且性格极端扭曲。
麦高伦勾起一个笑容,转身背对着鹿见春名的那一瞬间,带笑的表情瞬间便阴沉了下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约定的转移时间只剩二十分钟,按照从警视厅出发抵达这里的速度……大概警察马上就要到了。
他这么思考的时候,异常敏锐的耳力就反馈来了大批车辆行驶的声音。
不用过多地思考,来的人一定是警察。
鹿见春名低下头,看向麦高伦:“警察来了。”
“我知道。”麦高伦按下帽檐,朝仓库中隐蔽的暗门走去。
鹿见春名从三楼吊桥上一跃而下,灵活地在堆起来的箱子上翻滚了一圈,卸掉了跳下来的力道。
他跟着麦高伦从暗门之中走出去,在关上那扇门时,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安定。
麦高伦当然不可能蠢到藏在仓库里看警察进来,那样他自己也会和警察一起被炸上天。
他在附近废弃的指挥塔中,用望远镜注视着远方的情况。
鹿见春名的手中也拿着望远镜,他眯起一只眼睛,将单筒望远镜抵在眼前,通过狭窄的圆形视野去看M-6182仓库门口的状况。
警方显然非常谨慎,并没有将警车停地离仓库太近,甚至没有开明显绘着警视厅涂装的警车,清一色都是普通的私家车。
鹿见春名握着单筒望远镜的手指陡然僵硬了,注视着仓库的金瞳骤然收缩,瞳孔之中倒映出仓库门口的景象来。
……
M-6182仓房的大门是锁着的,但这一点难不倒警察,他们很快便将锁打开,仓库尘封的沉重大门缓缓开启,在日光下能清楚地看到飞扬起来的灰尘。
率先一步进入仓库内部的警察手中持枪,却没有在仓库内部看到任何人——空空荡荡,只有堆叠在一起的储物箱。
为首的警官小心翼翼地靠近箱子,掀开蓝色的防雨布,露出了下面的金属箱。箱子上了锁,无法完全打开,只能掀起一条小小的缝隙。
通过缝隙,警官能看出这里面放的就是那一千把不知所踪的枪。
他脸上一喜:“找到了!”
“但是,前辈,我们恐怕没办法带走这些枪……”跟在他旁边的年轻警官嘴里发苦,“你看箱子下面。”
警官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立刻便发现了压在箱子下面的炸弹——很显然,是压感式的炸弹,只要他们敢将装着枪的箱子搬离,这些炸弹立马会炸给他看。
而且仓库内的炸弹显然并不止这一个,三楼吊桥的中央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炸弹——好像是生怕这帮警察眼瞎看不见一样,连用来显示倒计时的电子屏幕也十分巨大,上面赫然显示着三分钟的倒计时。
“……前辈,”年轻警官喃喃地说,“你会拆弹吗?我不会啊。”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把这些枪带回去。”年长的警官烦恼地揉了揉鼻子,随即一拳头敲在了年轻警官的脑门上,“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也不会拆弹了!”
他拿出对讲机来:“报告,仓库内发现了数枚炸弹,请让爆炸物处理班的排爆警察来拆弹,倒计时只剩下三分钟了,快!”
在鹿见春名的眼中,看到的就是穿着防爆服、从警车上跳下来奔入仓库之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他的感官在瞬间就凝固了。
对鹿见春名而言,确实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无所谓的,他一点也没有他们那几个警察的正义感,根本不在乎陌生人的生死,但唯独给予过他帮助、想要拉他一把的几个人不一样——即使那只是单方面的误会,但是被人担心、被人重视、甚至被人需要的感觉并不是虚假的。
如果把全东京1200万人和不超过一只手的那三个人放在天平上让他选择,鹿见春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伊达航、松田阵平、以及萩原研二。
“你那些炸弹是遥控的吗?”沉默了几秒钟,鹿见春名出声问。
“是的,怎么了?”麦高伦回答。
“遥控也不一定可靠吧,现在不是已经有屏蔽仪做出来了吗?”鹿见春名说,“万一你的遥控失效了,那不仅枪要被警察吃掉,他们估计也不会受伤。为了计划能够成功,以防万一,我还是过去看看好了。”
麦高伦没有立刻答应,他似乎在犹豫和权衡着什么,好像出现了一些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让他有些焦躁。
“我不是在向你征求许可。”因为许久没有得到麦高伦的回应,鹿见春名的情绪骤然变地不耐起来,“我只是在通知你,麦高伦。”
那双镶嵌着日光的金瞳紧紧地盯着他,麦高伦悚然一惊——沉金般的瞳孔在这瞬间收缩,不像是之前温润的圆,在瞬间变成了细长的椭圆形,比起人类,也许称之为野兽更合适……他有种被猛兽盯上的、背后发寒的感觉。
鹿见春名不再等待麦高伦说话,转身离开了这栋废弃的指挥塔。
在远处大楼上架着狙的诸伏景光发出了疑惑的音节:“嗯?”
从倍镜之中,他看到的除了进入仓库之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有从弯曲的仓库之间的巷道之中一闪而逝的银发。
虽然只有短暂的瞬间,但优秀的动态视力让诸伏景光确信,那个人就是鹿见春名。
告死鸟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任务,除了麦高伦,也有他的参与吗?
诸伏景光微微皱起眉,倍镜之中显示的景象朝着鹿见春名跑出来的方向移动,最终停止在一座废弃的指挥塔上。
他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但在顶层打开的窗户上,他看见了镜片折射出来的刺眼的光。
“看来那里有人,麦高伦吗?”诸伏景光想了想,“可惜这里恰好是个死角,狙击麦高伦的话有点困难……换个地方吧。”
他站起身来,将狙击枪收入贝斯包之中。
*
只剩下两分半倒计时的那个巨大的炸弹解决的很轻松,轻松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倒计时只剩下三十秒的时候,炸弹便停止了计时。但在停止计时的那一瞬间,一个红色的显示灯快速地闪烁了三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响声。
仓库中陡然发生了爆炸——却不是那种威胁生命的爆炸,仓库的大门陡然关闭,室内因为爆炸而洋溢着灰白色的粉尘,整片视野都显得不太清晰。
“好呛人……”萩原研二咳嗽了几声,“这什么东西?”
“这东西……好像能烧起来。”松田阵平闻了闻味道,神色凝重。
被一起关在里面的警察脸色瞬间便变得苍白了起来,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鞋跟却在与地面摩擦时冒出了一点星火来。好巧不巧,他正好踩在麦高伦画下来的白线上,摩擦而产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白线,火光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起来,沿着画好的路线一路疾驰。
不明所以的警察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在白色的线烧到尽头的那一瞬间,爆炸开始了——冲天的火光在仓库之中一闪而逝,爆炸而产生的冲击波将一楼地面上的警察们掀飞。
麦高伦注视着传来巨响的仓库,再一次心情愉快地哼起了歌。
“全部都去死吧。”
他的父亲曾经被警察之中的败类滥用职权、陷害进入监狱,导致他从小就背负着“杀人犯的儿子”这样的骂声而长大,心理也逐渐扭曲,因此而嫉妒憎恨警察,希望全世界的警察都去死,那不过是一群披着“虚伪的正义”皮囊的混蛋而已——直到现在,麦高伦依然这么认为。
在寺崎幸治被抓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没救了。
几乎和寺崎幸治捆绑在一起的他,在被警方抓住之前也会被组织清除掉——他立刻就意识到了,琴酒派来告死鸟的目的根本不是协助他,而是在有必要的时候出手,替组织将他清除。
既然如此,就让告死鸟也去死吧,这次由他来宣判告死鸟的死亡。
本来麦高伦是打算趁告死鸟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解决掉他的,但既然告死鸟自告奋勇要去那个充满炸弹的仓库,那么正好,他可以将告死鸟和警察一起送上天国。
……
一次的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地面上的白线错综复杂,每一条白线都连接着一个炸弹,刚才爆炸产生的火光几乎将所有白线都点燃了。
得益于在三楼狭窄的吊桥上拆弹的缘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勉强逃过了一截——但本来就算不上有多么坚固的吊桥十分脆弱,仓库内还因为爆炸而燃起了火。
“下面那几个压感的炸弹要是爆炸了,我们就会和这个仓库一起上天吧?”萩原研二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笑。
“纠正一下,”松田阵平说,“不止这个仓库,是这一排仓库都会上西天。”
“这种时候了倒也不必描述的这么精准啦,小阵平……”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火烧起来的速度很猛,根据他们的目测,大概马上就会烧到被存放枪的箱子压住的那一块,而仓库的大门又十分坚固,虽然外面的警察已经在努力砸门了,但是根据这个速度……大概是救不了了。
“趁着还有几分钟能活,我要不要给小春名打个电话呢?”萩原研二笑着叹气。
“遗言吗?”松田阵平问。
“——遗言那种东西麻烦你绝对不要告诉我,我一点都不想听!”鹿见春名的声音透过雾气传来。
爆炸而产生的烟雾相当浓郁,萩原研二看见吊桥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听见鹿见春名的声音后他呆了瞬间,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松田阵平:“我是幻听了吧?原来死前会看到走马灯是真的,不然怎么会听到小春名的声音?”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那是真的啦,你这家伙……”
浓雾被破开,脸上沾了灰的鹿见春名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到平安无事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鹿见春名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拔高了声调:“我说你们俩,没看到这个吊桥已经快撑不住了吗?赶紧过来!”
“小春名?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萩原研二一边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三楼的平台上挪,一边转头看向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伸出手来,萩原研二握住他伸出来的手,被鹿见春名用力一拉,站上了平台,紧随其后的松田阵平也上来了。
“那上面有窗子,你们俩的话应该能上去吧?”鹿见春名示意他们抬头。
三楼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很窄的窗户,这一面恰好靠海,即使跳下去也只是掉在海里而已。
虽然很窄,但是容纳一个成年人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个地方高地不像话,正常人基本爬不上去。
“那我和小阵平先上去,不然按照小春名的力气,根本拉不动穿着几十斤防爆服的我们吧。”萩原研二说。
在得到了松田阵平的认同后,松田阵平踩着萩原研二的肩借力,即使几十斤的防爆服也没有影响他可怕的行动力,踩在墙面上借力几下之后成功登上了窗户。
他跨坐在窗户上,将萩原研二也拉了上来。
萩原研二回头时,神情骤然一变,“小春名,快——”
火已经燃烧到压感炸弹的区域了。
他清楚鹿见春名的“特殊能力”,只要那个能飞的幽灵托一把的话,也许还有时间在爆炸之前三个人一起逃出去。
——来不及。
鹿见春名确实释放出了藏太,但他做的并不是让自己飞出去,而是推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把。
炸弹已经爆炸了,在这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里,这个仓库就会被彻底摧毁。就算强行把他拉上去,最后也只会是三个人被因为爆炸而坍塌的仓库埋在下面而已。
在火光蔓延上来的最后几秒,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猛地被看不见的存在从窗口推下。
萩原研二在失去重心的那一秒朝鹿见春名伸出手,他试图收拢五指,却只抓到了空气,瞳孔中只剩下那双在昏暗的雾气中的金瞳,像是日光涌动。
那一瞬间,他总觉得鹿见春名触手可及,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但鹿见春名的身影如幻影消散,好像从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梦境一般。
而现在,梦醒了。
爆炸在他们被推离窗口的瞬间便发生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被爆炸的热量冲击着掀飞,又坠入海中,咸涩的海水在瞬间涌入他的口鼻。
即使隔着深蓝色朦胧不清的海面,他也能看到那一瞬间的、无比热烈的红色光芒,那道火光盛大而光辉灿烂,滚烫地烙进他的胸口。
爆炸的硝烟味弥漫进海中,萩原研二从唇齿间尝到了一点隐约的血腥味。
第52章
仓库被接连设置在一起的炸弹彻底炸地粉碎, 碎片四处飞溅,天空中猛然升起一团剧烈的火光,火光绽开的瞬间,以仓库为中心掀起的风裹挟着热量卷来, 击碎了废弃指挥塔的玻璃窗。
爆炸瞬间绽放的烟花倒映在麦高伦的瞳孔之中, 他闻到了从空气中弥漫过来的硝烟气息。
他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气, 终于克制不住地缓缓笑了出来, 身体剧烈地颤抖, 最终变成了格外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都死了……”他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告死鸟又怎么样、公安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得死在我的手里!”
麦高伦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一千把枪了。反正组织都是要来杀他的, 那何必把这些东西留给组织?干脆就让公安和告死鸟一起死、再让这些枪也都变成被炸烂的废品,这样的话,组织一定会被气疯吧?
——这就是放弃他的代价!他要让放弃他的人全部都品尝一下失败的痛苦滋味,这样才能消解他心头的恨意。
麦高伦痛快地笑出来,笑声回荡在在飘着灰烟的空气中。
这种感觉真好啊, 他从未觉得身体这么轻松过,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下一刻,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麦高伦不可置信地缓缓低下头,大腿上骤然出现一个被贯穿的血洞来, 鲜血立刻从血洞之中涌出, 浸湿他的裤子,滴落在地面上。
他腿一软,立刻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不得不用手扣在窗台上, 以免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栽出窗外。
诸伏景光趴在一栋小楼的顶层,架着狙击枪, 瞄准镜的准心准确地锁定了麦高伦。他的手很稳,没给麦高伦反应的时间,很快又开出了另一枪。
他扣下扣板,狙击枪的子弹准确地贯穿了麦高伦的另一条大腿,双腿受伤,让行动能力受限的麦高伦立刻栽倒在地上。
诸伏景光抬手按住耳麦,“完成了,麦高伦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你的人可以上去了,但是要小心那家伙自杀。”
耳麦之中传来降谷零的声音:“OK。我已经通知风见了,他马上就会带人上去。”
风见裕也接到降谷零的指令,立刻前往那座废弃的指挥塔。
指挥塔顶层的木门摇摇欲坠,一脚便被风见裕也踹开了。麦高伦靠在墙壁上,捂着被子弹洞穿的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风见裕也握着枪,对准了麦高伦。
麦高伦抬起眼皮,看了风见裕也一眼后笑出了声:“……你们这帮公安居然能找到我。”
“像你这样喜欢在现场看自己‘杰作’的人,被找到不是很正常吗?”风见裕也缓缓靠近。
麦高伦缓缓笑了出来,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遥控器,示威般朝风见裕也晃了晃。他一把扯下脚边用防雨布罩着的匣子,匣中装着线路错综复杂的炸弹。
意识到那是炸弹的遥控器,风见裕也的神色瞬间一变,跟在他身后的公安警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麦高伦忍着痛笑了一声:“本来这是给告死鸟准备的礼物……没想到,最后是你们公安收下。”
“你疯了吗?”风见裕也忍不住说,“你根本逃不掉,在这里引爆炸弹,你也会死。”
“那又如何?”麦高伦冷冷地说,黑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偏执与憎恨错杂的火,“公安警察陪着我一起死,这是很不错的结局……反正我也活不了,与其被你们公安拷问,我宁愿去死!”
他大笑着按下按钮,风见裕也神色一变,转身就和其他警察往外扑去——然而无事发生。
麦高伦的大笑声像被掐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手中的遥控器,又用力地按了几下,但本该爆炸的炸弹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费力地扑向装着炸弹的匣子,瞳孔骤然收缩。
匣子中的炸弹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红色的显示灯都没有亮起,用来引爆炸弹的引线早已被割裂,断裂的切口光滑而平整。
“不……这怎么可能……”麦高伦不可置信地发出声音。
这个炸弹是他放在这里的,除了他不可能有人碰过,甚至在不久之前,他还检查过,现在怎么可能——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鹿见春名。
除了他,只有鹿见春名有可能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剪短这个炸弹的引线……但是什么时候?麦高伦迷茫不解,明明鹿见春名都没有碰过这个炸弹……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当然是麦高伦看不见的藏太。
只是这一点,麦高伦大概永远都无法猜到。他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和不解,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便感觉到后脑勺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抵住。
“看来你的垂死挣扎失败了,”风见裕也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被捕了,麦高伦。”
……
被炸飞的碎片飞溅坠入海中从萩原研二的脸侧飞过,划出一道很浅的血痕。
他完全顾不上这点轻微的痛感,穿着沉重的防爆服往海面上浮。
警校毕业的优秀学员果然每一个都是大猩猩,能穿着几十斤的防爆服行动自如的爆处组双子星当然也是,区区几十斤,根本难不倒他们从海里游上来。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费劲地拖着防爆服游到岸边,手指扣着水泥隔断,用力之后翻了上来。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心脏几乎有了瞬间的停滞。
炸弹摧毁的不止是编号M-6182的仓库而已,那一整排的仓库几乎都被炸弹给波及。M-6182仓库因为爆炸而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停在附近的警车也没能幸免,被爆炸而产生的冲击和热浪掀翻,附近的警察大多都受了伤。
而最严重的还是爆炸中央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可以作为支撑的立柱都被炸断,整座足有三层高的仓库彻底倒塌下来,裸露出来的钢筋工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隐约可见断壁残垣上零落了一星半点的血迹。
松田研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很久之后才硬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鹿见他……”
“我不相信。”萩原研二意识到松田阵平想说些什么,立刻出言截断了他没说完整的话。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才切实地触碰过鹿见春名的额头、感受过灼热的体温。毫无疑问,当时的鹿见春名绝对是生动鲜活的、真实存在的,但才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他好像只见到了幻影。
见到的最后一幕无法自控地在萩原研二的脑中一帧一帧地重复播放,他的手心中还残留着抓了个空的感觉。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他固执地重复,“他不会死的。”
——那可是鹿见春名,有超能力的鹿见春名。
如果现实是少年JUMP的漫画,那么特殊的鹿见春名一定是这本漫画的主角,按照定律,主角是不会死的……所以鹿见春名也不会死的吧?
是啊,有那么厉害的幽灵作为使者,那么厉害的鹿见春名怎么可能因为一次爆炸就死掉呢?一定是在坍塌的时候,那个能飞的幽灵就带着鹿见春名逃走了吧?
萩原研二努力地在心里说服自己。
衣服吸满了水,再加上沉重的防爆服,一时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察觉到喉咙深处涌上了一点铁锈的味道。
“……不会死的。”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他甚至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颤抖,“他不会死的,就跟三年前摩天轮那次一样,他不会死的……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他不是活着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吗?所以这次、这次一定也……”
他说不下去了。
面对那样恐怖的爆炸和楼梯坍塌,很少有人能做到自欺欺人。
萩原研二却点头认同了这充满自我欺骗意味的话:“没错,小阵平说的对……他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死掉的,之前明明就听说过两次他的死讯,最后不都证明他没有事吗?”
他完全忽略了从别人口中听说和自己亲眼见证的区别。
萩原研二脸色苍白,汗水和海水混杂着沁入衣物之中,他感觉身体十分沉重,却仍旧拖着沉重的躯体蓝隔壁地进入坍塌的废墟之中。
虽然其实知道大概什么都找不到,但他仍旧费力地试图将沉重的瓦砾搬开,手指被锋利的石块边缘划破。明明是拆弹用的重要的双手,但萩原研二完全没察觉到痛感。
被划破指腹而渗出来的血沿着灰白的残垣滑落,拉出一条蜿蜒的血痕。
松田阵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血滑落的方向看去,血珠滚到残垣的最底部,摇摇欲坠地滴进去。他也往堆叠在一起的碎石块中看,日光一闪,他察觉到了一点银光。
“Hagi,喂Hagi!”松田阵平瞬间拔高了声调,伸手扯了萩原研二一把,“你看里面,那个银色的,像不像是鹿见他的头发?”
萩原研二顺着松田阵平所指的方向看去,在石块之下看到一点银色——那是头发的反光。
在场银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鹿见春名。
“真的是他……”
他呆滞着缓慢地说。
随即萩原研二便反应了过来,开始搬开那些压在鹿见春名身体上的废墟。
好在压在上面的东西并不多,碎裂的大块墙壁甚至形成了一个空腔,萩原研二很快便将鹿见春名从断壁残垣之中给挖了出来。
松田阵平的视线快速地扫过鹿见春名的全身,随后松了口气。
——是完整的,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缺胳膊少腿、又或者根本找不到完整的身体。
至于更多的违和感,比如鹿见春名为什么能从三楼的高度掉下来还完好无损、比如为什么能炸塌一整排仓房的炸弹没有炸碎他的身体……之类的问题暂时被松田阵平给忽略了。
鹿见春名紧闭着双眼,银色的鬓发柔顺地搭在他的肩上,黑衣上凝结着不少深色的血块。衣物因为爆炸燃起的火烧掉了不少,裸露出部分小腹、手臂和小腿来,但那些被烧掉的部分却没有任何损伤,他的肢体光洁而毫无伤痕,最多只染上了一些黑灰。
萩原研二揽着鹿见春名的肩,让他靠在怀中,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去听心跳声——一片沉寂,他什么也没有听到,那里只有一片空洞和寂静。
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不到的地方,属于亚人的黑色粒子正在快速地修复着鹿见春名因为坠楼和爆炸而破损的内脏,在修复完成之前,他的心脏依旧是停滞的。
松田阵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因为找到了鹿见春名而生出的喜悦立刻消散,没来由的钝痛感在瞬间充斥整个胸腔。
松田阵平失去了支撑着沉重的防爆服站起来的力气,他狼狈地坐在废墟里,视线却完全不敢触及鹿见春名,游移着望向远方——他记得这不是第一次了。
鹿见春名已经不止一次地为了救他们而将自己置于险境了。虽然以前的每次都是让人胆战心惊、但最后鹿见春名总会好好地又站在他们跟前。
可这一次不一样。
……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呢?如果以前的几次也是“奇迹”,为什么唯独这一次,奇迹没有生效?
身为唯物主义者的警察,松田阵平从来不相信神明,就连去神社祈福求签也算不上多么诚心——可现在,他真的希望世界上有神明存在,能够赐福给那个沉睡的人,让他睁开眼睛。再一次地……活下来。
“……为什么什么都没听到呢?心脏不跳了……太奇怪了吧?”
萩原研二僵硬地笑着说。
鹿见春名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萩原研二垂下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的面容。酿着浓郁紫色的眼瞳中蒙上模糊的水雾,滚烫的水珠砸下来,落在鹿见春名的眼皮上。
为了让他们活下来,鹿见春名死了——他们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
从三楼掉下去,就是不死最少也得摔个骨折。
更别提楼下还有正在爆炸的炸弹。那么近的距离下,鹿见春名不会留下一个完整的尸体——但是无所谓,他可以长一个新的。
亚人就是被烧成灰,都能从那颗最大的灰尘重新开始长出细胞、□□、然后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彻底杀死亚人的方法。
爆炸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的第一感觉是滚烫,随后便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但怪异的是,在恢复意识的过程之中,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心脏的疼痛——尖锐而持缓,像是被人拿锤子不停地敲着脆弱的心脏,是一抽一抽的剧烈疼痛。
这种感觉和吃下银色子弹以及APTX-4869时无比相似,鹿见春名也确实在几个小时前吃下了最后一粒银色子弹的存货。
……但是没道理啊?他磕了那么多次这药,每次都是当场死当场活,从来没见过药效延迟的,难不成这药也网卡了?还是说过去那么长时间,药已经过期了?
心脏尖锐的疼痛感潮水般一阵一阵涌来,鹿见春名在心脏的疼痛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鹿见春名睁开了眼睛。
——但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
什么?这哪?他满脑子都被问号塞满,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摸身体四周。
有棱角、长方形、而且触摸到的是冰冷的金属质感。身体感到的寒冷也不是因为铁质而传来的冰凉感觉,是从缝隙往这个狭窄的盒子里涌入的冷气。
零下温度的冷气冻地鹿见春名有点发抖。
这到底是哪?这个大小和冷气……冷冻库吗?他百思不得其解,伸手在墙壁上稍微用力,身体往外滑动了一点,苍白的亮光透进来了一点。
明亮到显得有些惨白的灯光、铁灰色的柜子在光照下折射出钢铁特有的质感来,整个宽阔的房间内安安静静,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没有一丝生气。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生气,因为这里是米花医院的停尸房,所有抢救失败或者疾病死亡的患者都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
占据一整面墙的铁质长柜突然发出了响动,轻微地震颤起来。
接着,被放置在最顶部的铁柜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行推出,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扣住了金属柜的一角。
有着银白色长发、容色昳丽的少年从金属柜里坐了起来。
他脸上的神情还带着空白的茫然,如同金河流淌的眼瞳中全是无措,像是初生的鹿。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少年都足够让人心生怜爱。
——前提是,这里不是停尸房,这少年也不是刚从用来停放尸体的柜子里爬出来的。
鹿见春名陷入了沉思。
如果他没记错,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应该是在滨海仓储区的……难道是因为死在滨海仓储区,被当作尸体送进医院的停尸间了吗?
但这样也很奇怪,按照亚人的恢复能力,在爆炸之后,就算尸体被炸碎了,重新长出来需要一些时间,最多也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能够完成再生醒过来……不管是从滨海仓储区到哪个医院,都绝对不会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他的亚人体质也出BUG了?
鹿见春名陷入了沉思。
总之,不管发生了些什么,得先从这里离开才行。在作出决定之后,鹿见春名下意识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停尸房的天花板。
这里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不过想来也没有人会在停尸间里安装这种东西吧?难不成是防止诈尸吗?总不会有小偷来医院偷尸体。
确认没有摄像头之后鹿见春名放下心来,他单手勾住铁质的冷冻柜,直接从最顶端跳了下去。
本来被拉出的柜子突然又自动推了回去,就像有鬼魂在悄悄地行动。
停尸房外的走廊上亮着暗绿色的灯光,闪烁着红芒的监控摄像头在刺啦的刺耳响声之后彻底报废,只在表面留下了像是野兽利爪一般的痕迹。
“干得好,”鹿见春名微笑起来,“藏太。”
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高大的黑色怪物的头顶。
——那是属于他的IBM,只有亚人能够看见的黑色怪物。
由黑色物质组成的人型怪物绝对符合大部分人印象中的“恐怖”,有着如野兽般锋利的巨爪和收拢的蝠翼,像是从深渊地底爬进人间的恶魔。
藏太乖顺地垂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的手掌心。
停尸房旁边的房间里也没有人,但桌子上放着几件备用的白大褂和病号服,鹿见春名顺手拿走了一套,换下了自己身上那身完全不能走到街上去的衣服。
他神情镇定地走到电梯口,按下电梯来到1楼,又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医院——全程没有人拦下他盘问什么。
他站在医院街头的寒风中涩涩发抖,转头看了一眼医院门口招牌上的电子显示屏。
晚上八点过两分。
看完时间后鹿见春名便收回了视线。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又一次缓缓转过头去,抬头看向电子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在年份那一栏等着眼睛凝视了几秒。
这个年份不太对劲,个位数好像变少了的样子……医院的显示屏不大可能出错,如果排除这一点,那么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没搞错吧?”鹿见春名震惊,“现在是……三年前?”
他,又穿了。
第53章 酒厂的场合(1)
又穿越了。
这次的穿越, 基本上可以让鹿见春名确定一件事情。
毋庸置疑,他的穿越就是跟那种神秘的药物有关。不知道是药物中的什么成分触发了这种奇异的现象,导致他的时间线产生了错乱。
在死亡又复活的那个瞬间,鹿见春名感觉到了熟悉的拉扯感、以及一种身体被这个世界排斥着的扭曲感。现在也可以肯定, 每当他因为这个药物穿越时, 就会产生这种微妙的感觉。
现在他对这种药物越来越好奇了。鹿见春名想, 要接触到这种药物, 看来还是得在那个组织之中才能找到原因。
第一次是七年前, 第二次是三年前,距离他本身第一次所处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之后那种药又偶然地发挥了作用, 他下一次穿越的时间还会再提前吗?
不过……穿了也就穿了吧。
鹿见春名对这样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穿越这事一回生二回熟,这都已经第三回了,他已经能十分淡定地接受了。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又身无分文了。
除了身上这套从医院里顺来的白大褂和病号服, 鹿见春名的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
当务之急是搞点钱来。
鹿见春名很快思考了很多快速搞钱的方法:比如去碰瓷一个抢劫的混混、或者找找看那种□□开一场黑吃黑、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手搓自制枪和炸弹卖出去但问题是目前没有原材料……这么一数下来, 来钱最快的方式还是去卖。
是卖身, 但不是那个卖身。
人体器官无疑是最好卖、且来钱快的东西,并且对鹿见春名来说是0成本。
就是把他全身的器官都摘了也可以, 反正打着麻药, 死一次就又长回来了,考虑到摘取的时间,如果真的这么干的话,鹿见春名一天甚至能把自己的器官卖个十七八回……但是那样估计能把摘器官的医生给吓死。
在亚人存在的那个世界当然可以这么操作, 但在这边就不行了。鹿见春名遗憾地想,在这里他顶多卖个肾, 最多再把肝也切一点。
不过这种摘器官的黑诊所一般藏的比较隐蔽,鹿见春名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去找找。
根据鹿见春名娴熟的经验,其实也不需要他特别费力地去找,他只需要随便找个公共厕所,然后进入女厕所,就能找到这种黑诊所。
很多女厕所的隔间上通常都会被人用笔写上卖卵子的广告,下面还会附带上一串联系方式。而大多数会接这种私下取卵子的活的黑诊所,一般都有熟悉的买方和卖方——也就是说,如果本人愿意,他们也不是不能顺带兼职一下器官生意的。
器官可比卵子赚钱的多。
在街上一般是找不到什么公共厕所的,那种地方通常只会附带在商场里,而商场的保洁都会打扫的很干净,不会容许人写上那种一看就是灰色交易的小广告。
所以鹿见春名脚步一转,拐进了离这里最近的公园。
晚上的公园人并不算很多,只有零星几个来遛狗的人。公园就开在湖边,他逛了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画着洗手间标志的蓝色指示牌。
刚走到公共厕所的门口,鹿见春名就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算脏乱差,但论卫生程度也只能算是一般,像这种场所,绝对会有他想找的东西。
当然,鹿见春名自己是不会进女厕所的,万一里面有女生的话他大概会被当做色狼,所以进女厕所的是藏太。
将巨大的蝠翅收拢的黑色幽灵看起来有点不太情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标着女性的洗手间中。或许是晚上没什么人、公园的灯又坏了几个的原因,洗手间里没有任何人在。
藏太探头,目光在隔间门的背后扫视。他没找多久,在进入第三个隔间时,鹿见春名就通过藏太的视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串小广告。
记下下面那串号码,鹿见春名回到街上,找了个公共电话亭——他当然没有手机,手机被炸没了。
毕竟爆炸的时候他人都被炸碎了,连带着复活的时间都比以往久一点,拼起来和重新长还是需要时间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有任何随身物品还存货。
按下号码盘上的数字,另一边在嘟嘟声响起的第三声后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有什么事吗?”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大叔,即使没看到人脸,鹿见春名也能从声音里听出一点败犬特有的疲惫感。
“是这样的,我看到了一些小广告,听说会有很多钱,所以……”鹿见春名可以将嗓音掐地尖细了一点,“……是真的吗?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
这帮人一般来说都很警惕,要是被听出来是个男的,多半会被怀疑是钓鱼执法。
好在鹿见春名即使变声,声音也不是那种格外低沉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未变声以前的清亮的少年音,伪装成女声并不算特别违和。
“确实能获得很多钱,但是我们也不是卖什么样的都要的,也会根据成色来决定价格。”对方娴熟地说,“这样吧,明天定个时间,我们约在哪个地方见面?”
“可是、可是我现在就很需要……可以麻烦你现在就见一面吗?我真的很着急,十分抱歉麻烦您了,但是,但是我……”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哽咽,“……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拜托您了。”
对面的男人有点迟疑和不耐烦:“这个……可是我现在有点……”
“那个,从小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同学都说我很好看,也有不少星探想签我去做偶像,所以我想在外貌这方面还是有些自信的,我听说外貌有优势的话价格也会高一点……”鹿见春名的语气骤然变得柔弱起来,“叔叔,拜托你了,我不想睡在桥洞下面……”
这无疑是种隐晦的暗示。
对面的中年色胚男捕捉到了关键词,在知道电话的这边是个美少女之后,他立刻就转变了态度:“看来你真的很需要帮助,这样的话,那我现在也不是不可以见一下你啦……”
他自称根保,约鹿见春名在一家酒吧见面。
酒吧离这边并不算很远,鹿见春名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时,刚好踩着约定时间的前几分钟。
根保先生显然十分谨慎,确认了坐在他指定位置上的确实是个长相很好看的人后才出现——直到走近,他才发现鹿见春名是男的。
远远看的话,鹿见春名低垂着浓密的睫毛,长长的银发柔顺地垂落在他肩上,完全就是个安静的美人。
根保先生走到鹿见春名的面前,才发现他的喉结。
“你……”根保先生诧异,“你是男的?”
鹿见春名抬起眼皮来,微笑着看向他。
虽然远看的时候不太被容易分辨出性别,但隔近了去看,无论是谁都不会将鹿见春名错认成女性——那种好看像是刀锋一样,尖锐而割地人生疼。
“没错,我是男人。”鹿见春名没再伪装那一把强行掐出来的少女嗓音。
“你有没有搞错?”根保先生显然十分气急败坏,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是男的你卖什么?!”
这样的高声吸引了酒吧里其他人的注意力,根保先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将声音放低了,脸上仍然是格外恼火的神情。
男的哪有卵子卖给他?说好的美少女也变成了美少年——原本还抱着带美少女回家一晚的想法也瞬间破灭。
根保先生满脸都是被骗的表情,转身就想走。
……却没能走成。
鹿见春名握住了根保先生的手腕。
“别这么着急,根保先生。”鹿见春名轻声说,“我有别的交易想和你谈。”
“……”
根保先生皱起了眉,他并不是很想理会鹿见春名,但握住他手腕的力气却格外大,他压根无法挣脱,只好臭着脸问:“你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鹿见春名微微一笑:“我想卖……”
他的话还没说完,神情便骤然一冷,准确地伸手,抓住了向他伸来的手,然后毫不留情地向后折去。
“痛痛痛痛痛——”被抓住手腕的男人很没形象地大喊,被手上传来地痛感逼得跪在了地上。
鹿见春名松开手,俯视着他:“你想干什么?”
跪坐在地上的男人也不站起来了,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鹿见春名,又伸出拇指指了指根保先生。
“小哥,我看你找这家伙谈生意,是缺钱对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京岛浩,在新宿开了一家女性解压会所。”京岛浩一边痛的抽气一边说,“反正都是打算出卖自己,那卖给我总比卖个这个黑心的家伙好一点吧?我们店来钱也很快的。”
鹿见春名心里微微一动——什么女性解压会所,说的这么官方,本质上就是牛郎店而已。
而京岛浩却并不惊讶他作为一个男性,还找上了根保先生,这足以说明根保先生做的不仅是卖卵的生意,还包括了器官交易。
京岛浩十分直白:“我呢,就是看上小哥你的脸了,一看就是天生的没有整容过,而且还是少见的银头发,如果你愿意来我们店,一定能赚很多钱!我的这家店可是很正经的,只会聊天喝酒,不会有别的什么哦,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只需要聊聊天说说话就可以赚到很多钱,很不错吧?”
本来准备离开的根保先生吐槽了一句:“牛郎店本质就不是什么正经店吧!”
鹿见春名在思考。
如果答应了京岛浩的邀请,那么也就是从卖身变成了卖笑……卖身钱多但是一次□□易,如果卖笑的话……如果没记错的话,最红的牛郎好像日收入5000万来着。
京岛浩继续加码:“我们店还包吃包住哦,为了增加竞争力专门应聘了五星酒店的前任主厨……”
捕捉到关键词,鹿见春名立刻伸手握住了京岛浩的双手,无比动情地问:“入职需要户籍吗?”
“喔……”京岛浩猝不及防之下被近距离美颜暴击,晕晕乎乎地说,“看在你的脸的份上,不要户籍也没问题……”
*
一个女士手包砸了过来,降谷零皱着眉侧身躲开,像是装着砖头的女士手包砸在地面上,发出了硬物碰撞的沉闷响声。
将手包丢过来的女士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套裙,但这得体的衣着更显得她狼狈不堪——精心打理的发型因为奔跑而有些散开,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她的额头上。
她紧紧地攥着一个U盘,跑出这条细长的小巷。很难想象,竟然有人能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跑出这种速度,连降谷零都差点没能追上。
但是她跑不掉了。
降谷零的目标就是那个女人手中的U盘。
富本美羽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像她这样的成员本来是触碰不到什么机密的,但她有个优势——足够美丽。凭借这一点,她成功攀上了组织下的另一个小负责人御村政昭。御村政昭当然算不上代号成员,但是手中也有一点权力。
而这位御村政昭显然是个眼高手低的货色,不满组织不愿意给他代号,也不愿意一辈子只获得这么点权力、也不满足于目前捞的油水,于是御村政昭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他偷走了组织的一份秘密文件,打算干票大的,拿这份秘密文件换一大笔钱,然后就带着钱去海外美美生活,顺带再捎上他的情人富本美羽。
负责这个任务的是波本——也就是降谷零。
他已经成功抓到了御村政昭这个蠢货,但文件并不在御村政昭的手上,那个存着文件的U盘被富本美羽带走了。
富本美羽要比御村政昭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至少在察觉到御村政昭已经彻底没救了之后,富本美羽就已经搞来U盘跑路了。
可惜她的反侦查意识不怎么到家,身为警校第一,降谷零轻而易举就抓到了她露出来的尾巴。
他紧跟着富本美羽的脚步,冲出那个巷子。
这里是新宿,附近到处都是夜总会和酒吧,闪烁的霓虹灯将富本美羽慌张的脸染上绚烂的色彩。
富本美羽十分恐慌,她逃出巷子之后紧张地环视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家男公关店——御所,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降谷零当然是想跟上去的,可是……
“抱歉,”站在御所门口的男公关露出歉意的笑容,“我们不接待男性顾客,要不您看看对面呢?”
降谷零下意识转头,御所对面就是一家夜总会,陪酒女在大冷天里穿着布料极少的闪片短裙,折射出来的霓虹灯光晃花了他的眼睛。
他立刻就收回了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富本美羽的身影消失在御所店内通往二楼的廊道里。
没有办法,御所是牛郎店,只接待女顾客,不接待男性顾客,降谷零倒也不是不能硬闯,但是这样搞出来的动静会太大,不符合他低调的本意。
但降谷零也没打算马上离开,他打量着这家名为御所的牛郎店——装修地十分奢华,站在门口负责迎宾的男公关显然长相也不错,但是没有宣传显示屏上的那几张照片好看。
御所的门边挂着一个竖着的电子显示屏,屏幕上轮流滚动着店内人气男公关的照片。
在一堆黄毛和杀马特发型中,一张银发金瞳的照片吸引了降谷零的注意力。
少年长相昳丽,银发像是剪下来了一段皎洁的月光,金色眼睛凝聚了灿烂的阳光,他微笑起来时像是融化了的、粘稠的蜜糖。
照片的下方写着他的花名——黛。
降谷零当然不是那种会在卧底期间沉迷男色的人,他只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他想起来了。
这个银色头发、金色眼睛,看起来像是混血儿的“黛”,他确实见过。但见过的并非本人,而是照片。
他身为情报组的成员,除了负责协助行动组的代号成员、收集和提供情报之外,琴酒还交代过他一个额外的任务。
降谷零清楚地记得,当时琴酒给他看的照片上的人和这个牛郎“黛”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琴酒的那张照片上,“黛”穿着裁剪格外简单的纯白色衣服,看起来像是实验服。
“尽你的全力,找到他。”当时的琴酒甚至没有将照片给他,只让他看了一眼,记住了长相后就收回了照片,还不忘冷冷地警告他,“但是这件事别让更多的人知道。”
听起来琴酒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能不能找到这个人……一边说尽全力寻找,一边甚至不愿意这个人的长相被泄露出去,这根本就是矛盾的。
“我能问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吗?”当时降谷零镇定地回答,“我需要根据重要程度来决定投入。”
琴酒那双碧绿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才开口:“那是一个叛逃的组织成员,这个人很重要。”
“了解。”降谷零得到答案后又追问了一句,“直接杀了他吗?”
“不,”琴酒的视线冷冰冰地从他的身上扫过,“把他活着带回来。”
在“活着”这个词上,琴酒加重了读音。
叛逃的组织成员在琴酒眼里向来是需要清除的老鼠,但这个“黛”却格外不同,那么就只能说明,“黛”对组织而言是真的很重要。
降谷零也不是没有试过找出这个人,但他连公安的渠道都利用了,也丝毫没找到“黛”的蛛丝马迹,好像这个人在世界上完全不存在一样。
时间一长,他就很自然地将这个寻找“黛”的任务排到了最后,直到现在,才被猛地想了起来。
虽然琴酒手里的那张照片他只看了几眼,但优秀的记忆力让降谷零确信自己没有找错人。
毫无疑问,琴酒要找的叛逃成员就是这位御所的新人牛郎“黛”。
至于要不要把“黛”交给琴酒,那就得是另一回事了。降谷零打算先确认这位叛逃成员“黛”手中掌握的情报,再决定是由公安来接手,还是把他交给琴酒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见到“黛”?身为男性,他甚至进不去御所的大门。
难道要男扮女装吗?不太可行,他这一米八的身高就无法伪装成女性;或者是干脆应聘御所的牛郎?
虽然这么说多少会显得有些厚脸皮,但降谷零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皮囊十分不错,而且还是少见的金发黑肤,虽然因为这一点他小时候还遭受过校园霸凌,但放在牛郎店里说不定还会成为他的卖点……
下定决心之后,降谷零再一次走到了御所的大门口,毫不意外地被迎宾的男公关给拦住了。
对方皱起了眉:“怎么又是你?已经说过了吧,这里不接待男宾,请您……”
“我是来应聘的。”降谷零打断了他的话。
男公关愣了一下:“应、应聘?可是我们店里已经不太需要人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显得很没有底气。
仔细打量之后,男公关已经发现了降谷零这格外优越的混血池面脸,即使店里男公关的数量已经够多,但只要让老板看见,估计也会义无反顾地签下来。
“要应聘的话,那我带你进去见一见店长吧?”男公关让开了拦住的路,打算带着降谷零往里面走。
这一次也不一定真的要应聘,在调查黛之前,降谷零得先从逃进御所中的富本美羽手里拿回那个U盘。
男公关领着降谷零,刚准备上楼,楼梯上便冲下来一个慌张的年轻男人。
显然也是牛郎的年轻男人抓住男公关的手,语气惊恐:“罗曼前辈!死、死人了!上面死人了!”
花名是罗曼的男公关立刻花容失色:“什么?死人了?!”
*
鹿见春名觉得自己很倒霉。
就算身边没有侦探,他居然也能撞上命案,难道是跟那些侦探呆的太久,他也自带debuff了?
这起发生在御所内的命案,死者正是富本美羽。
富本美羽先是去了洗手间,又在上了二楼之后神色慌张地在室内扫视了一圈,随后挤到了鹿见春名在的这一桌,直接坐了下来。
这一桌的女客当然对强行加入的富本美羽十分不满,几句争执之后双方直接开始动手,推攘之下香槟碎了一地,而富本美羽被女客一个巴掌就扇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个时候才有人发觉不对劲,想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富本美羽时,却发现她已经死了,小腹处流出的血落在了地上,因为穿着黑色的西装,所以没人发现她受了伤。
更倒霉的事,在报警之后,赶来现场的警察之中还有伊达航。
伊达航最近刚刚因为表现优异而从地方的巡查署被调入精英云集的搜查一课,比起三年后的警部补,他现在还只是个普通的巡查部长。
刚进入这家名为御所的牛郎店,伊达航就注意到了鹿见春名。
那头银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再加上和一位失踪很久疑似死亡的故人十分相似,瞬间就吸引到了伊达航的注意力。
再仔细看到脸之后,伊达航的思维顿时僵住了。
是错觉吗?为什么这个牛郎店里的牛郎,连脸都和那位失踪已久的故人这么像呢?不,已经不能说是像的程度了,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吧?
伊达航的视线再缓缓下移。
当他注意到鹿见春名穿的是一身正面看起来无比正常、实际背后花纹镂空的超不正经西服后,他瞬间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佐藤美和子连忙伸手,扶住身体晃了几下的伊达航:“伊达前辈,你怎么了?身体还好吗?”
“我还好,”
伊达航虚弱地说。
“……就是有点想吸氧。”
第54章 酒厂的场合(2)
这是鹿见春名第一次当女性解压会所的服务员——一言蔽之, 就是男公关、牛郎。
来钱这么快的工作鹿见春名以前还真没干过。
亚人身份暴露、在整个日本境内被通缉,这些条件组合起来,鹿见春名根本不可能被任何正常的店聘用,更别说牛郎店这种客来客往的服务业了。
这个世界上能忍住十亿円诱惑的人很少, 待在牛郎店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用不了半天鹿见春名就会被举报给厚生劳动省。
——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 当红牛郎的日收入到底能有多少。
牛郎的基本工资非常少, 收入基本靠客人买酒的分成, 所以牛郎负责哄女客人开心、然后女客人就会为牛郎买酒。
但说实话,鹿见春名压根就没怎么努力哄客人开心,他一直就只会气人而已, 每次哄人都哄的很敷衍。
所以店长京岛浩在又一次被鹿见春名气到血压高升之后,是这么说的。
“反正你也是一头少见的银头发和金色眼睛,干脆就装成外国人好了,日语你只需要会说‘私は日本语本当上手’、‘好的’和‘谢谢’,这样就算之后说错了话被客人找麻烦也可以用日语不熟练搪塞过去……”
于是鹿见春名直接被开除了日本籍。
然后京岛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鹿见春名, 叫来了店里相熟的手工定制裁缝:“店里那些衣服都衬不出你的特点, 在你正式出道那天需要额外为你准备一身工作服。”
所谓的工作服根本是一看就很不正经的西服, 甚至鹿见春名觉得称之为“情趣服”也完全没有问题。
工作服是马甲和衬衫的搭配,马甲从正面看是很正经和普通的黑色款, 可背后连接起来的部分只有一根细细的带子, 露出少年整个只穿了单薄衬衫的脊背。
最让人难以启齿的是里面那件黑色衬衫。
裁缝显然很懂,选用了黑纱作为布料,上面手工绣了黑色的暗纹,又在暗纹的线条中加上了镂空, 看起来不太显眼,却让本来整片半透明的衬衫变成了若隐若现的样子。
鹿见春名第一次穿上这身制服时, 京岛浩就十分兴奋地开始画饼:“你一定能成为新宿最红的牛郎!”
剪裁良好的马甲勾勒出少年格外纤细的腰线,胸口和手臂都覆盖着一层流畅的、薄薄的肌肉。
那头银发点缀了珠光和闪片,在御所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走动间的长发轻轻晃动,在发梢扫过的缝隙之间,隐隐约约能看到黑纱衬衫下少年裸露出的脊背,肩胛的蝴蝶骨明晰地凸起,如同未生的羽翼。
那是一种拿捏地恰到好处的露肉感,多一分有点过,少一分又太含蓄,现在这样在黑色纱衣之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刚刚好。
鹿见春名只需要安静地坐在那里,轻轻眨一眨浓密的睫羽,然后偏过头,用专注而忧郁的表情注视着对方,就几乎能引起任何客人的怜惜,然后为他一掷千金。
——直白地说就是卖脸。
以“黛”为花名出道的第一天,就有相当大气的客人为鹿见春名点了一座香槟塔。
这帮经常出入牛郎店的富婆们酒量都相当不错,鹿见春名在酒量这方面没什么好怕的——喝多了最多酒精中毒,去洗手间死一下马上就能继续喝。
虽然不如那位历史上日入五千万円的日本第一牛郎,但鹿见春名确实知道了这钱来的有多容易。
但他并不准备一直在御所当一个牛郎。
鹿见春名打算先搞点钱,然后再去买点踩在刑法边缘的材料,回归他的手艺人老本行,在牛郎工作时间之外搞点外快。等搞够能让他躺平几年的钱,就差不多就可以牛郎毕业了。
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御所重金聘请的那位五星级酒店的前任主厨思念家乡,想回乡下养老去了。
要是少了这口吃的,鹿见春名觉得这个牛郎店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但有的时候人生无常,就在鹿见春名打定主意再干一段时间就洗心革面上岸的时候,伊达航来了。
鹿见春名沉思,依稀记得,上次被伊达航撞到这种尴尬场面的时候,对方好像是误以为他要卖身(器官)来着,至于现在……呃,怎么不算卖身呢?
所以为什么两次都是伊达航啊!这么水逆吗?
鹿见春名没来由地觉得心虚,不敢和伊达航对视,默默地低垂下了头,身体蜷缩起来,缓缓地挪动自己,最后背对着伊达航。
然而这种姿势只会让双眼视力2.0的伊达航更加看清楚那身色情西服——银色的长发垂落下去之后,能看到细细的黑色带子掐住少年的腰,隐约显出两个腰窝。
在蓝紫色的灯光笼罩下,更能看清黑纱下朦胧的、白皙的少年躯体,脊背的弧度绷紧之后像是弓弦,漂亮的蝴蝶骨振翅欲飞。
即使这里是命案现场,也让在场的诸多女士红着撇开了脸。
伊达航握紧了佐藤美和子扶住他的手臂,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伊达前辈、伊达前辈!”佐藤美和子彻底慌了,“前辈你怎么了?!”
伊达航的眼前阵阵发黑:“没事,我没事,只是一时间受到了一点打击……”
——能不受到打击吗?
四年前,他亲手把鹿见春名从买卖自己身体器官的悬崖一手捞回来,本来以为这个人失踪已久,多半是牵扯进什么事情里死掉了,说到底也相处了很长时间,伊达航还是失落了很久才调整好心态的。
但没想到,四年后的再次重逢,会是在牛郎店。
甚至伊达航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重逢的喜悦,就立刻被鹿见春名那一身制服给刺激地眼前发黑。
是,没错,伊达警官确实在四年前拯救了这个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年,但四年后,这个失足少年又一次地误入了一条殊途同归的歧途。
伊达航的第一想法是:这要怎么跟萩原和松田说?
“前辈,你真的没事吗?不要逞强啊……是低血糖了吗?”佐藤美和子显得十分紧张,“这段时间案子太多了,一定是因为连轴转才……我这里有糖,伊达前辈,你要吃吗?”
伊达航摆了摆手,站直了身体。
他深呼吸了几次,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要往鹿见春名的后背上瞟。
已经检查完尸体的现场检验人员来找伊达航:“伊达警官,我们已经检查完了。”
“死因是什么?”伊达航问。
“枪伤。”
伊达航愣了一下:“枪伤?”
“枪伤?!!!”一声惨叫。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发出惨叫的人——店长京岛浩一身格外骚包的粉紫色西服,满脸不可置信。
“就是枪伤。”负责勘验尸体的警官确定地说,“虽然死者的身上也有一些淤青和伤痕,但都不致命。暂且可以认定,致命伤就是死者小腹处的枪伤,看伤口的痕迹和撕裂的程度,比较像是手枪的子弹。”
“我们店内可没有枪啊,绝对没有那种东西!”京岛浩紧张地说,“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店里的人干的!警官先生,你可一定要查清楚,我们御所是正经的牛郎店,怎么可能有枪这么危险的东西呢?又不是黑道!”
那可不一定啊……伊达航缓缓将视线移到鹿见春名身上。
装鹌鹑的鹿见春名发觉伊达航投来的目光,无辜地、真诚地笑了一下。
但伊达航清楚,虽然鹿见春名表面看起来纯良又无害,实际上在场这些人里背景最黑的就是他。
——要不要干脆把他当作嫌疑人拷进去好好反省两天呢?牛郎店这种风俗业就不该是他来的地方啊!
但出于警察的正直,这种阴暗的念头在伊达航的脑海中只是一闪便过去了。
“你的店里到底有没有枪,要调查了才知道。”佐藤美和子稍微安抚了一下惊慌的京岛浩,“不用那么慌张,请冷静一点。”
京岛浩完全无法冷静——有客人在店里死掉了!发生了这种恐怖的事情,御所以后还能再新宿区继续开下去吗?
另一个警员来汇报:“伊达警官,佐藤警官,我们刚刚调查了店内的监控,发现只有大厅的监控是完好的,走廊的监控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不过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死者在来到大堂之前,似乎还去了一趟洗手间。”
死者去了洗手间,偏偏洗手间的监控就坏掉了,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伊达航皱起了眉:“我去洗手间看看,你们记录一下大堂里所有客人的证词。”
他转身,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位于T字形走廊的其中一端,走廊有些狭窄,伊达航拐过角落时,与一个金发男公关擦肩而过。
“等等。”伊达航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你停下。”
他有些疑心自己是看错了人,但当那个被他叫住的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过来的时候,伊达航的表情逐渐凝固了。
这眼熟的金发蓝眼睛和深肤色……这不是警校时总成绩总压他一头、一毕业就玩消失好几年没见过的同期吗?
这是牛郎店,不接待男宾的牛郎店。除了他们这帮刚刚因为命案而近来的警察之外,这家店不应该存在任何除了员工的男性客人。
既然降谷零出现在这家牛郎店里,那么排除他是客人的可能性之后,真相就只有一个。
——降谷零,他下海了。
伊达航打量了一下同期那张俊脸,再在他的身上扫视——为了融入这家牛郎店,降谷零脱掉了西服外套,只穿了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三颗,胸肌的轮廓没入衣领之中。
因为去了一趟洗手间,那身白色的衬衣被打湿了一部分,湿透的衬衣黏在他的身体上,若隐若现地露出些许肌肤的颜色。
伊达航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吗?继他四年前捞过的失足少年之后,连他的同期也失足下海了……
“你、你也是……”伊达航艰难地开口,“……这家店的员工?”
“……算是吧。”降谷零迟疑着回答。
未来是这家店的员工怎么不算呢?而且,他现在需要为自己出现在这家店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在知道富本美羽去了一趟洗手间之后,降谷零就猜测那个U盘被她藏进了洗手间里。所以他没有选择冒险去富本美羽的尸体上摸尸,而是先一步去了洗手间,果然在其中一个位置的水箱里找到了胶带黏在顶层的U盘。
现在那个U盘就放在降谷零的西裤口袋里。
得到降谷零确认的回答之后,伊达航伸手捂住了胸口。
短短十分钟内,他经受了两次刺激。
“……我想你应该也不是想当牛郎的。”伊达航含蓄地说,“早日上岸吧,不要再出卖自己的身体了。”
在降谷零毕业即消失的时候,他就猜到了降谷零的去向。
但伊达航委实没想到,降谷零竟然在卧底这一行上如此敬业,甚至不惜下海。
“……警官,我觉得你搞错了什么,我不是那种服务业,我们店也是正经的女性解压会所。”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说。
伊达航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和降谷零多说什么。
这个案子结束的很快。
根据负责迎宾的男公关罗曼的说法,死者是神色匆匆地进入御所的,就好像在躲避什么一般,而在死者进入御所不过十分钟时,死者就因为枪伤而死亡。
根据死亡时间可以推测,枪伤并不是在御所内受的,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御所内有作案凶手的嫌疑——但伊达航不这么认为。
因为降谷零就在店中。降谷零是公安被派去不知道哪个组织的卧底,他在这家店里、受到枪伤而死亡的富本美羽也在店里,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巧合。
但既然降谷零参与其中,就说明这是公安插手的案子,所以伊达航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只是在离开收队的时候,伊达航拎走了鹿见春名。
“伊达警官……”鹿见春名干笑,“有什么事情吗?”
伊达航面色不善:“你怎么会在这里?”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呃……因为缺钱?”
“四年前你突然失去了消息,我、萩原还有松田都很担心里,事后我们去过你家里,但是你家乱糟糟,不知道被什么人进来翻过了。你留下的一些个人物品被萩原收起来了。那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们还以为……”伊达航语气复杂,“但是现在看到你很好,我稍微放心一点了。”
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乖乖地低头,听伊达航的教训。伊达航现在说的话比他想的要温柔一点,他看到伊达航差点晕过去的表情时差点就以为要挨一顿臭骂了。
“——但是。”
伊达航说。
“你知道这里是牛郎店、风俗业吧?如果实在缺钱的话,不管是联系我、还是萩原和松田都可以,我们都愿意帮助你的。还有、还有你的衣服……”
伊达航欲言又止,眼神躲闪。
“这里的工作我不会要求你辞掉,毕竟这是你的选择,我没有自大到想要干涉别人的人生啦。”
他叹了口气,伸手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按了按。
“等你考虑好之后,再来联系我吧?如果萩原和松田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这里的事……”鹿见春名迟疑了一下,“能暂时别让萩原和松田知道吗?”
伊达航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感觉萩原警官会明目张胆地说来应聘然后把全场客人的目光抢走,松田警官的话估计会仗着自己是警察强行进来然后指名我,顺带嘲讽我一下。”
鹿见春名坚定地说。
“我绝对不允许这么丢脸的事情发生。”
辞职,马上就辞职!
*
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降谷零坐在马自达上。
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闭目养神,手中把玩着那枚从富本美羽手上得到的U盘。
凌晨的停车场相当安静,灯光昏暗。高跟鞋踩着水泥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在降谷零的车门前停下。
他没睁开眼睛,只听到车门被拉开又被关上的声音,接着便是衣料轻微的摩擦声。
降谷零睁开眼睛,看向坐进副驾驶的女人——穿着深灰色的西服套裙,衬衫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颗。
那是一张他并不认识的脸,五官寡淡,一头黑色的中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用黑色的皮筋扎了起来。
降谷零不为所动,下一秒,贝尔摩德便撕下了这张用来易容的面具,属于她本身的金发流泻而出。金发美人随手将面具塞进口袋里,那双趋近与浅蓝的水绿色眼瞳看向降谷零。
贝尔摩德微微笑起来,对降谷零伸出手:“搞定了吧?我想你不会连这种简单的任务都失手,波本。”
“当然,这是你要的东西。”降谷零回答,将捏在手中的U盘放进贝尔摩德掌心里。
贝尔摩德收好U盘,却没急着下车:“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的表情这么明显么?”降谷零说。
“别那么警惕。”贝尔摩德耸了耸肩,“只是你们男人的表情一向很好懂,你一看就是想说点什么、但又在犹豫,我没说错吧?”
降谷零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想起来一件事。”
选择贝尔摩德来询问这件事是他考虑过的。按照琴酒对他的交代,想必那个叛逃成员并不是所有代号成员都知道的,如果去找琴酒问个仔细,多半会被刨根问底……而且琴酒根本不会跟他说太多,反而从贝尔摩德这里入手的话,他有可能会挖到更多的消息。
“什么事?”贝尔摩德不在意地接话。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盒烟,将细长的薄荷味女士香烟夹在指尖,用打火机点燃了,烟雾立刻弥漫在室内。
“之前刚得到代号的时候,琴酒给我看过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的人长相很特殊,所以我一直记得……是银色的长发和金色眼睛,”降谷零斟酌着问,“那是叛逃的成员吗?”
贝尔摩德脸上仍旧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水绿色眼瞳却微微眯了起来。浓白的烟雾从她的唇齿间溢了出来,她似笑非笑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找到照片上那个人了?”
降谷零否认了:“那倒没有,我也想找到那个人,好为组织立点功劳啊,那个叛逃的成员估计很重要吧?琴酒看起来对他念念不忘。”
贝尔摩德瞥了他一眼。
她听得出来这个波本威士忌是在套话,但那些情报她也不介意告诉他就是了……看在他帮了很多忙的份上。
“你说的那个银发金眼的人……他是告死鸟。”
“告死鸟?”降谷零愣了,“不是酒吗?”
“谁告诉你他是组织的成员了?当然不会是酒。”贝尔摩德微笑起来,“不过,也勉强算半个组织成员吧?他确实逃跑了,四年前就跑掉了,到现在也没能抓到人。这是那位先生特地交代给琴酒的任务,可惜任务一直没能完成就是了。”
“这是那位先生亲自交代的任务吗?那个告死鸟对组织来说这么重要?”降谷零吃了一惊。
贝尔摩德的话中透露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那位先生十分关心这位四年前逃跑的告死鸟。
他本来以为告死鸟只是普通的叛逃成员而已,但既然连BOSS都这么关心,就足以说明告死鸟的特别和重要之处。
既然如此,那么告死鸟手中掌握着的东西一定是至关重要的。
降谷零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立刻发生了倾斜。
“你好像理解错了什么。”贝尔摩德出声,纠正降谷零的说辞,“告死鸟确实很重要,但他只是对那位先生而言很重要……仅此而已。”
她掐灭了烟,握住车门的把手,将车门打开。
“那么就这样,波本。”千面魔女勾起色泽艳丽的唇,“不管你想对告死鸟做什么都随意,情报就当是这次的一点回报。”
她关上车门,高跟鞋的声音又逐渐远去。
降谷零在思考贝尔摩德话语里的意思。
——只是对那位先生而言很重要,强调的是个人,而完全没有提整体的组织。
那么是他想错了?
况且按照贝尔摩德的说法,告死鸟甚至不能算是组织成员,那么他的手中也就不太可能握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组织情报了……那位先生派出琴酒追缉这位逃走的告死鸟,大概就是出自纯粹的个人私欲罢了。
既然出自私欲,那么告死鸟多半并不能成为覆灭组织的关键人物。
降谷零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55章 酒厂的场合(3)
因为发生了恶劣的枪击事件, 御所的店长京岛浩给全体店员放了一天假。
不过说到底,御所本来也只是在晚上营业的,白天通常是男公关们的自由活动时间。
鹿见春名决定上街去买点东西。
他关注的漫画今天会发行典藏版画册,并且是限量的, 总共只会在东京地区发行一千册, 鹿见春名对此势在必得。
在暴露亚人身份被全日本通缉的那几年里, 鹿见春名很少跟其他人接触——99%的人类都不可信。大部分的时间他是独自一人度过的, 最多再加上一个藏太。
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间里, 鹿见春名通常靠漫画和小说来消磨……纸片人总不会因为十亿円出卖他了吧?
东京地区限定发售典藏版画册的书店一共就只有几家而已,其中一家刚好离新宿的歌舞伎町很近,鹿见春名靠走路就能抵达。
还没到开卖时间, 书店门口来排队购买典藏版画册的人就已经排到了店外。
比起在御所里穿的骚包工作服,鹿见春名穿的很低调——黑色高领的衣服,外面是连帽的黑色外套,拉起帽子、再将衣领竖起来后,就能遮起下半张脸, 连那头格外显眼的银发也被兜帽藏了起来, 第一眼能看到只有那双璀璨如鎏金的眼睛。
排队就排队吧, 鹿见春名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没搞抽赏那套吧?生活在不论干什么都要抽赏、甚至去动物园看大熊猫都要抽赏的国家, 鹿见春名一直觉得自己被恶意笼罩着。
——具体表现为抽卡小保底必歪、大保底一定吃满, 就连银色子弹和APTX-4869吃了那么多次他都没中过奖。
论抽赏,鹿见春名必然是第一个被排除资格的。
怀着对不用抽赏的感激之心,鹿见春名老老实实排队了一小时,才心满意足地拿到了那本典藏版原画画册。
买到典藏画册之后, 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了。他看了一圈,在这片二次元文化尤其盛行的街上看到了一家和少年JUMP联名的咖啡厅——说起来不管是亚人的世界还是现在这个世界, 竟然都有少年JUMP。
他去少年JUMP联名的咖啡厅里,买了份三明治。
三明治是放在白色的瓷盘里的,鹿见春名用刀切下来了一小块吃下去。
他在心里点评:果然这种联名的咖啡厅根本不在乎客人的喜好,也跟不管食物的味道,毕竟卖的实际上是情怀和食物附赠的周边。
这份三明治说不上难吃,不过想把这么简单的东西做的难以入口也不容易;做的好吃也很难……这中普普通通的味道不仅比不上苏格兰,甚至比不上波本。
鹿见春名在心里点评完,勉强吃完了那份三明治。
长期的流浪和逃亡的生活、已经从小在孤儿院的经历,让鹿见春名养成了不怎么挑食的习惯,即使成为亚人之后不会因为饥饿而困扰,他也依然习惯不浪费食物。
但那不代表鹿见春名不挑食,正相反,他极度挑食,只是习惯了忍耐大部分不好吃的食物而已。
吃到了不好吃的东西,鹿见春名突然想念起了苏格兰和波本……的料理手艺。
他走出联名的咖啡厅,没走多久,又脚下一拐,走进了一家名为T·J的珠宝店。
并不是鹿见春名突然想买点珠宝之类的奢侈品了,而是临街的玻璃橱窗上贴着大幅海报,海报上的群像和鹿见春名买的那本典藏画册中的人一模一样,只是海报上的角色都逮着各种珠宝,下面的文字写着“联名”。
我就看一眼——鹿见春名抱着这样的想法,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太多,但专门摆放着联名珠宝的柜台前面也聚了好几个人,看起来应该都是漫画的粉丝。
鹿见春名一点都不违和的融入了他们。
长时间逃亡的经历让鹿见春名十分注意细节,每当有人走进珠宝店中时,他都忍不住会分一点目光去看。
这一看过去,鹿见春名就发现进来的是个熟人。
——是苏格兰。
青年穿着黑色的高领长袖衣,外面是灰蓝色的连帽衫。比起森川弥这个形象,此时的苏格兰还是原本的黑发蓝瞳,碎发落在他的额头上,那双眼尾上挑的蓝瞳颜色纯粹。
唯一和三年后不一样的,就是此时的苏格兰还在下巴上留着一点胡茬,冲淡了些许他身上温和的气质。
*
诸伏景光会出现在这家名为T·J的珠宝店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这家珠宝店的店员藤村小姐是组织的成员之一,负责的情报方面的任务。
出入这种奢侈品珠宝店的大多数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士。比起各种正经的场合,珠宝店更能搜集到他们的一些私人信息——譬如近期选择了哪些珠宝来当做礼物赠送、赠送者是男士还是女士、又或者带来店内挑选珠宝的女伴是夫人还是情人……
来光顾这里的女士们更容易在挑选珠宝时争锋相对地说话,当好几个人聚在一起时,目的就彻底从“挑选珠宝”变成了“散播八卦”。
藤村小姐的日常任务,就是将这些一般渠道不容易收集到的情报好好地记下来,然后储存汇总在一起,再定期交给来拿走这些情报的诸伏景光。
本来这种任务是该情报组负责的,只是诸伏景光恰好在这附近有别的任务,情报组的波本威士忌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看起来了非常忙碌的样子,这个交接情报的任务就由苏格兰威士忌暂代了。
诸伏景光穿着灰蓝色的连帽衫,伪装成普通的顾客进入了T·J珠宝店之中。
站在门口穿着职业套装的店员对他鞠躬,微笑着走到他的面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不用。”诸伏景光礼貌地说,“可以让我自己随意逛逛吗?”
“当然。”接待的女士礼貌地点头,没再去打扰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先是装成挑选珠宝的样子,在店内漫不经心地逛了一圈,视线扫过在场的顾客。
T·J的珠宝都价格不菲,所以店内的客人并不算太多。出身警校的敏锐观察力,让诸伏景光很快确定了在场这些客人的身份——带着情人来买珠宝的脑满肠肥的商人、挑选饰品的富家小姐、打算购买订婚戒指的准新郎、情侣……以及,一些热衷于漫画的年轻人。
之所以用这样的形容词来概括这几个年轻人,是因为他们的目标非常一致,全都集中在展出了联名饰品的那个柜台前。
在诸伏景光暗中观察这些人的时候,似乎是因为对视线格外敏感,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微微侧过脸,回过头来,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那一瞬间的目光,但他总觉得那个少年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又无法说出来,只是心中隐约升起一点微妙的感觉。
但诸伏景光看清了那双格外璀璨的金色眼睛。
金色啊,很少见的瞳色。诸伏景光下意识想,不过似乎之前也见过有金色眼睛的人……奇怪,是在哪里见到的来着?
一时间无法想起到底是从哪里看到的金眼睛,突然生锈的记忆力让诸伏景光皱起了眉。
目前还是拿到那份情报最要紧。诸伏景光抛去刚才瞬间产生的想法,走到藤村小姐面前。
藤村小姐并不清楚在她面前的是组织成员。她一如既往地挂起脸上的微笑,礼貌地对诸伏景光询问:“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为恋爱对象挑一条手链,”诸伏景光挂起微笑,“请问你有什么推荐吗?”
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有点赶时间,晚一点还得去那家有名的银光酒吧呢,那里的威士忌很棒,我个人推荐苏格兰威士忌哦。”
藤村小姐正要打开柜台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流畅的动作。她抬起头来,一边打量着诸伏景光的脸一边微笑。
“那家银光酒吧确实是很有名的酒吧,我偶尔也会光顾一下呢,不过我不太喜欢喝酒,也许有空的时候会去尝尝您推荐的苏格兰威士忌,先生。”
“啊,对了。”诸伏景光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其实我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情……我的朋友在这里预定了一枚胸针……这个大小的。”
他用手指比出了一个长度,差不多是一个U盘的大小。
藤村小姐听明白了。
银光酒吧确实是这一片很有名的酒吧,但这家酒吧实际上是组织的产业,也是组织成员经常光顾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核心成员,但藤村小姐也是清楚银光酒吧的来历的。
而且诸伏景光还特地加重了读音,强调了“苏格兰威士忌”。她知道原本来拿那个储存了资料的U盘的并不是眼前这位组织成员,而是另一个人……也符合诸伏景光所说的“代替朋友来的”。
胸针的大小和U盘无异。
眼前这个穿着灰蓝色连帽衫的男人应当就是来取走资料的人。
藤村小姐扩大了脸上的笑容:“我明白了,先生。请稍等,我立刻去取。”
她锁上玻璃柜台,转身推开员工房间内的门,走了进去。
在等待藤村小姐去取那样约定好的东西时,诸伏景光就靠在柜台上,装作自己正在挑选珠宝。
T·J内的灯光格外璀璨,连玻璃橱柜之中也装着圆形的灯光,灯全都打开的时候,显得各种宝石在橱柜之中格外耀眼,钻石无数的切割面折射出夺目的光,晃得诸伏景光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紧接着就是响起来的重叠的脚步声,以及迎宾的女店员只有一半卡在嗓子里的话。
“欢迎光临,啊——!!!”
随之而来的是尖叫声。
鹿见春名已经对这种尖叫声PTSD了,第一反应就是这家珠宝店里又出现了尸体。回头的时候,他才发现不是尸体,进入店中的是三个蒙着半张脸的劫匪。
劫匪握着枪,用枪口指着迎宾小姐的额头,“喂,你,现在就去把门关上,卷帘也拉下来。”
他用枪口拍了拍迎宾小姐的脸,流露出来的恶意让迎宾小姐瞬间便脸色苍白。她身体抖了抖,连忙按照劫匪的指示去将门锁上,又拉下了玻璃橱窗上的卷帘,遮挡住了从外面投来的目光。
“把手举起来,全部在这里蹲下,把身上的东西全都叫出来。”看起来是首领的壮汉兄贵劫匪用枪指着店里的客人,在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蹲下之后,又看向站在柜台后脸色煞白的店员。
“你们,把这些橱窗里面的珠宝全都拿出来,找个袋子装上,我警告你们,不许报警。否则……”兄贵劫匪冷笑了一声。
刚从休息室里拿到U盘走出来的藤村小姐吓了一跳。面对持枪的三个劫匪,她匆匆地将U盘塞进口袋,乖巧地按照劫匪的话去拿出那些珠宝。
另一个店员畏畏缩缩地拿出钥匙打开上了锁的玻璃柜台,一只手伸进柜台中一把抓出那些珠宝,另一只手缓缓地摸上柜台下方用来报警的红色按钮。
瘦的跟细麻杆一样的劫匪倏然开枪,子弹贯穿了店员的胳膊,血立刻飞溅出来,痛地她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上。
“都说了,不许报警,是没听见吗?”最后一个身材格外肥硕的胖子劫匪冷冷地说,朝蹲下缩成一团的客人们脚边开了一枪。
鹿见春名很没存在感地蹲在最后面,旁边就是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没带狙击枪,但带了手枪,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不太好将枪拿出来。而且还有任务的U盘没拿到……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以前在警校的时候,只要他们那几个同期结伴出门,就总能在休息里遇到各种案子。
今天只有他一个,居然也遇上抢劫案了。
“喂,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胖子劫匪挨个搜刮过店里的客人,要求他们将包和手机全部上交。
面对枪的威胁,没人敢反抗,全都乖乖地把包和手机都交了上去。等胖子劫匪走到鹿见春名跟前时,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
手机什么的他倒不是很在乎,但是包里装的是他刚刚买到的限量版画册,而且还是限购,一人只能买一份。
也许是鹿见春名的犹豫让胖子劫匪出现了一些错觉,以为那个看起来就很大的包里装的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立刻便从鹿见春名的手中抢了过来。
胖子劫匪的动作十分粗暴,拽着包的底部便往下倒。
那本分量有些沉重的典藏版原画画册被粗暴地抖在地上,将书页的一角磕地有些皱起。
胖子劫匪低头看了一眼画册的封面,嫌弃地啧了一声:“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瞬间失去了兴趣,一脚将那本画册踢开,夹在画册里的特典书签被甩了出来,又被劫匪毫不在意地踩过,染上了鞋底的灰尘污垢。
鹿见春名倏然抬起脸,注视着那个劫匪。
劫匪毫不留情地瞪回去,却在被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的时候忍不住退缩了。
那双眼睛比室内璀璨地灯光更加耀眼,像是流淌着鎏金构成的光河,金子般灿烂的阳光被剪下来藏匿近他的眼底,瞳孔却在瞬间收缩成细长的椭圆,在光照下像是残暴冰冷的兽类。
——像是被凶兽盯上了。
这个想法骤然出现在劫匪的脑海之中,他的背上凝聚出了冷汗,张了张嘴,在喑哑了几秒后才色厉内荏地大声吼出来:“你看什么看?!是不是不想活了!”
黑色的粒子悄无声息地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上逸散出来,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漆黑的人形怪物。
*
降谷零考虑了一晚上,决定去御所应聘,近距离接触鹿见春名之后,再决定是要将他交给公安还是交给琴酒。
虽然贝尔摩德对他透露了很多消息,但降谷零还没傻到全都相信贝尔摩德的话。这位千面魔女向来擅长撒谎,出身于演艺界,当然也演技超群,根本察觉不出她哪句话是撒谎。
当然,降谷零并不觉得贝尔摩德会给他假情报,只是这个女人向来都是真假混说,所以降谷零打算自己去确认一下那位被琴酒追缉的告死鸟到底是什么身份。
别的他不确定,但是降谷零的直觉认为,贝尔摩德说的那句“告死鸟只是对那位先生而言很重要”是一句实话。
但那不代表告死鸟对公安就完全毫无价值了。
既然告死鸟对那位掌握着组织的先生来说是特殊的、重要的,重要到找了四年也没有放弃,就说明告死鸟本身、或者告死鸟手中掌握着什么对那位先生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难道是什么把柄?但是琴酒又特地说了要活着将告死鸟带回去……总不能是那位先生的私生子吧?
获得的情报太少,降谷零没法通过这从侧片得来的只言片语中得出真相,只能自己亲自去试探一下了。
这么决定之后,降谷零在下午又来到了御所。
现在并不是御所的营业时间,门口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店休一天”,但御所的门还是开着的。
降谷零礼貌地敲了敲御所的门,随后又按下了门铃,然后才拉开门走了进去。
很快从御所的二楼走下来了那个花名叫做罗曼的牛郎。
罗曼打着哈欠走下来,满脸的困倦,“今天店休哦这位客人……啊,你是昨天说要来应聘的人吧?”
看清了降谷零的脸后,罗曼的记忆立刻复苏了。
实在是降谷零的长相太过特殊,见过他的人很难忘掉。罗曼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昨天太混乱了,突然就出了那种事,害的我们还要店休,安抚客人就花了好大的力气……对了,昨天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看情况有些混乱,店长可能没有心思来处理应聘的事情,所以就先离开了。”降谷零说。
他拿到了富本美羽手上的U盘后马上就离开了,现场的警察太多,风险太大,他并不想跟案件扯上什么关系,也通过公安处理掉了街外面那些有可能拍到他的监控录像。
“原来是这样。”罗曼点了点头,“那就跟我来吧,刚好店长现在没什么事。”
罗曼领着降谷零往楼上走去。
御所所在的这栋五层的楼是店长京岛浩自己的产业,下面的三楼用来作为御所的店面,上面的两层则是有住宿需求的牛郎的房间、以及京岛浩自己的套房和办公室。
罗曼带着降谷零来到顶层,敲了敲京岛浩的门:“店长?京岛店长在吗?”
过了几分钟,门后才传来脚步声,京岛浩不耐烦地打开了门,“叫我干什么?”
罗曼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降谷零:“店长,这是想来御所应聘的。”
胡子拉碴的大叔先是看了一眼罗曼,然后再去看站在罗曼身后的降谷零。
京岛浩眼前一亮——那头金发璀璨地如同金子,放在降谷零的身上,微深的肤色比白皙更能显出他的英俊逼人,是种格外锋利的好看。
“那就进来吧,我们聊聊。”
京岛浩示意降谷零走进来。
套房内最外面的一间就是京岛浩用来办公的办公室。室内摆着两张长沙发,降谷零坐在沙发上,接过京岛浩递过来的茶水。
“这位小哥是想来御所应聘?”京岛浩仔细地打量着降谷零。
脸是满分,身材也是满分,只是这个长相看起来好像是混血儿……
“是的,我想在御所工作。御所是很优秀的女性解压会所,在为心理受伤的女士排忧解闷这方面,我是很有自信的,京岛店长认为呢?”降谷零十分自信。
他的长相向来优越,当初在警校以第一的成绩毕业时,警视厅宣传课的人甚至打过他的注意,想让他来当东京警察的门面。至于为女性排忧解闷……公安的卧底培训里可是专门有教honey trap的。
“你是混血儿吧?外貌方面确实没得说,你的资质也是难得一见的,一般像你这样的都更适合去混娱乐圈啦,来当牛郎有点可惜了,你愿意选择御所我很高兴,”京岛浩先是一番夸奖,然后摆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来,“但是……”
一听到这句但是,降谷零心头一跳。
京岛浩叹了口气:“你和我们家的头牌牛郎黛撞混血儿人设了啊。”
生平第一次惨遭滑铁卢的降谷零:“?”
第56章 酒厂的场合(4)
从小到大, 论脸,降谷零从没输给过任何人——警校时期不算,萩原研二天生就会交际,号称“联谊会KING”, 警校的女警们会喜欢他很正常。
但他没想到, 自己竟然会在牛郎店惨遭滑铁卢。
没关系, 降谷零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向京岛浩据理力争:“我觉得我和黛的人设定位并不冲突。虽然都是混血儿, 但黛似乎是‘日语不精通的高冷混血’, 而我精通日语,也很擅长面对女性,况且……我姑且也算是优秀的成年男性吧?和黛那种容易激发女性母爱的少年不一样哦。”
他一边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换了个姿势, 没扣好的上面三颗纽扣的衬衫衣领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敞开,格外流畅的胸肌线条没入衣领之中,比起鹿见春名少年款的纤细单薄,他身上成熟男性的魅力确实更加浓厚。
——降谷零头一次这么卖力地推销自己的肉体,哪怕是当初要混进组织时他也不曾遭受过这等屈辱, 羞耻感冲上他的耳根, 好在肤色比较深, 即使脸红也看不太出来。
京岛浩深思。
他家的头牌黛好看是好看,能有如今的业绩完全是靠那张毫无缺陷的脸蛋, 但是确实不太会说话……已经不能说是不太会说话的程度了, 绝对是故意气人的!
而眼前这位金发黑皮的混血美男就完全是黛的反面,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一看就是能骗走999个女人芳心的渣男典范。
如果能同时拥有这两位,那么御所未来一定会成为歌舞伎町的第一牛郎店。
“这么一说确实也是……这位……”京岛浩在称呼上卡壳了。
“我姓安室。”安室透适时地回答, “安室透。”
“这位安室君,看来你潜力不凡啊, 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做牛郎的好苗子,我们店那些受伤的女性们正需要你的温柔抚慰呢。”京岛浩被降谷零说服,握住了降谷零的手,十分深情地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
“加入御所一定是你最正确的选择,我敢保证,以后你和黛会成为御所、不,是整个歌舞伎町最耀眼的双子星!”
降谷零也露出十分感动的表情:“店长,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26岁的降谷零,公安警察兼犯罪组织成员,在10月的某个周日……下海了。
*
被鹿见春名的眼神激怒,身材肥胖的劫匪——明石在短暂的恐惧后不可遏止地恼怒起来。
不仅是恼怒于鹿见春名的眼神,也不满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一看就毫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给吓住,明石一拳挥向鹿见春名。
这一拳却没能打到鹿见春名的脸上。
明石挥出的拳头被鹿见春名握住,无法再前进分毫。
明石吃了一惊。
鹿见春名的身躯被黑衣笼罩,看起来格外纤瘦,连衣袖之中延伸出来的手腕也显得细骨伶仃,却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拳头,握住他拳头的纤细手指缓缓收紧,他感觉到了被施加的痛楚,好像骨头都要被捏断。
鹿见春名一用力,明石直接被他推地跌坐在地面上。
发觉所有的人都在看他,明石羞恼起来,握着枪便对准了鹿见春名:“你这家伙,去死——”
枪口被高瘦的劫匪新田目握住了,瘦削的男人紧皱眉头:“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冲动易怒的毛病?不要节外生枝!”
他们只是来抢劫的,如非必要,并不太想杀人,只打算抢了珠宝就离开。
劫匪明石恨恨地瞪了鹿见春名一眼,收起了枪。
两人拿走客人们的手机和钱财,走到柜台后,开始搜刮起那些珠宝来。
这个时候,被破蹲在一起的客人们才敢小声地哭出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惧和不安。
鹿见春名扫过他们的脸,视线在表情平静的诸伏景光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又很快移开。
他凝视着明石肥胖的背影,缓缓眯起了眼睛。
诸伏景光察觉到了鹿见春名对那个劫匪流露出来的恶意,诧异之后低声开口:“你该不会想对那个劫匪做什么吧?”
刚才那一拳,他看出来了鹿见春名本身的战斗力并不算差,但是要和持枪的三个人对上,那也只能是去送死。
他虽然身上带了枪,但是用的是自己本来的脸,店里的监控摄像头虽然一开始就被劫匪给破坏掉了,可店里全都是目击证人,他要是掏出枪就会很难办——绝对会因为这一点被警察盯上。
目前看来劫匪似乎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所以诸伏景光没有轻举妄动。
“他踢坏了我的画册,”鹿见春名强调,“限量发售的典藏版原画画册!他还踩脏了我的特典书签!”
听语气就听得出来,鹿见春名说到最后简直伤心欲绝怒火中烧,字眼间洋溢着要将劫匪大卸八块杀杀杀的怒火。
诸伏景光不懂,但诸伏景光看出来了鹿见春名的愤怒。
“……但他们有枪。”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鹿见春名对他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不也有吗?……枪。”
他的视线从诸伏景光的脸上缓缓向下移动,最终停在了诸伏景光的腰后。
虽然被灰蓝色的外套遮住了,但是坐在地上的姿势,让鹿见春名隐约能看见诸伏景光后腰的部位有一点微妙的凸起。
并不算显眼,也绝不会被人一眼发现那是枪,但鹿见春名却认定那是枪。诸伏景光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他冷冷地盯着鹿见春名,如同猫一般的眼瞳中满是警惕。
——这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不管是怎么看出来的,都足以说明这个银发少年的危险程度……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诸伏景光在心中得出了对鹿见春名的判断。
“你好像很紧张,我只是猜测而已,没有恶意。”鹿见春名微笑,“你的手上有枪茧,我是通过这一点随口一猜的。”
并不是这样。鹿见春名只是知道诸伏景光身为警察和卧底的双重身份,敢肯定他绝对带了枪才会这么说。
鹿见春名完全是通过结果倒推过程,他压根没去看诸伏景光的手——那些细节他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仔细看。
诸伏景光紧绷起来的身体并没有因为鹿见春名的话放松下来,“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个路见不平的正义路人而已。”鹿见春名朝劫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解决胖的,你解决瘦的,最远那个壮的我们一起上,怎么样?”
“……你其实就是想报私仇吧。”诸伏景光有些无奈。
鹿见春名爽快地承认了:“没错,我就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啦。”
他站起来,走到珠宝店的角落,捡起了那本典藏版原画画册。
突然站起来的动作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力,劫匪明石再一次用枪对准了他:“喂臭小子,你想做什么?找死吗?!”
他开了枪,子弹打在鹿见春名的脚边。
鹿见春名完全没被这颗子弹吓到,他不疾不徐地捡起那本厚厚的画册,转头对劫匪露出十分无害的微笑:“劫匪先生,如你所见,我只是想把我心爱的这本画册捡起来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可疑的事情哦?”
“你很不听话啊,人质。”明石神情阴翳地开口。
他没有放下枪,而是将漆黑的枪口缓缓对准了鹿见春名,食指扣上了扳机。
新田目眯起眼睛,这次却没有出言阻止明石——现下看来,鹿见春名这个人质确实是个不安定分子,他们并不是什么以杀人为乐的劫匪,目的只是求财,能不沾人命就尽量不沾,但如果需要杀鸡儆猴来警告剩下的那些人质老实一点的话……鹿见春名无疑是那个最适合被杀的对象。
明石开枪了。
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并不大,是一声被闷住一般的尖锐啸鸣声。
鹿见春名毫无即将被击中的恐惧,那双金色的眼睛肿瞳孔瞬间收缩,清晰地倒映出子弹旋转着飞驰而来的轨迹。
他微微偏头,子弹割破了从黑色兜帽之中泄露出来的一段银发,嵌入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什、”明石的惊呼声没能完全从嘴里吐出来,鹿见春名便开始行动了。
得意于纤细单薄的身材,鹿见春名的速度要比一般人更快。
藏太悄无声息地在背后推了明石一把,本来就因为肥胖而重心不稳的明石立刻踉跄了一下,被鹿见春名抓住破绽,单手扼住他的脖子,用膝盖顶住胸口,逼迫明石倒在地上。
在明石想要再次朝他开枪时,鹿见春名指尖夹着的耳钉构成的针划过明石的手腕,血瞬间喷涌出来,痛感让劫匪无法再握住枪。
枪落进鹿见春名的手中,黑色的枪在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尖优雅地转了一圈,明石挣扎着想要起身,嘴里的叫骂在被枪口抵住眉心的瞬间便哑火了。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瘦高的劫匪新田目在几秒后才迟缓地做出反应,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高调的鹿见春名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个伺机而动的诸伏景光。
新田目被诸伏景光从背后压倒,瘦削的脸重重地撞在瓷砖地面上,痛感让新田目有了瞬间的耳鸣,手中的枪被诸伏景光踢飞,直接滚到了角落里。
刚将所有的珠宝都塞进行李袋中的劫匪老大麻原被这一幕惊呆了。
他没想到就几秒钟的时间,两个小弟全被撂倒。
麻原脸色一沉,倒没有试图和那两个人正面抗衡。他随手扯过站在柜台后涩涩发抖的女店员,将枪口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放了他们,否则我就开枪打死她。”麻原神情阴郁。
“你开枪就开枪呗。”鹿见春名满脸的莫名其妙,“我又不是警察,哪管你人质不人质的?”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他这个警察还是有点在乎的。
“是吗?那加上你自己的命呢?”麻原冷笑一声,“我带了炸弹,如果你不放人,那就一起死吧。”
他拉开行李袋的一角,里面隐约可见闪烁的红光。
鹿见春名承认,他被威胁到了。
——但不是因为店里这些人的性命。
诸伏景光是他不太希望死掉的人之一,因为他做的饭是鹿见春名吃过最好吃的;最重要的是,虽然他不怕死,但是如果真的爆炸了,他的典藏版原画画册可能会尸骨无存。
他忍。
见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的脸上都显出退让之意,麻原得意地笑了起来:“放了他们,我就放过你们——安心,我也不想这么血腥,一次性杀掉几十个人。”
诸伏景光看了鹿见春名一眼,松了手。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也松开了明石,却没还那把枪。
他握住枪,对准了麻原:“这位劫匪先生,你说的最好是真的。不是我自夸……我的枪法其实也不错,你应该不太想尝试一下吧?”
麻原神色难看。他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两个废物小弟,提起塞满了珠宝的行李袋,便和两个小弟从后门退了出去。
珠宝店的后门停着他们一早就准备好的面包车,上了面包车,明石终于开口说话了:“麻原大哥,那个银头发的小鬼……”
“闭嘴,”麻原冷冷地说,“连个小鬼都打不过,你真是让我丢尽了脸。”
新田目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反正那些珠宝我们都弄到手了。”
“呵,那个臭小鬼,一分钟后就让他体验一下被炸上天的滋味。”麻原冷笑。
在离开的时候,他将炸弹塞进了珠宝店休息室的柜台里,按照那个炸弹的危险程度,炸穿整个珠宝店是没有问题的。
“等等,大哥……”明石迟疑,“那个闪着红光的,是炸弹吗?”
“哈?你在说什么?”麻原不耐烦地回头,“炸弹我已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面包车的车后座,一个闪烁着红光的炸弹安静地躺在那里,电子屏幕上的倒计时走到了最后三秒。
藏太张开了黑色的翼翅,从面包车的车顶跃起,落在路灯上。
三秒后,鹿见春名通过藏太的眼睛欣赏了一出东京街区白日里的灿烂烟花。
*
自从伊达航升入搜查一课之后,工作就陡然繁忙起来。
不仅要处理各种堆积的案子,还有抽空去和恋人约会,伊达航忙地脚不沾地,已经很久没和同期的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一起聚会了。
这次松田阵平打了电话过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班长,已经三个月没见了吧?再不抽时间出来的话,你就要跟景老爷和zero他们一个待遇了!”
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样的待遇——指的是只有偶尔被大发慈悲发发邮件的关心程度。
“我明白了,”伊达航无奈地应下了,“今晚么?”
“就今晚,地点就……那家烧鸟店吧?”松田阵平说,“老板娘说最近店面刚刚升级装修过,正好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明白了,那晚上见。”
伊达航挂断了通话。
……
所以在晚上八点,伊达航处理完手上的文件、顺带写完前几天御所的枪击案的报告之后,就火速赶到了那家烧鸟店中。
“太慢了吧班长,搜查一课这么忙吗?”松田阵平不满。
“忙的我连约会的时间都快挤不出来了啊……”伊达航坐下之后喝了一大口啤酒,随后才露出了“活过来了”的表情。
“毕竟搜查一课都是精英嘛,”萩原研二叹气,“那当热很忙了,不像我和小阵平,每天拿着工资无所事事。”
同为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比伊达航轻松的多。
东京哪来那么多炸弹啊,要不就是虚惊一场要不就是很没技术含量的幼稚园水准的炸弹,解决这些对松田阵平而言身子只需要一分钟,所以他们经常可以准时下班。
“无所事事才是好事吧?”伊达航吐槽,“我也不想有那么多的案子啊……倒也不是说不想干活,只是案子多了,就证明东京越来越不安全、受害人也越来越多。有的时候,倒宁愿我们警察真的是民众口中的‘税金小偷’,那样安全的世界再好不过了。”
“那怎么可能呢?”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日本可是黑道合法的国家,现在走出去,沿着这条巷子走到街上右转右转再左转,那里就有一家黑道开的奶茶店。”
伊达航狐疑:“你了解的怎么这么清楚?难不成你去那里买过奶茶?”
“那怎么可能啊!我才不喜欢喝奶茶,只是那家店之前被对家安装过炸弹,我和hagi去拆掉了所以知道这件事。”松田阵平解释,“而且我说这个只是想说日本这个国家根本不可能那么安全啦,四年前不就是在这家店门口捡到了鹿见吗……”
他似乎意识到了失言,立刻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小诗他……”萩原研二张了张嘴,苦笑了一下,“……失踪了这么久,一点痕迹都没有,大概其实已经……”
鹿见春名毕竟是被他们三个人救了起来,又一起努力地伸出手、拉了一把、试图扯出泥潭的对象,在他身上当然是加注了感情和期待的,所以在鹿见春名失踪、甚至可能是已经死亡的时候,他们会觉得伤感是理所当然……而萩原研二是最难过的那个。
一提到“鹿见诗”,萩原研二的情绪就会稍微低落下去……对于习惯了社交、很能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萩原研二来说,这已经是少见的失控了。
察觉到饭局的气氛骤然低迷,伊达航有些犹豫。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都认为鹿见春名已经死了,但是伊达航清楚,鹿见春名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的非常精彩……听说御所有富婆为他一掷千金,几乎每天都有人愿意为鹿见春名开上一座香槟塔,俨然已经成为了御所的新任头牌摇钱树。
伊达航斟酌着说:“只是失踪而已,说不定鹿见他现在还好好地活在哪里呢?可能还活的很好。”
他答应了鹿见春名,不会将他在牛郎店的事情告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但是看到同期的好友因为担心而露出失落的表情,伊达航又觉得这么瞒着他们好像不太道德……挣扎之下,他只艰难地说出了一句“猜测”。
“嗯?”松田阵平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班长,平时不是你来劝我们放下的吗?今天怎么……”
大概是身为刑警,见到的丑恶要比身为排爆警察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多的多,伊达航是最早接受“鹿见诗已经死亡”这个事实的人,也很早就开始劝他们俩放下这段往事了。
“诶?我只是觉得不能那么武断,毕竟、毕竟我们是警察,要凭证据说话哈哈哈。”伊达航努力地解释。
萩原研二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伊达航的表情。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伊达航越来越感到心虚,不由自主地目光游离。
萩原研二幽幽地说,“班长,或许你不知道,其实从警校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
松田阵平接话:“在面对我们这些熟人的时候,只要你一觉得心虚、或者说谎,就会在脸上表现的特别明显。”
“班长,你到底瞒着我们什么?”萩原研二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们从警校开始,一直至今的情谊在你看来到底算什么?”
即使看得出来萩原研二这副表情是装出来的,伊达航也有点扛不住——良心在谴责他!
他努力在承诺和友情之间挣扎了一番,最终泄了气:“我答应了鹿见不告诉你们的……”
“你果然见到他了?”萩原研二猛地站了起来,音调瞬间拔高。
猛然站起的动作让椅子被碰开,与木质的地板相撞后发出了沉闷的巨响,在加上升高音调,立刻便吸引了整个店内客人的目光。
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响动太大,萩原研二立刻便坐了下来。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展现出迫切的姿态来。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松田阵平有点疑惑,“话说,班长你是在哪里找到诗的啊?再说了,为什么要瞒着我和hagi啊!那个混蛋家伙——”
松田阵平愤愤地锤了一下桌子,再次发出的响声又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眼光,但在看到一身黑西装黑墨镜的松田阵平后又畏畏缩缩地收回了视线——这人看穿着打扮和凶恶的面相就像道上的。
“啊,这个嘛……”伊达航的视线又开始游移了。
“坦白从宽,班长。”萩原研二说,“反正你都已经把事情透露给我们了,干脆说的清楚一点吧?”
伊达航沉默了一瞬。
他在心里沉痛地向鹿见春名忏悔:对不起了鹿见君,之后我会好好地和你道歉的!现在只能对不起你了!
伊达航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瞒你们的,只是我也是最近才见到鹿见,他工作的那家店发生了命案,我在现场的时候正好发现了他……本来我是很想告诉你们鹿见活着的好消息的,但是他拜托了我不要告诉你们,所以……”
“明白了,我会好好地去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我和hagi的。”松田阵平冷笑一声,掏出了随身的小笔记本和圆珠笔,“他工作那家店的地址?”
“……新宿区。”
“哦新宿区,然后呢?”
松田阵平记下。
“……歌舞伎町。”
“嗯嗯,歌舞伎町……嗯?”
萩原研二察觉到了不对。
“歌舞伎町???”
第57章 酒厂的场合(5)
萩原研二陷入了沉默。
他的表情在瞬间变的空白, 然后缓缓地转头,看向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神情恍惚:“小阵平,我应该是听错了吧?小诗怎么会在歌舞伎町工作呢?”
松田阵平沉默良久,艰难地说:“虽说歌舞伎町是东京最大的红灯区, 虽说歌舞伎町里都是各种风俗业, 但是那里也还是有正当经营的普通店的, 对吧……班长?”
他编不下去了, 只好看向伊达航, 希望可靠又正直的班长可以给出一个他希望听到的答案。
伊达航避开了他的目光,松田阵平的心瞬间就凉透了。
“难道说……”松田阵平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伊达航头一回有些吞吞吐吐,“是歌舞伎町的一家女性解压会所……”
“就算你用这么含蓄的词我也听得出来那是牛郎店。”萩原研二伸手捂住了脸。
“你说他活的很好, ”松田阵平回忆起了伊达航刚刚所说的话,“该不会……”
“根据我的观察,”伊达航欲言又止,“鹿见他……似乎是那家店的头牌。”
松田阵平捏断了手里的笔。
“那鹿见的生活确实比我想的要好狠多,都混成头牌了。”他缓缓微笑起来, 伸手勾住了萩原研二的肩, “喂hagi, 正好明天我们休假,不如一起去拜访一下四年没见的故人吧?怎么样?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明明还活着, 却完全不联系我们,不好好骂他一顿可不行啊。”
松田阵平一字一顿:“你说对吧?hagi。”
萩原研二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他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着抵在下颌上, 凝固了浓郁紫色的眼睛因为微笑而显得狭长。
“当然,小阵平说的很有道理, 我也觉得这么做很好。”
面对隐隐散发着黑气的爆处组双子星,伊达航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向后仰,试图避开这恐怖的低气压。
他闭了闭眼,又一次在心里对鹿见春名忏悔——对不起鹿见君,他也不想这样的。这都是迫不得已啊!下次见面,他一定会诚心诚意道歉的。
*
鹿见春名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伊达航给卖了。
他刚从警视厅走出来——T·J珠宝店里发生了这种恶劣的抢劫案,事后当然是会报警的。作为在场的目击者,店里的所有人都去警视厅做了例行的询问和笔录,但因为并不是嫌疑人,所以很快就能离开了。
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留下来的时间稍微要长那么一点……毕竟他们俩可是被在场所有人认证过的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正义路人。
正义路人先是被赞扬了一番,然后又惨遭批评——警官怒斥你们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居然敢和持枪歹徒正面硬钢?嫌命太长?下次这种事情交给警察就好你们乖乖地当人质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训得并排站在一起的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连连点头。
出了警视厅,鹿见春名当然是直接回御所,诸伏景光没着急回他给自己准备的安全屋。
发生了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先是在街上转了几圈,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什么人在跟踪他之后,才脚步一转,进入了一栋老式的公寓之中。
这栋老式公寓里最里面的一间被诸伏景光租了下来,作为安全屋使用。他刚打开公寓房间的门,暖橙色的灯光便从门开的缝隙之中泄露出来。
知道这个安全屋存在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降谷零。
诸伏景光走进室内,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穿着袜子踩着木质的地板走进客厅。
降谷零盘膝坐在地板上,矮几上摊开着一个记事本,将按动的圆珠笔压在纸页上。察觉到一些动静,降谷零偏头看了一眼:“啊,你回来了,还顺利吗?”
“如果说拿到了东西算是顺利的话……那也勉强能算是顺利吧。”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记录着情报的U盘,抛给降谷零。
——这本来应该是情报组的降谷零去接手的情报,只是因为临时出现了一些变动,这件小事便被他拜托给诸伏景光去完成了。
“勉强算是顺利……”降谷零接住他抛过来的U盘,动作一顿,“出什么事了?”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也不算什么大事,”诸伏景光挨着降谷零坐了下来,“也就是在珠宝店遇到了劫匪而已。”
降谷零握着笔的手一抖,在纸页上拉出一道黑色的痕迹来。
“劫匪?!”他难以置信,“这还不算大事吗?”
“挺正常的吧,以前不是经历过很多次吗?每次一到休息日就碰上各种事故,抢劫案已经是没出人命的那种了吧……”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顺口吐槽,“我之前一直觉得是因为每次都有你在才会出事故,没想到这次我一个人也碰到了,怎么想都是和你待的太久被传染了。”
降谷零不得不为自己申辩:“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都是罪犯的错。”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抢劫珠宝店这种大案,你应该没受什么伤吧?”
“你看我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吗?”诸伏景光反问,“但是,遇到了一个有点在意的人……”
他下意识地微微皱起了眉。
降谷零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在意的人?什么人?”
“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在20岁上下吧……该怎么形容呢?身手好的不像话,而且观察力也很敏锐。”
诸伏景光斟酌着用词。
“怎么说呢……我去T·J的时候,已经伪装地很像是普通的客人了,我也确信那个少年没有过多地关注我,只看了我一眼而已。但是被劫匪威胁、让我们蹲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眼就能说出来我带了枪。”
降谷零点评:“确实观察力敏锐,但身手又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你们和劫匪……”
他欲言又止。
“是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我们和劫匪动手了。”
降谷零点点头。
诸伏景光会出手他也是能理解的,虽然在卧底培训时期他们就被叮嘱说要低调行事,但毕竟大家都是在樱花警徽下宣誓过的警察,面对持枪的歹徒时,想要保护民众的心情是没错的,会在那种情况下忍不住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即使是你的话,不用枪、直接赤手空拳地面对持枪的歹徒也太吃力了吧?虽然我能理解你想保护无辜民众的心情就是了。”降谷零伸手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那个少年是在你出手的时候帮了你的忙吗?”
他顿住了——因为诸伏景光看他的表情十分微妙,又带着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诸伏景光神情复杂,“……是那个少年先出手的。”
降谷零难以置信:“哈?”
“——因为一本画册。劫匪里的其中一人把他的画册踢飞了,还踩脏了书签,所以才惹他生气了。然后他就暗示我一起帮忙……也不能说暗示,”诸伏景光思考了几秒,决定换一个形容词,“应该是我不得不帮忙。”
“他胁迫你?”降谷零更加匪夷所思了。
“他是先出手了,已经撂倒了一个劫匪,还成功地从对方的手里抢到了枪。但其他劫匪还在,我总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吧?”诸伏景光叹气,“所以只好也跟着出手了。”
“能正面解决持枪的歹徒,确实比一般人要强很多。”降谷零倒没觉得异常,“现在会空手道合气道之类格斗术的人很多吧?你说的那个少年大概也学习过,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在意那个少年的吗?”
“只是那些的话也说不上是在意的程度。”
诸伏景光垂下了眼睛。
他怀疑鹿见春名杀了那些劫匪。
他想起来在警视厅里听警官们说的话。
“那些劫匪怎么样了?”
“诶?劫匪的车行驶到一半就爆炸了?”
“是这样,勘验的人还说炸弹是劫匪自己引爆的,好像爆炸的那个炸弹本来是要安装到珠宝店里的……”
“是失误吗?炸弹其实没有放进店里,而是留在车上什么的,但是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这些劫匪也太粗心了吧……”
“不管怎样,这下能顺利结案了。”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炸弹确实在当时被那个领头的劫匪拿了出来,还用来威胁了他们。这种重要的东西,诸伏景光不认为那些劫匪会忘了放在车里。
恐怕劫匪原本就打算安装炸弹炸了整个店,不打算留下任何目击证人,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小弟会这么废物,于是只能做出取舍……但诸伏景光觉得,那种危险的东西,劫匪不可能是自己按下引爆键的。
或者说,不可能是在知道车上有炸弹的情况下按下引爆键的。刚刚抢到了可以让他们一辈子生活无忧的珠宝,怎么可能是在这种情况下寻思呢?
即使说是粗心也很难说的过去。
说到底,如果真的是粗心大意的劫匪的话,根本不可能策划这样一起珠宝店抢劫案。
“后来去警视厅笔录的时候,我才知道劫匪的车莫名其妙的爆炸了,车上有炸弹——当时在店里,劫匪还用炸弹威胁过我们。”诸伏景光缓缓皱起眉,蓝色眼瞳中闪过晦暗,“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莫名其妙的……我总感觉跟那个少年有关。”
那双金色的眼睛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一瞬间如同野兽般残忍冷酷的寒光挥之不去。
诸伏景光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我在瞎想吧。……对了,你这是写的什么?”
他探过头,去看降谷零写在记事本上的字。
“告死鸟?这是什么神话故事里的生物吧?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告死鸟这几个字上还被额外圈了起来,又被降谷零在刚刚的惊愕下划上了一条黑色的痕迹。
“你听说过告死鸟吗?”降谷零不答反问,“我指在组织里。”
“不……我从未听说过。”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告死鸟是组织的人?但是组织的代号不是一向是酒名吗?”
“这个告死鸟大概是半个组织成员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好像见到了这位神秘的‘告死鸟’。”降谷零向后靠在沙发上。
他抬起手,挡住了一点自上而下投落的暖橙色的灯光,橙红的光落进他灰蓝的瞳孔之中,形成一点圆形的光斑。
“告死鸟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说起组织的事情,诸伏景光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这个标准我难以界定。”降谷零撑着木质的地板直起身体,他转头看向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可能因为我是情报组,所以之前得到‘波本’这个代号后不久,琴酒就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他要我寻找照片上的那个叛逃成员,并且特地强调我要活着将那个叛逃成员——也就是告死鸟带回组织。”
“告死鸟手上掌握着什么重要的情报吗?”这是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随后他又意识到了琴酒话中微妙的部分,“……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直接杀掉告死鸟就够了,完全没有必要‘活着’将告死鸟带回组织。”
“一定要是‘活着的告死鸟’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重要的不是告死鸟手中掌握的东西,而是他自己本身,是‘告死鸟’这个人。”诸伏景光倏然转身,看向降谷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接触到告死鸟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降谷零打断了他,“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情,但是我从贝尔摩德那里得到了别的消息。那个女人告诉我,告死鸟只是对那位先生重要而已,与组织无关。虽然她的话不能全信,但唯独这句,我觉得是有可信度的。”
“从代号就能看出来和组织的成员格格不入啊……这么以来,可以利用的价值就降低了。”诸伏景光皱起了眉,摸着长出胡茬的下巴思考,“你今天就是因为告死鸟的事情才拜托我去帮你拿这份情报吧?”
“没错。”降谷零想了想,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我拍下来了告死鸟的照片,如果你碰到他的话,记得小心一点。”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最终停在一张周围景色十分花里胡哨地照片上。
在离开御所的时候,降谷零顺手给电子屏幕上轮播的照片拍了张照。
照片上穿着简单黑色西服马甲、领带松散的银发少年微微偏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垂下睫羽,金色的眼瞳俯视着观看这张海报的行人。
“这——”诸伏景光失声,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怎么了?”降谷零皱眉,“你已经见过这个人了?”
“当然见过,”诸伏景光顿了顿,“……告死鸟,就是今天我在珠宝店里遇见的那个让人在意的少年。”
现在他疑惑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为什么鹿见春名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为什么那一车劫匪会莫名其妙死于爆炸。
“是他?等等……如果是告死鸟的话,那么你说的那个劫匪的车突然爆炸的事情……”降谷零啧了一声,“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认为,你的直觉可能是对的。”
身为犯罪组织曾经的成员,在被挑衅后直接出手灭了他们当然是很正常的行为。
“如果真的是那样,虽然那几个劫匪是恶有恶报,但是为了画册直接选择杀了那三个人……只能说明,告死鸟是个极度不安定的危险分子。”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瞳倒映出降谷零的脸来,“面对这种危险分子,你打算怎么接近他?”
只是画册就能让鹿见春名下手杀人,如果被发现是抱有其他目的来接近他的组织成员,诸伏景光毫不怀疑鹿见春名会下杀手。
“……我打算和他当同事。”
“同事?”诸伏景光愣住了,“告死鸟在哪工作?”
降谷零张了张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吐不出字眼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这都是为了任务、为了国家,但是……下海这种事,他当然不想让幼驯染知道,否则绝对会被当做黑历史嘲笑一辈子的。
见降谷零不说话,诸伏景光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你这次是打算潜伏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吗?”
“不……”降谷零含糊地回答,“……我的工作只是帮一些心理受到创伤的女性缓解压力而已。”
诸伏景光更加迷惑了:“?”
*
鹿见春名没想到自己能在御所见到降谷零。
他是直到营业时间才来御所的,所以鹿见春名见到的已经是换上御所制服的降谷零了。
金发黑皮的新人牛郎“彻”君穿着一身真空的白色西服——只有一件外套,每一颗扣子都老老实实地紧扣着,但是深V的衣领不可避免地露出青年胸肌的轮廓,脖子上还带着黑色的皮质颈饰,腰间的黑金色的腰带勾勒出流畅的腰线。白色西服的手臂和穿着同色系西裤的大腿上都戴有一圈皮质绑带,因为收得很紧而勒出一点肉感。
完全显出了不同于鹿见春名的成熟男性的荷尔蒙。
御所的常客富婆沢山光枝女士沉迷容貌昳丽的高岭之花黛君许久,今天一进御所酒杯金发深肤、笑容如同融化蜂蜜般的彻君俘获,鬼迷心窍地左右为难,最后同时指名了黛和彻。
两个一金一白的混血儿双子星被沢山光枝女士左拥右抱,她看看坐在旁边一头月光般的银发的黛,少年表情很淡,只会用灿烂的金色眼睛认真的凝视她,然后举起手中琥珀色的香槟说“喝”,那双眼睛的颜色比任何香槟都要纯粹而勾人。
她又看看坐在左边的彻,深肤色的青年一头耀眼的金发,蓝色的眼睛专注地倒映出她的脸,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温柔的握住她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并未触碰到的虚吻。彻君开口时的声音格外温柔,像是钢琴按下的余韵。
“您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随时愿意倾听那些烦恼的事哦。”
沢山光枝女士被迷得晕晕乎乎——这是什么天堂!
……
门口负责迎宾的牛郎罗曼再一次拦住了试图进入御所的两个男人。
“抱歉先生,”罗曼机械地说出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我们这里不接待男宾。”
被他拦下来的卷毛男人冷笑一声,从黑色西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本证件,打开来怼到罗曼的脸上:“我们是警察。”
“……你们这样的,能是警察?”罗曼难以置信。
被他拦下的这两个人,一个头发略长,一脸的风流花心相,比起他来说更像是身经百战的牛郎;另一个一头卷毛还戴着墨镜的男人就更加不像是警察了,他说自己是黑道上门来收保护费的罗曼都信。
“货真价实,你要去问问我的警号吗?”松田阵平丝毫不心虚,“你们店里前几天发生了枪击案,我们是来进行调查的,你不让我们进,难道是因为店里有什么不方便让警察知道的事情吗?”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就好像他真的是个刑警一样。
“这……”罗曼犹豫了,“……那好吧,请进,但是希望你们调查的时候尽量不要打扰到客人,毕竟御所也是开门做生意的。”
“放心。”萩原研二微笑着拍了拍罗曼的肩,“我们不会打扰到客人的,只是有些事情想询问你们的店员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罗曼总觉得自己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侧开身体,目送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上楼之后,立刻打电话给京岛浩说明了情况。
降谷零和鹿见春名非常之显眼,上到二楼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堆了香槟塔的桌子就是他们那桌。
靠近之后,松田阵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个被一头黑发的女士挽着胳膊的,怎么这么像他们几年没见的同期啊?这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深色的皮肤,还有那身不能直视的骚包西装……
他扯了扯萩原研二的衣袖,语气难以置信:“那个金发黑皮怎么也在这里?”
注意到有人靠近,降谷零下意识抬起了头——然后他的身体就僵住了。
特别是他注意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视线都落在他胸口上的时候。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大概就是伊达航得知了他在御所,所以说漏了嘴,才让松田阵平这家伙带着萩原研二一起来看他的热闹。
降谷零满脑子都是:班长,终究是错付了。
但降谷零没注意到,坐在沢山光枝女士身边的鹿见春名心虚地、缓缓地垂下了头,根本不敢让自己和萩原研二对上视线。
松田阵平毫无警察的风度,拉着萩原研二就在这一桌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得知消息的店长京岛浩带着两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匆匆走下来,看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后便堆起了笑容,将两个礼盒双手奉上。
“这个时间点还来调查,真是给两位警官添麻烦了,这是小店的一点心意,请二位务必收下!”
那是两个高级羊羹的木质礼盒,但里面装的当然不会是糕点,而是钱——身处歌舞伎町,京岛浩见多了那些以各种名目来收好处的人了,他显然也将这两个一看就不正经的警察当成了上门收好处的。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
……你们这跟黑警还有什么区别?
第58章 酒厂的场合(6)
松田阵平没收那两盒羊羹。
开什么玩笑, 那种东西当然不能收了,他们又不是真的黑警!
“店长先生,您的心意我们收到了,不过这份礼物就不用了, 我们不会收的, 请你收回去吧。”萩原研二将放在桌面上的礼盒又推来了回去。
京岛浩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下。
他显然没想到这份礼物会被拒绝, 然而京岛浩多年来扎根歌舞伎町,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们可是警察, 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风俗业店长的礼物呢?
眼前这两个借着案子的名头来收好处的警察一定是不好当众收好处,没关系,京岛浩是成熟的成年人, 他很懂事,不会让警官先生难做,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再送上礼物想必就不会被拒绝了。
京岛浩觉得自己明悟了一切。
他再次露出微笑:“是是,警官先生,我明白了, 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我们家的店员也都是好孩子, 一定会配合你们调查的。”
京岛浩不会知道,他口中的好孩子在他楼上提供的住宿房间里自制危险爆炸物, 他现在突击去检查的话说不定还能在鹿见春名的枕头底下找到两把枪。
“好孩子啊……希望真的是这样呢。”萩原研二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目光在降谷零和鹿见春名的身上来回扫视。
被他视线扫到的两个人都如同灼烧一般,立刻避开了视线,不敢和萩原研二对视,心虚之情溢于言表。
降谷零只觉得人生灰暗——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在同期面前抬起头来了。
鹿见春名在心里反复鞭尸伊达航这个不讲信用的警察, 搞的他在这里如同坐蜡。
萩原研二看向坐在降谷零和鹿见春名中间的沢山光枝,“这位女士, 我们是警察,因为前两天发生的一起案件,有些事情想要向当时在场的目击者询问一下,可以稍微占用一点时间吗?”
不得不说,萩原研二丝毫无愧于“联谊会的KING”的称号,一出手便超越御所99%的牛郎,他似乎天生就会honey trap,带着一点歉意和乞求的表情、软下来的语调,立刻让沢山光枝红了脸。
再加上摘了墨镜的松田阵平——当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这张英俊逼人的脸还是很管用的。
沢山光枝被四张颜值无懈可击的脸正面进攻,再加上喝了酒,立刻便被男色冲昏了头脑,晕晕乎乎地答应了萩原研二。
“好啊,如果是你们两位这么帅气的警官的话,当然可以、什么都可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口头调戏了警察的沢山光枝脸色通红地站起来,走到了吧台边,将空位让了出来。
她让出的空位立刻被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左一右地挤了进去,鸠占鹊巢。
此时的座位是这样的——降谷零-松田阵平-萩原研二-鹿见春名。
松田阵平坐在降谷零的身边叹了口气:“这种场景,真想拍下来留作纪念啊,毕竟身为男性,来牛郎店也是难得的体验,对吧hagi?”
他知道降谷零正在执行卧底任务,所以很有分寸,没有让自己看起来跟降谷零很熟。
但这话却是真心的——不能拍下降谷零和鹿见春名的牛郎限定照片实在太过可惜,这可是能嘲笑一辈子的黑历史的证据,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因为打架中战败多次的实绩而在斗嘴中输给降谷零,只要他能拿出这身骚包真空西服的牛郎照,那将是绝杀。
——可惜他不能拍。
虽然现在大概已经不用避讳拍照了,但他身为警察,留下卧底的照片说到底是有风险的。虽然确实因此而觉得有些可惜,但果然还是同期的安全比较重要。
“确实是很难得的体验,还一次见到了两位头牌牛郎,让人大开眼界啊。”萩原研二微笑,“能请教一下两位的名字吗?”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对视,在那双紫色的眼瞳中嘴角抽搐了一下,精湛的演技又很快让他回到了牛郎的状态之中:“我的名字是彻,至于你身边那为,才是我们御所的头牌男公关,黛君。”
“哦——彻君和黛君啊,”萩原研二分外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语调,“不过,我看黛君觉得很眼熟哦,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叫诗。”
诗这个单音节的名字在他唇齿间滚过,吐出来时带上了重音,鹿见春名听出来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啊,理所当然会生气的吧。
在萩原研二的眼中,鹿见春名可是消失了整整四年。四年没有一丁点消息,在法律上再过三年,“鹿见诗”这个人就会被认定为死亡。
但他在四年后突然出现了……却没有选择联系他们。在鹿见春名的眼中,他们……他是完全不值一提、不需要在意的人吗?只是四年前偶然认识的无足轻重的警官而已吗?如果真的这么不把他放在心上的话……那么当初,又为什么不惜暴露“特殊的能力”也要救他呢?
至少萩原研二以为,他们在鹿见春名的心中是占据那么一点分量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但现实告诉他,事情好像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鹿见春名可能真的,完全、一点都不在乎他。
这个认知让把鹿见春名纳入友人范围内的萩原研二有些生气。
鹿见春名语气虚弱:“可能……我们长得比较像吧?”
萩原研二沉默。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因为难过和气闷而有些过载的心跳速度,让胸腔中的那颗心脏能够听话一点、平静下来。
但他失败了。
“……洗手间在哪里?”萩原研二突然出声,“黛君,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即使在昏暗的冷色调灯光下,鹿见春名也能看清那双紫色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睛,眼底沉着灯光闪烁的光斑,落进他的眼瞳之中如同揉碎的星光。
那点星光此时浸润着水光,显出一点微红来,鹿见春名分不清那是难过还是愤怒。
他抿了抿唇,点头,“没问题,跟我来吧……这位警官先生。”
洗手间在大堂外T字走廊左转的尽头,走廊并不算太长,走路时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走进被暖色的明亮灯光笼罩的洗手间内,鹿见春名才显出了一点退缩的意思。
“洗手间就在这里,我就先……”回去了?
后面那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完,鹿见春名想转身离开,却被萩原研二握住了手腕。
手腕上瞬间传来的力气很重,似乎反应过来太过用力,萩原研二又立刻松了下手指,只虚握住他的手。
萩原研二靠近过来时,鹿见春名忍不住后退了一部,后腰撞上了洗手间内的洗手池池壁。
他无路可退,萩原研二松开握住他手腕的手,双臂一左一右地称在大理石的池壁上,封锁住可以用来逃跑的线路。
萩原研二凝视着鹿见春名低垂下的睫毛,刚想开口,余光在瞥到池壁后挂着的一整面镜子时,目光凝固了。
刚刚走进御所时,他只顾着“鹿见诗还活着”这件事情,而没有仔细去观察鹿见春名的穿着,再加上大堂内灯光昏暗,又有降谷零这个同期在一旁,他委实没怎么在意。
直到现在,在明亮的暖色灯光下,他从明净镜面的倒影之中看得无比清晰。
那头长而柔顺的银发大部分垂落在鹿见春名的胸口,只有几缕垂下来落在背后,微微扫过大理石的池壁,却根本无法形成遮挡——萩原研二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鹿见春名原来很瘦。
那件黑色的马甲在背后竟然没有任何布料,仅仅只用一根细带系在背后连接起来,手打的蝴蝶结垂下,刚好垂落在西裤的裤腰上,裸露出整个后背。
后背的那件衣服穿了和没穿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绣了暗纹和镂空的黑鲨材质的衬衣是半透明的,鹿见春名原本的肤色很白,镂空之中的白皙与黑纱下隐隐的肉色交错着闪动,他能看清少年清晰明刻的蝴蝶骨和光洁的脊背,脊柱的线条像是绷紧的弓弦,纤细的腰上甚至能看出一点腰窝,流畅的线条隐没到裤腰之下。
这身衣服实在是太、太、太……
萩原研二的脑子宕机了几秒,混乱地无法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
他像是被灼烫了一般立刻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景象,只好低头,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鹿见春名身上。
“你穿的衣服……”
“御所的工作服,”鹿见春名抬头,扯了扯马甲的领口,“怎么了?”
马甲的领口被他的手指勾开一点,这件黑纱的衬衣显然没有任何遮挡力,萩原研二能看见鹿见春名明晰的锁骨线条,在马甲被扯开一点后,更能清晰地看到没入衣领之中的胸口的轮廓线。
萩原研二又一次局促地移开了目光。
等他再次试探性地将目光游移回来时,鹿见春名没再去动他那身怎么看都超不正经的工作服了。
他低声开口:“……小诗?”
“嗯。”鹿见春名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闷闷的单音节来。
“如果不是因为班长的反应不对劲,我和小阵平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你还活着。”萩原研二的声音放地很轻,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内格外清晰,“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如果不是班长,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
“……在你的心里,我们是完全不需要联系的、一点都不重要的人吗?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分明是很平静、迟缓的语调,完全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但鹿见春名无端地觉得心慌。
他从那片浓郁的、如同紫罗兰般的紫色之中看到了自己。
“不是那样的。”鹿见春名听见自己说。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茫然,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不是那样的。”
明明相处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对于他们这些警察而言,随手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逮捕一个犯罪者,这都是最日常的事情吧?而他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呢?
哪怕他因为出手救过萩原研二而留下的印象更深刻一点,但那也已经四年了,四年那么长的时间,一千多个日月交替,时间的拭去足以抚平一切伤痕,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失踪又出现而难过呢?
说到底,鹿见春名从小就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否则他也不会在大雪天里被丢在孤儿院的门口。
现在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是会被其他人选择、会被惦记四年的存在,不过几个月的羁绊而已,有这么深吗?
……或许是有的,但那是对已经和他们共度很长一段时间的鹿见春名而言,他的时间是流动的、没有暂停的,也没有任何空白,但对萩原研二来说,长达四年的空白应该足以抹去和他有关的回忆了。
鹿见春名以为萩原研二已经把他忘了,只有几个月的回忆在二十多年的漫长人生之中实在不值一提。
“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犹豫。”
他低垂下浓密的睫羽,抿了抿唇。
“……不想当那么厚脸皮的人。”
又不是小孩了,还要缠着别人,那样只会惹人厌烦。既然他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生活又有什么不好?长时间的逃亡,让鹿见春名早就习惯了只有一个人的生活。
“我只是觉得……四年的时间那么久,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吧……什么的。”鹿见春名有些无措,“已经那么久了,也没有必要再来打扰你们了。”
被伊达航当场撞见是个意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鹿见春名压根没打算联系他们。四年的空白时间太过不安定,更别说本来就算不上什么至交,他顶多只是人生中的过客而已——鹿见春名是这么认为的。
他习惯了一个人决定自己的所有事情,也习惯于自力更生,在那种境况下去寻找他们无异于是在乞求帮助。
“可我没有忘。我一直记得,你未免也把我的命看的太轻了吧?”萩原研二伸手,不轻不重地用拳头顶了一下鹿见春名的发顶。
“小诗可是救了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四年前我就得殉职了。是你让我活下来、才有机会站在你面前这样和你说话,为什么小诗会认为自己对我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呢?这种话会让人难过的。”
萩原研二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鹿见春名敢肯定这家伙绝对是装的,但即使如此也难免觉得有些心虚气短。
“抱歉,我……”
“随口说出来的道歉是没有诚意的,其实根本没有在反省吧?”
萩原研二垂首,鹿见春名因为他倾身的动作而下意识地朝后仰,却受限于抵在身后的池壁,没办法继续后退,只能被迫地仰起头来,注视着靠近的萩原研二。
少年银白色的额发从青年警官的下巴和唇边拂过,细细密密的麻痒感延伸开来。
萩原研二能闻到鹿见春名身上冰薄荷的气息,那双拥有着璀璨无比的金色的眼瞳映在他的眼底,像是日光烙下的印记。
“你是我重要的友人,所以不可能会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就这么忘掉的。”
“我很珍视我自己的生命,所以同等的,也珍视着你。”
“别小看我啊。”
鹿见春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之中重重地跳动着,沉闷如同擂鼓,几乎盖过了交织的呼吸声。
……
等了十来分钟,萩原研二才和鹿见春名一起回到二楼的大厅。
降谷零神情微妙——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这两个人一起在洗手间待了那么久。
松田阵平等地有些不耐烦:“hagi,你有好好教训这家伙一顿吗?”
“在口头上好好地教育过了。”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绝对会纵容他,”松田阵平卷了卷袖口,“换我来。”
“小阵平被揍哭的话我可不会安慰你。”萩原研二没打算拦着。
可笑,他可是知道鹿见春名有超能力的,要是真的打起来,输的那个反正不会是鹿见春名就是了。
降谷零也这么觉得——但他是觉得鹿见春名说到底也是犯罪组织的成员,既然能逃四年,那么足以说明武力不低,松田阵平对上他都是输多胜少,对上鹿见春名恐怕也只有被撂倒的份。
所以降谷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当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孩子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松田阵平勉强给了降谷零一个面子。
“我们也该走了,在这种地方不好多待。”松田阵平拎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勾着萩原研二的肩走了出去。
“回头见——这次别忘了联系,不然真的生气了啊。”
因为松田阵平没有回头,所以鹿见春名和降谷零下意识以为——这句话是在对他们说。
*
等到御所的客人走光,鹿见春名和降谷零去了后厨。
为了套话,降谷零打算显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黛君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到晚上就想吃一些垃圾食品……”鹿见春名瘫在椅背上,“天妇罗可以吗?”
他完全没跟降谷零客气。
虽然他当牛郎很轻松,只要绷着一张高冷的脸坐在那里,偶尔微笑一下就够了,但这种状态维持一整晚也实在够累的。
“……可以。”降谷零为鹿见春名理直气壮的支使沉默了一下,“那就炸虾和蟹肉好了,厨房里正好有食材。”
天妇罗准备起来很快,只用裹上面糊然后直接下锅炸就好,没几分钟他就做好了一整盘的天妇罗。
一起吃饭是最好套话和拉近距离的时机。
降谷零坐在鹿见春名的对面,状似不经意地说:“黛君看起来很年轻呢。”
“我18。”
“……我没记错的话,未成年好像不能从事风俗业吧?”
“你要举报吗?”鹿见春名抬起头,看向降谷零。
“不,我只是有点惊讶,还以为是长相幼态……没想到黛君的年纪比我想的还要小一些。”降谷零欲言又止。
如果鹿见春名没有说谎,真的是18岁的话……那么已知,黛,也就是告死鸟,是四年前叛逃的组织成员,也就是说至少14岁的时候,告死鸟就是组织成员了。
如果告死鸟是组织给予的代号的话,那么14岁的告死鸟已经成为了代号成员……这个应该不太可能吧?但就算不是代号成员,告死鸟的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的,否则琴酒不会四年来一直在寻找他,Boss也不会一直在关注他。
可组织收14岁的少年当重要成员未免有点离奇,正常的14岁少年基本都还是国中二年级生,这个年龄委实有些尴尬。
降谷零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几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性,鹿告死鸟是组织从小培养杀手的训练营中毕业的成员,因此才会在年龄这么的时候成为组织的一员,叛逃也就有了理由。
但只是杀手的话,没有必要特地“活着带回组织”。说的不好听一点,杀手只是消耗品而已,即使叛逃,也只会是杀了这个叛徒而已,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找到他带回来。
第二种可能性,告死鸟是琴酒的私生子,琴酒现在四舍五入一下也已经三十岁了,算算年纪,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干了坏事,搞出一个孩子来也不是不可能吧?
况且告死鸟和琴酒同样都是银色长发,要不是因为身高和穿着有差距,光看背影和琴酒有什么区别?
不对,如果说是琴酒的私生子的话,没道理让Boss如此关注……那难道是Boss的私生子?
这么一想,好像逻辑瞬间就能圆上了。
因为是Boss的私生子,所以贝尔摩德才会说告死鸟只是对Boss而言很重要,对组织来说无足轻重。所以琴酒才会强调要活着将告死鸟带回来,所以Boss才会四年来一直在关注着这么一个叛逃的成员……
或许现在用叛逃这个词不太合适,如果告死鸟真的是Boss的私生子,那么应该是和Boss赌气,离家出走了才对。
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想要将告死鸟带回公安的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降谷零不认为告死鸟会出卖组织,也并不觉得凭借一个孩子就能威胁到这个盘踞了半个世纪的犯罪组织。
既然如此,那么或许直接将告死鸟带回组织才是最优解。
第59章 酒厂的场合(7)
“对了, 今天晚上来的那两个警察,你们好像认识?”降谷零若无其事地问。
“前几天店里发生了案件而已,所以才来问我的吧。”鹿见春名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还有就是几年前, 他们帮过我的忙。”
“原来是这样。”降谷零点头。
鹿见春名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降谷零也没有再继续问。
这是属于隐私的部分, 既然鹿见春名没有主动说, 他再继续问下去就有些刨根问底了,大概会被鹿见春名讨厌。
降谷零忍不住打量着鹿见春名。
仔细一看的话,鹿见春名的五官确实不像是纯正的日本人——虽然不是很明显, 但相较于日本人的典型长相,他的五官要显得略微深刻一点,不仔细看的话发觉不出这些异常。
银色的发色也不是常见的发色,更别说是天生的发色,再加上如出一辙的带有一点混血感的相貌, 鹿见春名会被降谷零认为是琴酒的私生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Boss的私生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他并没有见过那位神秘的先生, 无法从相貌上进行对比。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鹿见春名忍不住问。
降谷零做的天妇罗都比外面熟食店买的要好吃的多,他倒是想安心地享受美食, 但是降谷零打量的视线实在太过刺眼, 让他没法安心地咽下嘴里的食物。
“没有,我只是觉得黛君好像不太像是日本人呢。”降谷零对他微笑。
但很快他脸上的微笑就变得有些僵硬——鹿见春名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降谷零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京岛店长不是都说我们的卖点就是混血儿双子星了吗?你比我看起来更不像是日本人吧。”鹿见春名握着细木筷子,手指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 木质的筷子在白瓷的碗边轻轻敲了敲,“不过院长也说我可能有一点外国的血统, 至于混来了哪个国家的血统就不太清楚了。”
降谷零捕捉到了关键词:“院长?”
“哦。”鹿见春名咬了一口炸虾天妇罗,“是孤儿院的院长,我是孤儿院出身。”
“孤儿院?”他愣住了。
如果告死鸟真的和琴酒、又或者Boss有亲缘关系,又怎么会是孤儿院出身?
鹿见春名点头:“没错。”
他并不避讳自己的孤儿院出身,但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悲惨的身世,所以更懒得和其他人多说。他甚至庆幸自己没有父母,这样的话,至少在暴露亚人身份的时候,不用面对来自父母的背叛和出卖。
降谷零皱起了眉。
他觉得鹿见春名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但也不排除鹿见春名的演技实际上已经精湛到让他看不出来破绽的程度了。
但同时也还有另一种可能。
亲缘关系确实存在,但鹿见春名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反叛,最后组织又不痛不痒地下达了“将告死鸟活着带回组织”这种对于叛徒而言甚至有些温柔的任务。
这样的话从理论逻辑上来说是说的过去,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他在毫无证据之下做出的猜测,事实如何根本无法探究。
由于和告死鸟有关的情报太少,降谷零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挖出更多的东西来。
他也通过公安去查过鹿见春名——使用黛这个花名的牛郎本名叫做鹿见诗,但鹿见诗这个人实际上是根本不存在的。
户籍信息确实能查到,但继续深入地查下去的话,就能发现户籍信息全是伪造的,过往的记录一片空白,就连鹿见诗这个伪造的信息也是四年前才出现的。
在四年前、乃至更前的时间中,鹿见诗这个人在世界上没有丝毫存在过的痕迹,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中的一样。
“我吃完了,多谢款待。”在降谷零沉默的时候,鹿见春名已经放下了筷子,“辛苦你了,彻君。”
降谷零一顿——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总感觉在读出Toru这个音节时,鹿见春名叫的并不是他给自己取的花名“彻”,而是在叫同音的另一个名字……譬如他现在使用的假名,安室透。
但这应该是错觉吧?
“没事,你最近几天是睡眠不好吗?眼睛下面好像有一点黑眼圈的样子。”降谷零重新挂起微笑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知道有一款熏香对助眠很有用。”
“不是没睡好,我只是有点其他的工作要忙而已。”
降谷零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其他的工作’……你不是……”
“这种靠脸的工作哪能吃一辈子啊?我打算搞点钱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鹿见春名痛心疾首地说,“不然总不能做一辈子的牛郎吧?彻君,你也是,你已经26了,再过几岁就人老珠黄,趁着还年轻,早点找别的出路吧。”
他起身,神情沉重地拍了拍降谷零的肩,满脸的语重心长。
故意的,当然是故意的——鹿见春名哪能不知道降谷零是公安?他猜这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来当牛郎多半是冲着他来的。他是无所谓降谷零接不接近地,反正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鹿见春名当牛郎当成锯嘴葫芦已经快闷死了,当然要趁着现在多损降谷零几句。
降谷零确实被这话给气到了。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京岛浩的正确——不让鹿见春名开口是有道理的、无比正确的决定。
他哪里人老珠黄了?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想,要知道四十多岁甚至都可以算是青年,他这个年纪明明刚刚好!
他一忍再忍——不能跟心性不成熟的未成年多计较,会折寿。
跟降谷零说完话之后鹿见春名便离开了,回到了他位于顶层的房间里。
降谷零也在这栋楼里拥有一个房间,刚好在鹿见春名的斜对面。
他回到房间里,思考了一会儿后给松田阵平拨了个电话。
房间里他做过仔细的检查,没有任何窃听和监控的设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房间里放置了反窃听的装置。
明明是深夜,但松田阵平居然是秒接。
“……喂?”松田阵平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睡意和被人吵醒的暴躁。
“松田。”降谷零低声说。
熟悉的声音立刻让松田阵平所有的睡意褪去,短暂的两秒之后他便完全清醒了过来。松田阵平支起手肘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zero?你怎么突然……”
降谷零站在窗边,撩开一点窗帘,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即使是深夜,歌舞伎町的霓虹灯也明亮如同白昼。
“有点事想问你。”
“如果你说的是下海当牛郎的事的话,放心,我不会笑你的,绝对——”松田阵平严肃地说,“……噗。”
“你笑了吧?绝对笑了吧。”降谷零语调平缓,毫无波动。
“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想问?”松田阵平将笑意憋了回去,“如果只是因为牛郎的事情的话,你不会半夜来找我的。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刚刚只是开玩笑而已,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降谷零都清楚,虽然嘴上说着会嘲笑,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为了降谷零卧底期间的安全,松田阵平绝对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往外说。
“关于那个牛郎——黛。”降谷零说,“你们认识他吗?今晚的时候,你们看起来好像和他很熟悉的样子。”
“你是说鹿见吧?我们当然认识。如果你要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话……”松田阵平开始回忆,“大概四年前吧?我、hagi还有班长,我们三个人一起聚会的时候,恰好在聚会那家店的门口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鹿见诗。身为警察,不可能放着他不管吧?所以在他醒过来的时候,hagi顺势邀请他吃了顿饭。”
“对了,那天我们还拍了张照片,我记得hagi发邮件抄送给你和诸伏了。啊——”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该不会你们到现在都没看我们的邮件吧?这都四年了啊!”
“当然看了!”降谷零为自己申辩。
等等,说到邮件和照片,降谷零突然意识到了之前看到鹿见春名时产生的熟悉感。
他本来以为那是因为看过琴酒手上的照片才会觉得有些熟悉,所以没有多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份熟悉感来自更久的四年前。
四年前的那张照片里,鹿见春名在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的合照中出现过。
“你们很熟吗?”降谷零的神情凝重起来。
身为警察却和组织的成员熟识,不管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只是仅限于认识的话还好说,但如果是更加深入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因为鹿见春名是组织成员而受到牵连。
降谷零不和同期联系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当热也是在保护他的这些同期好友,以免因为他而遭受到组织的报复。
但现在意识到同期的安全可能会因为鹿见春名而受到威胁,他的心情立刻就变得糟糕起来。
“要说熟的话确实很熟。”松田阵平回答了降谷零的问题,“可能是因为看不过去吧,当时鹿见还是个未成年,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别的亲人……既然是我们这几个警察捡到的,就干脆帮忙帮到底好了。更别说班长之后甚至发现他打算去卖器官……要不是当时被班长拦了下来,鹿见他现在都不知道要少几个零件。”
“……卖器官?”降谷零神情微妙地重复。
他可不觉得身为组织成员的告死鸟会沦落到去卖自己器官的程度。
按照诸伏景光的描述,告死鸟的武力值绝对不低,比起卖自己的器官,他去这种黑心医院抢钱的概率更高吧?
“就是因为卖器官这点,所以才更让人没办法对他放心了。Hagi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的关系突然变得特别好,还帮忙介绍了魔术表演助手的工作……但是,”说到这里时,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停顿了很久,才开口继续往下说。
“……但是那次魔术表演出现了意外事故,不仅魔术师黑羽盗一死了,鹿见也莫名其妙失踪了。”
“那家伙失踪了整整四年,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可能已经去世的现实,谁知道这家伙又大大咧咧地出现了啊?!不仅不告诉我们,还跑来歌舞伎町这种地方,当年我们三个的劝告这不是完全没听见去吧?四年过去了,未成年人的叛逆期还没有过吗?!”
松田阵平显然越说越生气,音量逐渐加大——直到隔壁的墙壁传来三声敲响墙壁的声音,松田阵平才勉强熄了火。
他住的是警察宿舍,隔壁就是萩原研二。房间的隔音只能说是相当一般,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声音只要稍微放大一点就能够听得异常清晰。
感受到松田阵平怒火的不止隔壁被吵醒的萩原研二,还有隔着网线的降谷零。
他被吵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等松田阵平降低了音量才再次开口:“那你知不知道,鹿见诗他……”
松田阵平打断了降谷零的话。
“你是不是想说,鹿见他有黑道背景?”
这一点,萩原研二和他们说过——只是省略了关于鹿见春名有“超能力”的这一点。
在日本,混黑道的人足有七万人之多,如果每一个都抓的话,日本的监狱里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更何况有些人所谓的黑道,其实根本就是抄根棒球棒去和人打架、又或者是去老太太开的面馆收保护费而已。
所以即使猜到了鹿见春名是黑道成员也没什么,但要是被他们抓到鹿见春名在犯罪,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这一点,松田阵平还是分的很开的。
但他奇怪的其实是萩原研二。最擅长社交的人反而是最没能把握住和鹿见春名之间社交距离的人,松田阵平始终觉得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好的过头了,但每次询问理由时,萩原研二又总是不肯跟他说实话。
“没错,我想说的是这个。”降谷零叹了口气,“但你们别搞错了,他是有黑道之类的背景,但是严重的多……他和我卧底的那个组织有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离鹿见诗远一点。”
“鹿见诗是个绝对的危险人物。”
松田阵平这次没有很快回答。
他靠着墙面、盘膝坐在床上,借着透过窗玻璃落进来的月光,凝视着木质地板上不太清晰的纹路。那一段截入室内的月光显出银色来,他心里立刻浮现出鹿见春名的发色来。
“我明白了。”沉默了许久,他才低声说,“我知道了,班长和hagi那边,我也会告诉他们的。”
“拜托你了。”
降谷零松了口气,然后挂断了通话。
不用他多解释什么,松田阵平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会让公安警察卧底的组织必然不简单、甚至极其恶劣。和这样的组织有关系的鹿见春名、又和鹿见春名扯上关系的警察当然可能会有危险,不仅自身有危险,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家人。
鹿见春名确实已经被列入了“友人”的范围内,但即使是朋友也会由亲近的程度而进行区分。
毫无疑问,鹿见春名并不是那个“绝对不能放弃”的存在。
*
五分钟之前,鹿见春名刚做完两笔生意。
——当然不是出卖身体的那种见不得人。
凭借经验,鹿见春名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小众的论坛——表面上是模型爱好者的聚集地,实际上是可以发布一些交易信息的。很多误入论坛的人真的只是各种模型的爱好者,因此交易信息不会写的很直白,只有有经验的人才看得出来。
鹿见春名卖的只是很普通的自制小玩意儿——其中并不包括炸弹。
他并不是没想过要卖炸弹,毕竟这算是老本行,他闭着眼睛都能手搓。
但在挂出与炸弹有关的交易信息的前一分钟,鹿见春名犹豫了,握住鼠标的手指迟迟无法点下那个“发布”键。
如果是往常,鹿见春名根本不会在乎卖出去的炸弹被用去做什么了,他只管拿钱,用途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可现在,他忍不住会想,如果卖出去的这个炸弹就这么不巧地被一些蠢货拿去搞恐怖袭击,那么到时候来拆弹的排爆警察会不会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虽然他那些炸弹都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款式,但是万一、万一出了意外,他亲手做的那些炸弹会不会就此夺去他们的生命呢?
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圣母和好笑,鹿见春名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会这么操心警察安危的人。说到底,就算他卖了炸弹,但炸弹这东西只需要很简单的原材料就能够做成,会被拿去恐怖袭击或者更严重的犯罪、威胁到排爆警察的可能性大概只有1%。
但即使是这1%,鹿见春名也不想去尝试。
达成的两笔交易来自不同的人,一边要的是氰化物毒药,另一个则来自于真正的模型爱好者,对他自制的枪械模型很感兴趣——真的只是模型而已。
模型的交易倒不用很谨慎,只是鹿见春名得自己打包好寄走。至于氰化物……鹿见春名手头倒不是没有,但他一般是卖的假药,简而言之,是杏仁味的水。
会买毒药的多半是想干点非法的事,谁知道卖家会不会是什么自爆卡车,到时候把他卖了怎么办?鹿见春名一点也不想铁窗泪。
而就算他卖的不是毒药,买家估计也心虚,不敢来找他对质。
想要氰化物的买家不知道是谨慎还是社恐,约在了几天后的11月7日,但具体的地址并没有明说,只回复了鹿见春名说到时候再联系。
实在太麻烦了——!鹿见春名忍不住想,还是组织好啊,他什么都不用干,每天躺在家里就能刷组织的卡,无聊的时候还能私聊琴酒气一气他。
鹿见春名也不是没尝试过寻找组织的踪迹,但他唯一去过的组织成员经常碰面的酒吧如今还是一家拉面馆,那家地下射击俱乐部更是正在招租中,身边唯一有组织痕迹的就是公安卧底波本威士忌。
身为卧底,波本应该不会好心地帮组织扩招成员的吧?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找了个牛皮纸袋将模型包装好了放进去,拎着纸袋便出了门。
……
他离开五分钟后,原本关着的门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后门把手自动下压,打开了一条门缝,显出一只灰蓝色的眼睛来。
确认室内没有任何异动之后,降谷零戴着白色的手套,进入了室内。
趁着鹿见春名不在房间内,他快速对房间进行了搜查——没找到什么情报,但是在床下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大堆可以组装成各种违法物品的原材料。
不了解的一般人来看不会发现什么问题,但作为公安,降谷零一眼就看出了鹿见春名是想做些什么。
但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他又不是来逮捕鹿见春名的。
鹿见春名的电脑设置了密码,即使降谷零想通过按键上的指纹来判断也做不到——鹿见春名谨慎过了头,每一次用过电脑之后就会将键盘整个擦拭一遍,甚至连电脑上自带的摄像头也用纸胶带贴住了。
一无所获。
降谷零察觉到了棘手——本来他是想等一段时间,仔细观察鹿见春名、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使用honey trap打好关系,然后套出一点情报来再做决定的,但是今晚的情况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发现这位组织的告死鸟竟然和他的同期有牵扯……甚至和萩原研二在洗手间里一起待了二十分钟才出来,他很不想往别的方向上去想,但牛郎店、二人独处、洗手间,这三个词放在一起进行联想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根据松田阵平的话来推测,大概四年前失踪的那个时间点,就是告死鸟叛逃的时间。
又恰好是大魔术师黑羽盗一的死亡时间,不得不让人怀疑黑羽盗一的死其实是组织的暗杀任务。但告死鸟在这次任务后选择了叛徒……是因为这次暗杀任务才选择叛逃的吗?还是巧合?
他获得了更多的线索,却完全没有一条清晰的逻辑线将这一切联系起来。
降谷零将鹿见春名房间里的一切复原,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沉思了许久,拿出了手机,找到了备注为Gin的收件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按动几下,载入了一张照片。
邮件内容是空白的,只有一张照片——是鹿见春名在御所门口电子屏幕上的宣传照片。
他的手指悬空在发送键上,迟迟无法按下。
降谷零很清楚,其实在他选择以进入御所成为牛郎的方式来接近鹿见春名的时候,他就已经下意识地做出选择了。
虽然不清楚告死鸟时隔四年再次出现的原因,但毫无疑问,如果继续在歌舞伎町这样的地方高调地作为牛郎继续生活下去,他绝对会被组织找到,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么作为被琴酒特地叮嘱过、又同在御所、并且身在情报组的波本威士忌,为什么没能及时将这件事情上报呢?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吗?
即使他说“忘记了”这样的借口,恐怕也无法让琴酒相信。
——他会因此被怀疑,为了潜入组织而做的一切、这四年的时间都可能会因为这一件事而功亏一篑。
降谷零缓缓舒出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按下了发送键。
第60章 酒厂的场合(8)
室内没有开灯, 被一片暗色笼罩,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一折月光剪开黑暗,歪斜着投下一点亮光。
被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声,随即屏幕亮起, 显示着新收到了一封邮件。
琴酒靠在沙发上咬着烟, 一点橙红色的火星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 弥漫的白色烟雾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注意到手机的振动声, 咬着烟拿起手机, 看见了邮件的发送人[Bourbon]。
邮件点开,先是一片空白,随后附件中的照片才缓缓地加载出来——先是挂满霓虹灯的背景, 然后才是一点醒目的银色,少年昳丽的脸逐渐在照片中显现,在看到那双灿烂金瞳的瞬间,琴酒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瞬间。
——告死鸟。
四年前,实验体告死鸟突然从研究所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监控没有坏掉和剪辑的痕迹, 安保人员也都说没有见过告死鸟, 不论怎么查, 都没能搞清楚告死鸟到底是怎么从研究所内逃脱的。
研究所是组织重要的研究机构,每隔几步就会有摄像头存在, 几乎没有死角, 无时无刻都有安保人员在研究所周围巡逻,按理来说,想要逃脱是不可能完全没有留下痕迹的。
监控中拍到的和告死鸟有关的最后一段画面,就是他进入了研究员的休息室之中, 他甚至还喝了一杯研究员的老白干,随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就像是凭空蒸发。
接下来的整整四年, 不管怎么查,琴酒都没再收到过任何和告死鸟有关的消息,出逃后的告死鸟没再这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
四年,琴酒只是偶尔会例行询问一下这家伙的死活——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但是Boss很关心这件事。
他本来以为告死鸟不会再出现了,但没想到,时隔四年,那个怪物又一次出现了。
“……终于找到你了啊。”
琴酒压低的声线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燃烧的烟被他随意按进玻璃制的透明烟灰缸之中,火星立刻被摁灭了。
他没急着给Boss报告这件事情,而是先拨通了降谷零的号码。
三声响起后,这通电话立刻被接通了。
琴酒直接问道:“波本,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新宿,”降谷零回答,“歌舞伎町。”
“很好。”琴酒冷笑了一声,“把他带回来见我。”
降谷零正打算答应,琴酒又在沉默之后再次出声,否定了他刚才的话:“……不,我和你一起行动。”
波本并不了解告死鸟,也不知道告死鸟的特殊之处,毕竟告死鸟当年都能从安保那么严密的研究所中逃离,只是波本一个人的话也许根本对付不了那个不死的怪物。
而且只是他的话也不行。
告死鸟是个疯子——他在研究所里时不是没反抗过,但没人能打得过他,就连琴酒也不行。
归根结底,人是怕死的,谁横谁就赢。
而不会死的鹿见春名恰好天克他们这些普通人。他完全不在乎会受什么伤,也好像感觉不到什么痛一样,冲上来就要以命换命——这是疯子式的自杀打法,谁愿意跟他以命相搏?一旦被察觉出退缩的意思,就会输的彻彻底底了。
“我会再安排几个人负责配合,具体的计划之后我会通知你。”琴酒思考了几秒后才开口,语气沉沉,“……你负责摸清楚告死鸟的日常行动,不要让他察觉到你是组织的人,万一惊动了他,再藏起来就不好找了。”
琴酒并不想和鹿见春名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知道了。”降谷零答应地很快。在迟疑过后,他又低声问,“这个告死鸟到底是什么人?他……”
“不过是妄想脱离组织的老鼠而已。”琴酒打断了降谷零的疑问, “波本,能找到告死鸟确实是你的功劳。”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森冷起来。
“但有些事,并不是你该知道的。”
鹿见春名所拥有的几乎媲美不死之身的“自愈能力”是必须保密的。如果这种体质被其他的人直到,想必这世界上所有梦想着长生不老的权力者都会想要抢走这具珍贵的实验体。
告死鸟是只能属于组织的生命之石潘多拉,绝不容许他人觊觎。
“……我知道了。搞清楚他的动向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发消息给你的。”
降谷零挂断了通话。
没有从琴酒那里得到和告死鸟有关的情报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不如说,如果琴酒真的告诉了他什么,他才会觉得意外。
琴酒的疑心病重过头了,不像贝尔摩德,时不时愿意似是而非地透露一些半真半假的情报。
挂断通话之后,琴酒才向那位先生发送了消息。
等了大概十分钟,BOSS才发起了通讯。
“你确定是他吗?”BOSS苍老的声音中几乎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
他很少会这样情绪外露,大多数时候显现在琴酒面前的都是高深莫测的形象。但鹿见春名身上承载着他所追寻了一生的希望,他实在没法平静下来。
琴酒恭敬地回答:“没错,就是他,告死鸟——也就是鹿见诗。”
“很好、很好、很好。”BOSS一连重复了两遍这个词,通过电话线,琴酒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他用手指指节敲击桌面的沉闷声音。
“这次……不要再让他跑掉了。”BOSS说话时像是在呓语,“他应该乖乖待在研究所内,那才是最能发挥他价值的地方……”
“是。”琴酒立刻回答。
BOSS的意思很好理解——将告死鸟关起来。
他认为上次是因为太过纵容、默许了告死鸟在研究所内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才会造成那次出逃的事故。这次就干脆将告死鸟关起来,让他再也没有能够逃出去的机会,乖巧地、温顺地成为一个听话的实验体。
“刚好,”似乎是得知了四年来知道的最好的消息,BOSS的声音中含上了笑意,“雪莉也要重新开始研究‘银色子弹’的二代药物了,等抓回告死鸟,就将他交给雪莉吧。”
*
伊达航在睡眼惺忪的清晨接到了松田阵平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凌晨的时候,zero那家伙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
伊达航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般来说,已经成为卧底的这位同期是不会轻易联系他们的,这是卧底保密的需要、当然也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既然能让降谷零特地在深夜打电话联系他们,就说明一定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zero告诉我,鹿见他……”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和他正在卧底的那个组织有关。”
“虽然我不清楚zero卧底的组织到底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普通的黑道吧……”伊达航很快就明白了降谷零的用意,“他是想提醒我们,鹿见他很危险——是吗?”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虽然我知道这是zero的提醒,但是仅从过去的那些接触看来,我不认为鹿见是个‘危险’的人……或许是因为刑警的直觉吧。”
除了对生命的轻视有危险倾向以外,伊达航没在鹿见春名的身上察觉到任何危险的、可能会造成威胁的地方。诚然,鹿见春名违法犯罪的事情是没少干,但是真要说那种恐怖组织成员的恶意,伊达航却没感受到过。
“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啦,但主要的问题不是‘鹿见他很危险’,而是危险会因为鹿见而产生。”松田阵平纠正,“zero想避免我们受到牵连,所以……”
“……让我们离鹿见远一些?”伊达航接话。
“是这个意思。”
伊达航没有立刻回答。他揉了揉因为睡眠而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发出无声的叹息。
无论从什么情况来说,鹿见春名都是特殊的那一个。
他是伊达航正是成为警察之后救下来的第一个人。
虽然之前是巡查署的警察,但实际上当时还算安全,并没有很多恶性事件,他每天所做的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大的事情就是调节夫妻矛盾、情侣吵架,那次整形医院是伊达航参与的第一个大案。
鹿见春名是在悬崖边缘被他伸手拉回来的。
四年后的现在,第一个碰见鹿见春名的恰好也是他,这次他也同样想伸手,拉一把这个再次误入歧途的少年。
是黑道成员也没什么,大多数男孩中二时期都幻想过混极道这种事情,现在曾经最大的山口组都沦落到开奶茶店了,黑道又怎么样呢?
——但这其中的危险性,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这下难办了啊。”伊达航叹了口气,苦笑着出声,“你呢?松田,你怎么认为。”
“我……”松田阵平沉默了瞬间,“虽然我家老爹是个不成器的家伙,但是我也不太想他出什么事,他就在家里当一辈子只会喝酒的臭酒鬼也没什么。”
这句话已经给出答案了。
伊达航最后也没说出他的考量:“我知道了。”
察觉到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松田阵平换了个话题:“对了,明天就是11月7号了吧?”
“是啊,那个传真明天应该就发过来了……上次是1,这次不知道是什么。”
想起这个伊达航就有些头痛,每年警视厅都会在11月7日这天收到奇怪的数字传真,除此之外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就逐渐把这件事当成是每年定时的恶作剧了。
但松田阵平不这么认为。
“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就是11月7日,这个时间不可能是巧合,明天的传真一定会是0。”松田阵平十分确信,“当年那个逃走的犯人不会就这么收手的。班长,如果明天发生了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松田阵平相当关注这件事情——虽然他并不是搜查一课的警察,但11月7日这个日子过于特殊,差点就成为了萩原研二的忌日,导致他此后对这个数字都敏感到有些PTSD了。
“虽然也想告诉你啦,但是……”伊达航欲言又止,“明天刚好轮到我休假,我要去约会。不过,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那是爆炸的倒计时的话,到时候应该也会通知你们爆处组去处理的吧?”
“没错——如果确实是我想的那样的话。”
单人宿舍的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松田阵平挂了电话。
他拎起西服外套,打开了门,萩原研二站在门外。
“早啊,小阵平。”
“早,”松田阵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萩原研二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让松田阵平吞回了没能说出来的话。
“单人宿舍的隔音不太好,你应该知道的。”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所以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不用再重复一遍了。”
即使问多少遍,他的答案也只会是拒绝。
这一点不用他说,松田阵平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选择最后再告诉他。
虽然松田阵平并不知道鹿见春名有着特殊的能力,但他知道,那个时候如果不是鹿见春名拉了萩原研二一把,那天真的就会多出一个殉职的萩原警官来。
——虽然松田阵平至今也对萩原研二口述的违反牛顿定律的救援方法表示怀疑,但是萩原研二说的“是小诗救了我”这一点确凿无疑。
毕竟是救命的恩情,因为觉得危险就要断开什么的难免会有些……忘恩负义。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松田阵平相当不爽,“你这家伙……”也太固执了吧?明明是最讲究社交距离的人,这个时候反而完全不在乎这种东西了……
“是是,反正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就干脆别问了。”萩原研二伸手勾过松田阵平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强行让他闭上了嘴。
事到如今,成为鹿见春名共犯的萩原研二想要远离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他本人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共同守护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这种事情怎么能退缩呢?
*
约定好交易的买家给鹿见春名发来了消息。
这位麻烦事格外多的买家改变了交易的地点,一串乱码组成的用户名在论坛的私信中弹来消息。
[wssjbslrw:杯户町购物广场,在这里交易。]
[H.N: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wssjbslrw:明天,也就是11月7日的中午11点40分,放在A3-18号储物柜里。]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氰化物来杀人的案件逐渐变多,但氰化物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剧毒药物。很显然,这个找他购买氰化物的人虽然选择了线下交易,但是并不想露面,大概是害怕犯什么事之后被人认出了脸来吧?
鹿见春名在电脑键盘上敲下回复。
[H.N:OK。]
……
降谷零没从鹿见春名的口中套出他的行程来。
实在是鹿见春名的生活格外单调——除了晚上御所的工作,他基本上都窝在房间里看漫画和打游戏,完全就是是个死宅,没有一点符合犯罪组织成员的举动——除了他床下的那一箱子违禁品。
所以当鹿见春名在11月7日难得出门时,他选择了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跟踪。
自带人形全自动360°监控器的鹿见春名当然发现了降谷零在跟踪他,但他没有刻意要将降谷零甩掉。
已知,降谷零是组织的卧底,既然如此,降谷零接近他只有一个理由——钱包、啊不,组织盯上他了。
既然这样,那他应该可以钓鱼执法,把钱包钓回来吧?
至于为了钱包付出的那点当实验体的代价,鹿见春名根本就不在乎。反正他自己也经常会把自己弄死,让组织做几次实验也没什么,更别说那种静脉注射的死亡跟睡觉没什么两样了。
怀着不久以后就能迎接钱包的快乐,鹿见春名走近了那座巨大的杯户町购物广场。
这家购物广场的人流量很大,光是储物柜就排了从A到Z的26个字母,广场中央是东京最大的一座摩天轮。
鹿见春名来到储物柜前,打开买家指定的A3-18号储物柜,将交易的氰化物放了进去。
他给买家发了消息。
[H.N:已经放进A3-18号储物柜了。]
过了几分钟,时间快要走到十一点五十时,他才收到了买家的消息。
[wssjbslrw:报酬我放在摩天轮的72号轿厢了,自取。]
这个买家真的很麻烦。鹿见春名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转身走向了摩天轮。
摩天轮前的人并不算很多,甚至轿厢上还空着很多位置。
72号轿厢正好转到了靠近地面的位置,鹿见春名握住把手,走上了72号轿厢内。
但他没有看到说好的现金,只看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爆炸物。
鹿见春名瞪着那个闪烁红光的爆炸物,掏出手机给狗屎买家发消息。
[H.N:?]
摩天轮已经转了快要一圈,他才收到了买家慢慢悠悠发来的消息。
[wssjbslrw:我想了想,还是不太想付钱:D购买这种东西的事万一之后暴露了会有麻烦,只能顺便请你闭嘴了。]
[H.N::)]
鹿见春名被气笑了。
想让他物理闭嘴?全世界研究亚人都没能研究出来彻底杀死亚人的方法,就凭你区区一个炸弹,想的太美了吧?
这个敢在他这里赖账的人,绝对……
鹿见春名还没在心里骂完,就听见了不远处发出了爆炸的巨响,火光一闪而逝,深灰色的浓烟升腾着飘向天空。
靠近地面又离开的轿厢陡然间发生一阵轻微的颤抖。
他一惊,下意识转过头去,下一瞬间便看见了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轿厢的下沿。
……
虽然伊达航难得去约会了,但因为松田阵平的关心,他特地嘱咐了后辈佐藤美和子,在警视厅收到传真之后麻烦抄送一份给爆处班。
卡着点收到传真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
“我是圆桌武士,敬告诸位愚昧、狡猾的警察:今日正午时分一集14时,为了凭吊我的战友的首级,我将施放有趣的烟火,若想阻止,请到我这里来,我预留了72号的空位,等候大驾光临……”①
“圆桌武士、72号,这么说的话……”萩原研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应该就是那里了——杯户町的72座摩天轮。”松田阵平伸手抓起装着拆弹工具的工具包,“走吧,去会一会四年前的那个炸弹犯。”
他按着手机键盘,将猜测的地点编辑成邮件发送给了佐藤美和子。
“等这一天很久了。”萩原研二伸手,拍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肩,“走吧,去解决那个炸弹,然后把那家伙揪出来——”
“——狠狠揍他一拳。”松田阵平语气凶恶。
“小阵平,”萩原研二笑出了声,“你这样真的很像黑道,怪不得上次别人都不信你是警察。”
“哈?!你这个被说一脸花心像的家伙没有资格说我吧?”
从爆处班开车去往杯户町并不算很远,但犯人发来消息的时间已经很晚,最后只勉强在犯人预告时间的十分钟前赶到了。
刚下警车,爆炸便发生了,操控摩天轮的控制室里发生了爆炸,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一脸慌乱地跟提前一点抵达的搜查一课警察说明情况。
“找到了,72号轿厢……”
松田阵平刚打算直接上去,动作却顿住了——萩原研二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神情凝重,“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放心,那种炸弹我三分钟就可以解决了。”松田阵平拍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肩,“再耽搁下去72号轿厢就要上去了,我去了。”
他挣脱了萩原研二的手。
因为摩天轮失去了控制,72号轿厢已经离开了地面,缓缓上升。
松田阵平助跑后跳了起来,一只手扒住了轿厢的下沿,另一只手握住了轿厢门外的把手。
他的身体悬在半空,脚下没有借力点,只能依靠手臂的力量缓慢地爬上去。
直到这个时候,松田阵平才发现72号轿厢里是有人的。
不仅有人,还是熟人。
鹿见春名打开轿厢的门,探出头来,和抬起脑袋的松田阵平大眼瞪小眼。
松田阵平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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