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经说清,就没必要再留下了,冯乐真起身便要离开。
“殿下……”祁景清下意识要跟。
“歇着吧,”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养好之后记得去长公主府,本宫等着你。”
祁景清闻言,略微放心了些:“好。”
冯乐真见他老老实实躺了回去,便直接出门去了。
“殿下,如何了?”一直等在外头的宋莲忙问。
冯乐真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话,屋内便传来祁景清的声音:“祁安。”
“奴、奴才在!”书童急忙进屋。
宋莲顿时顾不上询问冯乐真了,眼巴巴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直到书童从里头跑出来。
“他唤你做什么?”她立刻问。
书童:“世子……世子……”
“世子怎么了?”祁镇急躁质问。
“世子要吃饭!他说他饿了!”书童终于一脸欣喜地将话说出口。这还是祁景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说饿,虽然不知吃完会不会如之前一样吐出来,但已经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祁镇倒抽一口冷气,还未有所反应,宋莲已经急匆匆朝着后厨跑去,横冲直撞的样子哪有半分贵夫人的模样。
整个侯府都因为祁景清一句话兵荒马乱,冯乐真默默给阿叶递了个眼神,两人悄无声息离开了。
后厨以最快的时间做了几道菜来,宋莲随着端菜的下人一同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怎么不进去?”祁镇问。
宋莲讪讪:“不、还是不了。”
祁镇知道她仍在介意自己一时冲动险些害了儿子性命的事,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宋莲眼圈红了,好半天才哽咽开口:“侯爷,我是真的知错了。”
祁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无声轻拍她的后背。
夫妻两个继续守在门口,直到屋里传来祁景清用完膳没有吐出来的消息,悬了多日的心才勉强放了下去。
另一边,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上。
“殿下,世子都同您说什么了?”阿叶好奇。
冯乐真:“说要跟本宫做交易。”
“交易?”阿叶不解。
冯乐真想起方才祁景清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嗯,交易。”
“……他能同您做什么交易。”阿叶嘟囔一声,本来还想追问,但看到冯乐真眉眼愉悦的模样,又默默将疑问咽了回去。
嗯……祁镇夫妇虽然十足讨厌,可生的俩孩子却十分讨人喜欢,一个建功立业忠心耿耿,一个……一个光是存在,就足以让殿下高兴了。
“看来日后世子爷再来长公主府,奴婢就不必将他拒之门外了。”阿叶打趣。
冯乐真睨了她一眼,倒没有否认她的话。
虽然说了准许他上门了,但这一日之后,冯乐真接连两个月都没有再见到他,只偶尔从祁景仁那里听说,他
如今吃好睡好,正十分卖力地养身子。
营关的夏天总是很短?[]?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还没热上几天,天气就冷了下来。
眼看着中秋都快来了,祁景清还是没来,冯乐真索性也不管他了,只专心应对京中传来的密信。
在她拒绝回京之后,冯稷终于意识到她的失控,开始对她在京中的势力动手了,婉婉那样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给她的来信上都能写出‘近来府内颇为艰难’这样的字眼,让她很难不担心。
她本想给冯稷找些麻烦,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还未来得及动手,傅知弦的信便来了。
这是她离京三年以来,他第一次来信,信上只有四个字:韬光养晦。
冯乐真斟酌许久,到底还是改变了主意,嘱咐完秦婉之后,便不再管京中的事。
中秋将至,营关也渐渐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开始打扫门庭,准备迎接一年一次的团圆节,唯独长公主府清清冷冷,没有半点过节的氛围,冯乐真整日忙于正事,还是中秋前几日才发现自家与其他人家不同,于是特意召来范公公询问。
“不是不过中秋,只是一切从简,到那日叫后厨多做几道菜,再给底下人发些红包了事。”范公公恭敬回答。
冯乐真不解:“为何要从简?”
“这不是……”范公公面露尴尬。
冯乐真见他欲言又止,突然就懂了——
傅知弦的生辰是那日,他们分开也是那日。
这是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才故意一切从简啊。冯乐真得知了原因,简直哭笑不得:“都过去这么久了,本宫都快忘记了,你们竟然还在介怀。”
范公公不好意思地笑笑。
“府中好久没热闹一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要总顾忌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冯乐真说着,又想到什么,“顺便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如今府中愈发宽裕,他们想要什么尽管提。”
范公公答应一声,便着手去准备了。
长公主殿下要关起门来过中秋家宴的事,很快便在府内传开了,范公公年长,众人不好意思向他提要求,阿叶作为冯乐真最宠爱的婢女,便肩负起了其他人向冯乐真讨赏的责任。
“阿碧想要一根红珊瑚发簪,丛儿想要一对珍珠耳环,还有还有,那个周侍卫不知抽什么疯,突然要文房四宝,说打算读书习字,奴婢觉得不必给他买太好的,反正他也只是一时兴起……”阿叶掰着手指,将大家许的愿一一说了。
冯乐真失笑:“你呢?你想要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缺,没什么想要的。”阿叶回答。
冯乐真:“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如果非要说一样……”阿叶斟酌一瞬,道,“那奴婢想要殿下天天高高兴兴的。”
“你呀。”冯乐真戳了戳她的脸。
阿叶嘿嘿一笑,崇敬地抱住她的胳膊:“奴婢总是做错事,还老是自作主张,殿下不仅不生奴婢的气,还总是向着奴婢,奴婢真的心满
意足,什么都不想要了。”
冯乐真低头,静静看着她认真的眉眼,突然想起自己幼时选贴身婢女时的情景。
那时一排站了十余个小姑娘,每个人都急于表现自己,唯独阿叶眨着一双大眼睛,问她不穿外衣冷不冷。
“殿下,殿下?”
冯乐真回神:“嗯?”
“你想什么呢?”阿叶不解。
冯乐真笑笑:“想起第一次见你时的情形了。”
阿叶被选作她贴身婢女时才五岁,不太记得那时的事,闻言顿生得意:“听说先帝挑了许多小宫女让殿下选,殿下却独独选了奴婢,一定是奴婢比那些人强太多,才能让殿下一眼相中。”
皇宫那地方再苛刻,也不至于要求一个五岁的孩子比谁强,阿叶当初能被选上,只是因为那双大眼睛里只盛了她一人罢了。
冯乐真看着阿叶期待的模样,唇角翘了起来:“没错,你比她们都强。”
阿叶听到自己想听的话,顿时心满意足。
两人说话的功夫,陈尽安正好巡逻经过,对上视线后他没有犹豫,立刻上前来行礼:“殿下。”
“似乎晒黑了些。”冯乐真盯着他的脸仔细观察。
虽然营关的长公主府不算大,但好歹也是三进的院子,冯乐真又整日不在家,两人即便同住一个府邸,十天半月的不见面也是正常。
陈尽安闻言生出一分局促:“卑职知错。”
“不过是晒黑了些,算什么错处,”冯乐真笑笑,将桌上的糕点拈了一块递给他,“大家都在讨中秋的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陈尽安拿着她给的糕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叶斜了他一眼,转头对冯乐真道:“殿下就多余问他,他肯定像奴婢一样什么都不……”
“中秋要放烟花吗?”陈尽安突然开口。
阿叶听他提烟花,顿时倒抽一口气——
这个陈尽安怎么回事,虽然殿下已经不再介怀当年的事,但中秋加烟花,这是生怕殿下忘记当初和傅大人有多恩爱的事啊!
冯乐真却是淡定:“你想看烟花?”
陈尽安匆匆看了一眼阿叶的神情,隐约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妥,可是话都说出来了,再往回咽也不太可能了。
他静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以前在京都时常看,都习惯了。”他小声说。
阿叶恨不得揍他一顿,但当着冯乐真的面,只能咬牙假笑:“跟你共事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看烟花呢。”
“不是喜欢……”陈尽安顿了顿,对上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后还是放弃了,“卑职只是随口一说,还望殿下恕罪,卑职……不想看烟花了,想、想要一条穗子,挂在卑职的剑上。”
今年春天,殿下送了他一把玄铁重剑,如今上头还少一根穗子。
“行啊,本宫答应你。”冯乐真随口说了一句。
陈尽安点了点头,继续巡
逻去了。
≈hellip;≈hellip;这个陈尽安,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不机灵。≈rdo;阿叶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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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乐真失笑:“你叫范公公准备一些烟花,中秋那晚放。”
“您还真要给他放烟花啊!”阿叶惊讶。
冯乐真一脸莫名:“本宫刚才答应的时候,你没听见?”
“奴婢以为您只是答应给他一条……您真的要放烟花?”阿叶又一次确定。
冯乐真拈了块糕点:“准备吧,若今年不放一场,估计你们到明年中秋还要多加避讳。”
阿叶见她是真的不介意,便立刻答应了。
大概是来了营关以后第一次不藏着掖着地过中秋,府里人个个都很高兴,不出半日便将府邸打扫布置一番,总算有点节日气象了,而许久没有出现的祁景清,也总算在中秋前一天出现在长公主府内。
“殿下,好久不见。”他乘着轮椅,眸色盈盈。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半晌,笑:“看来这段时间养得还不错。”
虽然还是消瘦,精气神却强了许多。
“还未完全恢复。”祁景清解释。
冯乐真绕到他身后,亲自推着他的轮椅往屋里走:“那为何不继续养着?”
祁景清没有回答。
两人一路无言进了偏厅,冯乐真倒了杯茶递给他,祁景清安静接过,指尖无意间摩挲而过,两人同时一顿。
“来一局?”冯乐真问。
祁景清笑笑:“好。”
阿叶为二人摆上棋盘,便带着其他人退下了,偌大的偏厅只剩下两个人,屋子里静悄悄,只有棋子偶尔落下的声音。
两三局结束,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祁景清面露疲惫。
“歇歇吧。”冯乐真丢下棋子。
祁景清打起精神:“不必……”
“祁景清。”冯乐真语气平静。
祁景清沉默一瞬:“好。”
看他如此乖顺,冯乐真唇角微微翘起:“你如今还是不能走吗?”
“不太能走。”祁景清解释。
冯乐真:“都养这么久了,怎么没什么进展。”
祁景清扬了扬唇,低头看向自己膝上的薄毯。
冯乐真叹了声气,起身去推轮椅:“走吧,本宫带你出去走走,这两日府内可热闹了。”
“方才来的时候阿叶姑娘说了,明日中秋要设宴是吗?”祁景清与她闲聊。
冯乐真颔首:“家宴,关起门来办,不带外人。”
祁景清一顿,想来的话到嘴边了,又不会该如何开口。
“你明晚有空来吗?”冯乐真问。
祁景清回头看向她。
“没空?”冯乐真眉头微挑。
“嗯……应该是有空的。”祁景清平静地将头转回去。
冯乐真低头看一眼,都能看到他脸颊鼓起。
“想笑就笑,别偷偷摸摸的。”冯乐真淡定提醒
。
这下侧脸不止是鼓起了,还泛起了浅淡的红。
虽然一到八月天气就渐渐转凉,但今日的阳光不错,院子里暖腾腾的,冯乐真推着祁景清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偶尔提起什么两人俱是一笑,竟也十分般配。
陈尽安瞧见这一幕时,正在帮后厨搬菜。
百姓刚从地里摘的菜,上面还挂着湿润的泥土,他尽管一再小心,还是弄了一身的脏泥,头上的发带也被弄脏了。
他看到二人的刹那,冯乐真也瞧见了他,祁景清若有所觉,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殿下。”陈尽安抱着萝卜不知该如何行礼,顿了顿后还是放弃了,又扭头对祁景清点头,“世子。”
祁景清浅笑颔首:“好久不见,陈侍卫近来可还安好?”
“回世子,安好。”陈尽安低头回话,猝不及防瞧见了自己身上蹭的泥,以及自己脏兮兮双手。
再看祁景清,从头上的玉冠,到脚下的靴子皆是一尘不染,连搭在毯子上的手指都如葱段一般,干净又漂亮。
祁景清唇角始终扬着:“方才听殿下提起,这段时间我不在,一直是陈侍卫同她下棋?”
“卑职对棋艺一窍不通,不过是陪殿下打发时间。”陈尽安眉眼沉静。
祁景清:“你一窍不通,殿下都不曾嫌弃,可见还是有些天赋的,改日若有机会,我们也来上一局如何?”
陈尽安眼眸微动,还没来得及拒绝,冯乐真就先一步开口了:“少欺负本宫的人啊,他那棋艺,哪能与你下。”
祁景清听她将陈尽安称为她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遗憾地看向陈尽安:“殿下不愿意,那便只能算了。”
陈尽安点了点头,不语。
“去忙吧。”冯乐真说。
他这才抱着萝卜离开。
“还没去过后院,殿下带我去那里瞧瞧如何?”祁景清继续与她闲聊,仿佛陈尽安这个人就没来过。
冯乐真答应一声,推着他往后院走,祁景清随意扫了一眼钻进后厨的陈尽安,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后厨,陈尽安垂着眼眸,将一根根萝卜整齐摆放在墙角,厨房大娘一边刷碗,一边笑呵呵道:“尽安就是细心,什么都做得好。”
陈尽安微微颔首,继续做手上的活儿。厨房大娘将最后一个碗擦干净,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门口张望:“殿下已经走了?方才那个就是侯府的世子爷吧,模样可真俊俏,老婆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漂亮的郎君,咱们殿下真有福气。”
“是世子有福。”陈尽安突然开口。
大娘失笑:“对对对,世子有福!”
陈尽安低垂着眉眼,继续干活儿。
大娘自顾自絮叨几声,一扭头就看到他萝卜都摆好了,开始整理其他菜,便随口问一句:“明天晚上还吃面吗?”
陈尽安一顿:“吃。”
“行,明日大娘留点鸡汤,再擀点面条,晚上给你做个鸡汤
面。”
“多谢大娘。”
大娘瞧着他这几年愈发坚毅的眉眼,不由得笑呵呵的:“过完今年的生辰,你便二十有二了吧,你爹娘若知道你如今这般有出息,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陈尽安没有说话,扭头看向窗外蓝天。
冯乐真推着祁景清走进后院时,范公公正指挥下人们往家里搬烟花,瞧见二人后连忙上前行礼:“殿下,世子。”
“怎么准备这么多烟花?”祁景清先冯乐真一步开口。
范公公笑道:“回世子的话,明日中秋,老奴奉殿下之命采买了些烟花,打算明日热闹一番。”
祁景清眼眸微动,声音平静淡定:“早知殿下要烟花,我就请军中的能工巧匠亲自做一些了,这些外头买的,未必好看。”
“也是临时起意,这些就足够了。”冯乐真笑道。
祁景清答应一声,视线又落在了烟花上。
京都城的中秋节烟花盛宴,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可单凭那些年得来的消息,也知道该是怎样的盛景。
“去那边走走?”冯乐真问。
祁景清回神,笑着点了点头。
他在长公主府待到傍晚时才离开,等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祁景清本来打算直接回房休息,结果刚走到园子里,便遇到了宋莲。
“母亲。”他主动唤人。
宋莲讪讪一笑:“你……今日去长公主府了?”
“是。”祁景清平静回答。
自从他病了一场,有些事便都摆到了明面上,他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宋莲已经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准备,此刻听到他亲口承认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小心地问一句:“那明日的团圆宴……你在家吃吗?”
“当然,”祁景清失笑,“中秋这样的大日子,是一定要陪父亲和母亲用膳的,不过等用完膳……”
他说到一半,突然想起长公主府后院堆叠的烟花,静默片刻又突然改了主意,“用完膳也不出门,留在家中陪你和父亲。”
“我跟你爹不用你陪的,能一起吃团圆饭就好。”宋莲说着,眼角都红了。
“母亲,”祁景清无奈,“我是心悦殿下,但不是要抛下家人,儿子无论何时都是要孝敬你和父亲的。”
“母亲不是那个意思……”宋莲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
祁景清又安抚几句,见她情绪平复了,便让书童推着自己往主院走。宋莲静静看着他远去,突然忍不住叫他:“景清。”
祁景清停下。
“你如今,高兴吗?”她问。
祁景清扬唇:“自然。”
“那便够了,”宋莲终于释然,“你高兴,就够了。”
祁景清明白她的意思,笑笑便离开了。
月升日落,日落月升,便又是新的一天。
中秋节了。
一大早,冯乐真便去了府衙,直到下午时才回
来,结果人刚到院子里,就瞧见院中已经摆满了桌椅,显然是已经开始准备晚上的家宴了。
冯乐真哭笑不得:“早知你们这般喜欢热闹,前两年就不拘着你们了。”
“一时是一时的日子嘛,前两年即便您让我们大办,我们也是不乐意的,谁让家里没钱呢。”阿叶扶着她进屋,“如今好了,账上多了不少银子,不仅解了京中运作的局促,咱们也富裕许多,偶尔奢靡也不是问题。”
说罢,她又扭头往外看,“世子爷还没来吗?”
冯乐真:“他得用过晚膳才能来。”
“为何不跟咱们一起用晚膳?”阿叶不解。
冯乐真扫了她一眼:“因为他不是长公主府的人。”
“早晚的事嘛。”阿叶吐了吐舌。
冯乐真笑着拍她一下:“还有一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赶紧去忙吧。”
“是!”
夜幕降临,众人期待了一天的晚宴终于开始了,可惜冯乐真还未落座,祁景清的书童便急匆匆来了。
“殿下,世子想请您过府一叙。”他小心道。
冯乐真蹙眉:“现在?”
“是……”
冯乐真抬眸看一眼满院子热闹的人,下一瞬便和陈尽安对视了。陈尽安以为她唤自己,当即就要过来,可惜还未来得及起身,冯乐真便抬手示意他坐下。
陈尽安身形动了动,到底还是坐了回去。
“可是有什么事吗?”冯乐真问。
书童咽了下口水:“世子从天黑开始便双腿疼得厉害,这会儿估计是难受极了,才想让殿下去陪陪他。”
冯乐真起初听得眉头紧皱,渐渐的看出他神色紧张,一颗心反而放进了肚子里:“本宫又不是大夫,这时候去了又有什么用,你还是去给他请大夫吧。”
“可是……”
书童一听她拒绝,声音都高了些,但瞥见院中人都往这边看后,又赶紧压低了声音:“大、大夫已经请过了,药也吃了,说是还得难受一段时间,殿下您行行好,就去陪陪他吧。”
这已经是哀求了,冯乐真盯着他看个不停,看得他一阵心虚。
正当书童想再说些什么时,冯乐真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好。”
殿下突然要去镇边侯府看世子,不留下与他们用团圆宴了。这个消息一出,院子里顿时阵阵哀嚎——
“殿下你偏心!我们都等许久了,您怎么能这个时候离开!”
“至少要先吃些东西吧,今日的宴席可是我们精心准备的。”
“殿下……”
你一言我一语,偌大的院子闹腾得像个菜市场。冯乐真哭笑不得,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今日一人多发两个红包,银子就从本宫的私己里出。”
话音未落,院子里便爆发欢呼,一个个吉祥话不要钱一般说个不停,哪还有半点失落的样子。冯乐真早就知道自己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了,此刻还真是半点不意
外。
她噙着笑跟书童离开,陈尽安默默看着她,直到她最后一片衣角消失,才低头看一眼自己手里的穗子。
那是她一刻钟前刚赏的。
两刻钟后,冯乐真便到了侯府主寝的门口。
“殿下,世子就在里头。”书童一脸恭敬地止步于门前。
冯乐真凉凉睨了他一眼,便抬脚进去了。书童被她看得抖了一下,莫名觉得浑身发凉,他没敢多想,赶紧从外面帮忙将门关上。
屋子里点着灯,亮堂堂的,半透的纱幔后,一道清瘦的身影若隐若现。冯乐真款步走到纱幔前,抬手摸一下单薄的纱,笑道:“这道纱放在你屋里,实在突兀。”
“殿下……”祁景清坐在床上,眉眼清浅。
“本宫第一次来时就奇怪,你一向品味甚佳,怎会容忍这样的东西摆在屋里,如今却是明白了,”冯乐真缓步走到床边坐下,笑盈盈看向他苍白的脸,“美人半遮,实在是妙。”
祁景清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
当初知道她要来营关了,他便派人将里外间中间那堵墙砸了,换成了半透的纱幔和屏风,为的便是她万一来了,即便碍于男女之别不能进里间,也能隐约瞧见他。
“你一个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人,是怎么想到这主意的?”冯乐真好奇。
祁景清轻咳一声:“殿下忘了?我曾去寻芳阁捉过景仁……”
冯乐真顿了顿,突然想起寻芳阁内确实也有这样的纱幔,顿时好气又好笑:“世子爷还真是个好学生,能从任意细节里学到东西。”
祁景清脸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红,眸色盈盈地瞧着她,并未反驳。
“本宫听祁安说你腿疼?”冯乐真问。
祁景清含糊应了一声:“嗯,腿疼。”
“好端端的,怎么会腿疼?”冯乐真又问。
祁景清别开视线:“不知道。”
“具体是哪里疼?”冯乐真眉头微扬。
祁景清:“……说不清?”
冯乐真笑了:“你又不是三岁稚儿,连自己哪里疼都说不清?”
“这种事本来就……”祁景清呼吸一窒,怔怔看向她,“殿下!”
“这里疼?”冯乐真伸进被褥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脚踝。
祁景清浑身僵硬,半天才说了一句:“不是……”
“那是这里?”冯乐真的手轻轻上移,隔着他单薄温热的寝裤,抚在了他的膝盖上。
祁景清定定看着她,看到她的嘴唇在动,耳朵却只能听到自己轰鸣的心跳。
“看来不是。”冯乐真一本正经地蹙眉,手却在逐渐往上。
还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抚过,隔着寝裤留下火灼一般的温度,祁景清的心里刮起飓风,蓦地想起那个晚上奇怪的梦。
一寸一寸,煽风点火,直到不可言说之境也烧起火一般的温度,他才如梦初醒,呼吸急促地隔着被子按住了冯乐真的手
。
“哪里疼?”冯乐真调笑地看他,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闲聊。
被子之外,疏离客套,被子之内,汗意蒸腾。
许久,祁景清才稳了稳呼吸:“殿下来了,便哪都不疼了。”
话音未落,远方便传来了烟花炸开的轻微声响,他蹙了蹙眉,却没有言语。
他细微的表情落在她眼中,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这样说来,本宫还真是一味灵丹妙药。”
祁景清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她。
冯乐真心软了,将被子下的手抽了出来:“闹了一晚上,是不是该睡了?”
“嗯……”
“跟本宫回府?”冯乐真勾起唇角,语气意味不明。
祁景清虽还是白纸一张,但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心口也狠狠为之一颤。
只是静了许久,他还是摇了摇头。
冯乐真毫不意外,笑笑便要离开,可惜还没动身,就被他拉住了袖子:“殿下再喝杯茶吧。”
说罢,直接抬高声音,将书童叫进来倒茶。
冯乐真眉头微挑,还真就坐下喝茶,一杯茶喝完,长公主府的烟花也放完了。
“本宫可以走了?”冯乐真笑问。
祁景清无言片刻,唇角也泛起笑意:“嗯。”
“你啊……”冯乐真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书童负责将她送到马车上,等马车走了便立刻回到主寝,一脸紧张地问祁景清:“世子,没露馅吧?”
“什么?”祁景清眉眼清冷。
书童:“您装病的事呀,殿下没发现吧?”
祁景清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她根本没相信。”
“……啥?”
“有什么可惊讶的?”祁景清扫了他一眼,“你那拙劣的撒谎本事,真觉得能骗得过殿下?”
“可、可……不对啊,殿下若是没信,为何会深夜赶来?”书童一脸问号。
祁景清唇角的弧度就没消失过,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愉悦:“自然是因为让你撒谎的人,是我。”
“哦……”书童还是不懂,懵懵懂懂吹了灯往外走,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您明知奴才不会撒谎,为何不换个人去传信儿?”
“换了人,她信以为真怎么办?”祁景清反问。
书童:“……”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熄了灯的屋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静默片刻后,祁景清的声音缓缓响起:“殿下啊,一向喜欢对她花心思的人。”
她既然喜欢,他就将心思摆在她面前,她满意了,自然不会再与他计较那些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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